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晨
《琅琊榜》中人物
海宴小說及電視劇《琅琊榜》、《琅琊榜2風起長林》中人物,原琅琊閣少閣主,梅長蘇的至交,洞察天下,腦子極快極敏的人,熟知天下事,疏狂瀟灑,愛開玩笑,文武雙全,重情重義,醫術高明,自詡為“天下第一的蒙古大夫”,給人感覺深不可測,被梅長蘇請來醫治同樣身中火寒之毒的聶鋒。
《琅琊榜2風起長林》中已成為琅琊閣閣主,收徒藺九、蕭平旌。
海宴小說《琅琊榜》中重要角色,真實身份是琅琊閣少閣主,梅長蘇的知心好友(兩人喜歡互相開玩笑,但藺晨私底下也幫了他不少忙)。是飛流最怕的人(他喜歡逗飛流,而飛流又不辨真假。不過,也不難看出,當他不開玩笑時,飛流還是喜歡他的二人相處還算和諧)。翻案后力勸梅長蘇離京遊山玩水,賞月共酌,安養病體,而非拼此殘年重效當年勇。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陪梅長蘇走完最後的人生路。
他風流瀟灑,出塵脫俗,拓拔不羈,行蹤難定,文武雙全,熟知天下事,給人感覺深不可測,為人重情重義,活得逍遙自在。
看穿戴應出於富貴人家,容貌甚是英俊,桃花眼,長眉入鬢。
燭影微晃間,修長的身形逆光出現在窗前,瀟灑無比地搖著摺扇。
1.
於是蘇宅的管家趕著去收拾了一間客房出來,甄平在旁邊抱怨道:“他明知宗主在等他,幹嘛不直接過來?”
“因為宗主大人一直在這兒,小美人不追的話就要跑掉了啊……”一個聲音似從天外飛來,燭影微晃間,修長的身形逆光出現在窗前,瀟灑無比地搖著摺扇。
“宗主在南屋病人那裡,你快過去吧。”甄平沖著窗外道。
“你們幫我叫吉嬸煮碗粉子蛋過來,我還沒吃晚飯呢……”最後那幾個字的尾音已經模糊,飄啊盪的飄向了南邊。
2.
梅長蘇雖然心頭仍亂,但為了不讓蒙摯再多擔心,努力露出歡快的笑容,用輕鬆的語調道,“你別理那個藺晨,他就愛胡說八道,你看飛流那麼討厭他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喂,”窗外立即有人介面道,“飛流那是討厭我嗎?那是尊敬啊。”
蒙摯心頭頓時一驚,有人就在如此近的地方,自己卻對他的行蹤毫無察覺,那也委實令人駭然。
“你不用吃驚,”梅長蘇彷彿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藺晨就這點偷雞摸狗地本事了,真要動手打架,他未必打得過你。”
話音剛落,窗扇就被人推開,藺晨雙臂環抱站在外面,一臉不羈的邪笑,“蒙古大夫說,天晚了,早些睡吧。大統領明日再來做客可好?”
蒙摯轉頭看看沙漏,果然時辰不早,忙對梅長蘇道:“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養,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梅長蘇笑著應諾,一路將他送到門外。
等禁軍統領的身影遠去之後,藺晨才慢慢晃了過來,道:“他最終還是被你說服了……不過我也不意外,連我爹當年都無奈你何,何況他們?”
“長蘇,”藺晨傾過身來,半是嘻笑半是認真地問道,“我倒想問問,靖王執政后,你想要如何清理滑族?說到底,秦般若不過是他們中間的一員,不可否認滑族還有一部分人仍然抱著復國之念。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來看,那也是他們的正義,不是嗎?”
梅長蘇冷笑一聲,語調冰寒入骨,“他們的復國之志,我很感佩,卻也不會因此手軟。當年父帥滅滑,有當時的情境,我是不會去跟滑族人辯什麼對錯的。只不過……現在我大梁境內,有象滑族這樣被吞滅過來的,也有象夜秦這樣地屬國,跟周鄰的幾個大國存在同樣的問題。南楚今年正在平定的緬夷,不也是歸而復叛的嗎?靖王掌政之後,這也是他需要平定和翻越的障礙,為君為皇的日子,只怕也不會輕鬆。”
“你這個心啊,真是操得長遠,”藺晨晃了晃腦袋道。“我爹當初叮囑你的話,看來你是一句也沒放在心上。我管不了你了,我要去吃飯。餓死了,吉嬸煮地蛋呢?怎麼還不端來?”
他最後一句喊得格外高聲。
所以立即有一個亮亮的嗓門答了一句:“放在堂屋呢,自己過來吃!”藺晨一聽,頓時滿臉放光,開開心心地過去了。
梅長蘇目光柔和地看著靠在一起的夫妻二人,長長鬆了一口氣,對藺晨道:“既然他們決定了,你就快做準備吧。你教飛流的熙陽訣他已經練得很好了,到時候也可以讓他幫忙。”
“這是蒙古大夫的事,你別指手劃腳的,”藺晨把頭一仰,用下巴指了指蒙摯,“那個才是你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讓他這麼瞪著你?”
聶鋒這時也“嗬嗬”兩聲,有些著急地起身向梅長蘇走去,抓住他輕輕搖了搖。
夏冬不明所以,一面跟在後面攙扶,一面問道:“怎麼了?”
梅長蘇笑了笑,反手握住聶鋒地手臂,安慰道:“你別管太多,我的情形跟你不一樣,現在很好。”
“是不一樣,”藺晨涼涼地道,“你當年比他現在更……”
“你給我閉嘴!”梅長蘇霍然回身,怒道,“太閑的話滾出去玩,這裡沒你的事了!”
“好好好,”藺晨抬起手做安撫狀,“我滾就是了。像你這樣背不動了還什麼都要背的樣子,我以為我就喜歡看?其實這世上最任性地一個人就是你了,自己不覺得么?”
“藺公子,”衛崢皺著臉拉了拉藺晨地胳膊,“你別總跟少帥吵,少帥有少帥的難處。”
“他是你地少帥,又不是我的。
對我來說,他就是梅長蘇。”藺晨的唇邊一直保持著一絲笑紋,但眼睛里卻毫無笑意,“我一直幫你,是盡朋友之責,要了你的心愿,可不是幫你自殺的。”
梅長蘇沒有理他,只對聶鋒道:“聶大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接著便轉身,看了看藺晨和蒙摯,道:“兩位請出來,我們到那邊談。”
藺晨聳了聳肩道:“不用跟我談,我發發牢騷罷了,什麼時候能拗過你?外面太陽好,我先晒晒去,明兒還要奉您的命,替他解毒呢。”說著甩了甩手,悠悠然地向外走去,走到外間時還順手拉住了飛流,一面揉著他的頭髮,一面將他一起拖走。
1.
“說起來,滑族是公認的軟懦民族,卻只軟在男兒身上,他們族中的女子,反而要剛硬許多,真是奇哉怪哉。”藺晨插言道。
“天地生人,鍾靈毓秀並非只集於男子之身,有何奇怪的?”梅長蘇捻動著衣角,慢慢道,“這兩件事,看似不太相關,但都牽涉到了滑族女子,不妨暫且聯繫在一起想想。夏江當年為了旋璣公主拋妻棄子,他與滑族的關係不淺,我總有種感覺,覺得他好似還在京城一般……”
藺晨贊同道:“我也這麼覺得,外面的搜捕如此嚴密,卻一直沒有抓到他的行蹤,那麼他確實很可能根本沒離開過京城,而是隱藏在什麼不會被搜查的地方,比如御史府之類的……”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是誰跟我說過已經在外面發現了夏江的線索,正在派人查呢?”
