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
沈三娘
後來放棄自己的復仇信念將自己托負給馬空群,而後馬空群卻只顧自己逃命而將她拋棄。
最後她為鼓舞傅紅雪意志帶著傷去會見傅紅雪,為了尋求解脫而自盡,留下遺言不忍心看他們去殺馬空群,同時也祝福葉開和丁靈琳的愛情。
沈三娘
古龍先生在《邊城浪子》中塑造了眾多女性形象。她們或大或小,或老或少。不管是精雕細刻,濃墨重彩的丁靈鈴、翠濃、馬芳齡、沈三娘,還是輕描淡寫,彷彿信筆勾勒的丁白雲、花白鳳、桃花娘子,一個個風姿綽約,栩栩如生。其中悲劇色彩最濃的要數沈三娘。
十九年前梅花庵外那場血戰,誰也不曾料到將多少家庭帶入了血雨腥風,有多少人從此活在仇恨,驚恐,不得安寧的煉獄之中。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面對那場殺戮,女人又豈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女人如花。不管是含苞待放,還是香滿枝頭,都離不開愛的滋潤和撫慰。只有沐浴在愛的光輝里,承受著愛情雨露的女人花才能開的鮮艷,開的持久。心中無愛只有恨的女人,花季瞬間即逝,就像風中的殘菊,只能在黃沙中翻滾、掙扎,凋零、飄落。沒有愛但還懂得自愛的女人,就像一束乾花,雖然色澤依舊,美麗依舊,卻少了那份鮮活,不再嬌艷。
女人如花。如果這花長在仇恨的土壤里,開在江湖恩怨的血雨中,就會像沈三娘那樣,錯過了花期,錯放了人生,錯託了終身。怎奈一個錯!錯!錯!
【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萬馬堂中沈三娘。】
古龍筆下的沈三娘【長身玉立,秀髮漆黑,一張瓜子臉雪白如玉。她打扮得很素雅,一身白衣如雪,既不沾脂粉,也沒有裝飾,但卻自有一種動人的風韻,令人不飲自醉。葉開看著她的時候,她一雙秋水如神的明眸,也正向葉開瞟了過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還彷彿向葉開嫣然一笑。沒有人能形容這一笑。令人銷魂的一笑。馬芳鈴的笑是明朗的、可愛的,就好像是初春的陽光。她的笑卻如濃春,濃得令人化不開,濃得令人不飲自醉。
燈光照著她的臉,使得她看來更美,但卻是種很凄涼而傷感的美,就像是夏日下的歸鴻,殘秋時的夕陽】
她本是花白鳳身邊的一位婢女,有幸識得白天羽的神武英俊,風流倜儻,便一見傾心,芳心暗許。正因為這份錯愛,滋生了一段仇恨,就因為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讓仇恨蹉跎了青春,也讓自己萬劫不復。
為了刺探仇人的消息,她心甘情願到馬空群身邊做卧底,把自己如花般的十年青春獻給她憎惡的男人。
【就是這個人,七年來,每個月她至少有十天要陪他上床,忍受著他那隻沒有手指的手笨拙的撫摸,忍受著他的汗臭。
有時她甚至會覺得睡在她旁邊的是一匹馬,一匹老馬。她忍受了七年,因為她總認為自己必有收穫,這一切他遲早必將付出代價。
沈三娘
她忽然發覺自己就像是一條孩子手裡的蚯蚓,一直在被人玩弄。
馬空群道:“我早已知道你是誰,但卻一直沒有說出來,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沈三娘搖搖頭。
馬空群道:“因為我喜歡你,而且很需要你這樣一個女人。”
沈三娘忽然笑了笑道:“而且還是自己心甘情願地免費送上門來的。”
她的確在笑,但這笑卻比哭還要痛苦。
她忽然覺得要嘔吐。】
【就是這個人,欺騙了她,玩弄了她,但卻在別人非殺不可的時候放過了她。
也許並不是他要欺騙她,而是她要欺騙他。
無論他以前做什麼,但是他對她這個人,卻並沒有虧負。
沈三娘心裡忽然覺得一陣刺痛。
她本不該有這種感覺,更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但人總是人。
人總有人的情感、矛盾、和痛苦。】
如果說,少女時期的情竇初開,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沈三娘悲劇的開始,那麼當她的身份被拆穿以後,對“自己還是不能了解,也許始終都沒有真的了解過”的馬空群所生出的、自己也未曾想到的那縷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則讓她在悲劇的漩渦里無法自拔,永不超生了。
