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搏

肉搏

白色的陽光照在高高的山上，

在那裡，劇烈的戰鬥正在進行。

近旁，那青銅的軍號悲壯地響起，

衝鋒的軍號，以莊嚴的聲音，鼓舞我們的士兵。

一個青年，我們團里的一個新兵，

飛似地前進，子彈在腳下揚起縷縷煙塵。

而在山岩后，一個日本軍曹迎上來。

於是開始了驚心動魄的肉搏戰！

軍號還在吹，山谷震響著喊殺聲……

交鋒幾個回合，那青年猛力刺了一刀，

敵人來不及迴避，也把刺刀迎面刺來，

兩把刺刀同時刺入兩人的胸膛，

兩個人全靜止般地對峙著，啊！決死的鬥爭！

只因為勇士的刺刀比日本人的刺刀短几分，

才沒有叫顫慄的敵人倒下來，

我們的勇士沒有時間思索，有的是決心，

他猛力把胸膛往前一挺，讓敵人的刺刀穿過了背梁，

勇士的刺刀同時深深地刺入敵人的胸膛，

敵人倒下，勇士站立著。山谷頓時寂靜！

第二年，在那流血的地方來了一隻山鷹，

它瞅望著，盤旋著，要棲息在英雄的墳墓上；

它彷彿是英雄的化身，不忍離開故鄉的山谷。

過路的士兵呀！請舉起你們的手向他致敬。

1942年

1942年，抗日戰爭轉入相持階段。這是一個艱苦的、血與火的歲月，也是一個滿懷勝利希望的英雄的歲月。蔡其矯於1938年進入延安，第二年來到晉察冀根據地。他目睹了這場嚴酷的戰爭，也目睹了英雄的誕生，以激情的筆寫下這首英雄主義的頌歌。

《肉搏》可以看作是一首小敘事詩，也可以看作是在敘事基礎上的一首抒情詩。全詩的內容是講述一次戰鬥，一個新兵在和日本軍曹的對刺中，由於他的刺刀比日本軍曹的刺刀短了幾分，而未能立即把敵人刺倒。而敵人卻把刺刀迎面刺來，於是出現這樣壯烈的場面：“兩把刺刀同時刺入兩人的胸膛，/兩人全靜止般地對峙著，呵！決死的鬥爭！”在這嚴峻的關頭，“有的是決心”的抗日戰士“胸膛往前一挺”，把刺刀深深刺入敵人的胸膛，自己也“讓敵人的刺刀穿過了背梁”。戰爭較量的不僅是武器，同時還是意志和勇氣，是支持這種意志和勇氣的正義戰爭的性質和一個民族的精神。敵人倒下了，勇士卻站立著。英雄和英雄主義就從這裡誕生。

在這裡，戰士最後英勇的一挺是這首詩的核心，也是全詩抒情的基礎。一場戰鬥，可以鋪寫的場面很多。詩人以最簡潔的筆觸寫了這樣一個場面：兩把刺刀同時刺入兩人胸膛的對峙，勇士以他無畏犧牲的行動，完成了自己最後的英雄行為。戰鬥在這裡達到高潮，事件也在這裡充分顯示出意義。與詩人其他專事抒情的作品不同，在這首詩里，事是情的基礎，情是事的升華。詩人是在事件的敘述中感情得到升華，使之產生巨大的震撼力量。

作為一首描寫具體戰鬥的詩篇，詩人很好地把握住動與靜的辯證關係。一方面，戰鬥是喧騰的：白色的陽光照在高高的山上，青銅的軍號聲悲壯地升起，子彈在腳下揚起縷縷煙塵，山谷震響著喊殺聲……詩人選擇這樣的細節來烘托戰鬥的劇烈、殘酷、嚴峻。另一方面，重點放在搏鬥場面的描寫。第五、六節，在戰鬥進入白熱化的階段，詩人又渲染那種令人窒息的瞬間凝止的靜寂：當刺刀同時刺入兩人的胸膛，喊殺聲消失了，“兩人全靜止般地對峙著”，當敵人倒下、勇士站立時，“山谷頓時寂靜”，在動中反襯的瞬間靜寂，洗印出的是戰士心靈的閃光、壓倒一切敵人的英勇氣慨和意志品質。

福建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劉登翰：詩的最後一節，那隻盤旋在英雄墳墓上的鷹，不僅是英雄的化身，而且是詩人的理想和愛，是以一種浪漫的手法來傾訴詩人對於英雄和塒於產生英雄的這塊祖國熱土的深摯感情。（《新詩鑒賞辭典》）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謝春池：這是我所讀過的最好的抗戰詩篇，這是詩人蔡其矯的名作。（《廈門淪陷紀事》）

現代詩人公木：他的詩在戰火紛飛中生長，在《肉搏》中，在《兵車在急雨中前進》里走向成熟。由勝利到勝利，由戰歌到頌歌。（《晉江當代著名文藝家述評》）

蔡其矯（1918—2007），福建晉江人。1936年從印度尼西亞回國參加抗敵。1938 年到達延安，1940年至1942年在華北聯合大學文學系做教員。1941年開始發表詩作。1959年後，先後任福建作家協會副主席、名譽主席。現當代著名詩人，代表詩作有《川江號子》《思念》《祈求》等，出版的詩集有《回聲集》《濤聲集》《雙虹集》《福建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