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夫

畫家

王立夫,1953年生,河北省人,被稱作內畫王,著名畫家范曾的弟子。

其人其事


王立夫是當今中國少數的天才畫家之一。
英國哲學家西德尼說,能將別人感覺困難的事輕而易舉解決者是人才,能將別人以為不可能解決的難題解決者是天才。鼻煙壺向為遺老遺少把玩之物,內畫壺也曾經被視為雕蟲小技。然而中國出了個王立夫,悉心鑽研,佔領內畫藝術制高點以後,對它進行了重大改革,以新文人畫代替市俗的仕女花鳥,以寫意為主的多種手法代替簡單的單線平塗,以特製毛筆代替竹籤,把內畫這一民間工藝帶到藝術境界,成為中國畫全新的一個品種。近幾年他又有創舉,把內畫藝術和被視為中國歷史文化象徵的塔和鼎結合起來,內容與形式的全新結合,使內畫藝術登上大雅之堂。
崎嶇而未經修鑿的道路,才是天才的道路。
王立夫並非出身書香門第、書畫世家。相反,1953年他出生在河北省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一個武術世家。收養他的外祖父劉鎖是北腿戳腳派掌門人,自幼除了割草、上學就是習武練功。他聰穎好學,天天聞雞起舞,練到月上三竿,戳腳飛腿鐵砂掌,行意八卦太極拳。在外祖父的嚴格管教下,練就一身功夫,能操演十八般武藝,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他如果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也許早就成為武術冠軍、散打王了。可是一件小事卻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中毛協會為王立夫(范曾弟子)頒發聘書
中毛協會為王立夫(范曾弟子)頒發聘書
(中毛協副會長兼秘書長孔維陽(左)為范曾弟子王立夫(右)頒發顧問聘書)

改變命運


十歲時的一天,小立夫放學路上見圍了一群人,以為是耍把戲賣藝的。擠進去看,原來是天津美術學院的人在寫生,一支普通的鉛筆在他們手中神奇地移動,三兩下就能勾勒出一棵槐樹一條毛驢來,比變戲法還快。小立夫看呆了,感覺那小小鉛筆比他常耍的刀槍還有意思,心動手癢起來。一位老師看他如此痴迷,就送給兩支鉛筆、兩張畫稿,一張少年頭像,一張雞蛋素描。小立夫如獲至寶,捧回家去,貼在牆上,照葫蘆畫瓢起來。不久文化革命開始,學校停課,他讓家人把自己反鎖在屋裡,任外面鑼鼓炮仗吵翻天,靜下心來練素描。後來一邊給生產隊放羊,一邊畫眼前的小橋流水、瓜棚豆架,又千方百計借來一本《芥子園畫譜》,一遍遍臨摹,揣其形,度其法,心畫手追。終於有一天,人們發現他模仿徐悲鴻的奔馬達到可以亂真的程度。
天才需要勤勞,和勤勞需要天才一樣。

刻苦勤勞


小有名氣的王立夫,19歲被招工到縣工藝美術廠。他的家鄉地處冀中腹地,黑龍港流域,經濟落後,除了全國勞模耿長鎖之外,有名氣的就是棉花和玉米。當時內畫鼻煙壺傳到了他的家鄉,他有心學藝,無奈當時的內畫藝人把內畫技藝當作飯碗技不傳人,但他並不灰心,買不起畫料,便到附近學校、醫院收集了200多個墨水瓶、藥瓶、像自幼習武一樣苦練設計、構圖、線條、著色基本功。200多個瓶子畫完,王立夫成為工藝廠的頂尖高手。為了養家糊口,他試著拿自己的內畫壺到天津友誼商店去賣,評價很高。不久商店和北京機場出現了王立夫作品專賣櫃。
佔領傳統畫制高點,王立夫在鮮花和掌聲中並沒有沾沾自喜,而是回過頭來審視自己,思索問題,尋求提高。
內畫是一門年輕的藝術,從嘉慶、道光年間出現,至今不過200年歷史。它最初形成於不意,吸煙時用小勺從鼻煙壺內一次次往外掏煙,天長日久壺壁上留下絲絲划痕,湊巧形成竹子、菊花的樣子,便有文人墨客嘗試把竹籤削尖、烤彎,蘸上墨水伸進壺中作畫,漸漸形成一種工藝。這種民間工藝,作者文化不高,鍾情仕女、花鳥,單線平塗畫法,陳陳相因,刻板單調,情趣低俗,所以徘徊民間,難登大雅之堂。內畫要想提高品味,必須提高文化含量,向國畫靠攏。王立夫說:“我主張內畫要像中國畫那樣,有深遽的意境,獨具的匠心,大家的手筆,使之從工藝二字脫胎而來,不做筆權,不為筆使,做到藝境與筆墨結合,形成自己的風格。”
要提高繪畫水平,僅憑自學成材已經力不從心。他迫切地要求學習,在時任團中央書記高占祥的支持下,進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深造,師從一資深教授。他閱讀大量中西美術史、古典文學、宗教藝術,一邊學習,一邊實踐,著手對傳統內畫進行改革。

