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駕
代表作《唐才子傳》
徠劉駕,唐(約公元八六七年前後在世)字司南,江東人。生卒年均不詳,約唐懿宗咸通中前後在世。與曹鄴友善,俱工古風。鄴先及第,不忍先歸,待於長安。大中六年,(公元八五二年)亦中第,乃同歸越中。時國家承平,獻樂府十章,帝甚悅。累歷達官,終國子博士。其詩敢於抨擊統治階級的腐化昏庸,能夠反映民間疾苦。辛文房稱其“詩多比興含蓄,體無定規,興盡即止,為時所宗。”(《唐才子傳》卷七)其詩較有社會內容,如《反賈客樂》反映農民疾苦,《有感》抨擊邊將腐化,《棄婦》表現對被遺棄婦女的同情,都是晚唐較好的作品。《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有詩集一卷,《全唐詩》錄存其詩六十八首,編為一卷。事迹見其《唐樂府十首序)) 、《唐摭言》卷四、《唐才子傳》卷七。《全唐詩》錄存其詩六十八首,編為一卷。
劉駕印章
皎皎詞
皎皎復皎皎,逢時即為好。高秋亦有花,不及當春草。
班姬入後宮,飛燕舞東風。青娥中夜起,長嘆月明裡。
劉駕
岐路不在地,馬蹄徒苦辛。上國聞姓名,不如山中人。
大宅滿六街,此身入誰門。愁心日散亂,有似空中塵。
白露下長安,百蟲鳴草根。方當秋賦日,卻憶歸山村。
靜女頭欲白,良媒況我鄰。無令苦長嘆,長嘆銷人魂。
送友下第游雁門
相別灞水湄,夾水柳依依。我願醉如死,不見君去時。
所詣星斗北,直行到猶遲。況復挈空囊,求人悲路岐。
北門記室賢,愛我學古詩。待君如待我,此事固不疑。
雁門春色外,四月雁未歸。主人拂金台,延客夜開扉。
舒君鬱郁懷,飲彼白玉卮。若不化女子,功名豈無期。
讀史
平地見天涯,登高天更遠。功名及所望,岐路又滿眼。
萬金買園林,千金修池館。他人厭遊覽,身獨戀軒冕。
唯有漢二疏,應覺還家晚。
反賈客樂(樂府有賈客樂,今反之)
無言賈客樂,賈客多無墓。行舟觸風浪,盡入魚腹去。
農夫更苦辛,所以羨爾身。
苦寒吟
百泉凍皆咽,我吟寒更切。半夜倚喬松,不覺滿衣雪。半
竹竿有甘苦,我愛抱苦節。鳥聲有悲歡,我愛口流血。
潘生若解吟,更早生白髮。
劉駕作品
上巳曲江濱,喧於市朝路。相尋不見者,此地皆相遇。
日光去此遠,翠幕張如霧。何事歡娛中,易覺春城暮。
物情重此節,不是愛芳樹。明日花更多,何人肯回顧。
春台
台上樹陰合,台前流水多。青春不出門,坐見野田花。
誰能學公子,走馬逐香車。六街塵滿衣,鼓絕方還家。
釣台懷古
澄流可濯纓,嚴子但垂綸。孤坐九層石,遠笑清渭濱。
潛龍飛上天,四海豈無雲。清氣不零雨,安使洗塵氛。
我來吟高風,彷佛見斯人。江月尚皎皎,江石亦磷磷。
如何台下路,明日又迷津。
勵志(一作續勵志)
白髮豈有情,貴賤同日生。二輪不暫駐,似趁長安程。
前堂吹參差,不作緱山聲。後園植木槿,月照無餘英。
及時立功德,身後猶光明。仲尼亦為土,魯人焉敢耕。
桑婦
牆下桑葉盡,春蠶半未老。城南路迢迢,今日起更早。
四鄰無去伴,醉卧青樓曉。妾顏不如誰,所貴守婦道。
