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找到18條詞條名為南方的結果 展開
南方
博爾赫斯所著短篇小說
《徠南方》是阿根廷作家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寫的短篇小說,收錄在《杜撰集》中,於1944年發表。作品傳奇色彩很濃,深奧難懂。《南方》打破了傳統的現實、非現實的二元對立結構,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產生強烈的疑惑感,這兩點共同構成了《南方》的幻想特質。博爾赫斯甚至在《杜撰集》1956年補記中寫道:“《南方》也許是我最得意的故事。”
《南方》的文學魅力最富異彩之處——用一樣的文字講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裡,胡安·達爾曼偶然受傷住院,病癒后乘火車回渴念已久的南方,結果火車沒停在慣常的車站,他在稍前一站下了車。等車時,他在一家雜貨鋪子里吃了晚飯。旁邊一個喝醉了酒的小流氓向他挑釁,激他去搏鬥。“達爾曼緊握他不善於使用的匕首,向平原走去。”這是一種現實的讀法,說的是一個不願意死在手術刀下的南方人的野性回歸。他終於如願以償,在南方的曠野上死在小流氓械鬥的刀子下。
第二個是一個寓言故事:達爾曼渴念南方,結果回到南方時,南方卻殺害了他。一個人死於他所熱愛的事物,這正好是王爾德所說的“每個人都戕害了他所熱愛的事物”的顛倒。
在第三個故事裡,達爾曼也許從未回到南方,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做了個夢。在那場夢裡,達爾曼病好了,乘火車回到了他渴念已久的南方。在那兒的曠野上他持刀拼殺,幸福地死於械鬥中的刀鋒下。
1938年聖誕前夕博爾赫斯出了一次嚴重的事故。他在上樓時撞到了剛剛漆過的敞開的豎鉸鏈窗,雖然積極治療,但是傷口仍然發生了感染,博爾赫斯得了敗血症,大約有一周時間博爾赫斯受到高燒和幻覺的折磨,甚至喪失了語言能力,在做完手術之後,又毫無知覺的在生死之間徘徊了一個月。這個事故博爾赫斯在不同場合不止一次提到,他的《自傳隨筆》中對這件事做了詳細的記敘,在《自傳隨筆》中,他記下的時間是1938年,但是在小說《南方》中博爾赫斯寫達爾曼出事的時間是1939年2月,博爾赫斯的傳記《生活在迷宮》的作者莫內加爾認為“博爾赫斯更改了日期,也許是為了避免聖誕節的宗教意義,並暗暗點出他自己病癒的確切時間”。無論這個事件發生的具體時間是什麼,這一段時間在博爾赫斯的整個創作生涯中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在受到病魔折磨期間,博爾赫斯擔心自己從此失去了閱讀和寫作能力,他讓母親給他念劉易斯的 《來自沉默的行星》這本書,聽了一兩頁后他哭了,因為他慶幸自己還能聽懂。博爾赫斯病癒之後開始嘗試一種他未曾寫的的文體,“如果我此刻去寫評論而失敗了的話,那我的智力就算完了,但如果試寫我從未真正寫過的東西而失敗了的話,情況還不至於,這樣甚至還能為最後的揭示作些準備”。很多年之後,博爾赫斯寫成的著名短篇小說《南方》具有自傳性質,它是對1938年這個事故的影射,博爾赫斯在病中所產生的幻覺與《南方》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南方》的主人公達爾曼買到一本《一千零一夜》,迫不及待的想看,不等電梯下來就匆匆的從樓梯上去,結果被忘了關的窗戶劃破了頭,傷口發炎了,高燒折磨著他,於是被送進了醫院。肉體的痛苦和夜裡不是失眠便是夢魘不容他想到死亡那樣抽象的事。“過了不久,大夫對他說,他開始好轉,很快就可以去莊園休養了。難以置信的是,那天居然來到”。這句話是理解小說的一個關鍵,它是這篇小說一個分水嶺,自此之後的敘述可能完全是真實的,但更有可能是病人達爾曼的幻想,這一點在這裡是暫時是不確定的。自此之後小說講述的是達爾曼出院去南方的見聞和與刀客搏鬥的經歷。