天才特點


天才的主要標記,不是完善,而是創造。
首先在內容上,改變內畫題材多以仕女、花鳥為主的脂粉、柔媚之氣,將刀馬畫納入壺中,方寸之間表現仁人志士的忠肝義膽和浩然正氣。這方面他有優勢,自幼從舞台上和文學名著中熟悉了許多英雄人物,練武時又掌握十八般兵器的套路。他從戲劇用品商店買來一些盔甲、刀槍,全副武裝進入角色,對著大衣鏡一招一式地揣摩,捕捉人物的神采。
其次在技巧上,改簡單的單線平塗為以寫意為主的多種手法。用小寫意表現孫悟空的機智,用半工筆的行雲流水描表現唐僧的善良,用大寫意的減筆描表現豬八戒的粗獷。中國畫的十八般兵器運用純熟,自然就提高了他內畫的藝術表現力。
再次是進行工具改革,將傳統內畫的竹籤改為毛筆,變竹籤畫的拘泥、呆板為隨心所欲、生動活潑。畫李白、蘇軾時,採用釘頭鼠尾與鐵線相結合的技法,方寸之間大潑大抹,酣暢淋淋。自製了不同品種、型號的毛筆,用來表現不同景物、人物。遠山近樹,大江小溪用筆不同,髫毛銀髮,長須虯髯各有講究。這樣畫面虛實結合、輕重相間,層次分明,增加了藝術魅力。
鳳凰自焚而重生,王立夫一改再改重構了自己的藝術天地。他用10天工夫創作出一個魯智深,活脫脫一個花和尚,不亞於舞台上的袁世海。之後又創作了林沖、李逵等20多個梁山英雄人物,每出場一次都贏來一片喝彩。中國書法協會副主席黃綺誇他“銀毫藏天地,玉壺貯乾坤”。書畫家溥傑稱之為“妙手慧心寫萬象,咫尺千里玉壺中”。中國科教電影製片廠拍攝了專題片。這個農民出身的畫家,走上了中國最高領獎台。外國評論家稱他的作品為“無與倫比的瑰寶”,先後被20多個國家收藏,包括法國巴黎和里昂裝飾藝術博物館,奧地利煙草博物館,德國科隆東亞博物館,義大利威尼斯博物館,莫斯科東亞民間藝術博物館。王立夫除注重內畫藝術的技巧修鍊外,還對內畫藝術的理論進行了整理研究,1985年他的學術著作《中國內畫藝術與技法》的出版,是中國內畫史上第一部專業的學術論著,中國內畫史上從而有了一套完整的理論,進而結束了三百多年來內畫藝術面傳口授的歷史。他還一改過去“藝不傳人”的做法,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和“絕活兒”,幾十年辛苦摸索的“真經”毫無保留地貢獻給社會。重大的成就和博大的胸懷,使年輕的王立夫在人民中贏得了一個稱號:“內畫王”。
正當王立夫躊躇滿志、如日中天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險些把他擊倒。表面上是一次醫療事故,眼睛近乎失明,戴上多稜鏡也像緊箍咒,疼痛難忍。動筆頭疼,動腦更疼。疼起來神經像導火索一樣刺拉拉,似乎要引起全身爆炸。這個以往鐵打一樣的漢子,經常處於感冒狀態,9個月不敢開窗戶。三伏天口罩、帽子全副武裝,搖一下扇子都會渾身雞皮疙瘩,接觸冷空氣,立即冷汗淋漓,幾層衣服都濕透了。發病時面如黃紙,四肢冰涼,幾次搶救后醫生下了一個結論:嚴重疲勞綜合症。
說得對,王立夫實在太疲勞了,疲勞得超過了極限。因為他選擇了一條“蜀道”,難於上青天。他要像三國虯髯豹眼的張飛畫美人一樣面對藝術,一個鐵骨錚錚的北方大漢,要用他那雙鋼筋鐵手拿起銹花針般的畫筆,要在藝術殿堂摘取王冠。不僅僅是日以繼夜、廢寢忘食,不僅僅是卧薪嘗膽、懸樑刺股。主要還因為內畫受空間和角度的限制,用毛衣針一樣細的筆竿,用針尖一樣細的筆鋒,在一二十厘米的器皿深處勾勒出一根根比頭髮還細並且帶有韻律、帶有生命力的線條。
醫生勸告說,只有放棄繪畫才能保住生命。王立夫不怕死,怕的是從此與畫無緣,對他來說,畫才是生命,畫筆才是精神支柱。為了畫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他的畫。農民出身的王立夫想起了一句農諺:樹挪死,人挪活。他想暫時離開生他養他的北方,這裡夏日酷暑,冬天嚴寒,常常風沙瀰漫,對他的病無疑是雪上加霜。選擇哪裡?他想起了深圳。他在那兒搞過畫展,藍天白雲,氣候濕潤,不容易感冒,也許會有一線生機。1999年春天,他讓家人把自己抬上火車,舉家南遷。

