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
樂府詩歌
樂府詩的《雞鳴》,出自《樂府詩集·相和歌辭三》 ,刻劃社會上貧富懸殊、民間疾苦的現象,暗寓諷刺。
雞鳴高樹顛,狗吠深宮中。盪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
刑法非有貸,柔協正亂名。黃金為君門,璧玉為軒堂。
上有雙樽酒,作使邯鄲倡。劉王碧青甓,后出郭門王。
舍後有方池,池中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
鳴聲何啾啾,聞我殿東廂。兄弟四五人,皆為侍中郎。
五日一時來,觀者滿路傍。黃金絡馬頭,熲熲何煌煌!
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傍。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
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巔diān:山頂。
吠fèi:狗叫。
盪子:在外遊盪之人。指辭家遠出、羈旅忘返的男子。
之:去。到。
有貸:施與。借入或借出。寬恕,饒恕。
柔協:柔和協理。君門:君王的殿門。
璧玉:上等美玉。可制玉璧的玉石。
軒堂:軒室殿堂。
上:堂上。雙樽:兩個酒樽。
雙樽酒:準備與人共飲的酒。
作使:作為指使。用來指使。
邯鄲倡:邯鄲倡女。邯鄲倡名滿天下,各國宮廷充斥趙國美女。
劉王:平邑公主劉王,漢章帝劉炟女,母不詳。下嫁黃門侍郎馮由。
碧:碧落。碧玉落在。道家語,碧落,天空。
青甓:青磚。應指下嫁黃門侍郎。
后出:皇后出自。
郭門王:城郭大門邊的倡人王氏。疑是說皇后出自倡人。
舍:宮內倡舍也。
雙鴛鴦:鴛鴦成雙。
啾啾jiū:象聲詞。鳥獸蟲的鳴叫聲。
殿東廂:貴賓居東廂也。
侍中郎:侍駕中郎將。
一時:一塊。
絡:馬絡頭。
熲熲jiǒng:猶炯炯。光亮貌。
羅列:分佈;排列。
露井:沒有覆蓋的井。
齧niè:啃、咬。嚙。
嚙niè:咬。挨咬。
沌意:劉王碧青甓,后出郭門王,《全漢詩》如此解:‘逯案。歌中劉玉碧青甓后出郭門王十字。有脫誤。《書鈔》百十二引樂府歌雲。名倡劉碧玉。疑即此上句原文。今本殆以上句倡字而脫去名倡二字。並倒碧玉為玉碧也。又新五代史三十七伶官傳。郭門高者。名從謙。門高其優名也云云。疑此郭門王亦倡人名。上言劉碧玉。下言郭門王。所以眩邯鄲倡樂之佳也’。
一家四五個兄弟,都是高官,每隔5天休假的日子,他們同來相聚的時候,路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瞧他們的服飾打扮,多麼華麗,連馬嚼子和韁繩都有黃金裝飾,光燦燦地,漂亮極了!接著說:井邊有一株桃樹,桃樹旁一邊有一株李樹。害蟲來咬桃樹的根,李樹雖然沒有遭到蟲害,卻也替桃樹著急、難受,而至於僵死了。桃李這樣的樹木,竟能同情互愛、以身相代,而同胞兄弟卻還有把手足之情忘得一乾二淨的呢!