達爾曼雖然不善於使用匕首,但他還是異常平靜地拿起匕首去決鬥,這時他想的是:在療養院的第一晚,當他們把注射針頭扎進他胳膊時,如果他能在曠野上持刀拼殺,死於械鬥,對他倒是解脫,是幸福,是歡樂。他還想,如果當時他能選擇他嚮往的死的方式,這樣的死亡正是他要選擇或嚮往的。既然人的生存是一次次的死亡體驗,那麼,與其被動等死,不如主動搏擊。這種被視為自然而然的生存方式中,顯示著震撼人心的剛性精神。
《南方》是一篇幻想小說,博爾赫斯使用了許多策略去營造那種幻想的氛圍。按照給幻想小說所作的分類:(1)需要超自然的解釋;(2)有幻想的而不是超自然的解釋;(3)既可以作超自然的又可以作自然的解釋。《南方》顯然屬於第三類,因為它同時產生了兩種可能的結果,即達爾曼真的在病癒後去了南方並參加了決鬥,或達爾曼仍在床上,參加決鬥是幻想。博爾赫斯故意模糊了現實與非現實的敘述從而使讀者產生的疑惑是這篇小說的美學意圖,是幻想小說的重要特徵之一,關於這一點我們將在下文中進行分析。與此相關的是博爾赫斯巧妙的敘述手法。首先他表現現實的描述是純粹的現實主義手法,這種手法使那些本身是虛假的事物看起來顯得真實可信。例如在火車上用餐是這樣寫的:“午飯(湯是盛在精光鋥亮的金屬碗里端來的,像遙遠的兒時外出避暑時那樣)又是寧靜愜意的享受”。括弧中短短的一句話,對午飯的食物、餐具、餐具的顏色、質地,以及用餐時的感受的描寫都很細緻入微,有誰會懷疑可以產生如此真實的描寫的環境是假的呢?
在《南方》中,作家一邊用最詳盡的筆墨描寫現實細節,給人以逼真之感,同時卻又不斷地用諸如“虛幻”、“夢”、“不真實”、“彷彿”、“懷疑”等字眼,以及如下描寫:“覺得這種接觸有點虛幻,彷彿他和貓之間隔著一塊玻璃,因為人生活在時間和時間的延續中,而那個神秘的動物卻生活在當前,在瞬間的永恆之中”;“明天早晨我就在莊園里醒來了,他想到,他有一身而為二的感覺”;“看到大理石般的明亮的雲層,這一切都是偶遇,彷彿平原上的夢境”,“他瞌睡了一會兒,夢中見到的是隆隆向前的列車”;“達爾曼幾乎懷疑自己不僅是向南方,而是向過去的時間行進。檢票員打斷了他這些不真實的遐想”;“達爾曼有些納悶,當它什麼也沒有發生,打開《一千零一夜》,似乎要掩蓋現實”等,來暗示讀者,所有發生的這一切可能不是真實發生的,它們只不過是主人公的一個夢。在對夢的認識上,博爾赫斯認為,夢是一種創造,夢中的一切都源自於你自己,夢是你自己創造的。這一點和醒不同,雖然醒也可以是一種創造,是另一種狀態的經驗,但是,“醒時的經驗與睡時或夢中的經驗有本質的不同,其不同之處一定在於,夢中所經歷的東西由你產生,由你創造,由你推演而來。”正是基於此,博爾赫斯最喜歡的是用第三種“夢的讀法”去讀他的《南方》,他認為這種讀法最好,把它當做一個夢,小說寫的並不是一個人真正的死亡,而是臨死前夢見的死亡。
此外,小說中還大量出現了這類詞語:“虛幻”、“夢”、“不真實”、“彷彿”、“懷疑”等等,這些詞語也時刻使讀者在閱讀時保持一種警惕,因為稍不留神就會掉入博爾赫斯敘述的陷阱。那麼,什麼是博爾赫斯的幻想小說,《南方 》為什麼被稱之為幻想小說?博爾赫斯的小說《南方》中的真實和虛構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南方》的敘述過程是如何體現“幻想”這種創作觀念?這些問題的答案對於理解博爾赫斯的“幻想”十分重要。