尋找道路


天才是帶著自己的燈火去尋找自己的道路。
深圳是世界花園城市,到處陽光明媚,花團錦簇,芳草如茵。王立夫摘下帶了幾年的口罩,病好了一半。只是眼睛還沒有恢復,拿不了畫筆,可以用腦了。王立夫開始思考中國內畫新的一次改革。在錦銹中華、世界之窗流連忘返,他想,它們的成功是把世界著名景觀縮小,我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的藝術空間放大呢?放大就不是鼻煙壺了,可叫內畫,內畫可否選擇別的載體?想來想去,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杭州的六和塔和北京的世紀寶鼎上。如果把內畫藝術與具有幾千年傳統、被國人視為中國歷史文化象徵的塔和鼎結合起來,不就擺脫雕蟲小技、供人把玩的形象,登上大雅之堂了嗎?
王立夫帶著設計圖紙,跑遍廣州、上海的玉器廠、水晶廠,最後由上海某光學研究所雕琢成一座高純度高透明的人造水晶塔。這座塔有5層70厘米高,本身就是一件價值很高的工藝品。王立夫小心翼翼地把塔抱回家,眼睛也亮起來,又回到久違的畫案前,用326天完成了中國內畫史上一件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精品——《水滸人物》水晶塔。人物按天罡地煞自上而下分佈,梁山一百單八將,加上方臘、王慶、田虎等農民義軍和宋徽宗、高俅等朝廷方面共136個人物。
王立夫是捧著《水滸傳》長大的。小學課堂上畫武松打虎,曾被老師說不務正業當場撕毀。他心裡不服,說撕不掉我心裡的英雄好漢,發誓將來非畫出一百單八將不可。為了這個夢,幾十年他讀小說,聽評書,盯著舞台、銀幕,與《水滸傳》里每一個人物混得像家庭成員一樣爛熟。30多歲時技巧雖日臻完善,然而要塑造這一百多個人物的鮮明個性談何容易,還需要提高自身的修養。40多歲時,藝術爐火純青,然而又被重症折磨了他六七年之久,如果沒有這個“夢”,他對生活幾乎失去了信心。他憑藉堅強的毅力,微弱的視力,博覽群書,從東西方文化、精典著作、民間藝術中吸取精華,用哲學辯證的方法對待歷史、對待文化、分析藝術,為創造自己的藝術,為圓近40年的“夢”打下了基礎。如今身體日漸康復,他就像呼保義宋江一樣把梁山泊兄弟一個個地畢恭畢敬地請了出來,並注入了自己的全部感情,使每個人物都有著生動的造型和鮮明的個性。畫中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魯莽直率的李逵,老成持重的安道全,勇猛果敢的武松,一觸即跳的秦明,風度翩翩的南太子方天定,無我無為的智真長老,放浪不羈的阮氏三雄,老奸巨猾的祝朝奉,連一些小人物都給予足夠重視。青眼虎李雲是個縣級步軍頭領,被朋友朱富計賺上山。畫面上的李雲雙手揖躬,哭笑不得,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報效祖國