一春常在樹,自覺身如鳥。歸來見小姑,新妝弄百草。
上馬嘆
羸馬行遲遲,頑童去我遠。時時一回顧,不覺白日晚。
路傍豪家宅,樓上紅妝滿。十月庭花開,花前吹玉管。
君當未貴日,豈不常屯蹇。如何見布衣,忽若塵入眼。
布衣豈常賤,世事車輪轉。
唐樂府十首‧送征夫
昔送征夫苦,今送征夫樂。寒衣縱攜去,應向歸時著。
天子待功成,別造凌煙閣。
唐樂府十首‧輸者謳
劉駕
去者不遑寧,歸者唱歌行。相逢古城下,立語天未明。
一身遠出塞,十口無稅征。
唐樂府十首‧吊西人
;河湟父老地,盡知歸明主。將軍入空城,城下吊黃土。
所願邊人耕,歲歲生禾黍。
唐樂府十首‧邊軍過
城前兵馬過,城裡人高卧。官家自供給,畏我田產破。
健兒食肥肉,戰馬食新谷。食飽物有餘,所恨無兩腹。
草青見軍過,草白見軍回。軍回人更多,盡系西戎來。
唐樂府十首‧望歸馬
東人望歸馬,馬歸蓮峰下。蓮峰與地平,亦不更徵兵。
唐樂府十首‧祝河水
;河水清瀰瀰,照見遠樹枝。徵人不飲馬,再拜祝馮夷。
從今億萬歲,不見河濁時。
唐樂府十首‧田西邊
刀劍作鋤犁,耕田古城下。高秋禾黍多,無地放羊馬。
唐樂府十首‧崑山
肯時玉為寶,崑山過不得。今時玉為塵,崑山入中國。
白玉尚如塵,誰肯愛金銀。
唐樂府十首‧樂邊人
在鄉身亦勞,在邊腹亦飽。父兄若一處,任向邊頭老。
唐樂府十首‧獻賀觴
莫但取河湟,河湟非邊疆。願今日入處,亦似天中央。
天子壽萬歲,再拜獻此觴。
築台詞(漢武築通天台,役者苦之)
前杵與后杵,築城聲不住。我願築更高,得見秦皇墓。
鄰女
君嫌鄰女丑,取婦他鄉縣。料嫁與君人,亦為鄰所賤。
菖蒲花可貴,只為人難見。
山中夜坐
半夜山雨過,起來滿山月。落盡醉處花,荒溝水決決。
愴然惜春去,似與故人別。誰遣我多情,壯年無鬢髮。
秦娥
秦娥十四五,面白於指爪。羞人夜採桑,驚起戴勝鳥。
牧童
牧童見客拜,山果懷中落。晝日驅牛歸,前溪風雨惡。
古出塞
胡風不開花,四氣多作雪。北人尚凍死,況我本南越。
古來犬羊地,巡狩無遺轍。九土耕不盡,武皇猶征伐。
中天有高閣,圖畫何時歇。坐恐塞上山,低於沙中骨。
寄遠
雪花豈結子,徒滿連理枝。嫁作徵人妻,不得長相隨。
劉駕作品
悄悄空閨中,蛩聲繞羅幃。得書喜猶甚,況復見君時。
下第后屏居長安,書懷寄太原從事
刖足豈更長,良工隔千里。故山彭蠡上,歸夢向汾水。
低摧神氣盡,僮僕心亦恥。未達誰不然,達者心思此。
行年忽已壯,去老年更幾。功名生不彰,身歿豈為鬼。
才看芳草歇,即嘆涼風起。匹馬未來期,嘶聲尚在耳。
早行
馬上續殘夢,馬嘶時復驚。心孤多所虞,僮僕近我行。
棲禽未分散,落月照古城。莫羨居者閑,冢邊人已耕。
青門路
青門有歸路,坦坦高槐下。貧賤自恥歸,此地誰留我。
門開送客去,落日懶回馬。旅食帝城中,不如遠遊者。
舟成於陸地,風水終相假。吾道諒如斯,立身無苟且。
效古
融融芳景和,杳杳春日斜。嬌嬈不自持,清唱顰雙蛾。
終曲翻成泣,新人下香車。新人且莫喜,故人曾如此。
燕趙猶生女,郎豈有終始。
戰城南
城南征戰多,城北無飢鴉。白骨馬蹄下,誰言皆有家。
城前水聲苦,倏忽流萬古。莫爭城外城,城裡終閑土。
