岳飛第四次北伐
岳飛第四次北伐
岳飛第四次北伐是岳飛發動的最後一次、也是規模最大的一次抗金北伐,發生於紹興十年(1140年)六月、閏六月和七月期間。岳飛率岳家軍主力,大敗金軍統帥完顏兀朮(宗弼)的女真軍主力於郾城、潁昌等地,並聯合北方的抗金義軍一道,收復黃河南北大片失地,使完顏兀朮被迫逃出開封退回北方。但因為宋高宗趙構和權相秦檜要簽訂《紹興和議》等政治原因,岳飛的第四次北伐終告失敗。
北宋滅亡后的十年間,金朝及其所扶持的偽齊政權與南宋之間一直處於爭戰對峙狀態。但金朝自金熙宗完顏亶即位,完顏撻懶(漢名昌)一派掌權后,鑒於南宋軍事力量增強,政局趨於穩定,開始轉變過去對南宋乞和一味拒絕的做法,出現了允許在苛刻條件下議和的跡象。南宋紹興七年十二月(歲次丁巳,1137年;十二月已進入公曆1138年),宋高宗趙構自使節處聞知金朝允許議和,願意歸還黃河以南土地與宋,並答應送回被俘后死於北方的宋徽宗的梓宮(靈柩)和宋高宗生母韋太后的消息,大喜過望,立即遣使與金通和。宋廷中一些大臣對金方寬鬆的條件生疑,認為其別有所圖,被宋高宗以“盡孝”為由駁回。次年二月,在左相趙鼎和樞密使秦檜的策劃下,南宋行都由前線重鎮建康府(今江蘇南京市)遷至江南的臨安府(今浙江杭州市),三月,高宗又升秦檜為右相,這意味著宋廷主和派的一次勝利。
雖遭到群臣反對,宋高宗還是接見了金使兀林答贊謨(烏陵思謀) ,隨後又召韓世忠、張俊、岳飛三大將來臨安商議,除張俊見風使舵,趨附高宗和議外,韓世忠、岳飛對和議一事都表示堅決反對。岳飛對高宗說: “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世譏議。”高宗不聽。
南宋紹興八年(1138年、金天眷元年)十一月,金朝派出的“江南詔諭使”張通古、蕭哲 到達臨安與宋方談判。金人不但公然無視宋國號而稱“江南”,不說“議和”而說“詔諭”,更要求宋高宗親自跪接金熙宗的詔書,這種舉動使南宋朝野上下群情激憤,不少朝臣及李綱、張浚等被貶謫在外的大臣紛紛上書,強烈抨擊屈辱的對金和議,臨安城中許多百姓更自發張貼出“秦相公是細作”等標語。
宋高宗、秦檜對群臣的抨擊,斷然採取了高壓手段:力反和議的樞密副使王庶被彈劾罷官;上書言事名動當時的胡銓被削職為民,流放廣州;連支持議和的左相趙鼎也因不同意金人的劃界條款而被罷相,秦檜自此開始獨攬相位。秦檜又在朝中安插孫近、勾龍如淵等黨羽,以彈壓眾議。
十二月二十七日,雙方和議正式達成,主要條款有宋帝向金稱臣、每年貢奉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與金,金歸還南宋河南、陝西之地及宋徽宗靈柩與韋太后等數項。宋高宗自稱“在諒陰(守喪)中”,由宰相秦檜代行跪接詔書之禮。
南宋紹興九年(1139年、金天眷二年)秋,完顏兀朮(漢名宗弼)、完顏斡本(漢名宗干)等人發動政變,殺死主和的完顏撻懶等人,兀朮進拜都元帥、兼領行台尚書省,成為金朝新的掌權者。兀朮一反撻懶的對宋方針,主張南伐攻宋,得到金熙宗全力支持。
南宋紹興十年(1140年、金天眷三年)五月,金熙宗以撻懶擅割河南地為由撕毀和約,降詔元帥府,下令復取河南、陝西之地。於是,都元帥完顏兀朮率十萬兵馬自黎陽直趨開封(今河南開封市),以聶黎孛堇軍和河南的李成為左、右翼,取道開封直下兩淮;元帥右監軍完顏撒離喝(漢名杲)率西路軍,由同州(今陝西大荔縣)進攻陝西。
宋使王倫在紹興九年三月到東京開封府接收河南之地時,就通過在完顏兀朮身邊供職的故吏得知金朝內部局勢動蕩,即上奏宋廷,請求速調張俊、韓世忠、岳飛、吳玠等諸大將軍隊鎮守河南,王倫後來亦因此被金人扣押,不得返宋;此後,陳橐、毛叔度、陳淵、許忻等大臣也向宋高宗進諫,請求加緊戰備;韓世忠得知淮揚一帶守備空虛,更主張“乘虛襲擊” 。宋高宗和秦檜卻對這些上奏一概不予採納,只命東京副留守劉錡率領近兩萬人馬和隨軍家眷前往開封駐防。
