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達摩

1999年12月與莫非主編《第三條道路》、《九人詩選》為契機，標榜與“知識分子”、“民間寫作”分庭抗禮，引起詩界極大關注。曾主編《詞語的盛宴——20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詩人作品精選》（與譚五昌合作）；主編《中國百年兒童詩選》（與譚五昌、譚旭東合作）。參與創辦大型詩歌與詩學叢刊《新詩界》（與李青松、陳旭光、譚五昌合作）。主編大型詩歌與詩學叢刊《第三條道路》（第一、二、三卷）；主編《第三條道路代表詩人作品集——穿旅遊鞋的舞神們》（與朱赤、亦言合作）；主編《在路上：第三條道路10周年作品集》（與朱赤等合作）；長詩《世界之王交響曲》入選洛夫主編的《百年華語詩壇十二家》。曾先後供職於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詩刊》編輯部。現居北京，主要研究中國佛教思想史。2010年3月與溫皓然聯袂創辦《世界文壇》。

《第一波羅蜜》

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

——摘自《金剛經》

天亮了，我最初聽見的是幾聲鳥鳴　幾片琉璃瓦即將飛翔

然後在陽光中傾斜，破碎

留下一地羽毛。天亮了嗎？

天亮了，天亮了！……此刻，但願神聖成為我的話語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此刻抵達故鄉的第一縷陽光

披著神的衣裳

天亮了嗎？天亮了，天亮了！……此刻第一縷陽光抵達故鄉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

披著神的衣裳，漫步山崗

美麗的村莊躺卧著

村莊躺卧著，大地的靈魂躺卧著

“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天亮了嗎？天亮了！此刻神聖已經成為我的話語

鳩摩羅什（344——413）翻譯的《金剛經》

已經成為我的話語

天亮了，我首先聽見幾聲鳥鳴，而琉璃瓦即將飛翔

鳩摩羅什，西域龜茲人。

幼而出家，與母親一起去罽賓，遍游西域各地，學佛教；初專小乘，後轉習大乘，以奉空宗為主。

時值五胡亂華，十六國競起。

秦苻堅建國長安，地當西域來華要衝。

是時苻堅勢盛，統一北方諸國，使其臣呂光征西域，攜鳩摩羅什歸。

苻堅后遭淝水之敗，北方再亂，前秦遂亡。

後秦姚萇，代興長安，而呂光適滅龜茲，遂獨立西陲，國號後涼。

鳩摩羅什當龜茲滅亡之時，奉呂光命來居姑臧（後涼都城）。

苻堅已死，鳩摩羅什遂留後涼。

姚萇死，姚興即位，大崇佛法，頻招之。

弘始三年，鳩摩羅什至長安。

姚興大悅，待以國師之禮。

以西明閣、逍遙園為翻譯場所，廣翻經典。

鳩摩羅什翻譯的佛經，《出三藏記》載有32部（300餘卷）；

《歷代三寶記》載有97部（425卷）；

《開元錄》載有74部（384卷）。

火是自然存在的。因此不存在盜火者

只有取火者

後秦的鳩摩羅什是取火者

北魏的菩提流支是取火者

南朝的陳真諦是取火者

隋朝的達摩笈多是取火者

唐朝的玄奘、義凈是取火者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

火在燃燒嗎？是的，火在燃燒

火的精神乃是追求灰燼 鳩摩羅什翻譯的《金剛經》，全稱《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菩提流支翻譯的《金剛經》，全稱也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陳真諦翻譯的《金剛經》，也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達摩笈多翻譯的《金剛經》，全稱為《金剛能斷般若波羅蜜經》

玄奘翻譯的《金剛經》，全稱為《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

義凈翻譯的《金剛經》，全稱為《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

火在燃燒嗎？是的，火在燃燒

鳩摩羅什、菩提流支

陳真諦、達摩笈多

玄奘、義凈

他們的精神在燃燒

而他們不實不虛的肉體，白天在火中打井，晚上在火中栽蓮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複次。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

一團火，無數團火

不可測量

火在森林裡是看不見的，火在灌木叢里也是無法看見的

“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須菩提。於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

誰試圖分析火的精神

誰就將首先被燙傷

然後成為灰燼，然後萬劫不復

“須菩提。菩薩無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須菩提。菩薩但應如所教住。”

我在火中居住

而解脫之路

似乎在故鄉的山坡上懸掛著

第三品：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我的故鄉——譙家岩

天生的摩崖石刻

像一枚釘子牢牢地依附雲貴高原

舉著稻草或葵花桿紮成的火把

我從這個岩洞出來，又進入

另一個岩洞：洞中一日，世上千年

在洞中，鐘乳石是神秘的

蝙蝠是神秘的

風，還有暗河都是神秘的

總之，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上覆蓋著茫茫白雪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我的故鄉——譙家岩