曲江春霽
宿雨洗秦樹,舊花如新開。池邊草未乾,日照人馬來。
馬蹄踏流水,漸漸成塵埃。鴛鴦不敢下,飛繞岸東西。
此地喧仍舊,歸人亦滿街。
贈先達
終南蒼翠好,未必如故山。心期在榮名,三載居長安。
昔蒙大雅匠,勉我工五言。業成時不重,辛苦只自憐。
皎皎機上絲,盡作秦箏弦。貧女皆罷織,富人豈不寒。
驚風起長波,浩浩何時還。待君當要路,一指王化源。
有感
弓劍不自行,難引河湟思。將軍半夜飲,十里聞歌吹。
高門幾世宅,舞袖仍新賜。誰遣一書來,燈前問邊事。
姑蘇台(一作吳中懷古)
勾踐飲膽日,吳酒正滿杯。笙歌入海雲,聲自姑蘇來。
西施舞初罷,侍兒整金釵。眾女不敢妒,自比泉下泥。
越鼓聲騰騰,吳天隔塵埃。難將甬東地,更學會稽棲。
霸跡一朝盡,草中棠梨開。
豪家
九陌槐葉盡,青春在豪家。嬌鶯不出城,長宿庭上花。
高樓登夜半,已見南山多。恩深勢自然,不是愛驕奢。
山中有招
朗朗山月出,塵中事由生。人心雖不閑,九陌夜無行。
學古以求聞,有如石上耕。齊姜早作婦,豈識閨中情。
何如此幽居,地僻人不爭。嘉樹自昔有,茅屋因我成。
取薪不出門,採藥於前庭。春花雖無種,枕席芙蓉馨。
君來食葵藿,天爵豈不榮。
劉駕對聯
空城雀
飢啄空城土,莫近太倉粟。一粒未充腸,卻入公子腹。
且吊城上骨,幾曾害爾族。不聞庄辛語,今日寒蕪綠。
馮叟居
天作馮叟居,山僧尚嫌僻。開門因兩樹,結宇倚翠壁。
溪南有微徑,時遇采芝客。往往白雲生,對面千里隔。
機忘若僮僕,常與猿鳥劇。曬葯上小峰,庭深無日色。
自忘歸鄉里,不見新舊戚。累累子孫墓,秋風吹古柏。
醒后
醉卧芳草間,酒醒日落後。壺觴半傾覆,客去應已久。
不記折花時,何得花在手。
棄婦
回車在門前,欲上心更悲。路傍見花發,似妾初嫁時。
養蠶已成繭,織素猶在機。新人應笑此,何如畫蛾眉。
昨日惜紅顏,今日畏老遲。良媒去不遠,此恨今告誰。
送李殷游邊(一作送李殷游西京)
十年夢相識,一覯俄遠別。征駕在我傍,草草意難說。
君居洞庭日,詩句滿魏闕。如何萬里來,青桂看人折。
行裝不及備,西去偶然訣。孟夏出都門,紅塵客衣熱。
荒城見羊馬,野館具薇蕨。邊境漸無虞,旅宿常待月。
西園置酒地,日夕簪裾列。壯志安可留,槐花樽前發。
江村
江水灌稻田,飢年稻亦熟。舟中愛桑麻,日午因成宿。
相承幾十代,居止連茅屋。四鄰不相離,安肯去骨肉。
書生說太苦,客路常在目。縱使富貴還,交親幾墳綠。
出門
出門羨他人,奔走如得塗。翻思他人意,與我或不殊。
以茲聊自安,默默行九衢。生計逐羸馬,每出似移居。
客從我鄉來,但得鄰里書。田園幾換主,夢歸猶荷鋤。
進猶希萬一,退復何所如。況今辟公道,安得不躊躇。
別道者
自君入城市,北邙無新墳。始信壺中藥,不落白楊根。
如何忽告歸,蕣華還笑人。玉笙無遺音,悵望緱嶺雲。
蘭昌宮
宮蘭非瑤草,安得春長在。回首春又歸,翠華不能待。
悲風生輦路,山川寂已晦。邊恨在行人,行人無盡歲。
送友人擢第東歸
同家楚天南,相識秦雲西。古來懸弧義,豈顧子與妻。
攜手踐名場,正遇公道開。君榮我雖黜,感恩同所懷。
有馬不復羸,有奴不復飢。灞岸秋草綠,卻是還家時。