“查過了……是那老東西放的煙幕……”藺晨悶悶地道,“如果我當時不是急著趕來看你,也不至於會上那麼傻一個當,真是丟臉啊……”
梅長蘇不禁一笑,安慰道:“好啦,這也不算丟臉,頂多算是丟丟面子罷了。”
藺晨轉動著眼珠疑惑了半晌方問道:“丟臉和丟面子,不是一回事么?”
“是嗎?”梅長蘇想了想點頭道,“好象是一回事。”
飛流坐在他膝側,不由咧開嘴,藺晨伸出手去一擰,道:“你這小傢伙。看你蘇哥哥氣我你很高興是不是?”
“是!”飛流的臉頰被擰得變形,仍是大聲回答,旁邊的人頓時被引得笑倒了一片。
“好了,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總之我丟多少面子,就要數倍地拿回來,”藺晨揚著下巴道,“長蘇你聽著,夏江現在歸我收拾。他就是藏在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挖出來,你就不許插手操心了,聽見沒?”
梅長蘇知他好意,微微一笑。
2.
“宗主宗主,您出門會帶著我們吧?”黎綱忙問道。
“帶你們幹什麼?”梅長蘇挑了挑眉,“雖說你們沒有親族牽掛,也不願意恢復舊身去領朝廷地撫賞,但也用不著總跟著我吧?江左盟還有一攤子事呢,你們不管,難道讓我管?這次只帶飛流,你們都迴廊州去吧。”
黎綱頓時大急,“宗主,飛流是小孩子,他根本不會照顧人的!”
“不是還有藺晨嗎?”
“拜託了宗主,藺公子……您不去照顧他就算好的了……”
“喂,”藺晨大是不滿,“你這話什麼意思?”
黎綱不理他,撲通一聲跪在梅長蘇面前,堅持道:“宗主,您無論如何得帶上我和甄平中的一個,只跟個小孩子加一個沒正經的人出門,我們死也不同意!”
藺晨抓起摺扇敲了敲黎綱的頭,罵道:“你想什麼呢?他是宗主,他叫你們回江左盟做事你們就得去,誰敢抗命?還想跟著出去逛呢,美死你們了,門兒都沒有!窗戶都沒有!全滾迴廊州給盟里賣命去!要跟也得宮羽跟,她才是閑著沒事兒呢!”
黎綱還沒反應過來,梅長蘇已經一下子坐了起來:“藺晨你說什麼……”
“兩全其美啊!”藺晨振振有辭,“他們嫌我不正經,沒有人跟著死也不同意,總不能真讓他們死吧?可是黎綱甄平又不閑,你說的,江左盟還有一攤子事兒呢!當然宮羽最合適了,黎綱,去跟宮羽說,叫她準備準備。”
黎綱這次反應夠快,只應了一聲,人就跑遠了。
梅長蘇瞪著藺晨,臉一板,道:“你別鬧了,實在要帶,人選也多的很,帶一個女孩子多不方便?”
“女孩子細心點嘛。再說黎綱已經去告訴她了,你現在才說不帶,那也太讓人傷心了,”藺晨笑眯眯地道,“好啦,你就當出門帶個了個丫頭唄。你這少爺出身的人,可別跟我說你這輩子就沒使喚過丫頭。”
1.
“小美人,這樣的玉手可不能碰辛辣之物啊,來來來,我來幫你揀……”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街沿邊被滾木撞倒的蔬菜攤旁。一個二八年紀的少女正在揀拾滾落地蒜頭。由於被陌生男子搭訕,她頓時紅了臉,雖是小家碧玉。細看確實是艷色驚人。
“真是美人啊……”蹲在她身旁的那個輕浮浪子,看穿戴應出於富貴人家。容貌其實生得還甚是英俊,不過一臉隨時準備流口水的樣子實在給他地形象減分,何況他接下來說的話更過份,“小娘子,請問芳名。你許了人家沒有啊?”
2.
“既然她不會怎麼樣,那又何必多事。”梅長蘇面無表情,辭色清冷,“我現在已無多餘地力量,去照管每一個人心裡是否難過,所以只有對不住她了。”
藺晨不再多說,卻一個勁兒地歪著頭盯著梅長蘇的臉瞧,瞧地時間之久,令飛流也不自覺地跟著他一起把頭歪了過去,眨動著眼睛看著蘇哥哥。
黎綱出現在院門外,道:“宗主,車馬已備好。”
梅長蘇嗯了一聲,起身向外走,藺晨在後面難得正經地感嘆了一聲:“說實話,就一個男人而言,你地心還真夠狠的。”
雖然這句話很清晰地傳入了梅長蘇地耳中,他卻好似沒有聽到般,腳步未有絲毫停滯,頭也不回地離去。
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了藺晨,他仰起頭,把手掌蓋在眼上,透過指縫去看太陽的光芒,看了半日,大概自己也覺得自己此舉無聊,甩了甩手自言自語了一句:“看著美人心憂幫不上忙,實在罪過啊罪過……”
3.
“我早就知道你是滑族人,不覺得有什麼。滑國已併入我大梁數十年,大部分的滑族子民已與大梁百姓並無區別,璇璣公主這樣的反而是少數。”梅長蘇淡淡道,“她也有她的堅持和她的信念,只是看不明自己亡國的原因,看不明天下大勢罷了。璇璣公主地所作所為,自然有她的應報,但若是因此而遷怒於所有的滑族人,就未免失之狹隘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起來吧,藺晨常說女孩子是很金貴的,你這樣跪著象什麼?”
1.
談了一陣后。他停下來休息,看著窗外出神。
藺晨大笑的聲音從院中傳進來。
聽起來好似無比的快活。
沒有絲毫的煩惱。
雖然事實上,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會有毫無煩惱的人存在。
2.
“謝玉的死訊幾天前傳過來了,”梅長蘇輕嘆一聲,“豫津今天出門去送的那個朋友,大概就是謝弼吧。雖然黔州路途遙遙,但身為人子,還是得去把骨骸運回來才行。只可憐蒞陽姑姑身邊,現在一個孩子都沒有了……”
“只要有命,他們都會回來的。”藺晨瞪了他一眼,“同情什麼,比你強多了。”
梅長蘇沒有介意他惡劣的語氣,唇邊反而盪起了一個清淡的笑,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輕聲道:“藺晨,謝謝你……”
3.
回到蘇宅后,梅長蘇覺得有些疲累,扶著飛流,正想到卧榻上去躺一躺,這時房門一響,藺晨大搖大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神秘地笑容,得意洋洋地道:“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猜一猜?”
他不問人家要不要聽,卻問要不要猜,一看就知道他現在有些無聊。
梅長蘇懶得理他,一閉眼睛,就倒了下去。
“猜嘛猜嘛,”藺晨趕過來將他拖起,“我發現你最近運勢很強,有點心想事成的味道。
這個好消息對你來說絕對是錦上添花,我讓你猜三次!”