宋廷的無所作為令金軍的進攻變得十分順利,很快佔領不設防的河南各州縣。宋高宗和秦檜迫於形勢,只得改變所謂“屈己就和” “以誠待敵”的態度,令諸將迎擊金軍;又聲討金都元帥兀朮,頒布賞格;宋廷繼而於六月一日命三大宣撫使韓世忠、張俊、岳飛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之銜,分別晉封太保、少師、少保。
陝西戰場上,因為吳玠已於前一年病逝,其所轄的行營右護軍由副手胡世將統領吳璘(吳玠之弟)、楊政和郭浩三個都統制和完顏撒離喝所部在關中僵持,雙方處於膠著狀態。
東部戰場的宋軍主將韓世忠命統制王勝攻取海州(治朐山,今江蘇連雲港市西),自己率部迎戰東路金軍,雖擊退來犯金軍,卻久攻淮陽軍不下,也未取得重大戰果。
正向開封進發的劉錡一軍途經淮河渦口,得知金人敗盟南侵,即退守順昌府(治汝陰,今安徽阜陽市),並向宋廷告急。完顏兀朮親率十餘萬大軍圍攻順昌,六月九日,兩軍展開決戰,劉錡軍充分利用暑熱天氣,以逸待勞,以少擊眾,大敗金朝最精銳的騎兵部隊。金軍死五千多人,傷一萬多人,戰馬死三千多匹,完顏兀朮狼狽逃回開封府,被迫由攻勢轉為守勢,自己和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守開封,命韓常守潁昌府(治長社,今河南許昌市),翟將軍守淮寧府(即陳州,治宛丘,今河南淮陽縣),完顏阿魯補守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市)。以這三個府為前衛,而開封大軍作後盾。
紹興十年(1140年)五月、六月間,宋高宗接到劉錡的告急軍情,連下數詔給岳飛,命岳家軍火速支援順昌,並表示允許岳飛舉兵北伐,收復失地。岳飛接到詔書,即先派遣張憲、姚政二將率兵東進牽制金軍,以解順昌之圍,隨後親率岳家軍(行營后護軍)主力北伐中原。大軍出征前,岳家軍將士們紛紛與家人約定,待中原平定,再相團圓。
自從紹興七年(1137年)岳飛的北伐計劃被否決擱置,岳家軍就一直留守在鄂州(治江夏,今湖北武漢武昌)整訓。偽齊政權被廢除之後,其境內的部分軍民不願再接受金朝統治,便南投宋朝;多支民間抗金義軍也開始重新活躍。岳飛當時就認為正可乘機大舉北伐,恢復中原,數次奏請高宗,但高宗一直無出兵之意。和議告成后,岳飛曾請求隨同使臣拜謁北宋皇陵,藉以窺探北方形勢,高宗仍然不許,且又下詔戒飭岳飛,不得深入河南地招納義軍。此次高宗雖在手詔中明言“左可圖復京師,右謀援關陝,外與河北相應,此乃中興大計……唯是機會不可不乘”,卻又特別派司農少卿李若虛前往岳飛軍中,傳達“兵不可輕動,宜且班師”的詔命。
六月下旬,李若虛趕到已開至德安府(治安陸,今湖北安陸市)的岳飛軍中,說明來意,岳飛不願再坐失良機,就此班師,與李若虛據理力爭。李若虛曾任岳家軍參議官,素主抗金,毅然決定:“事既爾,勢不可還。矯詔之罪,若虛當任之!”獨自回朝復命去了,岳飛則領兵繼續向中原挺進。
在出師之前,岳飛已對此次北伐作了一番周密的部署,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由李寶、孫彥、梁興、董榮、孟邦傑等人率游擊軍,深入金軍後方,攻城佔地,切斷和騷擾其供應線;第二,命武赳率兵進據虢州,與商州知州邵隆、陝州“忠義軍兵”首領吳琦協同作戰,切斷完顏兀朮與關中完顏撒離喝的直接聯繫;第三,後方留守部隊,包括全部水軍,奉旨接管岳家軍防區直至江南西路江州(治德化,今江西九江)和江南東路池州(治貴池,今安徽池州市貴池區)的江防;第四,親率主力正面推進,攻打蔡州(治汝陽,今河南汝南縣)、潁昌府、淮寧府、鄭州(治管城,今河南鄭州市)、河南府(治洛陽,今河南洛陽市東),計劃先掃清開封外圍,然後合力攻拔開封,伺機渡河,恢復中原。