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

順著頂峰而下

我的親人一生與雲霧為伴

與炊煙為伴

彷彿他們來到這個世界

就是為了享受一月的雪花、二月的涼風、三月的細雨

四月的犁鏵、五月的青草

六月七月八月的太陽、九月的

沉甸甸的莊稼、十月的煤

十一月的火、十二月的火塘

總之，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上覆蓋著茫茫白雪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后。后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

我的故鄉——譙家岩

背著一座大山（山在它的東邊）

背著山上密密麻麻的雜柴：檀木，杜鵑

刺藜，野枇杷，山棗兒……

而我

和野豬、獐子、松鼠、山雞、貓頭鷹、喜鵲、刺蝟

常常出沒其間。更多的時間我在騰雲駕霧，掏鳥窩，砍柴

割草，放牧牛羊，偶爾也唱唱來自天上的山歌

總之，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上覆蓋著茫茫白雪

“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我的故鄉——譙家岩

在那裡，“橡樹嫁給了銀光閃閃的白楊”

我的譙家岩，北邊是一條小路

可以通往鄉鎮

可以與鄉鎮的馬路連接，通往縣城

然後從縣城出發，可以南下廣州打工

當然也可以北上，去開闢所謂的第三條道路

我的譙家岩，南邊則是無數條羊腸小徑

可以走親戚，也可以去給死去的親人掃墓

總之，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上覆蓋著茫茫白雪

“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我的故鄉——譙家岩

一條峽谷從西邊

蜿蜒而去。我的夢

曾經深入峽谷幽深的底部

摸魚兒，翻螃蟹，抓泥鰍，尋找娃娃魚和千年烏龜

總之，那裡圍繞著富饒，圍繞著明朗，時間的頂峰上覆蓋著茫茫白雪

第四品：父之閃電，要用自己的手來把握，它本身雷擊之後，天空的奧秘並沒有出現

相反，一樹烏鴉

開始——褪毛

開始收攏慾念，不飛，讓萬物停下來

讓暴風雨

進入混沌狀態

父之閃電，要用自己的手來把握，它本身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須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面朝西方，太陽伴隨古樹沉重倒地而滑落

酗酒的父親

手執一柄利斧

剁掉的不僅僅是那些枯枝

那時，沒有人告訴我，而我分明感覺古樹的

奇形怪狀的枯枝是通靈的

請問，一棵上千年的古樹還是樹嗎

父之閃電，要用自己的手來把握，它本身

“須菩提。於意云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來說福德多。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

在村口，最後一次看見父親

父親的眼角

——魚尾紋爬滿了淚滴現在我是多麼後悔啊，我很後悔，我只是回頭看了一眼

就沿著小路消失在天盡頭

父之閃電，要用自己的手來把握，它本身

“何以故。須菩提。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須菩提。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須菩提。於意云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須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須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不來。是故名阿那含。”

走出大門（大門的門檻是多麼高呵）

石梯傾斜而下

是豬圈牛圈羊圈，不大不小的李子樹就在旁邊

由此西行二十步左右，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樹

再西行二百米左右，就是剛才說的

那棵巨大的千年古樹！全村的人

都叫它“廟樹”

（以前廟在古樹枝葉如傘的下面

早就被拆了

“文革”期間蓋了一所學校）

我的童年生涯

父親在監獄

我的少年生涯

父親也在監獄

而在我的青年時代

父親卻手執一柄利斧

剁掉了我的神，此刻我說的是那棵上千年的古樹

父之閃電，要用自己的手來把握，它本身

“須菩提。於意云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世尊。佛說我得無諍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我家的大門，檀香木門檻是多麼高呵

陰陽先生在堂屋繞來繞去

敲擊法器（鑼、鈸、鼓），燒紙，念經，誦懺 而我始終跪著，在大門檻裡面跪著

雙手捧著招魂幡

面朝西邊綿延起伏的青山，跪著，為父親招魂

——魂兮歸來，父親

閃光者，將敞開在敞開者的目光前

作為大地和布滿星辰的

廣天的兒子，“我的法是用來渡過生死之海，不是被執著不放的。”

是的，沒有人能控制風，而風的行蹤

最終消失於敞開者的一朵花，一根草，一滴露水

“佛告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須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須彌山王。於意云何。是身為大不。須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說非身。是名大身。須菩提。如恆河中所有沙數。如是沙等恆河。於意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諸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複次。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須菩提。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我等云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奉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須菩提。於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是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須菩提。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閃光者，將敞開在敞開者的目光前

作為大地和布滿星辰的

廣天的兒子，是的，我能控制風，而風的行蹤

最終消失於敞開者的一朵花，一根草，一滴露水

此刻金黃的麥穗傾向一側，宛若倒向秋天

這是爺爺、奶奶、伯父、伯母

父親、母親、叔叔、嬸子

兄弟姐妹們共同完成的盛宴

在秋天廣袤的背景圖裡，他們，像畫家，在搜集大地的美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世尊。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凈。即生實相。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