梅長蘇定定地瞧了瞧他滿溢著笑意地眼睛,心裡突然一動,失聲道:“你抓到夏江了?”
藺晨臉一板,非常不滿地道:“我不是讓你猜三次的嗎?”
飛流在一旁大樂道:“一次!”
藺晨回手擰了擰他的臉,“是你蘇哥哥一次就猜中了,又不是你這個小笨蛋猜的,你得意什麼?”
“你別欺負飛流了,”梅長蘇把他的手臂拉過來,“說說看,怎麼抓到的?人現在在哪裡?”
藺晨伸出一個巴掌,在梅長蘇面前翻了翻。
“甄平!”梅長蘇無奈地橫了藺晨一眼,向外揚聲叫道,“拿一千兩銀票進來!”
屋外應了一聲,片刻后甄平便推門而入,手裡的銀票看起來還挺新的,“宗主,銀票拿來了,您要做什麼?”“給他吧,”梅長蘇用下巴指了指藺晨,“人家琅琊閣回答問題是要收錢的,我剛才問了兩個問題,他出價五百,兩個自然就是一千……”
藺晨喜孜孜地從甄平手裡把銀票抽過來,展開鑒定了一下真偽,笑道:“我本來出價是五十兩一個的,誰知你梅大宗主這麼有錢,非要給我一千,我只好卻之不恭了。”
“飛流,我們出去吧,”甄平朝少年招招手,“這傢伙真讓人受不了,小孩子經常跟他在一起會變壞的。”
飛流對於“受不了”這個結論甚是贊同,果然跟著甄平飄到外邊玩去了。
“好,收了錢,我就回答你吧,”藺晨心滿意足地將銀票收進懷裡。
“會庇護夏江的人,不外乎三類,滑族、懸鏡司舊部暗樁和被他拿住把柄的人。有這麼些方向就不難查,他最後是在一所尼庵里被我找到的。我跟你說哦,抓到夏江是小事,關鍵是那個尼庵里有個小尼姑好漂亮呢,我準備明年讓她上榜……”
“關在哪兒了?”
“小尼姑嗎?還在那尼庵里啊,我憑什麼把人家關起來?”
“藺晨……”梅長蘇的語氣里終於透出些危險的調子。
藺晨笑著舉手投降道:“好啦好啦,夏江關在我一個鋪子里,你放心,他能逃得出天牢,可絕逃不出我家鋪子。”
1.
梅長蘇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甄平大步進來,手裡捧個盤子,問道:“宗主,你看這個行不行?”
“是什麼?”藺晨湊過去一看,是一對凈白脂玉雕地供瓶,雖然精美,卻未見得有多珍貴,不由問道,“拿來幹什麼的?”
“送禮啊。”梅長蘇笑答了一句,轉頭吩咐甄平道,“這個就可以了,包起來吧。”
藺晨是腦子極快極敏地人,旋即明白,哈哈大笑道:“東宮太子大婚,你就送這個?不珍貴不說,顯然沒費什麼心思嘛。”
“景琰現在貴為儲君,一來身外之物他沒什麼缺的,二來他也不在意,送貴了實在浪費,這個就很好了,反正去道賀,不過是盡個禮節罷了。”
“難怪你今天又給飛流換新衣服,準備帶他去東宮賀喜么?”藺晨揉著飛流的額發,笑道,“也對,現在有資格去朝賀的人都去的差不多了,你好歹也是隨他一起同經春獵叛亂地人,不去露個面,倒顯得刻意。再說托我的福,你現在已不是鬼一般的臉色,能出門見見人了。”
“是,都是托你的福。”梅長蘇半玩笑半認真地拱了拱手,藺晨也是半玩笑半認真地還禮,飛流看著倒沒什麼,黎綱和甄平卻不由覺得有幾分心酸,只是面上不敢露出來,一起低頭悄悄退下,安排打點梅長蘇等會兒出門的各種事項去了。
2.
晏大夫趕來給他行了針,先安穩住睡下,藺晨這才把飛流叫來問,可這小孩什麼都不知道,問來問去就說了些“佛牙!睡了!不醒!”之類的話,藺晨就是再聰明,也擰眉翻目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佛牙是原來靖王殿下養的一隻戰狼,跟少帥非常親近,”衛崢與聶鋒一起從梅長蘇的卧房內輕手輕腳地走出,將藺晨帶到院中,道,“聽飛流的意思,大約是佛牙死了,少帥很傷心……”
藺晨搖搖頭,“怕不是為了這個,他再念那頭狼的舊情,也沒到這個地步,若是今天太子突然死了,多年心血付諸流水,那還差不多。”
聶鋒跟藺晨相處時間不長,不太習慣他這種口無遮攔的說話方式,瞪大了眼睛看他。
衛崢在一旁皺著眉著道:“藺公子,你說話也有點忌諱好不好?”
“我說什麼了?”藺晨聳聳肩,“若是太子殿下是真龍天子,我這張嘴又怎麼咒得到他?你也別急急地在院子里轉圈兒,長蘇心性堅韌,他自己也在努力調整情緒避免傷身,吐那兩口血是好事,今天且死不了呢。”
他越說越過分,偏偏整個蘇宅沒人拿他有辦法,兩名赤焰舊將瞪了他半晌,也只好當沒聽見。
到了晚間,梅長蘇起身,略吃了些飲食,便到院中撫琴,誰知正在琴韻哀戚婉轉至最高時,鏗然弦斷。
將他的手指勒了一條細口,凝出殷紅的血珠。
月光下他默然靜坐。
素顏如冰,旁觀者皆不敢近前,只有藺晨幽幽嘆問了一聲:“長蘇,你的血,仍是紅的么?”
梅長蘇淺淺一笑,道:“此血仍殷,此身仍在……藺晨,我近日豪氣衰微,只糾結於半點心田,一縷哀情,讓你見笑了。”
藺晨仰首望天,半晌方道:“我一向狂妄,願笑天下可笑之事。你心中牽掛過多,做起事來地確有許多能讓我發笑的地方。但我卻總難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梅長蘇拈起崩斷的那根琴弦看了看,淡淡地答了“知道”兩個字。
竟不再多說,起身回自己房中去了。
藺晨垂下頭。
緩步走到外院。
旁觀者一頭霧水,又十分擔憂。
便推了衛崢來問,藺晨笑了片刻,道:“別擔心,長蘇沒事,再說就算他有事,我們又能幫到什麼呢?”
衛崢一急,正要反駁,藺晨突然大聲道:“好夜好風好月,長蘇那不懂風雅地人卻去睡了,大家別學他,都來陪我喝酒吧?”
黎綱與甄平見他又廝鬧起來,知道今天從他嘴裡也問不出什麼話來,全都溜開,唯有聶鋒經驗不足,被他扯住,衛崢沒奈何也只能陪著,三人一起到廚房取來酒菜,就在院外石桌石凳下開始飲斟,天南海北地閑聊。
酒喝了三壺,大家興緻漸高,連聶鋒都用模糊的音節加上手勢說了一些,衛崢地臉已喝得象個關公,扯著藺晨道:“藺公子,我們少帥……難得有你……這、這樣的朋友……拜託你……”
“知道啦知道啦,”藺晨雙眸如星,半點醉意也無,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輕晃著,“哪裡還用你們拜託,我跟他雖沒你們長久,好歹也是十來年的交情……”
3.