【一個人正從大門外慢慢地走進來,一個本來絕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人。
一個女人,美麗得令人連呼吸都隨時會停頓的那種女人。
這地方叫龍虎寨,就在楓林后,四面群山環抱,奇峰矗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野獸,正張大了嘴在等著擇人而噬。
他們這些人,也正像是一群野獸。
誰也不願意被野獸吞下去,所以這地方非但很少看得見陌生人,連飛鳥都已幾乎絕跡。
但現在這地方竟來了個陌生的女人。
她身上穿的是件質料極高貴的墨綠百褶裙,漆黑的長發,挽著當時最時髦的楊妃墮馬髻,滿頭珠翠,襯得她的頭髮更黑,皮膚更白。
她臉上帶著甜蜜而成熟的微笑,蓮步姍姍,慢慢地走了進來,就像是一個盛裝赴宴的貴婦,正步入一個特地為她舉行的宴會裡。
每個人的眼睛都直了。他們並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男人,卻實在沒見過這種女人。】
這已不是葉開最初見到的不施粉黛的沈三娘,而是願意與馬空群同生共死,雙宿雙棲的沈三娘。看到重新回到馬空群身邊,陪他一起逃亡的沈三娘,我不知道她是認命了?墮落了?還是日久生情,迷失了自己?
【沈三娘就在他對面,坐在一個很大的包袱上,也在喘息著。
她一向是個很懂得修飾的女人,但現在身上卻到處都沾滿了血污、塵土、泥沙,腳上的鞋子也快磨穿了,連腳底都在流著血。
她整個人都顯得很虛弱,因為她剛才還嘔吐過——她剛從頭髮里找出一個人的半邊下顎。
有風吹過的時候,她身上就會覺得一陣寒意。
那並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
她前胸的衣裳已裂開,只差一分,獨眼龍的刀就已剖開她的胸膛。
可是她心裡並沒有怨恨。
因為這本是她自找的,怨不得馬空群,更怨不得別人。
他的確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她本是為了復仇,才將自己獻給他的,但當他佔有她時,她卻忽然感覺到一種從來未有的滿足和歡愉。
這種感覺她從未在別的男人身上得到過,“難道我就是因為這緣故,才跟著他走的?”
她從未這麼樣想過,現在一想到,忽然覺得全身發熱。
沈三娘垂下了頭,道:“是我自己要跟著你的,我本來已下了決心,無論你要到哪裡去,我都會跟著你,你活著,我就活著,你死,我就死!”
她的聲音已哽咽,淚已流下,接道:“我本來已決心把我這一輩子都交給了,因為我……我覺得對不起你,因為我覺得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事,你都是條男子漢,但現在……現在……”
馬空群道:“現在怎麼樣?”
沈三娘悄悄地擦了擦眼淚,道:“現在你已變了。”
這句話說出來,她心裡忽然一陣刺痛。
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馬空群變了,還是她自己變了。
馬空群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道:“好,來,是你自己要跟著我來的,我並沒有要求,現在你自己要走,我當然更不能勉強。”
沈三娘垂著頭,道:“我也仔細想過,我走了,對你反而有好處。”
馬空群淡淡地笑了笑,道:“謝謝你,你的好意我知道。”
“謝謝你”,這三個字雖然說得平淡,但沈三娘卻實在受不了。
在這一瞬間,她心裡忽然又充滿了慚愧和內疚,幾乎忍不住又要改變主意。
不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也不管他做過多少對不起別人的事,卻從來也沒有虧負過她。
她總是欠他的,現在他若拉起她的手,叫她不要離開他,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走。
他揮了揮手,黯然道:“你走吧,趕快走,最好永遠也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最好……”
他的聲音突然停頓。
他忽然看見刀光一閃,從沈三娘背後飛來。
沈三娘的臉突然扭曲變形,一雙美麗的眼睛也幾乎凸了出來,眼睛里充滿了驚訝,恐懼、痛苦。
她伸出手,像是想去扶馬空群。
可是馬空群卻向後退了一步。
她喉嚨“格格”地響,像是想說什麼,可是她還沒有說出來,就已倒下。
一柄飛刀釘在她背上,穿透了她的背脊。
一柄飛刀!