北伐
進入閏六月,岳家軍的攻勢進一步展開:十九日,在離潁昌府四十宋里的地方,前軍統制張憲指揮傅選等將擊潰金國漢人萬夫長韓常所部。張憲追擊並在第二天奪取潁昌府城。張憲留董先的踏白軍和姚政的游奕軍守潁昌府城,自己會同牛皋、徐慶等軍,東進淮寧府。二十四日中午,在距城十五宋里處,與金軍三千餘騎相遇。戰不多時,金軍向州城敗退。張憲分軍追擊,至距城數里處,金將翟將軍趕來增援,布下陣勢,張憲分軍沖陣,殺敗金軍,奪下陳州。這是岳家軍此次北伐與金軍的第一次大規模會戰,金將王太保等人被俘,岳家軍還虜獲一批戰馬。
二十五日上午,金軍大股騎兵從長葛縣(今河南長葛縣)方向擁來,企圖奪回潁昌府城,董先和姚政率踏白軍與游奕軍出城迎擊,在城北七里店與金軍鏖戰約一個時辰,殺退鎮國大王、韓常和邪也孛堇率領的六千餘騎,又追擊三十餘宋里,瓦解了金軍對潁昌的反撲。至此,保衛開封府的三個金軍戰略要點,幾天之內就被岳家軍拔除了兩個。而剩下一個南京應天府,是張俊的行營中護軍的戰區,按《金史》載金軍在此地獲勝數次。
另一方面,閏六月二十五日,岳家軍中軍統制王貴所部將官楊成等擊敗金軍萬夫長漫獨化率領的五千餘騎,攻克鄭州。二十九日,準備將劉政又在開封府中牟縣(今河南中牟縣)夜襲漫獨化的營寨,基本消滅了這股金軍,奪得三百五十多匹戰馬。王貴所部克複鄭州后,復派中軍副統制郝晸西向攻取西京河南府。七月初一日,遭遇金騎兵數千,岳家軍出陣掩殺,金軍敗退。郝晸再率兵馬前進,酉時直逼城下,據守此地的金將李成聞風而遁。初二日清晨,郝晸全軍入城,收復府城洛陽。至此,加上此前由河南府兵馬鈐轄李興率民兵收復的八個縣和汝州,京西南路、京西北路屬黃河以南的部分都為宋軍所收復。
紹興元年(1131年)前後,岳飛針對當時的抗金鬥爭,制定下“連結河朔”的戰略,旨在發動、聯合及接納金統治區內的民間抗金力量,組成一支可與岳家軍緊密配合的抗金“奇兵” 。此後數年間,岳家軍就與多支抗金忠義軍取得了聯繫,其中還有數位義軍首領親自突入宋境,歸附岳家軍。平時,這些忠義軍為岳家軍提供情報;一旦岳家軍大舉北伐之時,則可響應配合,前後分割、夾擊金軍。
紹興十年(1140年)五月完顏兀朮剛南侵時,歸附於岳家軍的義軍首領李寶率領部眾來到京東西路的興仁府(即曹州,治濟陰,今山東定陶縣西)一帶,二十四日夜,李寶率眾突襲在宛亭縣(今山東菏澤市西南)的荊堽紮營的金軍,大敗完顏兀朮前軍四個千戶的騎兵,殺死三個千夫長和四千夫長金宗室完顏鶻旋,俘獲千匹戰馬,又於六月二日殺退前來圍剿的金軍,為岳家軍北伐打響前奏。
太行山忠義保社首領、兼岳家軍忠義軍馬統領梁興和另一名統領董榮等接受岳飛“渡越黃河,剿殺金賊,占奪州縣”的使命,於七月初一日到達黃河南岸。初二日,梁興、董榮復渡河返回北岸,匯合河北豪傑趙雲、李進、牛顯、張峪等,在收復絳州垣曲縣(今山西垣曲縣)后,沿黃河北岸越過孟州王屋縣(今河南濟源王屋鎮)向東進軍,到孟州濟源縣(今河南濟源)西曲陽地方,金將高太尉帶領五千餘人馬迎戰。梁興、董榮等親率忠義民兵與金軍激戰,自辰時戰到午時,金軍大敗,屍橫路旁達十里之遙。不多時,高太尉又調來懷州(治河內,今河南沁陽)、孟州(治河陽,今河南孟州)和衛州(治汲縣,今河南衛輝)的一萬多兵馬,梁興等再迎擊血戰,自未時戰到酉時,殺散金兵十分之八,高太尉帶領殘軍敗逃。忠義軍因連日鏖戰,暫駐濟源縣的燕川歇兵。在河北民眾的支援和配合下,梁興、董榮等所部忠義軍此後又攻取了絳州翼城縣(今山西翼城縣)、澤州沁水縣(今山西沁水縣)等地,深入懷州和衛州地界。
忠義軍馬統制孟邦傑在河南府附近作戰,收復了北宋皇陵所在地永安軍。七月初四日夜,其部將楊遇對南城軍(治孟津,今河南偃師市北)發動突襲,金軍猝不及防,南城軍也被攻克。