時間、迷宮都是博爾赫斯喜歡思考的問題,在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中,他將二者結合起來,提出了“時間迷宮”的概念。博爾赫斯認為,“時間是一個根本之謎”。“時間之所以連續不斷是因為它離開了永恆而又想迴轉永恆。這就是說,未來的觀念是與我們渴望返回起點相一致的。上帝創造了世界;整個世界,所有的宇宙萬物都想迴轉永恆的源頭,這個永恆的源頭是受時間限制的,既不在時間之先,也不在時間之後,它在時間之外。這可能已留在生命衝動之中。時間在不停地運動這一事實也是如此。”既然時間是永恆的,那麼有限而短暫的人生該如何在這時間的洪流之中給自己定位並尋找意義呢?讀者在《南方》中或許會得到些許啟示。我們也許無法拉伸時間的長度,卻可以選擇用讀書和做夢來擴展時間的寬度。
哲學是博爾赫斯所鍾愛的話題。他的作品中始終在思考這樣一個深刻的內容:在科學技術迅速發展時,在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矛盾的社會中,人類應如何看待世界和自身?人類在他所處的時間、空間中的意義何在?這一切都是博爾赫斯在探求人類真諦時運用的哲學思想。《南方》其中的每一處細節都能解讀出一個或多個對人生、對社會、對生活的思考和認識。彷彿它就是一個寓言的城堡,任何一個角度、任何一個側面都為你展示一片意想不到、美麗無邊的風景。總體來看,《南方》似乎在說一個人的遭遇、人的命運的偶然性和無法自我把握的無奈。主人公因為偶然獲得新書,偶然要走樓道,就被偶然飛過的一隻鳥偶然劃破了前額,竟然就得了敗血症。於是此後地獄般的痛苦遭遇由此而來,這就是命運。不過只是偶然而已,生活中的你我誰會在意?彷彿冥冥中自有一種力量在安排著一切,讓人無法琢磨。
《南方》的敘述存在一種特質與托多洛夫對幻想文學的定義十分吻合。先談小說《南方》中的現實與非現實的關係。博爾赫斯指出《南方》有三種讀法,如果把 《南方》理解成幻想小說的話,從“難以置信的是,那天居然來到”這句話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達爾曼在病痛之中的幻覺,而在幻覺的描述中卻沒有常常預料到超自然的東西,諸如幽靈、鬼神之類;相反,《南方》對幻覺中所見所聞所感的描寫都十分逼真,甚至比沒產生幻覺之前的敘述更真實。下面這段話為達爾曼在去往南方的路上的所見所聞:
他瞌睡了一會,夢中見到的是隆隆向前的列車。中午十二的難以忍受的白熾太陽已成了傍晚前的黃色,不久又將變成為紅色。車廂也不一樣:平原和時間貫穿並改變了它的形狀,在粗獷的田野上,有時候除了一頭牛外空無一物。
這段描述主人公經過了一醒一夢的轉換,引文的第一段是他在沉思之後所看見的事物,而後面一段是他在夢中所看到的事物。這段引文突出體現了博爾赫斯模糊現實與虛構(夢境)的策略。無論是醒著的還是夢著的,它們都一樣真實。環境描寫雖然不是現實主義文學所專有的,但是對環境的詳細描寫的確可以加強真實感,然而在《南方》中這種真實感卻是一個更持久、更深遠的幻覺中的產物,因為那是達爾曼重病時產生的幻覺。可以說博爾赫斯在達爾曼的幻覺中描寫了另一種現實,這種現實雖然與我們的現實有所不同,但是和我們的世界一樣真實逼真。博爾赫斯努力營造一種現實主義的氛圍,但他“並不是想創造另一種現實,而是給我們一種幻想的現實,它可以揭示那些無法看到的事物”,因此讀者在毫無經驗的閱讀幻想小說時會產生強烈的疑惑。這是幻想文學的一個重要特點。
在“回到南方”的途中,作者又安置了一系列的情節。例如,等車之前,去咖啡屋裡,摸傳說中的黑貓。貓在西方文化中是通靈之物,作者此處又賦予了它別樣的寓意。在“回到南方”之後,列車竟然停靠在了一個陌生荒蕪的車站。這彷彿在說人生其實就是一次旅行,誰都無法預料自己的生命列車會在哪一個站台停靠,誰也無法預料,那裡會有什麼在等著你。但是,人卻是可以選擇的,可以選擇幸福地生,幸福地死。正如,小說的末尾處,主人公選擇了用決鬥這樣一個浪漫而又男人的方式來結束這場人生之旅。