《樂府解題》曰:“古詞云:‘雞鳴高樹巔,狗吠深宮中。’初言‘天下方太平,盪子何所之。’次言‘黃金為門,白玉為堂,置酒作倡樂為樂。’終言桃傷而李仆,喻兄弟當相為表裡。兄弟三人近侍,榮耀道路,與《相逢狹路間行》同。若梁劉孝威《雞鳴篇》,但詠雞而已。”又有《雞鳴高樹巔》《晨雞高樹鳴》,皆出於此。
這是一首暗寓諷刺的詩。在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內部,往往因爭權奪利,而勾心鬥角,互相殘殺;兄弟之間,表面上虛偽應付,暗底里彼此嫉妒,設若一人有難,其餘的人不但不肯相助,還要幸災樂禍,或者乘機打擊。這首詩,就是諷刺這類“兄弟”的,說他們不如樹木。
此詩首見於《宋書·樂志》,是經過魏晉樂府機關修改的漢樂府古辭,在《樂府詩集》中屬於《相和歌辭·相和曲》。這是一首暴露豪門貴族盛衰無常的漢代民歌。有漢一代,許多外戚重臣,如霍光、李廣利等,出身寒賤,遊手好閒,一旦憑藉裙帶關係受到寵重,馬上就位高爵重,勢焰熏天,驕奢淫佚,不可一世。然而,冰山易倒,盛極必反,轉眼之間,身敗名裂,家破族滅。民間歌手對這種變幻無常的社會現象進行了藝術概括,唱出了《雞鳴》之篇,反映統治階級內部爭權奪利、互相傾軋的黑暗現實,表達人民群眾對作威作福的權貴的痛恨心情。
全詩分作三段,第一段為總提,第二、三段為分寫。
篇首六句為第一段。“雞鳴”二句狀盛世之景,“盪子”四句寫榮枯之因。“柔協”,安撫順從者;“正亂名”,懲治破壞綱紀者。言外之意,“盪子”的命運掌握在操有生殺予奪大權的天子之手,他們有榮華富貴之福,也有殺身害家之禍,從而為下文分寫盛衰張本。
自“黃金為君門”至“熲熲何煌煌”為第二段,上承“柔協”二字寫“盪子”的隆盛。這些寒門出身的“盪子”攀龍附鳳,暴富驟貴,放情縱慾,揮霍無度,不僅廣畜歌舞伎女,而且肆意僭越名分。“聞我殿東廂”以上十二句,通過鋪陳宴飲之盛、聲色之樂、宅第之麗、林苑之美來暴露新貴生活的豪奢淫糜,暗含對揮霍民脂民膏的犬鷹的極大不滿。“兄弟四五人”以下六句,寫新貴炙手可熱的勢派。弟兄同佐要職,寫出權勢之強;群貴衣錦還家,寫出派頭之大。
從“桃生露井上”到詩末為第三段,上承“正亂名”三字寫“盪子”的衰敗。“盪子”隨心所欲,無所顧忌,所作所為超出了最高統治者的容忍限度,就會招來滅頂之災。往昔鼎盛之際,滿門尊貴,朋黨比周,附勢者趨之若鶩;今日衰亡之時,大禍臨頭,樹倒猢猻散,趨炎者避之若仇,即便是骨肉兄弟也是見死不救、各自保命。這裡使用了比興反襯手法,前四句以井上桃李從反面作比,后二句從正面托出本意。比喻,形象生動,通俗淺近;反襯,揭露深刻,鞭辟入裡。簪纓之族天良喪盡,人性滅絕,骨肉之間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甚至為趨利避害而不惜嫁禍於人,骨肉相殘,社會上的有情之人倒不如自然界的無知之物!
這首詩歌結構上有分有合,條理分明。總括處提綱挈領,涵蓋全篇;分寫處多姿多彩,各盡其妙。上下貫通,前後照應,使全詩凝聚為一個天衣無縫的有機整體。藝術表現手法方面,除賦、比、反襯等常用手法外,特色獨具的是精湛的諷刺藝術,明刺、暗諷,似褒實貶,對比之中見諷意,多種手法綜合運用,收到了很好的諷刺效果。以李代桃僵反襯骨肉兄弟的各自保命,揭露上流社會的世態炎涼,言簡意豁,為明刺。多方鋪寫貴族的豪奢生活和顯赫勢派,流露出作者的憎惡之心,暗示了新貴的好景不長,不著一個貶詞而嘲諷之意自顯,為暗諷。如果說這種暗諷由於寓意隱晦而不易明曉的話,那麼,拿得勢的榮耀和失勢的戮辱加以對比,強烈的諷刺意味就昭然若揭了。開篇描摹昇平景象並明言“天下太平”,好象要為盛世大唱讚歌。而通觀全篇,就會發現昇平背後暗藏殺機,福祿底下潛伏禍患,權豪勢要盛衰無常,朝不保夕。太平盛世並不太平,實在是對太平盛世的莫大諷刺。
“李代桃僵”這句成語,就是由這首詩而來。原比喻兄弟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後轉用來比喻互相頂替或代人受過。但是,我們運用這句成語的時候,只用它來比喻“代替”、“頂替”。例如以甲代乙、以此代彼的意思,同什麼兄弟手足之情完全無關。
《聊齋志異·胭脂》中說:“彼逾牆鑽隙,固有玷夫儒冠,而僵李代桃,誠難消其冤氣。”“僵李代桃”,意同“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