圓了自己40年藝術夢以後,王立夫要報答社會和祖國,只有在新中國,在社會各界幫助下,才會有他的今天。他要用內畫水晶鼎的形式,歌頌盛世偉業,內容選擇了建設中的三峽工程。自己設計的鼎體高20厘米,直徑25厘米,厚2厘米,加上三足高38厘米。這樣超厚超大的熔煉水晶體,世界尚無先例,退火技術要求很高。1個月中他向60個城市的電話114求助,最後上海一家光學研究所緣於慕名“內畫王”,想成全他一片好心,才答應試製。試驗1爐水晶160萬元,三次試驗才成功,製成一塊80公斤重的毛坯。北京一位老藝人花費3個月時間才掏空、刨光。王立夫小心翼翼地抱回來,35公斤重的水晶鼎要抱著畫,筆竿加長到1尺。120天畫下來,人累得趴下了,腰椎間盤脫出,右腿失去了知覺。
《高峽宏圖》水晶鼎,鳥瞰全景式構圖,並非攝影寫實,而是寫意地把三峽樞紐工程、大壩、明渠、船閘等藝術布局,精心刻畫,在高山闊水背景下烘托出來,歌頌中國人民改造自然、創造人間奇迹的偉大氣魄。全畫不見一人,而大到16根擎天柱,小到旅遊景點罈子嶺,橫空而來的索道,上下翻飛的吊車,逶迤而來的車隊,都是人的化身,龍騰虎躍,生氣勃勃。
作品傳統山水筆墨,抒情格調,綜合多種技法,既有四王的筆致細密,又有范寬的磅礴氣象。淡墨遠山,空濛靈秀,得山之骨;積墨山石,次第遠去,莽莽蒼蒼,得山之神。山嵐輕輕,瀰漫浮遊,有動感;雲海茫茫,波翻浪滾,有厚度。尤其筆下之水,大江橫陳,遼闊空青,水天一色。平靜處,微波蕩漾,有風行水上之意;激流時,浪花跳躍,似乎聽到陣陣濤聲。百看不厭,山水雲霧,變化萬千。細想起來,又並不具體細微,都經過主觀加工,是畫家胸中意象轉化而來。它還是一首濃郁的抒情詩,似乎聽到動人的與之俱來的音樂伴奏。畫面本身,就是一幅難得一見的山水畫,何況這美輪美奐的圖畫又置身玲瓏剔透的水晶宮中,更增加了一種神秘的色彩。
聽說,王立夫忌酒多年,這兩部作品完成以後,他把壓在箱底的衡水老白乾翻出來,深深地喝了一口,唱了一段京劇《挑滑車》。