首先是搜集一棵被散落在地里的麥穗

它悄悄傾斜著

所有的秋天悄悄傾斜著

彷彿歡樂的水桶悄悄地傾斜在井底，冒著一連串的水泡兒

“世尊。是實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實相。世尊。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若當來世。后五百歲。其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即為第一希有。”

他們，搜集著，一塊塊磚

一片片瓦，一幢幢

木石結構的房子

房頂上滲出的一縷縷炊煙；他們，像畫家，搜集著鵝卵石小路

雨天的泥濘，陽光下赤裸裸的、一絲不掛的荒唐玩笑

“何以故。此人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

此刻，我突然看見隔壁家的嫂子

挎著竹籃子

籃子里放著一些雞蛋（這是我的想象）

而一匹蠟染布覆蓋著我的想象。我在想：嫂子，你翻山越嶺，去搜集什麼呢

“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須菩提。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

我突然想起山那邊、山那邊、山那邊的嫂子

我的嫂子

剛嫁到我們村的時候，只要炒什麼好菜（比如說幾片豬肉）

總不忘叫我去她家，吃一點兒

“何以故。須菩提。如我昔為歌利王截割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肢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瞋恨。須菩提。又念過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於爾所世。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是故須菩提。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

我知道，我當時只有五歲，在不自覺地搜集偏僻的人類的故事

這些大地上的美

在雲里流傳，在霧裡流傳

在高山上流傳，在大河邊流傳

這些偏僻的人類的故事，這些大地上的美，在心裡流傳

“若心有住。即為非住。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須菩提。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故。應如是布施。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

廣袤的大地上金黃的麥穗傾向一側，宛若倒向秋天，而此刻

在高高的、蒼老的柿子樹冠下，我在思想

並向上追問。我熟悉的

嗩吶，在遠處吹響

發出蔚藍色天堂般的聲音，就在

鳥兒醒來的時候。噢，世界如此愜意

第七品：天上的花朵就會和我們的花兒一起盛開研究天上的花朵，是的，我需要研究柏拉圖神話

譜系神話和終末神話

譜系神話：敘述世界的靈魂與肉體如何誕生

終末神話：體現靈魂的最終命運及其再生

研究天上的花朵，是的，我需要研究它在大地上的根須

“須菩提。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須菩提。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須菩提。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即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須菩提。當來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於此經受持讀誦。即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即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天上的花朵，雄鷹和鷂子自由進出的

根據地

它們搖晃著

三界芸芸眾生的心

晝夜搖晃著，而且永遠不得安寧

“何以故。須菩提。若樂小法者。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在在處處。若有此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當知此處。即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花香而散其處。複次。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即為消除。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復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即狂亂。狐疑不信。須菩提。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

撇開譜系神話和終末神話，是的，我需要研究洞穴神話

它不屬於譜系神話，它沒有講述人的

誕生：人早已存在

被縛於洞穴中。它也不屬於終末神話

我們無從知曉洞穴中人的最終命運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佛告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所以者何。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於然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然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然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

是的，此刻我說的洞穴就是天上的花朵

而我們頭頂懸而未決的星辰

將重返洞穴，重新被天上的花朵裹住，再揉碎，並把諸如此類的花瓣兒

撒向人間。此刻，“驚奇作為哲學的開始（逃離洞穴），與蘇格拉底之死

（重返洞穴，洞穴既是墳墓又是子宮）混同起來”

“何以故。如來者。即諸法如義。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有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須菩提。譬如人身長大。須菩提言。世尊。如來說人身長大。即為非大身。是名大身。須菩提。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即不名菩薩。何以故。須菩提。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須菩提。若菩薩作是言。我當莊嚴佛土。是不名菩薩。何以故。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須菩提。若菩薩通達無我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液態之光的無可探求的水窪

那是神放在了我們心靈深處

而在水中看見了

大地的目光，大地看見時間的武器

看見了嗎？看見自己的眼睛了嗎？如果看見了，天上的花朵就會和我們的花兒一起盛開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肉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肉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天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天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慧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慧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法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法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佛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佛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一恆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恆河。是諸恆河所有沙數佛世界。如是寧為多不。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須菩提。於意云何。若有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以是因緣。得福多不。如是。世尊。此人以是因緣。得福甚多。須菩提。若福德有實。如來不說得福德多。以福德無故。如來說得福德多。須菩提。於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何以故。如來說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可以具足諸相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何以故。如來說諸相具足。即非諸相具足。是名諸相具足。”

