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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言
詩歌
本文是節選自弗朗索瓦·維庸先生的遺言中的一個片段,弗朗索瓦·維庸是中世紀末期法蘭西最偉大的抒情詩人,公元1431年生於巴黎一戶貧窮的家庭,原名弗朗索瓦·德·蒙哥比埃(或德·洛傑),幼年喪父,后被巴黎聖伯努瓦貝斯托內修道院一位叫吉約姆·德·維庸的神甫收養,遂更名為弗朗索瓦·維庸。
在我一生的第三十個年頭。
我早已蒙受了一切恥辱……
我珍惜我青春的時光,
那時我比旁人更多地縱情玩樂,
直到暮年終於來訪,
達晚年卻對我隱瞞了動身的時刻。
我的韶華既不曾徒步而行,
也沒有騎馬而去:唉!怎麼辦?
我飛逝的韶光突然不見蹤影,
竟沒給我留下什麼紀念。
青春逝去,我獨自留下來,
缺乏知識,缺乏理性,
憂鬱,慌張,比桑果更悲哀,
沒有財產,沒有年金。
說實話,我最微賤的親友
都不認我,都不回頭看我一眼,
連天職都拋之腦後,
只因為我沒有幾個錢……
唉!上帝啊,假如我讀過書,
在我瘋狂的青年時代,
獻身於善良的風俗,
我會有個家,睡得暢快。
但怎麼樣呢?我竟逃避了學習,
像壞孩子的行為。
一提起這件往事,
我就禁不住心碎……
我的歲月在飄泊中消逝……
我再不害怕誰將我糾纏,
因為一切都歸結於死亡。
和藹的放蕩之輩今在何方?
往日我曾經將他們追隨,
他們口若懸河,縱情歌唱,
他們的言行是那麼富於趣味!
他們全都與世長辭,
誰也不再在這人間逗留,
但願上帝將倖存者拯救!
……我知道,神甫與俗子,
窮漢與富翁,平民與貴族,
智者與笨伯,吝嗇鬼與慷慨之士,
美丈夫與醜八怪,無名小車與大人物,
捲起衣領的少婦,
無論怎樣的身份,
頭上頂著瓦耀或掛著珍珠,
都毫無例外地躲不過死神。
且任帕里斯或埃菜娜失去影蹤,
無論誰滿懷著痛苦離開人間,
都無異於透過一口氣,吹過一陣風:
他的辛酸從心頭破裂消散,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流過怎樣的汗水!
沒右誰減輕他的痛苦:
縱然是兄弟或姐妹
也不願代替一個孩子進入墳墓。
死亡使他嚇得臉色發白,不斷戰慄
低下頭,拉緊血管,
縮起脖子,肌肉變得軟弱無力,
關節與神經都擴大伸展。
女性的肉體啊,你是如此柔軟。
光滑而細嫩,如此寶貴,
你不需要等待這些痛苦的熬煎?
這可是活生生地向天國遠走高飛。
弗朗索瓦·維庸雖然出身貧寒,但成年後取得了文學學士學位。按照常理,他有能力選擇一種符合那個時代規範的優雅生活,安安穩穩地享受人生的樂趣。可是由於天性中的不安分因素,他願與流浪漢、風塵女和作姦犯科者為伍,不斷捲入兇殺、盜竊案中。牢獄的陰影、絞刑的噩夢、死亡的威脅,總是不斷地追逐著他,撞擊著他的心靈,因而他一生中僅有的兩部詩集都是以“遺言”為名。這裡節選的詩段,出自他的《大遺言集》。
《大遺言集》由186節八行詩組成,其中還穿插了一些謠曲和長短歌。在這部詩集中,維庸極盡冷嘲熱諷、玩世不恭之能事,在暴露社會陰暗面的同時,真實而完整地敞開了自己的內心世界。他回顧了自己的身世,追述了少年時期的放蕩生活,袒露了對疾病、衰老和死亡的恐懼以及對虛度年華、作惡行兇的悔恨,並對人的命運進行了深入的思考。節選的詩段,既有維庸感喟時間流逝的描寫,也有他抒發死亡面前眾生平等的詞句,體現了他對個人境遇的反思和對人生狀況的認識。
選段一開始,維庸便直言不諱地告訴我們,他雖然正值“一生的第三十個年頭”,卻已經感受到韶光飛逝,暮年將至。在人生最健康、最朝氣、最活躍的頭三十年時間裡,他“比旁人更多地縱情玩樂”。他珍惜自己的青春時光,並且認為及時行樂、肆意生活才是充分地運用時間、享受人生。他除了間或一展詩才外,整日沉溺於酗酒、賭博、鬥毆、偷竊、行騙,甘與街頭混混為伍,一再放逐自我,以至於後人要想了解這位中世紀最傑出的抒情詩人的生活軌跡,只能通過他在詩中的自述以及他那個時代司法部門的檔案記錄。這樣的生活帶給他一定的自由感和滿足感,卻沒有“留下什麼紀念”。維庸在肆意揮霍了青春年華之後,徒然感嘆時間之流逝、生命之短促。他為自己仍然“缺乏知識,缺乏理性”而憂鬱、慌張,為“沒有財產,沒有年金”而悲哀、惋惜,為“最微賤的親友”都不認自己而沮喪、落寞。他開始幻想,對“瘋狂的青年時代”進行假設,用合乎常規的生活來映襯自己“壞孩子的行為”,追悔莫及,“禁不住心碎”。
維庸在反躬自責之後,逐漸變得理智。他用一種看破紅塵般的口吻說道:“我再不害怕誰將我?纏,/因為一切都歸結於死亡。”昔日與自己“縱情歌唱”的友人,而今都已與世長辭。時間之神克洛諾斯,手執鋒利的鐮刀,毫不留情地砍斷我們的生命之鏈,把我們的身軀推向死亡的深淵。無論“神甫與俗子”、“窮漢與富翁”、“平民與貴族”、“美丈夫與醜八怪”、“無名小卒與大人物”,無論“怎樣的身份”、怎樣的顯貴,都最終難逃一死。我們向著此生“透過一口氣”,所有的塵緣往事、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愛恨離愁便“從心頭破裂消散”,就彷彿一陣風吹散了雲朵。正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每個人也都將經歷自己的死亡,傷感愛情,沒有人能夠替代別人的生死,也沒有人能夠改變生命的軌跡。站在這樣的認識層面,我們對於人生的無常便多了一份寬慰,對於死亡的理解也多了一份坦然。既然芸芸眾生,殊途同歸,我們又何必斤斤計較此生的榮辱、得失與哀樂?對於每個靈魂來說,死亡是結束此生的不公正,“向天國遠走高飛”的過程,是令人嚮往、令人期待的過程。
在《大遺言集》中,維庸還有很多對個人坎坷命運的描述,對生活放浪形骸的追悔,以及對人生意義的沉思。他用傑出的詩才,用真摯的情感,用坦誠的態度,向我們剖析生活的艱辛和生存的狀況,充分體現了行吟詩人表現個人和現實的傳統。與那些不露聲色、滿紙堆砌香艷之詞的貴族抒情詩人相比,維庸顯然是一個異端,也顯然更加貼近我們的心靈。
維庸,法蘭西人,別稱弗朗索瓦·德·蒙哥比埃,是抒情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