河北路衛州的岳家軍忠義統制趙俊出兵北上,會合另一忠義統制喬握堅的隊伍,收復慶源府(即趙州,治平棘,今河北趙縣) 。王忠植領導的河東路人民抗金武裝,克複了嵐州(治宜芳,今山西嵐縣北)、石州(治離石,今山西呂梁市離石區)、保德軍(今山西保德縣)等十一個州軍,活躍於河東路的北部。西線戰場上,陝州忠義統制吳琦也派統領侯信渡河,攻劫金軍在中條山柏梯谷的營寨,侯信此後又轉戰到解州(治解縣,今山西運城西)境內,破金軍七千多人,俘五百多人,斬金將千夫長乞可。
磁州(治滏陽,今河北磁縣)、相州(治安陽,今河南安陽)、開德府(治濮陽,今河南濮陽)、冀州(治信都,今河北冀州)、大名府(治元城、大名,今河北大名縣東)、澤州(治晉城,今山西晉城)、隆德府(治上黨,今山西長治)、平陽府(治臨汾,今山西臨汾)、絳州(治正平,今山西新絳縣)、汾州(治西河,今山西汾陽縣)、隰州(治隰川,今山西隰縣)等黃河北岸廣大地區的忠義民兵,也都相互聯絡,約好以“岳”字旗為號,“期日興兵”,等待岳飛大軍過河。中原父老也紛紛自發牽牛挽車,慰勞各地的岳家軍和忠義軍將士。黃河南北共有數十萬人參加義軍,金朝自燕山以南,“號令不復行” 。
岳飛“連結河朔”的戰略成功地發揮了威力,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岳飛所部和由他聯絡的各地忠義民兵,就對兀朮盤踞的東京形成了南、西南、西、西北、北、東北六麵包圍之勢。
正如李若虛回到臨安復命時所說:“敵人不日授首矣,而所憂者他將不相為援。 ”隨著被收復失地的不斷增多,岳家軍不得不分散兵力來守御新佔領的地區。而東部戰場的韓世忠、西部戰場的吳璘等軍正與金軍相持不下,無法直接配合岳家軍;與岳飛同屬中部戰場的張俊,則在閏六月底收復宿州(治符離,今安徽宿州)和亳州(治譙縣,今安徽亳州)之後就匆匆班師;劉錡在順昌戰勝后,宋廷就命令他全軍南撤鎮江府(治丹徒,今江蘇鎮江),劉錡先讓家屬和傷員等撤離,主力一萬餘人則一直屯駐順昌,既不進擊,也不奉詔南撤。在這種局勢下,岳家軍北伐主力面臨著孤軍深入的危險。
為了防止被金軍集結重兵各個擊破,岳飛只得放緩攻勢,將兵力逐漸收攏於郾城縣(今河南漯河市郾城區)——潁昌府一線,又接連上奏宋廷,請求勿將劉錡軍南撤,以及將當時由岳家軍鎮守的原屬陝西路的陝、虢兩州交付川、陝宣撫司管轄,又主張洛陽和新設河南府路的防務由李興獨力負責,蘄、光、黃三州的防務也撥還張俊的淮西宣撫司。為實現合圍開封、渡河收復的目標,岳飛盼望友軍前來支援,又於七月初五日上《乞乘機進兵札子》 ,“民心皆願歸朝廷,乞遣發大兵前來措置”“伏望速降指揮,令諸路之兵火急並進,庶幾早見成功”。宋高宗無意於進取中原,得知岳飛主動出師,收復蔡州后,便下詔申飭說“遲速進退,卿當慎處所宜”,此後付岳飛的數道手詔中也屢屢要岳飛“輕騎一來為佳”“軍事可以委之僚屬,即便就途” ,且一直未給岳飛派遣任何援軍,接到岳飛請求援軍的上奏,方命楊沂中率殿前司軍於七月二十五日由臨安起程。然而楊沂中起程之時,岳飛已在高宗“累降御筆”的催逼之下被迫班師了。此前發生在郾城和潁昌的兩次戰役,則是岳家軍獨力與女真精銳主力全面對抗的大會戰,也是當時南宋抗金戰爭中的空前大捷。
七月初,完顏兀朮在順昌之敗一個半月後,得到了蓋天大王完顏賽里(漢名宗賢)等的援軍,在探知駐紮在郾城的岳飛兵馬不多后,即率眾直撲郾城,企圖一舉摧毀岳家軍的指揮中樞。
《郾城大捷圖》(傅伯星、王重義)