博爾赫斯曾經指出了四種手法可以打破現實主義小說的常規,這四種手法是:藝術作品中的藝術作品、現實與夢幻的混淆、時間旅行,以及雙重人格。可以看出 《南方》充分運用了現實與夢幻(幻覺)的混淆這一手法,也就是博爾赫斯所提到的四種手法的第二種。《南方》超越了現實與非現實二元對立的觀念,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界線在小說中變得模糊不清。托多洛夫認為幻想文學依賴的是“真實”與“非真實”之間的不確定的美學效果,這種不確定的美學效果是幻想小說的基礎。現實與非現實的傳統觀念被打破,它們是對等的、可以相互轉化的,幻想文學尋求二元觀念的統一。托多洛夫對幻想小說的定義,被廣泛地運用到博爾赫斯的小說研究中,對《南方》這篇小說來說尤為貼切。
關於幻想小說的第二個條件,讀者的角色可以說委託給了人物,把自己與角色等同起來。也就是說讀者在產生強烈的疑惑感與主人公達爾曼所感受到的是一樣的,小說主人公雖然沒有明確地表現出無法判斷真實與虛構,但是在他進入幻覺狀態之後,他並不知道他在幻覺中所經歷的一切是虛假的,從這種意義上可以說讀者把自己的角色委託給了達爾曼,和他一同經歷著那個虛虛實實的歷險。托多洛夫對幻想文學的定義相當重視讀者接受這一方面,從他對幻想文學的定義中就能看出這一點,他把只能理解自然法則的讀者的“疑惑”做為定義的一部分。疑惑、遲疑、猶豫不決是大多數讀者在閱讀幻想小說時的感受。閱讀《南方》讀者必然會產生那種猶豫、遲疑的感覺,這正是《南方》幻想特質的體現。
綜上所述,《南方》通過模糊了現實與幻想的二元結構,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幻想氣質,在閱讀《南方》時讀者會產生一種強烈的疑惑,這種打破了現實“幻想的二元對立結構的做法,以及讀者所產生的疑惑感是《南方 》的幻想特質的充分體現。幻想特質使《南方》存在著現實的和非現實的多種解釋方式。《南方》作為博爾赫斯的得意之作充分體現了博爾赫斯的創作理念,深刻理解這篇幻想小說對於理解博爾赫斯及他的其它作品具有很好的啟示意義。
徠另外,小說還講述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的問題。哪怕那個人是你最親的愛人,他也無法時時處處了解你的處境、體會你的感受。此時的你,將會體會到絕對的孤獨,而這也正是生命的本質。當主人公初得敗血症時,他“那晚上床睡覺,凌晨就醒了,從那時候開始嘴裡苦得難受。高燒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一千零一夜》里的插圖在他噩夢中頻頻出現。親友們來探望他,帶著不自然的微笑,反覆說他氣色很好。他有點麻木地聽他們說話,心想自己在地獄里受煎熬,他們竟然不知道,真叫人納悶。八天過去了,長得像是八個世紀”。親友們的安慰出於對主人公的愛和痛惜,然而卻不是主人公最想要的。此時的他那麼無助,他的疼痛無人能夠替代,再親切的語言也顯得輕飄了。面對困境時的人更能體會孤獨。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
重要作品有詩集《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老虎的金黃》,短篇小說集《小徑分岔的花園》、《阿萊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