個人專訪


第一印象
大陸女作家毛竹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內畫王就站在我面前了。
40來歲,約1.80米的個頭,挺拔的身板,連微腆的“將軍肚”都顯得結結實實的。
是的,黑!是的,粗!是的,壯!是的,土!
那黑,那粗,那壯,那土中蘊含著一股強大的內力,使這位北方農村大漢一下子從農民的形象中掙脫出來,顯出一種特有的瀟灑,一種藝術家才具有的內在氣質——那是一股股生命中無論怎樣也掩藏不住的激情。
仔細看著他的五官,不知怎的想起那個被稱做喜馬拉雅山運動的地殼巨變。
左右臉頰彷彿是飄浮在古特提斯海上的印度板塊和歐亞板塊;那執拗地插向額際的鼻彷彿是板塊碰撞后隆起的喜馬拉雅山脈……
那嘴唇很厚,需得用力才能閉上。閉上時,下巴尖兒被幾股力向上拉起,拉出一個緊繃繃的坑,顯出一種深沉,一種堅毅。
總感覺像有什麼要從他的眉間印堂噴泄出來,使人如站在一堤壩的面前,聽波濤聲自頭頂陣陣傳來,聽雷聲自腳下隱隱傳來,感覺那堤壩隨時都可能決堤……
’ 當你站在這樣一幅“景觀”面前,你能無動於衷嗎?
記起了九方皋之相馬,“注其內而忘其外,注其神而忘其粗。”
總的感覺正如他的名字——不僅是形似而是神似,一個站立的男子漢。
難怪立夫內畫中的人物不論是岳飛還是李白成,不論是曹操還是項羽,都有那麼一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神韻,都能真正顯出“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的雄偉氣派。
立夫作畫,靜如磐石,卻使人感到雷霆之勢。一根沿合金的筆桿慢慢探入中指大小的玉壺瓶口,細如針絲的筆端在瓶壁上勾挑點染,似“反彈琵琶”。那線條細如蠶絲,卻被賦於了生命,毫髮千鈞之勢,厘凝萬鈞之能,帶出一股血氣,一連十幾個小時從毫端流出,一直延注到神經末捎。一筆落成世界,一氣哈出乾坤。這壯舉正如大壩以低閘泄出的一股水,滋潤土地,塗染山川,賓士如海的氣勢。
如果說線條的變化,那是由對象而異,要做到流暢而不滑膩、古拙而不生澀、蒼勁而不凝滯,這都是立夫作畫時隨著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置身於畫中的抒發。
如果說立夫內畫的線條瀟灑俊逸,或柔如清風或堅如屈鐵,但這只是功夫的體現,那麼畫的意境深邃,並有作者的個性、胸懷、氣質在畫中隱觀,這便是立夫作品的風格。
那麼,是什麼造就了立夫本人的氣質?是什麼形成了立夫做畫時那種氣勢?立夫畫的神韻從哪裡來?
是的,功夫在“畫內”更在“畫外”。
榜樣力量
立夫的姥爺是立夫成長過程中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立夫出生於河北澆陽縣王橋村。無有子嗣的姥爺從抱養他的那日起就立志將他培養成國家的棟樑之材。姥爺名劉鎖,是著名武術家韓其昌的兄弟,是“北腿”戳腳派的掌門人:練得一身絕技,尤以硬氣功過人;雖沒有文化,但胸懷開極受鄉里尊敬;1937年加入共產黨。抗戰時姥爺憑一身武藝打鬼子,殺漢奸,威震四方。他堅:“武功能救國。”
抱養他那天,鄉親們見姥爺蓋房都來幫忙,於是,姥爺給立夫起名“王幹活”。 “幹活”在當地語中的意思是“熱熱乎乎“湊熱鬧”之意。王幹活活可以不幹,學可以不上,但武功決不可以不練。
每天天剛蒙蒙亮,姥爺就把小幹活叫起來練“拿大鼎”,不到時辰休想罷手開飯;晚上練鐵砂掌(在鐵鍋中用手抄砂子),小幹活兩隻手火辣辣地疼,可他噙著淚刻苦訓練。小幹活能單手開磚了,姥爺又把他送到外鄉師叔那兒去“深造”。小幹活練成了一身硬功夫,磨礪出了堅強的意志——無論做什麼事,非做到最好不可。
小幹活學會各種拳腳,精通十八般兵器之後,氣卻調不順,胸中積蓄了強大的內氣內火,憋得渾身像鋼鐵一般硬,若不練功,內氣放不出來幾乎要爆炸,實在沒辦法時就用刀在胳膊上密密地割口子放血,肉硬得割不動就請人幫忙,小幹活採取越發越靜的辦法,以堅強的毅力戰勝勃發的內氣。這是他給人感覺內力無窮的原因之一。這是立夫(立夫是上學后自己起的名字)創作的原動力。