兩軍鏖戰正酣時,岳飛親率四十精銳親兵鐵騎突出陣前。都訓練霍堅怕有閃失,上前勸阻:“相公為國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輕敵!”岳飛回答:“非爾所知!”躍馬衝出以箭射金軍陣地。岳家軍將士看到統帥親自出馬,頓時全力死戰。岳家軍悍將楊再興聲稱要活捉完顏兀朮,單騎沖入金軍隊伍中,殺死近百名金軍,自己也身被數十創。岳家軍將士與金軍“手拽廝劈”,血戰數十個回合,自下午申時殺到天黑,金兵屍橫滿野,終於潰敗逃走。岳家軍大獲全勝,“戕其酋領”,還俘獲二百多匹戰馬。(按宋廷嘉獎郾城之戰的省札說:“岳飛一軍於郾城縣,獨與番寇全軍接戰,大獲勝捷。”完顏兀朮大軍共十餘萬人,據此則岳家軍不僅只和一萬五千人交戰。然而郾城之戰的原始捷奏只有《龍虎等軍捷奏》傳世,補充捷奏已經佚失,“全軍接戰”詳情不得而知,錄此備考。)
七月十日下午,完顏兀朮又組織兵馬,進攻郾城縣北的五里店,以一千多名騎兵為先鋒。岳飛接到探報,親率軍馬出城,令背嵬軍將官王剛帶五十多騎前往偵察。王剛見金陣中有一名著紫袍的金將,遂領騎兵飛馳上前,擊殺金將,在其屍體和馬鬃上,分別摘到兩個紅漆牌,上面寫有“阿李朵孛堇”字樣。一千多金騎失去了頭領,很快潰散,王剛等又追擊二十餘宋里而還。
《楊再興入陣圖》(傅伯星、王重義)
小商橋一戰之後,完顏兀朮或因為懼怕背嵬軍的這種驚人的戰力、或因為自身戰術需要,沒有和張憲的岳家軍主力決戰,留下八千金兵守臨潁縣,自己帶領其餘主力轉攻王貴鎮守的潁昌府。十四日天明,張憲軍攻佔臨潁縣,八千金兵或往潁昌府方向,或往開封府尉氏縣(今河南尉氏縣)方向逃走。張憲軍找到楊再興的遺體,火化以後竟燒出鐵箭頭二升有餘。
郾城、潁昌之戰
在潁昌府的岳家軍共有五個軍,然而除踏白軍是全軍外,中軍統領蘇堅在西京河南府,選鋒軍統制李道在外地,背嵬軍和游奕軍主力又在郾城縣和臨潁縣,屯駐潁昌的都只是一部分甚至一小部分,主帥岳飛也不在此地。面對來勢洶洶的金軍、以寡敵眾的形勢,宿將王貴也不免有些怯戰,岳雲當即予以斥責。上午辰時時,王貴令統制董先率踏白軍,副統制胡清率選鋒軍守城,自己和姚政率一部分中軍、游奕軍,岳雲率八百名背嵬軍出城與金軍決戰。出陣前,岳雲令諸軍在作戰中不得去牽戰馬、抓俘虜,惟聽梆聲行動。
二十二歲的岳雲率領八百名背嵬軍衝鋒在前,中軍和游奕軍的步兵由左右翼繼進,和金軍主力鐵浮圖、拐子馬苦戰幾十回合,岳雲前後十多次出入敵陣,身受百餘處創傷。許多出城決戰的岳家軍殺得“人為血人,馬為血馬”,但無一人肯回頭。到了正午,守城的董先和胡清分別親率踏白軍和選鋒軍出城增援,戰局很快扭轉,完顏兀朮全軍潰敗逃走。
潁昌之戰,岳家軍又大獲勝捷,金軍死五千餘人,被俘二千多人,馬三千多匹;完顏兀朮的女婿萬夫長夏金吾陣亡;副統軍粘汗孛堇身受重傷,抬到開封府後死去;金軍千夫長被格斃五人。岳家軍活捉漢人千夫長王松壽、張來孫,千夫長阿黎不,左班祗候承製田瓘等七十八名金將;又奪得大量金、鼓、旗、槍、器甲等戰利品。
紹興十年(1140年)以前,金軍的女真主力軍尚未和岳家軍進行過大規模的正面交鋒,經過紹興十年的多次交手,特別是郾城、潁昌兩場大戰之後,金軍終於真正領教了岳家軍的勇烈堅強,這使他們喟然興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完顏兀朮連連失利,又欲強征漢人百姓作簽軍,卻難以再抓到兵夫,不由哀嘆:“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屨見挫衄!”金軍將領先後投降岳飛的,有統制王鎮、統領崔慶、將官李覬、崔虎、華旺等,龍虎大王部下親軍千夫長高勇 及張仔、楊進等金將也從河北渡河,千里來投岳飛。甚至完顏兀朮心腹、金軍大將韓常也暗中派人與岳飛通信,願意歸降,岳飛表示歡迎,並派賈興示復。
當時因出使金國被拘留在燕京的洪皓在家書中說: “順昌之敗,岳帥之來,此間震恐。”岳飛也為捷報頻傳而高興,很樂觀地向部下說自己要破酒戒:“今次殺金人,直到黃龍府,當與諸君痛飲!”