青門一瓢空,分手去遲遲。期君轍未平,我車繼東歸。
久客
久客心易足,主人有餘力。如何昨宵夢,到曉家山色。
南音入誰耳,曲盡頭自白。
秋徠夕
促織燈下吟,燈光冷於水。鄉魂坐中去,倚壁身如死。
求名為骨肉,骨肉萬餘里。富貴在何時,離別今如此。
出門長嘆息,月白西風起。
效陶
兩曜無停馭,蓬壺應有墓。何況北邙山,只近市朝路。
大恢生死網,飛走無逃處。白髮忽已新,紅顏豈如故。
我有杯中物,可以消萬慮。醉舞日婆娑,誰能記朝暮。
如求神仙藥,階下亦種黍。但使長兀然,始見天地祖。
長門怨(一作張喬詩)
御泉長繞鳳凰樓,只是恩波別處流。閑揲舞衣歸未得,夜來砧杵六宮秋。
苦寒行
嚴寒動八荒,刺刺無休時。陽烏不自暖,雪壓扶桑枝。
歲暮寒益壯,青春安得歸。朔雁到南海,越禽何處飛。
誰言貧士嘆,不為身無衣。
劉駕兆浦鑫
舉世愛嘉樹,此樹何人識。清秋遠山意,偶向亭際得。
奇柯交若斗,珍葉密如織。塵中尚青蔥,更想塵外色。
所宜巢三鳥,影入瑤池碧。移根豈無時,一問紫煙客。
送人登第東歸
學古既到古,反求鑒者難。見詩未識君,疑生建安前。
海畔豈無家,終難成故山。得失雖由命,世途多險艱。
我皇追古風,文柄付大賢。此時如為君,果在甲科間。
晚達多早貴,舉世咸為然。一夕顏卻少,雖病心且安。
所居似清明,冷灶起新煙。高情懶行樂,花盛仆馬前。
歸程不淹留,指期到田園。香醪四鄰熟,霜橘千株繁。
肯憶長安夜,論詩風雪寒。
賈客詞
賈客燈下起,猶言發已遲。高山有疾路,暗行終不疑。
寇盜伏其路,猛獸來相追。金玉四散去,空囊委路岐。
揚州有大宅,白骨無地歸。少婦當此日,對鏡弄花枝。
塞下曲
勒兵遼水邊,風急卷旌旃。絕塞陰無草,平沙去盡天。
下營看斗建,傳號信狼煙。聖代書青史,當時破虜年。
春夜二首(后首一作秋懷)
一別杜陵歸未期,只憑魂夢接親知。近來欲睡兼難睡,夜夜夜深聞子規。
幾歲干戈阻路岐,憶山心切與心違。時難何處披衷抱,日日日斜空醉歸。
郪中感懷
頃年曾住此中來,今日重遊事可哀。憶得幾家歡宴處,家家家業盡成灰。
曉登迎春閣
未櫛憑欄眺錦城,煙籠萬井二江明。香風滿閣花滿樹,樹樹樹梢啼曉鶯。
白髭
到處逢人求至葯,幾回染了又成絲。素絲易染髭難染,墨翟當年合泣髭。
送盧使君赴夔州
鐃管隨征旆,高秋上遠巴。白波連霧雨,青壁斷蒹葭。
憑幾雙瞳靜,登樓萬井斜。政成知俗變,當應畫輪車。
望月
清秋新霽與君同,江上高樓倚碧空。酒盡露零賓客散,更更更漏月明中。
古意
蒲帆出浦去,但見浦邊樹。不如馬行郎,馬跡猶在路。
大舟不相載,買宅令委住。莫道留金多,本非愛郎富。
無言賈客樂,賈客多無墓。行舟觸風浪,盡入魚腹去。農夫更苦辛,所以羨爾身。自《樂府詩集》以來,抒寫商賈羈旅生活的詩作不斷湧現,其作者大都把商賈的生活看得比較浪漫有趣,因而《賈客樂》的詩題也就流行於時。劉駕的《反賈客樂》與其前人相比,正好彈唱的是反調一曲,其意思是說:賈客行商本不足羨,他們浪跡天涯,搏風擊浪,葬身魚腹的危險時時在伴陪著他們。賈客儘管如此危險,而農夫們卻還是那樣地羨慕他們,是因為農夫的生活和生命比賈客更痛苦更沒有保障。