嚴格的武術家教使立夫送肘崩衽,勁擊連發,提膝側踹,足帶風聲……他打戳腳翻子拳,手腳並用,腿法突出,手到眼到,意到力到。這為他內畫創作時靈活運用五指,調動體內每一根纖細神經,表達他的創作意圖,抒發他的心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立夫操起兵器來更是身手不凡,刀劈,劍刺,槍扎……樣樣精通,尤以虎頭鉤最為拿手,這使他做內畫時,筆下的沙場武將,綠林豪傑,個個動作維妙維肖,栩栩如生, “精,氣,神”俱出,絕無一般畫師的生硬造做,隔靴搔癢之弊。
姥爺除教武藝外,對小外孫講的儘是歷代忠良戰勝邪惡,抵禦外辱的故事。久而久之,立夫的心幕上印上了一長串閃光的名字。他習武常揣摩岳飛怎樣槍挑小梁王,魯智深怎樣拳打鎮關西……久而久之,一個個英雄形象在他心中簡直可以呼之欲出。他和這些歷史上的民族英雄,愛國志土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偏愛讀古典小說,在反覆閱讀中琢磨人物的神態、體態,性格等。漸漸地他覺得他心中的內力像奔騰之海,裡面溶化了千年聖賢的剛正坦蕩之氣。他明白了,姥爺是把自已的願望全部寄托在他王立夫的身上。這使得立夫小小年齡就想方設法尋求做一番事業的路子,最後他選擇了內畫。
在學內畫時,立夫很自然地想到將歷史上的民族英雄,愛國志士搬上內畫藝壇,以抒民族豪情,長民族志氣,他的筆浸透了殷殷愛國之情——沒有一個胸襟狹窄,鼠目寸光的人能創造輝煌的藝術。一個精神猥瑣的人,
永遠成不了真正的藝術家。
品格教育
姥爺不僅對立夫進行武德教育,而且,還以自己的行為潛移默化地為立夫進行人生最重要的品格教育。
鄉親們總喜歡給立夫講他姥爺抗日戰爭時的許許多多故事。
姥爺家是共產黨的保壘戶,家中有一間房子是專門為過路的交通員、傷員準備的;裡面有面,有米,交通員,傷員來了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這房子救活過多少傷員連姥爺也記不清了。
一次,日本兵包圍了王橋村。村裡男女老少都鑽進地道。敵人發現了一個洞口。為了保護鄉親們,外祖父從另一個地道口鑽出來,吸引敵人把他抓住。日本兵逼他交人交槍,他把日本兵領到自己家裡,說這裡有槍。結果日本人把他家唯一的炕挖了,把家中所有的東西砸了。日本人打得處祖父死去活來,可他一字不吐。
重大影響
立夫親眼看到的事對立夫影響更大。
姥爺樂於助人,哪怕自己傾家蕩產也要救人一命,許多事在王橋村留下佳話。
1956年大水成災,小尹村幾十人逃荒路過王橋村,姥爺將他們安置在自己家,自家人吃什麼就給他們吃什麼。小尹村人半月後走了,立夫家的糧食也吃幹了,挖來野菜充饑。
姥爺那時當公安員,他二哥的孩子偷了兩把木須菜,他堅決重罰: “村裡窮,偷不起呵!”結果是自己替交了罰款,等於罰自己。
十年動亂期間,姥爺趕集路過縣農機廠,職工們正在批鬥“走資派”。縣長,公社書記戴著幾尺高的帽子,跪在凳子上。姥爺聽了一會兒,全是些子虛烏有的事,一氣之下衝上去把高帽子撕了,留下一句: “誰想批鬥,到我家去!”就把人給拖走了。
這些,立夫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把品格修養放在了一個重要位置,他明白了無論做什麼,應當先學會做人。
村裡一老人沒地方住,他毫不在乎傳統忌諱觀念,請老人住在他家老屋裡,他還說: “我是吃千家奶長的,我怎麼能忘記哺育我的父老鄉親以前救過的人當了官為了報答姥爺,想把立夫的戶口農轉非,可是姥爺堅決拒絕:“立夫的路讓他自己去闖!闖成個啥樣子是啥樣!”姥爺不愛立夫嗎?不!姥爺比一般隔輩老人更愛自己的外孫。姥爺患有骨結核,胸前穿孔,常年流膿,這可把立夫心疼壞了,他開始鑽研醫書,四處給姥爺買葯。那時立夫當臨時工,每月工資28元,14元交隊里買工分,剩下14元養活全家。姥爺為了不成為立夫的負擔,不耽誤他的訓練,為了不叫立夫為治病奔跑,花錢,竟摔了當時極珍貴的鏈黴素針劑及注射針管。而為給立夫買兵器姥爺卻帶病步行六十多里。在病重期間,姥爺為了不拖累立夫,竟將頭一次又一次往牆上撞,拿起炕磚冬冬地往自己頭上砸……立夫怎能不懂姥爺是求速死——望他成材啊!七尺男兒一腔血,望著滿頭滿臉鮮血淋漓的姥爺,他知道姥爺這是要像丹柯一樣用手扒開自己的胸膛,高舉自己的心將他的前路照亮呀!立夫怎能不感動?立夫怎能不慟哭?立夫又怎能辜負老人家的願望?那是一顆比金子還赤誠的心!那是一顆比鑽石還要高潔的心呵!姥爺的願望像火燃燒著立夫的心,姥爺的願望像石懸墜著立夫的心。姥爺對他的愛是投入老人家全部生命的愛,那是與姥爺對生養土地的摯愛,對自己民族的痴情等同的愛。可是,姥爺選擇了一種表達真愛的方式,決不溺愛,他培養了立夫自強不息,寧折不彎的優秀品格,給了立夫蓬勃向上的競爭意識。