岳家軍將士滿懷鬥志,向北宋故都開封挺進。七月十八日,張憲同徐慶、李山、傅選、寇成等諸統制從臨潁縣率主力往東北方向進發,將路上遭遇的約六千金騎擊潰, “橫屍滿野”,繳獲戰馬一百多匹。同時,王貴自潁昌府發兵,牛皋也率領左軍進軍。
朱仙鎮府衙
另一些學者如徐規、王曾瑜等則持不同看法,他們認為:一、宋高宗一朝的官史由秦檜之子秦熺主編,時人稱“莫非其黨奸諛諂佞之詞” 。在岳飛生前,“每有捷奏,檜輒欲沒其實,至形於色。其間如闊略其姓名,隱匿其功狀者,殆不可一二數” ;岳飛遇害之後,許多原始材料遭秦檜銷毀,到岳霖、岳珂父子搜集整理時已是“散佚不可考者不能究知其幾” ,捷奏、高宗手詔所傳世者並不完整。《會編》和《要錄》的作者也承受了秦檜一黨篡改歷史的惡果,對岳飛主要事迹的記載多有殘缺錯訛,不能依據其中未見提及朱仙鎮而斷定當時必無朱仙鎮之戰;二、《宋史·牛皋傳》保留了其他現存史料所不見的記載:“飛命皋出師,戰汴、許間(即開封府和潁昌府之間),功最。”朱仙鎮正處在兩地之間,而牛皋的左軍未趕上參加潁昌之戰,這場戰鬥可能發生在岳家軍大舉挺進開封的途中;此外《金佗續編》卷14岳霖等《賜謚謝表》,宋·李埴《皇宋十朝綱要》卷23,明代《嘉靖尉氏縣誌》卷1《游寓》、卷2《保分》等史料的記載也為朱仙鎮之戰的存在提供了旁證。
從時間,人物和旁證的角度上,朱仙鎮之戰是很可能存在的。只是因為史料的流散缺失,而在學術上處在一種既難確證其有,亦難確證其無的狀態。仍然需要更加翔實充分的史料證據,才能終結這場爭議。
按《鄂王行實編年》所載,完顏兀朮此時已經被迫放棄開封北遁。此說在《金史》卷77《完顏宗弼傳》中得到了驗證:“宗弼由黎陽趨汴,右監軍撒離喝出河中趨陝西。宋岳飛、韓世忠分據河南州郡要害,復出兵涉河東,駐嵐、石、保德之境,以相牽制。宗弼遣孔彥舟下汴、鄭兩州。”紹興十年五月十三日,完顏兀朮“由黎陽趨汴”是第一次佔領開封。此時岳飛還在鄂州(今湖北武昌),並未“分據河南州郡要害”。完顏兀朮此時的對手是剛走到順昌的南宋派去開封鎮守的劉錡所統領的“八字軍”。岳家軍全軍出擊攻佔河南州郡要害,是六月以後的事情。經過六月、閏六月和七月的大戰,岳飛在七月奉十二道金牌被迫班師后,“孔彥舟下汴、鄭兩州”實為從開封北逃後知道岳飛退軍,又重占開封。
宋高宗趙構像
七月十八日,即張憲從臨潁殺向開封之時,第一道班師詔送達。岳飛鑒於當時完勝的戰局,寫了一封奏章反對班師:“契勘金虜重兵盡聚東京,屢經敗衄,銳氣沮喪,內外震駭。聞之諜者,虜欲棄其輜重,疾走渡河。況今豪傑向風,士卒用命,天時人事,強弱已見,功及垂成,時不再來,機難輕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圖之。 ”
隔了兩三日,朱仙鎮已克,完顏兀朮已逃出開封之時,據說岳飛在一天之內接連收到十二道用金字牌遞發的班師詔。其中全是措辭嚴峻、不容反駁的急令,命令岳家軍必須班師回鄂州,岳飛本人則去“行在”臨安府朝見皇帝。“金字牌”是當時級別最高、速度最快的郵遞方式,專供皇帝使用,規定速度是“日行五百里”;臣僚給宋廷的急件,則用“急遞”,規定“日行四百里” ,但因交通條件、戰爭期間繞道等各種原因,傳遞往往達不到預期速度。學者王曾瑜考證現存岳飛在鄂州或前線的上奏日期、以及宋廷回復的日期,得出往返傳遞的時間一般在二十日左右,據此推算宋高宗發十二道金字牌班師詔的時間,則大約是在七月十日左右,即至多收到七月二日克複西京河南府捷報不久,就以嚴旨強迫岳飛班師。