從前你是人，如今你成了人的神

你是掉進羊奶中的山羊

你好，你好，你在向右行進

而右邊是天上的花朵

投往大地的影子——

這些人間的花朵，儘管蜂狂蝶亂，其實結構並不複雜“須菩提。汝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有所說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爾時慧命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於未來世。聞說是法。生信心不。佛言。須菩提。彼非眾生。非不眾生。何以故。須菩提。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複次。須菩提。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法。是名善法。須菩提。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諸須彌山王。如是等七寶聚。有人持用布施。若人以此般若波羅蜜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他人說。於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讓我們向花朵致敬，向大自然的亡靈致敬

而亡靈們必須經過草地

才能來到人世

必須避免直接從天堂下地獄或直接從地獄上天堂

第八品：你們，你們歡樂者，跟隨你們我更有經驗地回去時間之神逶迤而來。你們，你們是歡樂者

肩膀上的麻布口袋裡

裝著起伏的群山，山外是山，山外還是山。而崇山間那條閃光的鎖鏈

是烏江。順流而下，我的家鄉離我越來越遠

你們——歡樂者——時間之神，我能重返家園嗎

“須菩提。於意云何。汝等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度眾生。須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若有眾生如來度者。如來即有我人眾生壽者。須菩提。如來說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須菩提。凡夫者。如來說即非凡夫。是名凡夫。”時間之神，沒有敞篷的馬車

跳著踢踏舞

釘鐵的掌心向上，與天空撞擊

發出虛無的歡樂。你們，你們是歡樂者

跟隨你們我更有經驗地回去。時間之神，我能重返家園嗎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不。須菩提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佛言。須菩提。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轉輪聖王。即是如來。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爾時世尊。而說偈言。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

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回到清澈的烏江邊，在月光下採摘胡豆、豌豆

或者在某個師母的背簍里

賒幾個饅頭，然後惶恐地回到老家，想辦法，想想辦法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莫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汝若作是念。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說諸法斷滅。莫作是念。何以故。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須菩提。若菩薩以滿恆河沙等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何以故。須菩提。以諸菩薩不受福德故。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薩不受福德。須菩提。菩薩所作福德。不應貪著。是故說不受福德。”

瞧，這些神，裡面的時間之神，拖著敞篷馬車絕塵而去

離開譙家岩

我感覺那匹馬一天比一天瘦了

我感覺大地上有一塊地方在等待著埋葬這一切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於意云何。是微塵眾。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

從譙家岩出發，經過一些小山（山與山之間是一些莊稼地）

我就可以到達一個名叫鉛廠的小鎮

說是小鎮，實際上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莊

由此，可以乘車去縣城

可以去縣城以外，可以慢慢地認識一些前世擦肩而過的人

“若是微塵眾實有者。佛即不說是微塵眾。所以者何。佛說微塵眾。即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世尊。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實有者。即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須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

時間之神逶迤而來，你們逶迤而來。是的，你們是歡樂者

你們必將經過我的故鄉——譙家岩。告訴你們吧

譙家岩之所以被群山包圍，因為它是源頭，是時間之神和萬物的源頭

第九品：永恆的諸神！與你們同在，這聯盟永不破裂唉，不少人望而生畏，不敢走向源頭

而我

相信我

時間之神

永恆的諸神

我會與你們同在，這聯盟永不破裂

“須菩提。若人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於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說義不。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何以故。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與時間之神締約——1966年農曆4月17日

那天除了雨，還是雨

是的，譙家岩是雲貴高原的

隱秘心臟。我們在那裡製造血液、締約

同時探討方圓八百里為什麼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祇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重返源頭，才發現源頭也是空的一切的答案都是空的

惟有

金剛經

能夠圓滿闡釋我的世界

歷代以來，《金剛經》的註疏不下數十百家

各宗的高僧均有代表之作

如三論宗吉藏大師的《金剛經義疏》

天台宗智者大師的《金剛經疏》

慈恩宗窺基大師的《金剛經贊述》

禪宗慧能大師的《金剛經解義》

華嚴宗宗密大師的《金剛經疏論纂要》，等。

“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及諸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天黑了，我最初看見的是幾盞燈