這使得立夫無論學畫還是創作都勇敢地將生命全部投放進去。他學畫期間曾“後院失火”——一家老小六張嘴嗷嗷待哺,欠下隊里的松款要收,姥爺,姥姥病倒,妻子帶孩子回了娘家要鬧離婚。他以放羊掙工分等形式一邊挑起全家生活重擔,一邊堅持學畫。他畫人物首先使自己進入“角色”,似“人物附體”,又是體會人物心態,又是感覺人物處境;進而畫竇爾墩他披甲戴盔、舞鉤狂放,畫李白他自斟自飲、醉生夢死……
也許正是立夫身上這種忘我精神,使立夫畫賦予了神韻。
姥爺不僅培養了立夫自尊、自愛,自重的人格,還培養了他獨特的個性——對立夫一些獨特的做法想法姥爺總予以鼓勵,平時注意聽他的新建議、新觀點。
夫立之妻
王夫立的妻子雖然只比他大三歲,可是卻形成鮮明的對比。
1988年在深圳立夫內畫展覽會上,一位屁股後面跟了一大幫隨從的香港富豪,一定要買一個沒標價的內畫壺,立夫客氣地給他講了不賣的理由,不想這富商說: “多給錢,賣不賣?”“不賣。”“十萬?賣不賣?”“二十萬?賣不賣?”“五十萬?賣不賣”,富豪的神態中透出傲慢。在富豪的眼裡,錢是可能賣到一切的,別說小小的內畫壺。可是,王立夫平靜地說: “你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嗎?錢到處都是,可中國就一個王立夫!”’
立夫成名后一次去日本的一個村。日本朋友說:“你看我們這生活怎麼樣?”立夫說: “很好!”日本朋友又說: “我們這一村光棍漢多。我們聽說中國北方的姑娘很漂亮,希望你們中國姑娘來給我們日本小夥子當媳婦。立夫笑著說: “我們中國姑娘多是多,漂亮是漂亮,我們歡迎你們日本的光棍漢到我們中國去當兒子!”立夫幽默使所有的人忍俊不禁。
有一次,王立夫和同伴一同進了日本的一個廟,同伴進廟門倒身就拜,王立夫很進生氣在同伴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你看清了沒有?就拜!是什麼神?若是靚國神社裡戰犯呢?你也拜?”
正是姥爺給了立夫胸懷。眼光、品格和膽量,使得立夫無論做什麼都敢站上一個最高度。別看他是一個農村青年,他病了,就是要求中國最好的醫生給他治:他練功偏了,內火燒身,就是要請全國最有名的武功師給他調治。他學畫,68年,當他聽人介紹了一位聞名四方的藝術家,尹長栓,他立刻騎車頂刺骨的風雪趕三十里路到東尹村拜師學藝。1972,他學內畫,他掏空僅有家底,三次進京,拜訪了中國內畫三大流派中僅存的葉氏內畫的第三代傳人葉摹琪大師。後來他又拜見了范曾先生。
作畫講究氣韻生動,而氣韻生動,務以得勢為主。在形象上,勢有欲高者,有欲下者,有欲奔騰飛躍者,有欲靜卧睡眠者。人得勢,氣貫長虹;山得勢,巍峨磅礴;林木得勢,生機盎然;石得勢,怪而不失理,平而不庸。
姥爺就是使立夫“得勢”,從而使立夫敢於展開胸懷,去包攬博大淵深的中國民族民間文化藝術……
立夫人與畫一般有勢而不失理,有勢而不失虛心,勢狂而不亂,勢怪而不紊,使他所拜見的名家總在與他第一次見面就接受了他。
“心有靈犀一點通”,每一次名師指點都使他躍上一個新台階。
如果說在藝術上是芥子園、吳道子,張大千,鄭板橋等老一輩藝術家將他引入藝術殿堂;是尹長栓、葉摹琪,范曾等現代藝術家給他指點迷津;從作畫先做人這個角度講,立夫接受最多的還是他姥爺的菁華。
“我的良知、良學,良心、氣質,品格等都是我姥爺給的。”
“一個人再練(作畫),也練不出風格;再練,也練不出性格。有什麼性格就有什麼樣人生,就有什麼樣的畫。”
立夫說話時目光不時投向姥爺的遺像,語氣中透出那麼一種崇敬之情。
如果說藝術家的胸懷是一座熔爐,那麼鑄造這熔爐的非姥爺莫屬。姥爺的愛是立夫用之不竭的燃料,姥爺的熱血是立夫永遠的溶解劑。古今中外的知識,經驗在這熔爐中融會貫通輸入立夫的血管,被立夫吸收,一旦被靈性觸發,進出來的是閃爍其強烈個性色彩的熔漿,帶一股血氣,一股浩氣,從立夫筆尖泄出。