“我們從來不說,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藺晨的臉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既然沒用,何必說出來讓大家心裡挂念著呢。”聶鐸急得跺腳:“怎麼就沒用呢?的確有人曾經治好過……”
“是治好過,可怎麼治的你知道嗎?”藺晨看著琉璃瓶中枝葉舒展的奇草,又嘆了口氣,“療法是記在另一本書里的,需要找十位功力精熟氣血充沛之人與病者換血,洗伐之後,病人可獲重生,但這十名獻血之人不僅要經受痛苦,而且最終會血枯而死。簡單地說,用冰續草來救人,就是十命換一命。”
聶鐸想也不想,抓著藺晨胳膊的手一緊,大聲道:“換命就換命,我願意!”
“我也願意!”衛崢緊接著道。
“我知道你們願意,”藺晨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道,“要找十個願意為長蘇送命的人一點兒都不難,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長蘇願意嗎?”能不能暗中……”
“不能。整個過程雙方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專註和清醒,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猶疑,甚至可以說,是由病者主動從這十個性命相托地人身上吸走他們的氣血……”藺晨的語調極淡,卻透著一種說不出地哀涼,“你們都是最了解長蘇的人,要讓他這麼干,還不如先把他殺了算了……”
1.
“飛流,吃飯了哦。”
“不吃!”
“飛流啊,丟了就丟了吧,飯還是要吃的。
庭生明天又不一定會問你這隻小鷹,就算他問,你也不用真的告訴他弄丟了啊?忘了藺晨哥哥是怎麼教你的嗎?不會說謊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飛流惱羞成怒:“還不會!”
“還沒學會啊?”梅長蘇忍著笑柔聲安慰,“沒關係,慢慢學嘛。我們飛流最聰明了,那麼難的武功都學的會,怎麼可能學不會撒謊。放心,如果藺晨哥哥嘲笑你的話,蘇哥哥幫你打他。”
如果蕭景睿此刻在場,他一定會為江左盟這種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議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飛流絲毫不覺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麼不對,只是想起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臉,有些鬱悶地板起了臉。
2.
室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歡笑,好多隻手一齊向飛流伸過去要摸他,亂嘈嘈嚷著:“沾福氣!沾福氣!”
少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本能反應一閃,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發了一場混亂的追逐,連吉嬸的第三鍋餃子上桌都沒能平息。
不過在並不寬闊的屋子,這麼多人拳來腳去擠著,竟沒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沒人能成功地抓住飛流的一片衣角,最後還是梅長蘇伸手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著他的手讓每個人過來摸了摸才算休戰。
“要摸哦?”飛流象是學會了一項新規矩一樣,滿面驚訝。
“是啊,我們飛流吃到這個銅錢,就是今年最有福氣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飛流歪著頭想了想,突然道:“都沒有!”
滿屋子裡,只有梅長蘇知道他在說什麼,笑了兩聲道:“去年是藺晨哥哥吐銅錢,你都沒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藺晨哥哥不對了,下次見到他,我們飛流去摸回來!”梅長蘇一本正經地建議著,屋子裡有認識藺晨的人,已經捧著肚子笑倒在地上滾。
飛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搖著頭道:“不要了!”
3.
飛流無聲無息地走進房內,手臂上托著一隻雪白雪白的信鴿,俊秀的小臉板得緊緊的,來到梅長蘇面前把白鴿遞給他,隨後便朝地毯上一坐,將整張臉都埋在了蘇哥哥的腿上。
梅長蘇笑著揉了揉他的後頸,從白鴿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個紙卷展開來看了,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但只是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幽深和寧靜,隨手將紙卷丟進火盆中燒了。
小白鴿被竄起的火苗驚嚇了一下,偏著頭“咕咕”叫了兩聲。
梅長蘇用指尖拍著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別叫,飛流一看見你們就不高興,再叫他會拔你的毛哦。”
“沒有啦!”飛流一下子抬起了頭,抗議道。
“可是我們飛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長蘇擰了擰他的臉頰,“上次你被關黑屋子,不就是因為藏了藺晨哥哥一隻信鴿嗎?”
“不會啦!”飛流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我知道你以後不會了,”梅長蘇笑著誇獎他,“你今天就很乖啊,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帶它來見我了,沒有象上次一樣藏起來……”
“很乖!”
“對,很乖。
去給蘇哥哥拿張紙,再把最小那枝筆醮點墨過來好不好?”
“好!”
飛流跳起身,很快就拿來了紙筆。
梅長蘇懸腕在紙角上寫下幾個蠅頭小字,裁成小條,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鴿交回給飛流。
“飛流去把它放飛好不好?”
飛流有些不樂意地慢慢移動著身子,但看了看梅長蘇微微含笑的臉,還是乖乖地托著白鴿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繞了幾圈后,向遠處飛去了。
當雪白的鴿影越飛越遠,漸成黑點后,飛流還仰著頭一直在看。
黎綱手裡拿著張燙金拜帖從外面走進來,一看他的這個姿勢,忍不住一笑:“飛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來嗎?”
“不是!”飛流聞言有些惱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4.
少年偏著頭,似乎聽不明白,但他不是會為這個煩惱的人,很快又坐在他的小凳上繼續折起紙人來,大概因為紙人的頭一直折不好,他不耐煩地發起脾氣,丟在地上狠踩了兩腳,大聲道:“討厭!”
梅長蘇招手,示意他拿張新紙過來坐在床邊,然後慢慢地折摺疊疊,折出一個漂亮的紙人來,有頭有四肢,拉這隻手,另一隻還會跟著一起動,飛流十分歡喜,臉上扯了一個笑容出來,突然道:“騙我!”
這兩個字實在沒頭沒腦,不過梅長蘇卻聽得懂,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藺晨哥哥教你的摺紙方法是對的,沒有騙你,是飛流自己沒有學會,不可以隨便冤枉人!”
飛流委屈地看著手中的紙人,小聲道:“不一樣!”
“小美人,這樣的玉手可不能碰辛辣之物啊,來來來,我來幫你揀……”
三人轉頭一看,只見街沿邊被滾木撞倒的蔬菜攤旁。一個二八年紀的少女正在揀拾滾落地蒜頭。由於被陌生男子搭訕,她頓時紅了臉,雖是小家碧玉。細看確實是艷色驚人。
“真是美人啊……”蹲在她身旁的那個輕浮浪子,看穿戴應出於富貴人家。容貌其實生得還甚是英俊,不過一臉隨時準備流口水的樣子實在給他地形象減分,何況他接下來說的話更過份,“小娘子,請問芳名。你許了人家沒有啊?”
少女羞紅了玉顏,想要躲開,剛一轉身,卻又被那浪蕩公子攔住了去路,“別急著走嘛,我是不會唐突佳人地,咱們聊兩句吧?”