三論宗吉藏大師的燈 天台宗智者大師的

燈。慈恩宗窺基大師的燈。禪宗慧能大師

的燈。華嚴宗宗密。

大師的燈。幾盞琉璃燈即將飛翔

然後在月光中傾斜，破碎，消失

留下一地羽毛。天黑了嗎？

天黑了，不，天亮了！……此刻，但願神聖成為我的話語

2006年5月27日至6月16日，定稿於北京回龍觀

《狐狸煉丹》

在茫茫草原，狐狸開始煉丹

首先是超度自己

燃燒的火球上下翻飛

而無邊的孤獨早已在大地上鋪開

為了永恆狐狸開始煉丹

此刻微風靜止

此刻茫茫草原靜止

而上下翻飛的火球早已燙傷了她的嘴唇

我聽說狐狸在傳說中煉丹

嘴裡吐著火球

火球的方向是月亮

月亮的方向是無邊的孤獨和黑夜

那時我的岳父走過茫茫草原

那時我的妻子還小

黑夜即將結束。美麗的狐狸開始跪拜

太陽的奧秘就是靈丹的奧秘

面朝太陽跪拜三次，狐狸繼續煉丹

一隻狐狸，兩隻狐狸

此刻火球在她們之間相互傳遞

此刻永恆的信仰在她們之間相互傳遞

潛心修鍊著。吞進去的是火

吐出來的也是火

千年的修行伴隨著肉體起伏的地平線

而萬物終於看見了晨曦，看見了光

而狐狸終於看見了自己的本相

整個世界首尾相連

此刻我的妻子已經長大

此刻她正在構思她的蓬萊仙島

2003年2月10日夜，北京回龍觀

睡吧。讓花瓣閉攏，裹住天空

雲朵覆蓋著你的縫隙

而月亮鑽進來

而小小的月亮又鑽出去

睡吧。讓花瓣閉攏，裹住蜜蜂

草原散發著你的氣息

睡吧。睡吧

讓蜜蜂在你的茫茫草原上採花釀蜜

睡吧。讓花瓣閉攏，裹住春風

湖泊倒映著你的碧綠

而一條魚為你帶來大海

而一條魚竟然讓整個世界悄悄顫慄

睡吧。讓花瓣閉攏，裹住彩虹

裹住內心的閃電和霹靂

睡吧。睡吧

讓天空下雨，讓天空施展它的巫術和暴雨

睡吧。讓花瓣閉攏，裹住天空

裹住一生的點點滴滴

睡吧。睡吧

裹住狂喜。裹住尋尋覓覓。裹住慘慘切切

圓錐形水柱吐著火焰。睡蓮仍然在睡

在水的根部，我搖晃著

地心開始痙攣，收縮，整個地球在劇烈運動

我搖晃著她的湖泊

而睡蓮仍然在睡

在天與地之間，睡蓮似乎永遠不會醒來

我搖晃著。我只能搖晃著她的床

她的蓮台高高在上

她睡了。她在喧嘩的塵世長睡不起

其實圓錐形水柱就是所謂噴泉

所謂火焰依舊是水

無邊無際的水：睡吧，睡吧，你的世界不惹塵埃

在漩渦的根部，我徒勞地搖晃著

地心在自轉。地心開始消失

在天與地之間，只剩下我，而我卻無處逃遁

寂靜的湖，空洞，空虛。湖泊是空的

水是多麼的空啊

在空中，我不知道你如何與這個世界對話

存在是虛無的

白天和夜晚都是水

而水，水是多麼的空啊

在空中，你的一生惟有凌空蹈虛

所謂軟著陸，所謂泡沫經濟

你的一生註定在萬物的倒影中花瓣凋零

註定死無葬身之地。所有的湖泊

都是一樣的空

想想看，還有什麼東西比水更空啊

空就空吧。在空中，在空氣中

我們沉睡，我們酣睡

睡吧，空對著空，我們是多麼幸福啊

如果抽掉水，你就將置身於沼澤地

甚至萬丈深淵。群山沉默

群山沉醉。如果抽掉水

我就會找不到歸宿，找不到歷史

如果湖泊傾斜過來，如果鷹

被懸崖掛住。我會墜落

我會面對你凄涼的殘局

收拾那些零散的

花瓣，收拾一盤棋

如果抽掉經脈，也許你會被魚群

編織進水裡。歲月如梭

魚群也許被你編織進夢幻

也許在某個時辰，我註定被你的月光

在池塘的綢緞店挽留。如果抽掉骨髓

抽掉花蕊。如果再次抽掉水

我想，大海會嘆息