岳飛接到如此荒唐的命令,憤惋泣下,朝東往“行在”臨安府的方向一再行拜禮:“臣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非臣不稱職,權臣秦檜實誤陛下也。”不得不下令班師。百姓聞訊攔阻在岳飛的馬前,哭訴說擔心金兵反攻報復:“我等頂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虜人悉知之。今日相公去此,某等不遺噍類矣!”岳飛無奈,含淚取詔書出示眾人,說:“朝廷有詔,吾不得擅留!”於是哭聲震野。大軍撤至蔡州時,又有成百上千的人擁到衙門內外,一名進士率眾人向岳飛叩頭說:“某等淪陷腥膻,將逾一紀(十二年)。伏聞宣相整軍北來,志在恢復,某等跂望車馬之音,以日為歲。今先聲所至,故疆漸復,醜虜獸奔,民方室家胥慶,以謂幸脫左衽。忽聞宣相班師,誠所未諭,宣相縱不以中原赤子為心,其亦忍棄垂成之功耶? ”岳飛又以班師詔出示眾人,大家都失聲痛哭。最後,岳飛決定留軍五日,以掩護當地百姓遷移襄漢,“從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漢上六郡閑田處之。”
完顏兀朮原以為此次戰爭敗局已定,他夜棄開封城后,正準備渡過黃河,有個北宋時的太學生卻要求進見,並對兀朮說:“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以愚觀之,岳少保禍且不免,況欲成功乎!”兀朮經此人提醒后,決定暫不過河。在證實岳家軍已經班師之後,兀朮又撥回大軍,以孔彥舟為先鋒,重占開封府。
岳飛部署“王貴等在蔡州” ,在前沿尚留下少量部隊,是為掩護河南百姓南遷,並且接應大河以北梁興等軍撤退者,這些部隊在兵力單薄、士氣受挫的情勢下,難以抵擋金方大軍的進攻。孔彥舟襲鄭州時,曾在中牟縣夜襲金營的岳家軍準備將劉政被俘。留駐西京河南府登封縣(今河南登封市)的孟邦傑,守汝州的郭清、郭遠等軍,也接著敗退。八月上旬,金朝翟將軍率部包圍淮寧府。新任知州趙秉淵積極組織抵抗,和岳飛派遣李山和史貴的部隊、劉錡派遣韓直的部隊內外夾攻,打敗金軍,結束了岳家軍此次北伐的最後一戰,隨即撤軍。
宋高宗在接到岳飛郾城大捷的戰報后,尤其是七月下旬接到岳飛七月十八日“言詞激切”反對班師的上奏后,心意又有所轉圜,併發手詔,改令岳飛“且留京西,伺賊意向,為牽制之勢” ,然而因當時交通條件的限制,詔書發出之時,岳飛早已到達順昌,這類詔書也都成了一紙空文。
岳家軍的班師,使整個戰局發生逆轉。八月,韓世忠因久攻淮陽軍不克,也在宋廷的命令下撤軍了。八月中旬,楊沂中的殿前司軍到達宿州,以五千騎兵夜襲柳子鎮,卻不見金兵蹤影。在探知金軍以重兵埋伏於歸路后,也不論是真是假,金軍是否還有戰鬥力,殿前司軍“遂橫奔而潰”。金軍乘勝佔領宿州,並因當地人歡迎過宋軍進行報復屠戮。
岳飛前往“行在”臨安府的路途已走了大半,其間不斷接到宋高宗的手詔,以及秦檜以三省、樞密院名義遞發的省札,儘管內容自相矛盾顛來倒去,最後仍是令岳飛“疾馳入覲”、“赴行在奏事” 。當岳飛聽到中原各地再度失陷的消息,惟有仰天長嘆:“所得州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復!”