鑒賞:這首詩的語言通俗平易,頗近口語。但儘管其詞淺,而含意卻頗為深廣。詩人採用反襯的藝術表現手法,前四句極寫賈客生命安全的難以保證,並把葬身魚腹看成他們的“盡頭”和歸宿。這前四句的鋪排、渲染,正是為了反襯最後的兩句“農夫更苦辛,所以羨爾身”,以突現農夫悲慘的命運。正是由於詩人的巧妙襯托之功,所以這首詩歌仍然能收到用常得奇的強烈藝術效果。
馬上續殘夢,馬嘶時復驚。心孤多所虞,僮僕近我行。棲禽未分散,落月照孤城。莫羨居者閑,溪邊人已耕。這首詩題為《早行》,是詩人就切身所感、親目所見之事,寫出旅人行早路的感受。
鑒賞:前四句寫早行所感。起早趕路,早到什麼時候?詩人沒說,他只訴諸感覺。說自己上馬啟程以後,殘夢若斷若續;不知走了多麼一會,被馬嘶聲驚醒,才發現自己原來在趕路。“馬上續殘夢”,使人意會到詩人是由夢鄉中被喚起來上路的。以致出發以後,依然夢思縷縷,睡意綿綿,足見其趕路之早。“馬嘶時復驚”,是對上一句詩的承接和申述,進一步強調出“早行”來。從馬上續夢到馬嘶驚夢,暗示出時光的流逝、地點的變遷,而詩人卻仍是恍恍惚惚,悠悠哉哉,確因“早行”之故。同時,以馬嘶聲反襯出夜色未退時的寂靜無聲,以“馬嘶”驚動了續著殘夢的詩人,這就把行旅者早行時的情景,十分真切地描摹了出來。
如果說,第一、二句是詩人通過自己的情態來寫早行的話;那麼,第三、四句則是詩人通過自己的心理來寫早行。“心孤多所虞”,正反映出晚唐時期動亂的社會現實中,詩人早行時的心理狀態。此刻天時尚早,天宇大地還籠罩於一片迷濛的夜色之中。這種情景,對於一個野旅行役者來說,是會產生一種孤獨寂寞之感的。前路漫漫,思緒紛亂,各種各樣的操心也就油然而生。甚至連一聲馬嘶,也會使人感到空氣頓時凝重起來,不知將要發生什麼事情。詩人的心緒不寧、心神不定,不言而喻。從“僮僕近我行”中,即可感覺出詩人內心的趨向:他在尋找一種心理上的平衡,使自己獲得一種安全感。或者說,他在尋找一種精神上的慰藉。因此,這兩句詩明顯地表達出詩人早行時的那種特有的悲愴、孤寂的心理感受。
后四句寫早行所見。“棲禽未分散,落月照孤城”,這是旅途早行時的特定景象。因為夜色迷漫,萬物俱寂。所以,詩人也只能依稀可見一些景物:近處的樹木寂靜地站立著,想來那些棲息的鳥兒還在依枝戀巢;遠處的天邊上懸掛著殘月,微茫月色下隱約矗立著孤孑的城池。這裡,詩人展現的是一幅蕭瑟寂靜的清晨行旅圖。同時,詩人寓情於景,通過這些景物的描寫,寄託了自己的羈旅情懷。由棲禽未散的情景,自然會勾起行旅者的“疲馬戀舊秣,羈禽思故棲(孟郊《鴉路溪行呈陸中丞》)的鄉思;以孤城映襯著早行者的孤獨心境,自然也會牽動行旅者的“客行悲故鄉”(溫庭筠《商山早行》)的客愁。至此,早行時的凄清氣氛、早行者的孤苦情緒,情景交融地表現了出來。