蔡荃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冷哼了一聲道:“青天白日的,這位公子收斂一點。”
那浪蕩公子桃花眼一挑。半側過身子看向這邊,口中道:“收斂什麼?我跟小美人說話,你嫉妒么?”剛說到這裡。他一下子看見了飛流,眼睛頓時一亮。
“哇。這位小兄弟也好漂亮。看起來身體很結實嘛,來。讓我捏捏看……”
蒙摯等三人眼看著那浪蕩公子色迷迷湊了過來,伸手就想去摸飛流的臉,不由一齊挑了挑眉,心知馬上就可以看到空中飛人的精彩表演了。
不過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們幾乎眼眶墜地,只見飛流一雙薄唇抿得死緊,全身發僵地站在原地,竟然就這樣讓那浪蕩公子在他地臉上輕輕地捏了一爪。
“呵呵呵,飛流好乖,好象又胖了一點,我早跟長蘇說過了,叫他不要那樣喂你,喂胖了就不漂亮了……”浪蕩公子正說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去,跌足嘆道,“小美人呢?跑得真快……好久沒見過如此璞玉了,可惜啊可惜。”
“那邊!”飛流指了指一個方向。
“啊,還是我們小飛流最好了,那我追小美人去了,你去跟長蘇說,我可給他帶了一份厚禮來,他一定高興。晚上咱們再見。”說完輕扇一搖,拔足就飛奔遠去。
良久之後,有個人輕輕咳了一聲。“聶將軍,聶夫人,不是我煞風景……兩位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體會重逢之喜,不過現在,能否聽我這個蒙古大夫說一說關於火寒之毒的事夏冬定了定神,緩緩放開了懷裡的丈夫。衛崢搬來一張圓凳,讓兩人緊挨在一起坐下。蒙摯也在近旁找了個位置,只有梅長蘇反而坐到了屋角。
“火寒之毒,為天下第一奇毒。奇就奇在它既可救命,又可奪命,更能置人於地獄般的折磨之中。”藺晨娓娓說著,語調平淡,“當年聶將軍全身燒傷,火毒攻心,本已無生理,但恰巧跌入雪窩之中,被寒蚧蟲咬噬全身,這才保住了性命。此蟲只有梅嶺附近才有,絕魂谷與梅嶺北谷只有一壁之隔,也生長著少許。它們專食焦肉,同時吐出毒素,以冰寒之氣扼住了火毒,從而形成一種新的奇毒,那便是火寒之毒。”
他雖然說的談然,但此毒的奇怖之處大家已然看到,不僅夏冬全身顫抖,連蒙摯也不禁面上變色。
“身中火寒之毒的人,骨骼變形,皮肉腫脹,周身上下會長滿白毛,而且舌根僵硬,不能言語。每日毒性發作數次,發作時須吸食血液方能平息,且以人血為佳。雖然此毒可以苟延性命,不發作時體力也如常,但這樣的折磨,也許並不比死了更乾淨。”藺晨用充滿同情的目光看著聶鋒,“聶將軍能堅忍這些年,心志實非常人所及,在下敬服。”
“此毒可解么?”夏冬握緊了丈夫的手,急急問道。
“可以解。”藺晨很乾脆地道,“有兩種解法,一種是徹底地解,一種是不徹底地解,你們必須選其中的一種。”
“我們當然要徹底的那種解法啊。”夏冬毫不遲疑地道。
藺晨深深地看了她半日,輕嘆一聲道:“等我說明完了這兩種解法的不同之處,聶夫人再選好嗎?”
聽出藺晨的語中深意,夏冬心頭一凜,不由將聶鋒的手握得更緊。
“要解火寒之毒,過程非常痛苦。簡單地說,必須削皮挫骨。”藺晨看向聶鋒道,“聶將軍是鐵漢子,這個苦當然受得住,只不過……如果要徹底地解,須將火毒寒毒碎骨重塑而出,之後至少卧床一年,用於骨肌再生。此種解法的好處是解毒后的容顏與常人無異,舌苔恢復柔軟,可以正常說話,不過樣貌與以前是大不一樣了。”
“這沒關係啊,”夏冬鬆了一口氣,“樣貌變了,不是什麼大事。”
“我還沒說完。”藺晨垂下雙眼,“這樣碎骨拔毒,對身體傷害極大,不僅內息全摧,再無半點武力,而且從此多病多傷,時時複發寒疾,不能享常人之壽。”
夏冬的嘴唇剛顫抖了一下,蒙摯已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說什麼?”
“人的身體,總是有無法承受的極限。徹底地拔除火寒之毒,其實就是拿命在換。不過解毒之後若能好好保養,活到四十歲應該沒有問題……”
蒙摯的臉色此刻幾乎已經黑中透青,兩道灼灼地目光死死地盯在梅長蘇臉上,那樣子竟好象是在看仇人一樣。
夏冬覺得有些詫異,不由問道:“蒙大人,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蒙摯喘著粗氣將視線移回到衛崢身上,“你……還有聶鐸……你們守在他身邊是幹什麼的?你們就這樣眼睜睜讓他胡來?”
衛崢拚命忍著眼中的淚水,一張臉幾乎已扭曲地變形,但面對蒙摯地質問,他卻半個字也沒有辯解。
“蒙大哥……”梅長蘇低低叫了一聲。
“你還想說什麼?”蒙摯怒氣沖沖地吼了一句。“是誰告訴我只是身子虛養養就好的?這樣了你還跑到京城上上下下地折騰?你的命你不放在心上,可我們……我們……”
話吼到這裡,鐵打般地一個漢子。竟一下子哽住了,兩眼紅得象血。藺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淡淡道:“你罵也沒用。他是多有主見的一個人啊,衛崢也好,你也好,誰攔得住他?”
“你少廢話了,”梅長蘇冷冷地瞟了藺晨一眼。“快把你的話說完。”
“好。”藺晨深吸一口氣,道,“下面說說不徹底地解。這個解法原理上差不多,只是將毒性保留控制一下,不傷人體根本。解后可保毒性不象現在這樣發作,不須再飲血,身體雖不能恢復到武人體魄,但與常人無異,可享天年。只不過。全身白毛不能盡退,舌苔的僵硬也無法盡解,說不清楚話。”
梅長蘇忙道:“他地毒性輕些。稍微說些簡單的音節,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我儘力。但常人一樣說話是絕不可能的。”
“容貌上呢?”
“比現在當然要稍好一些。”
夏冬怔怔地聽完。慢慢轉過頭來凝視丈夫。兩人目光交織,各自心中複雜的情愫。已通過眼底流入了對方地心頭。
他們知道,要相依相伴更加的長久,總不能強求完滿。
“即使是你現在的樣子,我也覺得很好,”夏冬微笑著撫平聶鋒臉上的長毛,“鋒哥,為了多陪我幾年,你忍耐一下好嗎?”
梅長蘇目光柔和地看著靠在一起的夫妻二人,長長鬆了一口氣,對藺晨道:“既然他們決定了,你就快做準備吧。你教飛流的熙陽訣他已經練得很好了,到時候也可以讓他幫忙。”
“這是蒙古大夫的事,你別指手畫腳的,”藺晨把頭一仰,用下巴指了指蒙摯,“那個才是你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讓他這麼瞪著你?”
聶鋒這時也“嗬嗬”兩聲,有些著急地起身向梅長蘇走去,抓住他輕輕搖了搖。一路看夏冬不明所以,一面跟在後面攙扶,一面問道:“怎麼了?”
梅長蘇笑了笑,反手握住聶鋒地手臂,安慰道:“你別管太多,我的情形跟你不一樣,現在很好。”
“是不一樣,”藺晨涼涼地道,“你當年比他現在更……”
藺晨眨眨眼睛,倒也沒掙扎,很平靜地問道:“你找到什麼了?”