馬空群看著這柄刀,開始時也顯得憤怒而驚訝,但忽然就變得說不出的恐懼。
他本來是想去扶她的,卻又突然退縮,頭上的冷汗已雨點般流下來。
馬空群一步步往後退,一張臉竟也因恐懼而變形,突然轉身,一掠而起,越過了泉水,頭也不回地沖了下去。
沈三娘伏在地上,掙扎著、呻吟著。
可是他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聽著他的腳步聲衝下山,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陰沉而兇險,有時很毒辣,殘忍。
但她卻從未想到他竟也是個懦夫,竟會眼看著她被人暗算,竟連問都不問就逃了。
她心裡忽然覺得有種無法形容的悲哀和失望,這種感覺甚至比她背後的刀傷還強烈。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覺得自己這一生是白活了,因為她竟將自己這一生,交給了這麼一個男人。
鮮血從她嘴角沁出時,她的淚也流了下來。】
如果說,十年花季在馬空群身邊什麼也沒查到,而感嘆“那幾年白活了”,只能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技不如人而已。那麼這一次“才真正覺得自己這一生是白活了”,卻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明,有眼無珠,太不自知了。
女人最大的悲哀,也許並不是容顏的衰老,青春的逝去,而是愛上一個她本不該愛的人,把自己交給了一個不值得託付的人。人類的情感,本就是最難捉摸的,本就沒有人能控制得住。也正因如此,所以人類才有悲哀,才有痛苦。
沈三娘的另一個悲哀便是他和傅紅雪的一段隱情。為了復仇,她做了很多不情願的事,包括把自己獻給傅紅雪。
【這是他第一個女人,沈三娘遠遠地站著,看著,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錶情。
因為她心裡本就沒有他那種情感。
她只不過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為了復仇,無論做什麼她都覺得應該的。
但現在一切事情都已變得不同了,她已沒有再做下去的必要。
她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傅紅雪之間的那一段秘密,更不能讓傅紅雪自己知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噁心。】
正因為她知道已沒有再做下去的必要,她儘力了,她不想再碰一碰她不喜歡的男人,才把翠濃推到傅紅雪面前。其實她才是第一個理解傅紅雪,懂傅紅雪,知道傅紅雪的孤獨,脆弱和病痛的人。她的善解人意,溫暖體貼,正如書中所寫“她並不是那種令人一見銷魂的美女,但一舉一動間都充滿了一種成熟婦人的神韻。無論什麼樣的男人,只要看見她立刻就會知道,你不但可以在她身上得到安慰和滿足,也可以得到了解和同情。”只可惜這樣一個溫潤如春的人不愛傅紅雪。她對傅紅雪的關照,叮囑,甚至求葉開在旁邊照顧他,僅僅是盡自己的本分,完成主人的使命?還是心底那縷看不見的情絲?
【葉開目送著傅紅雪瘦削孤獨的背影,忍不住嘆息,道:“他真的變了,不但變得更孤獨,而且很消沉,再這樣下去,我只擔心……”
他沒有說下去,他不忍說下去。
沈三娘卻忽然問:“他怎麼會變的?”
葉開黯然道:“他親眼看著一個他惟一真心相愛的女孩子,死在他面前,卻救不了她。”
沈三娘道:“翠濃?”
葉開道:“不錯,翠濃。”
沈三娘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輕輕嘆息,道:“我實在想不到他竟會真的愛上了翠濃?”