所有的沙灘

將堆滿蒼白的鹽，苦澀的鹽

金色池塘的火苗，銀光閃爍的花蕊

整個世界睡在花盤上

在花盤上，池塘是金色的，花蕊是銀色的

而水波彎曲著，一條小船

它的烏篷被激情撐開

在花盤上，池塘是豐沛的，花蕊是嬌嫩的

而星空低垂著，整個世界沒有帷幕

在金色池塘的火苗上

我點燃一根香煙。一個思想者的

雕塑。我紋絲不動。我開始不慌不地忙采菱

它的葉子緊裹著

在花盤上，池塘是芬芳的，花蕊是潮濕的

而大地搖晃著，天空正在破裂

我彷彿已經抵達日月潭

在花盤上，太陽是金色的，月亮是銀色的

破曉前她睡在山谷里

而山谷

正在吮吸黑暗

天亮了她睡在湖泊里

而湖泊

正在眺望日出

中午了她睡在池塘里

而池塘

正在研究魚雷

黃昏前她睡在大海里

而大海

正在捕殺鯨魚

子夜了她睡在銀河裡

而銀河

正在拋撒星星

破曉前她睡在山谷里

而山谷

正在吮吸露珠上的黑暗

睡在漣漪之上，修復烏篷船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衣裙翻飛，在此橫笛

睡在綠波之上，修復水鄉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挑水洗衣，在此撲蝶

睡在民歌之上，修復唐朝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練習荷舞，在此蓮步輕移

睡在月光之上，修復浪漫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尋覓，在此恍兮惚兮

睡在倒影之上，修復萬物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仰望星空，在此賞雪

睡在春風之上，修復世界的

記憶：曾經有一個少女

在此相思，在此聆聽遠去的馬蹄

湖上美人，她的名字叫睡蓮

霧靄籠罩著水中的皇后

至於誰是皇帝，這肯定是一個秘密

湖上美人，她的紅花瓣和白花瓣遮掩著

多麼羞怯的宮殿。她的宮殿

被溫柔的水徹底瀰漫。她的宮殿其實就是水

湖上美人，她的水統治著這個池塘

霧靄籠罩著水中的皇后

她在悄悄沐浴，她知道什麼叫出水芙蓉

湖上美人，她的蕊在顫慄

多麼羞怯的宮殿

她的宮殿在朦朧的月光下傾斜

湖上美人，她的蕊支配著她的花盤

而花盤總是環繞著她的宮殿

多麼羞怯的宮殿，羞怯中隱藏著皇后的威嚴

湖上美人，她的名字叫睡蓮

霧靄籠罩著水中的皇后

至於誰是皇帝，我想，我應該隨時準備登基

現在睡蓮閉攏她全部的甜蜜

流星是我的導航器

銀河到處潛伏著暗礁和漩渦。此刻我需要島嶼

現在島嶼高聳著，高聳著，聳入雲端

每一片雲似乎都攜帶著

最暴烈的雨。此刻，我需要駕馭脫韁的天空

而天空無遮無攔。現在下面的大海平躺著

所有的水被徹底懸置

珊瑚被懸置，魚被懸置，洶湧澎湃的世界被懸置

現在大地起伏著，現在只有巫術

和符咒。我也許迷路了

黝黑的風暴中央為什麼是湖泊而不是池塘？

為什麼湖泊隱藏在花叢里？現在蜜蜂是我的

導航器，蝴蝶也是我的導航器

此刻我已經醉了，醉得像沙漠上的綠洲

現在睡蓮敞開她全部的甜蜜

漂浮著，蕩漾著，吮吸著

紅花瓣是她的唇，白花瓣是身體。此刻我需要隨波逐流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生活方式