岳王廟
由李寶、李興、梁興、趙雲、王忠植等率領的北方廣大的抗金義軍在岳飛班師之後仍在堅持作戰,但因缺乏正規軍的支援,與金朝軍力對比懸殊,在金軍的圍剿鎮壓下也於一兩年間先後陷於失敗。
被迫班師之後,岳飛和宣撫司中的將佐仍未放棄進行“連結河朔”的工作,紹興十年新上任的參議官高穎自告奮勇,奏請前去“措置河北諸路忠義軍馬”,得到宋廷批准。然而此後不久,諸大將兵柄被褫奪,各宣撫司也隨之被撤消,繼而宋金和議達成,岳飛、張憲、岳雲蒙冤遇害,原岳飛麾下湖北、京西路宣撫司的僚屬也多受株連,鄂州軍馬不得再入金境,“連結河朔”的工作也不得不就此終止。
儘管屢遭慘敗,完顏兀朮依然不肯放棄對南宋的進攻。南宋紹興十一年(1141年、金皇統元年)正月,兀朮又率兵九萬餘人,攻打南宋的淮南西路,卻在柘皋之戰中被宋軍打敗;雖攻佔濠州(治鍾離,今安徽鳳陽縣),岳家軍又趕來增援,兀朮不得不撤軍。
金廷認識到已無法用武力征服南宋,便打算重開對宋和談,其中一個重要條件是南宋必須殺死岳飛。宋高宗、秦檜一心要與金媾和,遂先解除了諸大將兵柄,再度排擠朱松、張九成、喻樗、陳剛中、凌景夏等一批反對議和的文臣,又一手製造岳飛冤獄,以向金廷示好。1141年末,宋金“紹興和議”正式告成:宋向金奉表稱臣,每年向金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雙方東以淮水、西以大散關(在今陝西寶雞市西南)為界,宋於是割讓包括唐州、鄧州、商州、虢州等在內的大片土地與金。
紹興和議達成之後,宋、金朝中的戰和之爭並未結束,宋金間仍時有交戰,宋孝宗、宋寧宗時,張浚、韓侂胄曾分別組織隆興北伐和開禧北伐,但宋軍再未能取得如岳家軍北伐一般的戰果,這兩次北伐皆告失敗,宋廷又兩度與金議和,雙方先後簽訂了“隆興和議”與“嘉定和議”。直到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南宋與蒙古聯合滅金,宋軍才得以再次涉足中原。
自宋金開戰以來,宋軍主要有和尚原、仙人關、順昌、郾城和潁昌五次大捷,都大敗完顏兀朮親率的金軍主力。順昌戰後,“虜自言入中原十五年,嘗一敗於吳玠,以失地利而敗;今敗於劉錡,真以戰而敗”,但當時有不利於金軍的盛暑天氣。對於前三戰,宋朝史書尚肯定其地位;而岳家軍進行的后兩戰,卻因岳飛被害,秦檜父子篡改歷史,而失去應有的地位。宋孝宗時定所謂“中興以來十三處戰功”,將一些不足道的小勝也算上,而單單沒有這兩戰。按客觀條件來說,郾城和潁昌大戰發生在閏六月後的七月秋季,又是在平原地區進行,最有利於發揮女真騎兵馳突的長技,岳家軍以寡擊眾而取勝,就更為不易。《鄂國金佗稡編》的問世,大致可恢復這兩次大捷的歷史地位。至於具體戰鬥情節,卻依然不能得其詳,並且尚有一些疑案。
岳飛重視北方民間抗金義軍,提出“連結河朔”的軍事思想,發動、聯絡和支援北方抗金義軍,使之與岳家軍互相呼應或配合,夾攻金軍。這既是先進的軍事思想,更是高明的戰略部署。第四次北伐中,岳家軍和北方民眾抗金義軍相互配合,協同作戰,這在中國古代軍事史上蔚為奇觀。在女真貴族強制對廣大漢人剃頭辮髮,推行奴隸制等特殊歷史條件下,才出現了如此波瀾壯闊的愛國壯舉。岳飛在這方面受到了宗澤的熏陶,而其成就則又超過了前人。
現存的宋廷獎諭詔中,對郾城之戰作出了相當高的評價:“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師臨陣,何啻百戰。曾未聞遠以孤軍,當茲巨孽,抗犬羊並集之眾,於平原曠野之中,如今日之用命者也。”宋使洪皓被金朝扣留,他在《使金上母書》中反映了金朝方面的動向:“及順昌之敗,岳帥之來,此間震恐。未幾而岳帥軍回,吳璘兵大敗,河南、關西故地一朝復盡得。”對岳飛的班師深表惋惜。由於宋高宗和秦檜的苛政毒罰,對青史濫加玷污,使一些宋朝士大夫對岳家軍的戰績,已經相當模糊不清。但在金朝方面,即使經歷了若干世代,對這個可怕的對手卻依然心有餘悸。岳飛身後二十年,金海陵王完顏亮攻宋時,“胡人自為‘岳飛不死,大金滅矣’之語” 。岳飛身後六十多年,金朝招誘吳曦叛變的詔書中也承認:“(岳)飛之威名戰功,暴於南北。”
總之,紹興十年的北伐雖然夭折,但仍然是岳飛軍事成就的頂峰,也是南宋一代戰績無兩的勝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