“冰續草啊,冰續草!”來人滿面風塵,嘴唇也是乾澀起泡,但雙眼閃閃發亮,情緒極是高昂,一面說著,一面就朝懷裡摸,“你來看看,我用琉璃瓶裝的,很小心,根須也沒有壞……”
“聶鐸?”衛崢滿面驚詫,酒已醒了大半,“怎麼會是你?你什麼時候跑來的?不是不許你來嗎?”
“等會兒再跟你說,”聶鐸無暇理會他,將懷裡摸出來的小琉璃瓶塞進藺晨的手中,急切地問,“你確認一下,這個是冰續草不?”
藺晨隨意地看了一眼,點點頭。
衛崢側身仔細看了看藺晨手中的琉璃瓶。心頭一動,忙問道:“藺公子,這是什麼藥草。很有奇效嗎?”
藺晨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反手將瓶子放在石桌上。看向聶鐸:“冰續草是可遇不可求地奇葯,你能找到這兩棵,想必也是冒了很多兇險,費了無數的心血吧?”
“沒有沒有,”聶鐸忙擺了擺手。“我運氣好罷了,自己也沒想到真能找到呢。”
藺晨默然了片刻,輕輕嘆一口氣,道:“聶鐸,我真不想讓你失望,可是……是誰跟你說冰續草對長蘇的病有用?”
“是老閣主啊!”聶鐸的一團高興霎時變得冰冷,臉色也隨之變了,“藺公子,藺晨。你在說什麼?什麼失望?是老閣主親口告訴我只有冰續草可以調理少帥體內的寒症,你是不是不會用啊?你不會用的話,我去找老閣主……”
“聶鐸。”藺晨垂下眼帘,“我爹是什麼時候告訴你關於冰續草之事的?”
“就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閣主出海尋島。在甲板上,他喝了一點酒。我們聊著聊著,老人家無意中提到在琅琊書庫中,曾記有冰續草治癒火寒毒的先例,可第二天醒了,他又不認,說是酒醉后胡言,可是這次去雲南前我到你的書庫中查其他資料,竟然無意翻到,真的有這個記載,連圖形都有……”
“是,”藺晨點點頭,“確是有這個記載,我也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有這樣一種奇葯,為什麼我爹和我這些年一直不肯告訴你們,讓你們去找呢?”
“看書上說,此草長於毒澤絕域,常常有人終其一生送掉性命也難找到一株,我猜也許是少帥不願讓我們為他涉險,所以不準說出來……”
藺晨斜了他一眼,道:“你還真會猜,他不準說我們就不敢說?你當我跟我爹和你們這群人一樣,他無論吩咐什麼,我們都會乖乖地?”
“藺公子……”
“我們從來不說,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藺晨的臉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既然沒用,何必說出來讓大家心裡挂念著呢。”聶鐸急地跺腳:“怎麼就沒用呢?的確有人曾經治好過……”
“是治好過,可怎麼治的你知道嗎?”藺晨看著琉璃瓶中枝葉舒展的奇草,又嘆了口氣,“療法是記在另一本書里的,需要找十位功力精熟氣血充沛之人與病者換血,洗伐之後,病人可獲重生,但這十名獻血之人不僅要經受痛苦,而且最終會血枯而死。簡單地說,用冰續草來救人,就是十命換一命。”
聶鐸想也不想,抓著藺晨胳膊的手一緊,大聲道:“換命就換命,我願意!”
“我也願意!”衛崢緊接著道。
“我知道你們願意,”藺晨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道,“要找十個願意為長蘇送命的人一點兒都不難,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長蘇願意嗎?”能不能暗中……”
“不能。整個過程雙方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專註和清醒,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猶疑,甚至可以說,是由病者主動從這十個性命相托地人身上吸走他們的氣血……”藺晨的語調極淡,卻透著一種說不出地哀涼,“你們都是最了解長蘇的人,要讓他這麼干,還不如先把他殺了算了……”
“請藺公子來。”梅長蘇簡略地吩咐黎綱后,徑直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片刻后,藺晨獨自一人進來,臉上仍是帶著笑,站在屋子中央,等著梅長蘇跟他說話。可是等了好一陣子,梅長蘇卻一直在出神,他只好自己先開口道:“我剛剛出去了一趟,你有幾個小朋友正在募兵處報名從軍呢。看來這世家子弟也分兩種,一種如同蠕蟲般醉生夢死毫無用處,另一種若加以磨礪,卻可以比普通人更容易成為國之中堅……”
“國難當頭,豈有男兒不從軍的?”梅長蘇語調平靜地道。“藺晨,我也要去。”
“去哪裡?”
“戰場。”
“別開玩笑了,”藺晨的臉色冷了下來。“現在已經是冬天,戰場在北方,你勉強要去。又能撐幾天?”三個月。”
他答的如此快捷,令藺晨不禁眉睫一跳。唇色略略有些轉白。
“聶鐸帶來了兩株冰續草,”梅長蘇的目光寧和地落在他地臉上,低聲道,“此草不能久存,你一定已經將它製成了冰續丹。是吧?”
“你怎麼知道的。”
“這裡是蘇宅,我知道有什麼奇怪?”
藺晨背轉身去,深吸了兩口氣道:“你知道也沒用,我不會給你的。”
“你的心情,我很明白。”梅長蘇凝望著他的背影,靜靜地道,“如果按原計劃,我們一起去賞游山水,舒散心胸。那麼以你地醫術,也許我還可以再悠悠閑閑地拖上半年……一年……或者更久……”
“不是也許,是可以。我知道自己可以!”藺晨霍然回頭,眸色激烈。“長蘇。舊案已經昭雪,你加給自己的重擔已經可以卸下。這時候多考慮一下你自己不過分吧?世上有這麼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永不停息,根本不是你一個人能解決完的!你為什麼總是在最不該放棄的時候放棄?”
“這不是放棄,而是選擇,”梅長蘇直視著他地雙眼,容色雪白,唇邊卻帶著笑意,“人總是貪心的,以前只要能洗雪舊案,還亡者清名,我就會滿足,可是現在,我卻想做的更多,我想要復返戰場,再次回到北境,我想要在最後的時間裡,儘可能地復活赤焰軍的靈魂。藺晨,當了整整十三年的梅長蘇,卻能在最後選擇林殊的結局,這於我而言,難道不是幸事?”
“誰認識林殊?”藺晨閉了閉眼睛,以此平息自己的情緒,“我萬辛萬苦想讓他活下去的那個朋友,不是林殊……你自己也曾經說過,林殊早就死了,為了讓一個死人復活三個月,你要終結掉自己嗎?”
“林殊雖死,屬於林殊地責任不能死。但有一絲林氏風骨存世,便不容大梁北境有失,不容江山殘破,百姓流離。藺晨,很對不起,我答應了你,卻又要食言……可我真的需要這三個月。就公義而言,北境烽火正熾,朝中無將可派,我身為林氏後人,豈能坐視不理,苟延性命于山水之間?從私心來講,雖然有你,但我終究已是去日無多,如能重披戰甲,再馳沙場,也算此生了無遺憾,所得之處,只怕遠遠勝過了所失……”梅長蘇用火熱的手掌,緊緊握住了藺晨地手臂,雙眸燦亮如星,“冰續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葯,上天讓聶鐸找到它,便是許我這最後三個月,可以暫離病體,重溫往日豪情。藺晨,我們不言大義,不說家國百姓,單就我這點心愿,也請你成全。”
藺晨怔怔地看著他,輕聲問道:“那三個月以後呢?”