她在天光雲影中

觀察世界。她隨風起舞。她天生的柔若無骨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戀愛方式

在水裡出生，在水裡成長

除了她，沒有誰能夠一塵不染和情人幽會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工作方式

做夢，開花，結果

再做夢，再開花，再結果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娛樂方式

設計潛水艇，製造驅逐艦

她甚至用性感的花瓣編織一艘皇家游輪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交往方式

而夜遊症與她無關

偶爾聽鳥唱歌，或用紅酥手測量月光的溫度

對她而言，睡眠是一種修行方式

尚未拈花微笑就已頓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梅花鹿，她躺著，彷彿在做遊戲

她的尾巴很短，短到虛無

而她的腿則很長，很細長

細長細長的腿，細長細長的偌大的草原

梅花鹿，哺乳動物，她的黎明在門口

如果她起床，如果梅花開放

我會看見白、紅等顏色

分五瓣，香味很濃，果實味酸

梅花鹿，此刻只有躺著的月亮能迫使她入睡

此刻只有海娜花的汁液

流出來，並浸透她的小蹄子

梅花鹿，梅花鹿，此刻偌大的草原到處是蒙古包

梅花鹿，我們屬於反芻類，我們躺著

彷彿在做遊戲，多麼溫馴

此刻我樹枝狀的角可以入葯

此刻你的豆蔻（多年生草本植物，形似姜，種子暗棕色，有香味）也可以入葯

梅花鹿，她躺著，她歡快的雙臂，半垂

她躺著，她會閃爍的眼睛，半閉

她是女詩人狄金森嗎？她躺著，她不是

此刻吐蕊的梅花可以證明，此刻鹿可以證明，此刻蒙古包可以證明

此刻睡衣醒著，而高原沉睡。

惟有漫山遍野的羔羊

從雲的乳房汲取奶水。

此刻溶洞潮濕。沒有語言，只是麻酥酥的震顫。

幽谷的泉水沖洗了她。

她蹲坐在光滑的鵝卵石上，開著喇叭花和秋菊。

此刻睡衣醒著。一種收割靈魂的吟唱。

這是趕著馬車的細雨，行游在樹梢，

去天堂度假。

溶洞再次潮濕。露出她的雀巢。

透過枝葉婆娑的林蔭小徑，從花瓣守衛的

花盤，她羞澀地吐蕊。

此刻睡衣醒著，收藏蝴蝶和鑽石。

這是依山傍水的宮殿

點一盞煤油燈可以龍飛鳳舞，兩盞燈可以升天。

此刻溶洞潮濕。此刻她如魚得水

她的睡衣突然被風拿走。迷醉的山巒撲面而來。

漫山遍野的羔羊，啃著青草的乳房。

此刻睡衣再次回來，她撫摩著她的土地。

她的幽谷中，大片的紅罌粟遍地生輝。再也無處藏身。一匹瀑布，捲簾而上。

那些娃娃魚的倒影開始瘋狂。

譙達摩，中國當代著名詩人，中國“第三條道路寫作”詩派創始人。參與創辦大型詩歌與詩學叢刊《新詩界》。曾先後供職於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詩刊》編輯部。譙達摩的詩歌創作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如今，部分當代詩壇的一些著名學者把譙達摩的詩作放置到同《詩經》《楚辭》一樣的高度來品評、欣賞和研究。

初識譙達摩是在由中國金融文化網主辦的全國金融文學大獎賽評獎會的現場。

冷丁看去，譙達摩的形象氣宇肖似先哲馬克思——濃密的頭髮、濃密的鬍鬚，閃爍著智慧之光的眸子。再加上黝黑的面孔，不修邊幅的著裝，使他的形象在眾多的評委中顯得格外鮮明。同先哲一樣深刻的思辨精神彷彿正在從他身體的每個毛孔中滲出，匯成濃濃的霧，瀰漫於會場上空，浸潤著在場每個人的心靈。讓我們一直以來懶散、怠惰的思維頃刻間變得敏銳、清晰。

他正在低頭看稿，全神貫注，好像一位禪定的佛陀——肉身顯現在人們可見的、立體的三維空間，而思維卻在四維空間中狂奔、馳騁。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大腦卻在高速運轉，一靜一動間，完成思想的蛻變，脫穎而出的智慧化成一隻蝴蝶，振翅飛向宇宙深處的自由國度。在一個評委們歇息的空檔，開朗的譙達摩接受了我的採訪。

他愛這些文字，他愛這些文字組成的詩歌，他把它們當作生命一樣來呵護，珍藏，愛惜。他的這份摯愛或許感動了本無生命的文字，她們推動著他，幫助著他，鼓勵著他，感染著他，陪著他一路攀援上事業的高峰。

在從事詩歌創作的三十年中，譙達摩不但為我們寫了許多動人而優美的詩篇，並且創作境界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引：王代生《評譙達摩詩歌》

迄今為止，譙達摩的詩可以用三個境界來概括：（1）以《黔之驢》為代表的“有我之境”；（2）以《穿睡衣的高原》為代表的“有我無我之境”；（3）以《世界之王交響曲》為代表的“無我之境”。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一書中主要論述“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王國維認為“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但一般說來，通常在“詩”或“詞”上還存在著“中間地帶”，也就是在“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之間尚有一個過渡環節，即“有我無我之境”，比如說我在閱讀譙達摩的《穿睡衣的高原》一詩時就有這種感覺。實際上，王國維在同一書中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又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而王國維所說的三種境界恰好是我在閱讀譙達摩的詩時產生的三個批評向度，或者說是給我帶來了批評的靈感，只不過由於譙達摩詩的種種不確定性，使我在批評的時候常常不得不突破王國維的“境界說”，而雜糅西方一些哲學家比如海德格爾等人的闡釋方式。

譙達摩說他在第一種境界跋涉的時間最長，用了大約十幾年的時間。他說寫詩很難，寫出一首好詩就更加難。初期探索和跋涉過程中他走了許多的彎路，他在創造——否定——再創造——再否定的輪迴中一遍遍地修正著自己。從他的話中我感覺得到，他在拿筆雕刻文字的同時也在揮舞著思想的利刃雕刻著自己、重塑著自己。每一刀都疼痛難忍，每一刀都染著心血。就這樣，一顆顆璀璨如珍珠般的文字，用他的思想之線穿出了一串又一串晶瑩的珠鏈，在太陽、月亮輪流為王的這個世界上閃著熠熠的光輝。頓了頓，他接著說：“至於第二個境界，是我偶然的闖入，好像是一念之間，突然就有了一種跨越，連我自己都猝不及防。”“至於第三種境界，”他笑了笑：“我只是在追求，而一直沒達到。”說話時他眨動著眼睛，清澈的眼波就如夏季夜晚，藏藍色的天幕上，流淌著的銀河岸邊，那兩顆最明亮的星星——牛郎和織女放射出的光芒。