葉開道:“你是不是認為翠濃不值得他愛?”
沈三娘沒有回答,她沒法子回答。
葉開看著沈三娘,眼睛里也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緩緩道:“無論誰受了傅紅雪那樣的打擊,都難免會跟他一樣,一天天消沉下去的,只不過,這世上也許還有一個人能救得了他。”
沈三娘道:“誰?”
葉開道:“你。”
沈三娘沉默著,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所以我不能死,我的確還有很多事要做……”】
……
【他靜靜地躺在黑暗裡,他想睡,卻已是睡不著。
他想的太多。
馬空群嚴肅陰沉的臉,黑衣人流著血的臉,葉開永遠都帶著微笑的臉……
一張張臉彷彿在黑暗中飄動著,最後卻忽然變成了一個人,美麗的臉,美麗的眼睛,正在用一種悲苦中帶著欣慰的表情看著他。
——無論她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無論她是不是馬空群的女兒,她總是為我而死的。
——若不是因為心裡真的有真摯而強烈的感情,又有誰肯為別人犧牲?傅紅雪心裡刺痛著,他知道在自己這一生中,絕不會再找到一個能相愛如此深的人了。
他的命運中,已註定了要孤獨寂寞一生。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個人的聲音,比緞子還溫柔的聲音。
“你幾時來的?”
一個人突然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就像是黑夜中的幽靈。
傅紅雪雖然看不見這個人,卻聽得出她的聲音。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聲音……
那寂寞的邊城,陰暗的窄巷,那黑暗卻是溫暖的斗室。
她在那裡等著他,第一天晚上,他記得她第一句說的彷彿也是這句話,
“你幾時來的?”
“我要讓你變成個真正的男人……”
他記徠著,她的手導引著他,讓他變了個真正的男人。
“……因為很多事都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他忘不了她那緞子般光滑柔軟的軀體,也忘不了奇異銷魂的一刻。
翠濃!難道是翠濃?難道是他的翠濃?
傅紅雪突然跳起來,黑暗中的人影已輕輕地將他擁抱。
她的軀體還是那麼柔軟溫暖,她的呼吸中還是帶著那種令人永難忘懷的甜香。
她在他耳邊輕語:“你是不是沒有想到我會來?”
傅紅雪連咽喉都似已被塞住,甚至連呼吸都無法呼吸。
“我知道你近來日子過得很苦,可是你千萬不能灰心,你一定能找到馬空群的,你若消沉下去,我們大家都會覺得很失望。”
傅紅雪的手在顫抖,慢慢地伸入懷裡。
突然間,火光一閃。
黑暗的屋子裡忽然有了光明——他竟打起了那火摺子。
他立刻看見了這個人,這個第一次讓他享受到的女人。
這個改變了他的一生,也令他永生難忘的女人,竟不是翠濃。
是沈三娘!
火光閃動,傅紅雪的臉更蒼白,竟忍不住失聲而呼:“是你!”
沈三娘的臉也是蒼白的,蒼白得可怕,卻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她想不到這裡會忽然有了光亮?
她身子半轉,彷彿想用衣袖掩起臉,卻又回過頭來向傅紅雪一笑,嫣然說道:“是我,你想不到是我吧?”
傅紅雪吃驚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點頭。
沈三娘道:“你以為是翠濃?”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甚至連看都不敢再看她。
沈三娘一雙美麗的眼睛卻盯在他臉上緩緩道:“我知道她已經死了,也知道這打擊對你很大,我到這裡來,只因為我希望你不要為她的死太悲傷。”
她咬著嘴唇,遲疑著,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了兩句話:“因為你本該愛的是我,不是她!”
傅紅雪筆直地站著,蒼白的臉彷彿又已透明僵硬。
沈三娘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以為她就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世上還有我這麼樣一個人,所以你……”
傅紅雪打斷了她的話,道:“你錯了!”
沈三娘道:“我錯了?”