“整個戰局我已經仔細推演過了,敵軍將領地情況我也有所掌握,三個月之內,我一定能平此狼煙,重筑北境防線。對於軍方地整飭,景琰本就已經開始籌劃,此戰之後,我相信大梁的戰力會漸漸恢復到鼎盛時期。”
“我是說你,”藺晨眸色深深,面容十分沉鬱,“三個月以後,你呢?這冰續丹一服下去,雖然能以藥效激發體力,卻也是毫無挽回餘地地絕命毒藥,三月之期一到,就是大羅神仙,也難多留你一日。”
“我知道。”梅長蘇淡淡地點頭,“人生在世,終究一死。藺晨,我已經準備好了。”
藺晨牙根緊咬,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從內袋處抓出一個小瓶,動作十分粗暴地丟給了梅長蘇,冷冷道:“放棄也罷,選擇也好,都是你自己的決定,我沒什麼資格否決,隨便你……”說著轉身,一腳踹開房門,大步向外就走。
“你去哪裡?”
“外頭的募兵處大概還沒關吧,我去報名,”藺晨只是略停了停腳步,頭也不回地道,“我答應過要陪你到最後一日。你雖食言,我卻不能失信,等有了軍職。請梅大人召我去當個親兵吧。”
“飛流不喜歡豫津哥哥搬過來住嗎?”
“不喜歡!”
“為什麼呢?”
“很象!”
言豫津好奇地閃了閃眼睛:“很象什麼?”
梅長蘇笑了起來,道:“他說你感覺上很象我們江左的藺晨。
那是飛流最受不了的人了。”說著回頭又逗著少年,“為什麼說他們很象呢?豫津哥哥從來沒有逗過你吧?”
飛流冷冷地瞪了國舅公子一眼,聲音就象凍過一樣:“他心裡想逗!”
“飛流,吃飯了哦。”
“不吃!”
“飛流啊,丟了就丟了吧,飯還是要吃的。
庭生明天又不一定會問你這隻小鷹,就算他問,你也不用真的告訴他弄丟了啊?忘了藺晨哥哥是怎麼教你的嗎?不會說謊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飛流惱羞成怒:“還不會!”
“還沒學會啊?”梅長蘇忍著笑柔聲安慰,“沒關係,慢慢學嘛。我們飛流最聰明了,那麼難的武功都學的會,怎麼可能學不會撒謊。放心,如果藺晨哥哥嘲笑你的話,蘇哥哥幫你打他。”
如果蕭景睿此刻在場,他一定會為江左盟這種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議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飛流絲毫不覺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麼不對,只是想起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臉,有些鬱悶地板起了臉。
“要是大家都能回來,就算是鬼我也開心,”蒙摯嘆口氣,“你猜的不錯,我剛從穆王府過來。穆小王爺氣得快把他那楠木坐椅咬出牙印來……”
“好咬!”飛流突然蹦出兩個字,蒙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飛流說的沒錯,楠木很軟,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來……”梅長蘇讚許地拍拍少年的頭。
“喂,你們兩個……”蒙摯只覺得全身無力,“我在說正經的!”
“飛流,蒙大叔說你不正經哦……”梅長蘇挑撥道。
飛流有些迷惑地睜大了眼睛。
“不正經的意思,就是指像藺晨哥哥那樣的。你還記不記得盟里的伯伯們經常罵藺晨哥哥不正經啊?”
飛流一聽,這大叔竟然敢說他跟藺晨一樣,登時大怒,躍身而起,一記犀利無比的掌風直擊而出。
室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歡笑,好多隻手一齊向飛流伸過去要摸他,亂嘈嘈嚷著:“沾福氣!沾福氣!”
少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本能反應一閃,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發了一場混亂的追逐,連吉嬸的第三鍋餃子上桌都沒能平息。
不過在並不寬闊的屋子,這麼多人拳來腳去擠著,竟沒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沒人能成功地抓住飛流的一片衣角,最後還是梅長蘇伸手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著他的手讓每個人過來摸了摸才算休戰。
“要摸哦?”飛流象是學會了一項新規矩一樣,滿面驚訝。
“是啊,我們飛流吃到這個銅錢,就是今年最有福氣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飛流歪著頭想了想,突然道:“都沒有!”
滿屋子裡,只有梅長蘇知道他在說什麼,笑了兩聲道:“去年是藺晨哥哥吐銅錢,你都沒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藺晨哥哥不對了,下次見到他,我們飛流去摸回來!”梅長蘇一本正經地建議著,屋子裡有認識藺晨的人,已經捧著肚子笑倒在地上滾。
飛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搖著頭道:“不要了!”
飛流無聲無息地走進房內,手臂上托著一隻雪白雪白的信鴿,俊秀的小臉板得緊緊的,來到梅長蘇面前把白鴿遞給他,隨後便朝地毯上一坐,將整張臉都埋在了蘇哥哥的腿上。
梅長蘇笑著揉了揉他的後頸,從白鴿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個紙卷展開來看了,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但只是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幽深和寧靜,隨手將紙卷丟進火盆中燒了。
小白鴿被竄起的火苗驚嚇了一下,偏著頭“咕咕”叫了兩聲。
梅長蘇用指尖拍著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別叫,飛流一看見你們就不高興,再叫他會拔你的毛哦。”
“沒有啦!”飛流一下子抬起了頭,抗議道。
“可是我們飛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長蘇擰了擰他的臉頰,“上次你被關黑屋子,不就是因為藏了藺晨哥哥一隻信鴿嗎?”
“不會啦!”飛流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我知道你以後不會了,”梅長蘇笑著誇獎他,“你今天就很乖啊,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帶它來見我了,沒有象上次一樣藏起來……”
“很乖!”
“對,很乖。
去給蘇哥哥拿張紙,再把最小那枝筆醮點墨過來好不好?”
“好!”
飛流跳起身,很快就拿來了紙筆。
梅長蘇懸腕在紙角上寫下幾個蠅頭小字,裁成小條,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鴿交回給飛流。
“飛流去把它放飛好不好?”
飛流有些不樂意地慢慢移動著身子,但看了看梅長蘇微微含笑的臉,還是乖乖地托著白鴿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繞了幾圈后,向遠處飛去了。
當雪白的鴿影越飛越遠,漸成黑點后,飛流還仰著頭一直在看。
黎綱手裡拿著張燙金拜帖從外面走進來,一看他的這個姿勢,忍不住一笑:“飛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來嗎?”
“不是!”飛流聞言有些惱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嗯……”梅長蘇認真想了想,“那就不怪我們飛流了,是蘇哥哥沒有說清楚。從現在開始,不管是雕壞的也好,沒切好的也罷,只要是甜瓜,飛流每天吃的,加在一起不能超過一個。明白了嗎?”
飛流俊秀的臉上還是沒什麼激烈的表情,但從語氣上已經可以聽出他心中的極度不情願:“好少!”
“蘇哥哥也是怕飛流生病啊,”梅長蘇瞧著他的眼睛,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要不,我們叫藺晨哥哥來?”