毋庸置疑，是文字成就了譙達摩輝煌的事業，而他的愛情生活也是藉助了文字的力量，使得他與當代一位名叫溫皓然的才色雙全的極品女子喜結連理，聯袂叱吒文壇。

譙達摩回憶那是在2002年3月，在一次文學作品研討會上，他讀到了一篇《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文章。作者細膩的筆觸、情真意切的敘述、故事凄美的結局使得譙達摩深受感動，潸然淚下。沒想到這簌簌流淌的淚水竟然澆開了譙達摩和作者溫皓然之間的愛情之花。同年6月，當譙達摩再次來到天津見到溫皓然的時候，飯桌上，他給才女溫皓然寫了一首藏頭詩。每句詩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是“溫皓然註定是我妻”。

才女溫皓然當即破解，一時間又好笑又氣怒又無可奈何。許久，她盯著他的眼睛說：“從來沒有一個男性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譙達摩連忙窘迫地解釋：“我這絕不是存心唐突，只是，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就是我一直在尋訪的那個唯一的靈魂之伴侶。”面對他的真誠，才女溫皓然沉默了。又過了許久之後，她幽幽地嘆著氣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近乎殘酷地苛求自己，除了學習寫作，幾乎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目的，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等到一個像岳飛一樣的英雄，可是怎麼也等不來。眼看也老大不小了，現在，不但媽媽急，親人急，現在，看來就連老天爺也有些著急了。因為剛才我聽見他對我說‘岳飛你是等不到了，張飛倒有一個。如果你同意，就去照顧這個黑臉大漢，不同意，那好，乾脆進佛門’……”

譙達摩沒等聽完，就蹦了起來，他激動地握著才女的縴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眼淚就那樣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譙達摩說他和溫皓然兩次見面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個小時，從始至終才女溫皓然從未問過譙達摩屋有幾間、銀有幾兩、田有幾畝。就這樣，這對生活在精神王國里的才情男女在一種神奇力量的牽引下，走到了一起，成就了一段令世人艷羨的佳緣。

有一位隱居峨眉山多年的奇人曾透露，根據他對天象、星宿運動規律長期的觀察以及縝密的數理推算，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詩人譙達摩和夫人溫皓然並非地球的原始公民。他們一個來自火星，一個來自水星，原本是宇宙自由王國的王子和王妃，因為受到了巫師的的詛咒而被貶到地球。只有找到解除魔咒的密碼才能重返自由王國，而這密碼就藏在東方古國具有五千年歷史淵源的漢文字中，這組密碼有可能是一個字、一句詩或一段文字、一篇文章。由此譙達摩和溫皓然在浩渺的文字長河中徜徉，並通過文字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對方。

這也許是一段傳聞，也許是某位童話愛好者奇特的構想。但不管怎樣，她卻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合理的答案——為何二人在短短的十個小時里就定下終身，走完了常人也許幾年才能走完的戀愛路程。

不管這對夫妻前世如何，但如今既已食了人間煙火，那麼他們也就具有了地球人的秉性：來自火星的譙達摩，熱情、奔放、不修邊幅、邋邋遢遢，來自水星的溫皓然喜靜、喜凈、秀外惠中、溫柔多情。性格迥異的兩人在家庭生活中時常會出現碰撞和摩擦，展開甜蜜的戰鬥。但他們比武的形式可不同於一般的村婦、村夫——拽頭髮，擰耳朵——他們之間達到了兵法的最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兩人你來我往，推招換式，各有輸贏，難分勝負。

談興正濃的譙達摩提到了發生在2010年4月24日的一件趣事：這一天夫人要參加在北大舉行的一場朗誦會，介紹她的新作《鳳鳴台》。夫人希望譙達摩剃掉毛毛乍乍的鬍鬚，陪她一起去。一開始譙達摩對夫人的提議不以為然，既不行動，也不表態，採取了以靜制動的策略。他太了解夫人的秉性了——夫人不會對文學創作以外的事情花費太多時間。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次，夫人是立了軍令狀，有備而來，如若不勝，誓不收兵。最後，沒辦法，譙達摩的百鍊鋼在溫皓然繞指柔的纏綿攻勢下，丟盔棄甲，舉手投降，剃掉了鬍鬚，博得了夫人開懷一笑，陪著夫人圓圓滿滿地完成了朗誦會。

但，之後，我行我素，天馬行空的譙達摩又故態復萌，一任濃密的鬍鬚在面孔上飛短流長，茁壯成長。夫人看在眼裡，無奈搖頭，暗忖：“此廝魯鈍，不可教也！”從此撂開手，不再過問。

不過，萬事萬物，有一弊，必有一利。譙達摩特立獨行的外表，成為了溫皓然找到他的標籤。無論夫君走多遠，甚至是在海角天邊，夫人溫皓然只要打開心窗，張開慧眼，保准能從熙熙攘攘、芸芸眾生中一眼找到自己的王子——濃密的頭髮、濃密的鬍鬚、黝黑的面龐、晶瑩璀璨的雙眸——把譙達摩從人群里分離出來。

現在這對神仙眷侶正在合作編譯《世界文壇》，正在加緊時間找尋著解除魔咒的密碼，開啟幸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