它衝破從清嘉慶,道光年間延續到今的匠氣,創出一條將線描與撥墨,工筆與寫意融為一體;將民間藝術風格與文入畫風格相互交融的民間工藝和中國畫相結合的新路子,盡情地抒發民族英雄的襟懷。它打破內畫不能寫意的傳統說法,將板橋的竹,馬遠的山水,任伯年、范曾的人物搬進內畫,完成了一次進了質的飛躍。
立夫現已開始追求獨步天下的藝術個性,努力使自己作品中眾多人物身上隱現出的“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追求自己獨特的理論,意境和風格,追求靈感和神韻。他感到那一股力量正衝擊著他,尋求下一個衝破口,擺脫一切條條框框,
再來一次質的飛躍。他說他的台階是:畫家、名家,畫師、大師、畫魔。
立夫給我談了他作畫時的感受: “無論是畫躍馬疆場的刀馬人物,或是賢達高僧,酒仙狂士,詩聖村夫、睿智頑魯,以及盤松怪石,高山飛瀑,無一不是畫就是我,我在畫中一那是一種跟著感覺走,似是一種意識之外的力操縱著我,那是一種入神合一、物我合一的微妙感受。那會兒我似可以看到所畫人(或物)的心裡(內里)和這身外(物外)的一切,那時我感覺我不是畫人物的形,而是人(物)的神,人(物)的魂,更確切地說是畫我自己的靈魂。
“傳統的中國畫主要講寫‘神’,我畫中的 ‘神’包括人物的‘神態’‘神氣’ ‘神思’,神態,神氣可以用線條及造型的表現方法而至,最難表達的卻是神情,神思,這不僅是人物的內心活動,還觸到人的魂……要達到這種境界,需得忘我,這種忘我需要一種氣度,一種胸懷……’
立夫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姥爺的遺像上。
我不禁細細地看了看他姥爺,清瘦的臉頰,稀疏星星般爽朗的五官,花發蒼髯,整個神態,形態和立夫筆下的李白、謝靈運、魯智深……那飛動的鬚髮,似睜非睜的眼睛,似動非動的神態等迥異,但卻有同一種‘神韻”隱約其間,我忽
然間似明白了許多。
立夫將自己最珍愛、最得意的內畫壺拿來給我們欣賞。
《赤壁賦》中的曹操,線條剛勁,瀟灑中透出些飄逸,畫出了曹操仰天長嘯的不凡氣度和博大胸懷。但就曹操的神思來講,他犀利而高傲的目光中又透出一絲憂鬱: “國土未統一,三國尚鼎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畫面之中未畫
任何景物,卻可從人物的眼睛中、神態中想象出境, (使人)看了卻如曹操面對滄海之洶湧波濤而抒發自己的豪情壯志,真可謂畫中無景,人物心中有境:畫中無景,看畫者心中有景。而曹操那似是想景的神態更令人浮想連篇。
華容道中的關羽,八面威風之中的他也露出一絲憂鬱,使人不得不設身處地,似我是關羽:
“一是曹操對已有恩,誅之不義,二是自己與大哥劉備討曹而滅漢,如將曹操誅之,劉備乃漢室宗親,再興兵討漢及乃情理不通,放曹,而又立有軍令狀……”畫中的關羽之神情,神思,非關羽莫屬,卻絕非過五關,戰呂布之關羽,使人對當時的歷史背景及面臨的處境都有一定的追憶、想象……“這就是意境!”立夫用目光對我說。
立夫畫的水墨畫“包公”,包公的官袍用的是酣暢的潑墨,人物的面部用的卻是精練的白描線條,多一筆則亂,少一筆則不成畫,袍袖之籠口,用幾筆淡線條一揮而就,這樣就形成鮮明的對比,既惜墨如金,又揮金如土,線條見功力,
潑墨見魄力和膽量。包公的神態既沉穩又顯大度,既顯出包公的高深莫測的城府,又顯出袖兩清風的瀟灑……
加之水晶,瑪瑙玉壺為這些‘神韻’蒙上一層似有似無淡淡輕紗,使之平添了一種透明感,一份空間感,一份距離感,不僅感覺藝術家本人的風格,胸懷,個性在畫中隱現,而且感覺畫中人物有一種動態,真有種“橫看成嶺側成峰,遠
近高低各不同”的‘魔勁’。我進一步懂了這不僅需一種“忘我”精神,而且需得一種“獻身”精神方能進行的創作。
看懂了立夫的畫便知道了立夫就是那個敢於打破中國幾千年留下的“同行是冤家”的狹隘觀點,敢於寫出‘中國內畫藝術與技法’一書,向全世界發出挑戰,並樂於幫助競爭者的男子漢。
看懂了立夫的畫就知道了立夫就是那拒絕外國人出高價讓他畫裸體、鬼怪等純追求感觀刺激內畫的中國人;就是那個拒絕販私分子以比國家高几倍的價錢收買他內畫壺的永遠的‘庄稼人’“土包子”。
這,就是他!決不是別的什麼人。
許多大城市以優厚的待遇請立夫去工作,許多外國人出重金請立夫去外國搞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