傅紅雪抬起頭,看著她,眼睛裡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卻早已知道她並不是你。”
沈三娘怔住。
這次吃驚的是她,甚至比傅紅雪剛才看見她時還吃驚。
過了很久,她才能發得出聲音:“你知道么?你怎會知道的?難道她自己告訴了你?”
傅紅雪道:“她並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但是我卻能感覺到……”
他並沒有再解釋下去,因為這已不必解釋。
相愛的男女們在“相愛”時,有些甜蜜而微妙的感覺,本就不是第三者能領會的。
沈三娘是很成熟,很懂事的女人,這種道理她當然能明了。
她忽然心裡起了種很微妙的感覺,也不知為了什麼,這種感覺竟彷彿令她很不舒服,過了很久,才勉強點了點頭,輕輕道:“原來你並沒有愛錯人。”
傅紅雪道:“我沒有。”
他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堅定,很沉靜,慢慢地接著道:“我愛她,只因為她就是她,我愛的就是她這麼樣一個人,絕沒有任何別的原因。”
沈三娘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明白。”
現在她的確已明白,他縱然已知道她才是他第一個女人,可是他愛的還是翠濃。
愛情本就是沒有條件,永無後悔的。
她忽然又想起了馬空群,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他?是不是愛錯了人。
傅紅雪忽然道:“葉開呢?”
沈三娘道:“他……他沒有來。”
傅紅雪道:“你來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他的意思呢?”
沈三娘道:“我來告訴你,只因為我覺得你有權知道這件事。”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但我卻希望能將這件事永遠忘記。”
沈三娘勉強笑了笑道:“我,現在已經忘了。”
傅紅雪道:“那很好,很好……”
他們互相凝視著,就好像是很普通的朋友一樣。
當他們想到在那黑暗的小屋中所發生的那件事,就好像在想別人的事一樣。
因為那時他們的肉體雖已結合,卻完全沒有感情——這種結合本就永遠不會在人們心裡留下任何痕迹的。
就在這時,傅紅雪手裡的火摺子忽然熄滅。
小室中又變成一片黑暗。
雖然是同樣的黑暗,雖然是同樣的兩個人,但他們的心情已完全不同。
在那時,傅紅雪只要一想起她發燙的胴體和嘴唇,全身就立刻像是在燃燒。
現在,她雖然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卻已連碰一碰她的慾望都沒有。他們都不再說話,因為他們都已無話可說。
然後沈三娘就聽見傅紅雪那奇特的腳步聲,慢慢地走了出去。】
“我並沒有愛錯人——我愛的就是她,絕沒有任何別的原因。”我不知道沈三娘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感受,我知道她錯過了他,錯過了一個雖不懂愛,卻可以記住她一輩子的真君子。只因為她不明白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書中的沈三娘曾對葉開說“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我真正喜歡的男人,你信不信?”我不相信。如果說沈三娘對白天羽的仰慕是少女的情竇初開,她對馬空群的依戀是一種習慣和愧疚,那麼面對葉開則是一種朦朧的怦然心動。這種心動可能源於葉開的陽光、聰穎,也可能源於其眉宇間透出的故人風采。正因為這種怦然心動,她才不願意在她中刀的時候遇見葉開,一旦從笑聲中想起了這個人是誰,她的心跳立刻加快,看見了他,心裡又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他衝過來,抱起這女人,突然失聲而呼道:“沈三娘!”
沈三娘笑了,笑得說不出的悲哀凄涼。
她本來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看見葉開,但是看見了他,心裡又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她呻吟著,忽然曼聲而吟:
“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萬馬堂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涼了,輕輕地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歌?”
葉開當然記得。
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時,隨口唱出來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現在還記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還記得吧,那天晚上你……”
葉開笑了,笑得也很凄涼,道:“我只記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記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到那裡去過。”
掙扎著說完了這句話,鮮血立刻又從她嘴角湧出。】
沈三娘這次沒有看錯人,沒有愛錯人。真愛面前,誰也剋制不了,真愛來了,誰也抵擋不住。只可惜這份真愛,又錯了時空。
【沈三娘垂著頭,凝視著手裡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葉開笑了笑,道:“因為我是個懂事的男人?”