飛流大驚,一頭扎進梅長蘇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的腰,死也不肯撒手。
黎綱本就忍笑忍得體如篩糠,這一下更是再難忍不去,捧著有些抽筋的肚子躲到了門外。
“你還沒回答哦,”梅長蘇卻把持得極穩,將少年的頭從懷裡拔出來,仍是嚴肅地問道,“一個?”
飛流在藺晨哥哥與甜瓜之間萬般艱難地選擇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地點頭:“一個……”
少年偏著頭,似乎聽不明白,但他不是會為這個煩惱的人,很快又坐在他的小凳上繼續折起紙人來,大概因為紙人的頭一直折不好,他不耐煩地發起脾氣,丟在地上狠踩了兩腳,大聲道:“討厭!”
梅長蘇招手,示意他拿張新紙過來坐在床邊,然後慢慢地折摺疊疊,折出一個漂亮的紙人來,有頭有四肢,拉這隻手,另一隻還會跟著一起動,飛流十分歡喜,臉上扯了一個笑容出來,突然道:“騙我!”
這兩個字實在沒頭沒腦,不過梅長蘇卻聽得懂,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藺晨哥哥教你的摺紙方法是對的,沒有騙你,是飛流自己沒有學會,不可以隨便冤枉人!”
飛流委屈地看著手中的紙人,小聲道:“不一樣!”
“梅宗主說哪裡話?衛崢是我什麼人,他叫我這些年義父是白叫的嗎?我出關后領著孩子們一路追過來本就是為了救他,還謝我做什麼?”素天樞爽快地揮著手,“至於名頭什麼的,愛用就用吧。這麼危險的行動,難保沒有失手的人,到時候不管誰被抓住了,都儘管說是我藥王谷的,不用牽連到旁人。
反正我們藥王谷天高皇帝遠的,朝瘴林子里一躲,我耗得起,他們可耗不起。”
梅長蘇被他說的一笑,也點頭道:“這話倒是真的。
記得我第一次到藥王谷去,那可是暈頭轉向,如果不是藺晨帶著,多半到這會兒還沒走出來呢。”
素天樞哈哈大笑一陣,誇道:“不過梅宗主你還真是了不起,藺公子不過帶你一次,第二次你就獨自破了我的機關。如果朝廷也有你這樣的人物,剛才那種大話我可不敢說。”
梅長蘇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甄平大步進來,手裡捧個盤子,問道:“宗主,你看這個行不行?”
“是什麼?”藺晨湊過去一看,是一對凈白脂玉雕地供瓶,雖然精美,卻未見得有多珍貴,不由問道,“拿來幹什麼的?”
“送禮啊。”梅長蘇笑答了一句,轉頭吩咐甄平道,“這個就可以了,包起來吧。”
藺晨是腦子極快極敏地人,旋即明白,哈哈大笑道:“東宮太子大婚,你就送這個?不珍貴不說,顯然沒費什麼心思嘛。”
“景琰現在貴為儲君,一來身外之物他沒什麼缺的,二來他也不在意,送貴了實在浪費,這個就很好了,反正去道賀,不過是盡個禮節罷了。”
“難怪你今天又給飛流換新衣服,準備帶他去東宮賀喜么?”藺晨揉著飛流的額發,笑道,“也對,現在有資格去朝賀的人都去的差不多了,你好歹也是隨他一起同經春獵叛亂地人,不去露個面,倒顯得刻意。再說托我的福,你現在已不是鬼一般的臉色,能出門見見人了。”
“是,都是托你的福。”梅長蘇半玩笑半認真地拱了拱手,藺晨也是半玩笑半認真地還禮,飛流看著倒沒什麼,黎綱和甄平卻不由覺得有幾分心酸,只是面上不敢露出來,一起低頭悄悄退下,安排打點梅長蘇等會兒出門的各種事項去了。
晏大夫趕來給他行了針,先安穩住睡下,藺晨這才把飛流叫來問,可這小孩什麼都不知道,問來問去就說了些“佛牙!睡了!不醒!”之類的話,藺晨就是再聰明,也擰眉翻目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佛牙是原來靖王殿下養的一隻戰狼,跟少帥非常親近,”衛崢與聶鋒一起從梅長蘇的卧房內輕手輕腳地走出,將藺晨帶到院中,道,“聽飛流的意思,大約是佛牙死了,少帥很傷心……”
藺晨搖搖頭,“怕不是為了這個,他再念那頭狼的舊情,也沒到這個地步,若是今天太子突然死了,多年心血付諸流水,那還差不多。”
聶鋒跟藺晨相處時間不長,不太習慣他這種口無遮攔的說話方式,瞪大了眼睛看他。
衛崢在一旁皺著眉著道:“藺公子,你說話也有點忌諱好不好?”
“我說什麼了?”藺晨聳聳肩,“若是太子殿下是真龍天子,我這張嘴又怎麼咒得到他?你也別急急地在院子里轉圈兒,長蘇心性堅韌,他自己也在努力調整情緒避免傷身,吐那兩口血是好事,今天且死不了呢。”
他越說越過分,偏偏整個蘇宅沒人拿他有辦法,兩名赤焰舊將瞪了他半晌,也只好當沒聽見。
到了晚間,梅長蘇起身,略吃了些飲食,便到院中撫琴,誰知正在琴韻哀戚婉轉至最高時,鏗然弦斷。
將他的手指勒了一條細口,凝出殷紅的血珠。
月光下他默然靜坐。
素顏如冰,旁觀者皆不敢近前,只有藺晨幽幽嘆問了一聲:“長蘇,你的血,仍是紅的么?”
梅長蘇淺淺一笑,道:“此血仍殷,此身仍在……藺晨,我近日豪氣衰微,只糾結於半點心田,一縷哀情,讓你見笑了。”
藺晨仰首望天,半晌方道:“我一向狂妄,願笑天下可笑之事。你心中牽掛過多,做起事來地確有許多能讓我發笑的地方。但我卻總難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梅長蘇拈起崩斷的那根琴弦看了看,淡淡地答了“知道”兩個字。
竟不再多說,起身回自己房中去了。
藺晨垂下頭。
緩步走到外院。
旁觀者一頭霧水,又十分擔憂。
便推了衛崢來問,藺晨笑了片刻,道:“別擔心,長蘇沒事,再說就算他有事,我們又能幫到什麼呢?”
衛崢一急,正要反駁,藺晨突然大聲道:“好夜好風好月,長蘇那不懂風雅地人卻去睡了,大家別學他,都來陪我喝酒吧?”
黎綱與甄平見他又廝鬧起來,知道今天從他嘴裡也問不出什麼話來,全都溜開,唯有聶鋒經驗不足,被他扯住,衛崢沒奈何也只能陪著,三人一起到廚房取來酒菜,就在院外石桌石凳下開始飲斟,天南海北地閑聊。
酒喝了三壺,大家興緻漸高,連聶鋒都用模糊的音節加上手勢說了一些,衛崢地臉已喝得象個關公,扯著藺晨道:“藺公子,我們少帥……難得有你……這、這樣的朋友……拜託你……”
“知道啦知道啦,”藺晨雙眸如星,半點醉意也無,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輕晃著,“哪裡還用你們拜託,我跟他雖沒你們長久,好歹也是十來年的交情……”
合併圖冊
老年藺晨(王慶祥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