最後,詩人宕開一筆,勸慰自己道:“莫羨居者閑,溪邊人已耕。”這是由早行時見到的另一種景象引起的感嘆。即通過早行時所見“人已耕”的眼前之景,抒寫了“莫羨居者閑”的情懷。詩句寫得蘊藉自然而又耐人尋味:其一,它蘊含著一種自責。是詩人對因早行而自感寂苦的內疚;其二,它又蘊含著一種自勉。詩人觸景生情,“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深感必須振奮精神,催馬前行。然而,更為主要的,是全詩通過層層渲染已把早行者的寂苦心情寫得十分充分的基礎上,點出“溪邊人已耕”來,突出農人的辛勤,表達出詩人對農夫辛勤耕作的讚美和對農夫備受辛勞的同情。
作為晚唐的一位現實主義詩人,劉駕對農民艱辛的生活有著較為深切的了解,他的許多詩歌反映了這方面的內容。如《反賈客樂》,說賈客四處奔波辛勤已極,而農民卻羨慕他們,因為“農夫更勞辛”。《桑婦》寫農婦因春蠶未老,桑葉已盡,只好起早,趕往遠處採摘。等等。這首詩雖然寫“早行”,但是,在著力渲染出早行時的蒼茫氣氛以及早行者悲苦情懷之後,突然筆鋒一轉,開闢出新的意境,以早行者的苦襯托出農人更苦。從而使詩的意蘊更為深厚。這既顯示出詩人謀篇布局的匠心,也顯示出此詩與閑適的田園詩異趣。
回車在門前,欲上心更悲。路旁見花發,似妾初嫁時。養蠶已成繭,織素猶在機。新人應笑此,何如畫蛾眉!這首詩細膩地描繪了一位棄婦被趕出門的一瞬間的心理活動。女主人公以內心獨白的方式,傾訴了她遭受遺棄的哀怨和痛苦。語言樸素無華,感情真摯深厚。
鑒賞:這位女子的獨白是從出門時開始的:“回車在門前,欲上心更悲”。這是她哀戚的觸發點。作為一個妻子,她無端被丈夫拋棄,內心是十分痛苦的。而一旦真要回車離去的時候,其悲切之情就更加難以形容了,所以說“心更悲”。開頭兩句總攝全詩。因為下面所要抒寫的內心活動,都是發生在欲上回車之時;一個“悲”字,又是貫徹全詩的感情線索,突出了事件的悲劇性。接著,這位女子講述了幾件事情,表明自己是不該被驅趕的。其一,她說自己正值芳齡之時,也曾有過如花的容貌:“路旁見花發,似妾初嫁時”。以花喻貌,不為新奇。但這裡是就眼前的景物觸發出來的聯想,十分貼切自然,既符合人物的心情、活動場景,又巧妙地暗示出女子的容貌。女主人公表白,自己也曾是如花美眷,現在竟無端遭到拋棄,實在令人傷嘆。其二,她說自己又是個擅長操持家務的人:“養蠶已成繭,織素猶在機”。既能“養蠶”,又能“織素”,其精於養織的本領和勤勞樸素的品格,不言而喻。其中“已成”、“猶在”等詞語正顯示出其辛勤不輟的情形。女主人公覺得,自己又能勤儉持家,現在竟無端被遣,的確令人傷心。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要遭拋棄的呢?這位女子哀嘆道:“新人應笑此,何如畫蛾眉”!“畫蛾眉”,古代女子以黛色畫眉,細長如蛾須。即言女子妝飾。表面看,這是棄婦以猜度的心理作出的推論。實際上,此為反話正說:做妻子的,不管能怎樣勤於持家都沒有用處,只要整日著妝打扮就行了!這裡不僅暗含著對其丈夫耽於美色的批判,而且更主要的是,表明這位女子雖平日並未更多注意打扮,但是她具有一種純樸勤勞的品質,在各個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從而,“見婦之不當棄也”(《唐詩別裁集》)。《全唐詩》收此詩時,最後還有四句道:“昨夜惜紅顏,今日畏老遲。良媒去不遠,此恨今告誰?”但細吟之下,倒使人覺得《唐詩別裁集》將其刪掉后,全詩含而不露,詩的韻味更加醇厚了。