沈三娘柔聲道:“你也是個很可愛的男人,若是我年輕,一定會勾引你。”
葉開凝視著她,道:“你現在也並不老。”
沈三娘也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他,嘴角又露出那動人的微笑,幽幽地說道:“就算還不老,也已經太遲了……”
她笑得雖美,卻彷彿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苦澀之意。
一種比甜還有痴味的苦澀之意。
一種凄涼的笑。
然後她就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又取出一樽酒,帶著笑道:“所以現在我只想你陪我大醉一次。”】
歲月無情,造化弄人,一醉解千愁。除了醉,沈三娘還能幹什麼?只有醉,才能暫時忘卻“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惆悵與悲涼。
【葉開道:“這件事我本不願告訴你的,但又不想欺騙你,你總算一直對我不錯。”
他的表情很嚴肅,聲音也很冷淡。
這不像是平時的葉開。
丁靈琳已笑不出了,彷彿已感覺到他說的絕不是件好事。
她勉強笑著,道:“不管你要說什麼事,我都不想聽了。”
葉開道:“可是你非聽不可,因為我不等天亮就要走的。”
丁靈琳失聲道:“你要走?剛才為何不告訴我?”
葉開道:“因為這次你不能跟我走。”
丁靈琳道:“你……你一個人要到哪裡去?”
葉開道:“我也不是一個人走。”
丁靈琳叫了起來,道:“你難道要帶沈三娘一起去么?”
葉開道:“不錯。”
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我喜歡她,我一直都喜歡她,你只不過是個孩子,但她卻是我心目中最可愛的女人,為了她,我可以放棄一切。”
丁靈琳吃驚地看著他,就像是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個人一樣,顫聲道:“她……她難道也肯跟著你走?”
葉開笑了笑,淡淡道:“她當然肯,你也說過我是個很可愛的男人。”
丁靈琳臉色蒼白,眼圈卻已紅了,就彷彿突然被人狠狠地摑了一巴掌,摑在臉上。
她一步步往後退,淚珠一滴滴落下,突然轉過身,衝出去,用力撞開了沈三娘的房門。
葉開並沒有阻攔,因為他知道沈三娘也會跟她說同樣的話。
沈三娘已答應過他。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沈三娘屋子裡發出了一聲驚呼,就像是有人突然看見了鬼似的。
驚呼聲卻是丁靈琳發出來的。
屋子裡還燃著燈。
凄涼的燈光,正照在沈三娘慘白的臉上,她臉上的神色很平靜。
她的人卻已死了。
一柄刀正插在她胸膛上,鮮血已染紅了她的衣裳。
可是她死得很平靜,因為這本是她仔細考慮過之後才決定的。
除了死之外,她已沒有別的法子解脫。
孤燈下還壓著張短箋:“丁姑娘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看得出她很喜歡你,我也是個女人,所以我雖然答應了你,卻還是不忍幫你騙她,我更不能看著你們去殺馬空群。”
這就是沈三娘最後的遺言,她相信葉開已該明白她的意思。 】
愛已逝,春已老,花亦殘。沈三娘終於放下了多年的重擔,放下了復仇,放下了對馬空群糾結不清的情感。也放開了葉開和丁靈鈴,覺得他們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因為他們敢去愛,而且愛得真誠。只有真心的愛,永遠不會錯!
沈三娘走了,給我們留下了不盡的沉思,她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沈三娘的悲劇仍在糾纏著痴男怨女,演繹著一幕幕悲歡離合。希望天下的有情人能從這古老的故事中見仁見智。更希望花一般的女人能睜開智慧的雙眼,用一顆充滿愛的心打理好自己的婚姻和愛情。
女人如花,花季短暫。願每一個如花的女人身旁都有一個懂花,惜花,賞花之人。當你含苞待放時,他用一雙溫柔手輕撫花枝。當你花滿枝頭時,他有一顆賞花心伴你入夢。春老花殘時,摘花人輕拾落紅攬你入懷。……女人這一生若能得夫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