劉駕是晚唐的一位現實主義詩人。他的這首詩寫得婉轉含蓄,蘊藉自然,非常細緻地描寫了棄婦的內心活動過程,展示出棄婦的“怨而不怒”(《唐詩別裁集》)的滿腹苦情,令讀者產生無限同情之感。與此詩相比,中唐詩人顧況的《棄婦詞》,則寫得又怨又怒。既有“物情棄衰歇,新寵方妍好”的哀怨,又有“餘生欲有寄,誰肯相留連”的決絕,更有“回頭語小姑,莫嫁如兄夫”的話。這在倡導溫柔敦厚的沈德潛的審美目光里,劉詩自然“高於顧況之作”(《唐詩別裁集》)。其實,這兩首詩展現了兩個不同性格的棄婦形象,表現出作家的兩種不同的創作風格。
在鄉身亦勞,在邊腹亦飽。父兄若一處,任向邊頭老!
鑒賞:
生活中常常會出現反常的現象,特別在底層社會。例如一般人視監獄為畏途,可也有人苦於無食無家,對入獄求之不得。在封建時代,赴邊打仗對一般人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苦事,連盛唐英雄之士也道“孰知不向邊庭苦”(深知不必到邊庭受苦),可見未有以戍卒即“邊人”生涯為安樂者。此詩題為“樂邊人”,首先就令人驚奇,不免想看個究竟了。
“在鄉身亦勞,在邊腹亦飽”。詩篇開門見山,直入情事。似乎有一個即將赴邊的角色在那裡權衡“在鄉”與“在邊”二者的優劣,兩句詩便是其人的內心獨白。“在鄉身亦勞”,這句暗示著更多的一層意思,即“在邊身亦勞”。兩下打成平手。這是一比。“在邊腹亦飽”,也暗示著更多的一層意思,即“在鄉可不一定了”,於是在邊就勝了一籌。這是再比。一再權衡,則此人赴邊之志已決。這種比較的手法,可說無可奈何中有其情實。老百姓在故土迫於饑寒,難以為生,只有當兵吃糧的路了。另一方面,這比法又明顯地有自欺自慰的成分,它根本不管在鄉的更多好處,所謂“在家千日好”,和在邊的更多險處,所謂“也知塞垣苦”,以彼下駟,對此上駟。又像是不得已中尋求心理平衡。所以兩句厚人耐味。
至此,一個農家漢子的形象已經躍然紙上,他大約是一個募兵對象。從第三句看其人有父兄而不能團聚,那這“父兄”何在呢?可能已先他從軍在邊了。也可能彼此離散,他猜測親人終不免走上同一條路。這使他大做其白日夢:“父兄若一處,任向邊頭老!”要是親人再能團聚,那真可以在邊地終老,樂不思鄉了。想得未免太美,赴邊又不是卜宅移居,哪能那樣舒服地養老,“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杜甫)。這未免又成自欺,為自己安然赴邊尋找理由罷了。或許“任向邊頭老”即“任向邊頭死”的一轉語,也未必可知。這首小詩就這樣曲盡其致地剖析著心理,似乎是面臨當兵者的解嘲。笑有時比哭難看,樂有時自悲極而生,服從中往往夾有矛盾或逆反心理。通過“樂邊人”的反常情事,詩人深刻揭示出一種生活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