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顏無恥的人

故事發生在巴黎近郊的一座住所，住在第八層的是格蘭特·達納朗一家。女主人就是格蘭特夫人，她是奧什一家財政稅收員的遺孀，二婚嫁給當地一家學校的一位理科教師，達納朗先生。格蘭特夫人與前夫生了兩個小孩，雅克和莫德。雅克是個身體強壯的中年人，他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四十歲的人了，連份正式工作都沒有。他娶了一位有錢人家的女兒，全靠妻子的娘家養活他。格蘭特夫人不但不責怪，結果兒子在外面債台高築，這便成了全家人苦難的根源。達納朗一家成員的苦難和家庭悲劇的講述是的這個家庭的另外一個成員莫德小姐。莫德小姐是格蘭特夫人的小女兒，她比哥哥要小近二十歲。讀者通過她的眼睛，通過她的敘述，了解了家庭成員的關係。亨利是格蘭特夫人和達納朗先生的兒子，故事開始時，他才十五歲。儘管達納朗先生承擔著全家人的生計，可是他在家庭中只是個局外人，是個沒有人理睬的人。小說開始時，這個家庭發生了兩件影響全家人生活的大事，第一件事是全家人早就擔心與懷疑的事情：從郵局寄來的一張借債單據，是雅克在外邊的借款，家裡根本還不起這筆債務。這就意味著全家人又要為此發愁，真是舊愁未了，又添新愁。第二件大事就是雅克的妻子米麗爾的死，她的死完全是偶然的，事故性的。她被一輛汽車撞倒，抬回家時已經奄奄一息。雅克等到第二天才設法把她送到醫院，米麗爾就死在了醫院。

經歷了這場家庭變故后，格蘭特夫人決定帶著孩子們離開巴黎，把丈夫一人留在那裡。格蘭特夫人領著孩子們來到法國西南部的鄉下，他們在那裡有一所住房，過去經常來這裡度假。他們家的那座房子修建於17世紀，由於年久失修，長時間無人居住，必須加以修理方能住進。這座房屋在一座山岡的半山腰，周圍樹木蔥蘢，還有磨房和小村莊。再往高處一座小山的山腰上是高原，那裡還有一個叫帕達爾的大村莊。離格蘭特夫人舊居不遠的地方，住著另外一戶發了家的農民，博凱絲夫人和他的兒子讓。格蘭特夫人家的農場現在依然由原來的佃戶戴德經管，居住。他們的房子需要收拾整理，格蘭特夫人就和孩子們暫時居住在博凱絲夫人家。格蘭特夫人到達后不久就宴請了左鄰右舍，在這些宴請的人中，還有一位名叫喬治·杜里奧的年輕而富有的後生，他在這裡有一處房子，常來這裡小住。隨著小說故事情節的推進，讀者慢慢地發現這裡的人和自然的秘密，博凱絲夫人對兒子讓寄予厚望，她一直想著把格蘭特夫人的那座舊居弄到手。她的夢想就是讓兒子娶格蘭特夫人的女兒莫德為妻。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兒子卻要開始擺脫她的影響，變得不那麼聽話。他遇見一位年輕的村姑並喜歡上了她，就同居了。

格蘭特夫人領著孩子們來到之後，讓便開始對莫德有了好感，為此他拋棄了那個村姑。有個巴黎老闆專門到外省開餐館，他來此地開了一家，那個村姑就到這家店裡做工。這家餐館兼作咖啡屋和夜總會。莫德的哥哥雅克經常光顧那裡，並在那裡與喬治·杜里奧相遇。兩個人臭味相投，都希望過遊手好閒的生活。誰知莫德對喬治·杜里奧卻一見鍾情，然而兒女婚嫁之事必須由父母做主，她也要聽從母親的安排，因此，她也很少有機會與杜里奧相見。小說的主要內容就是講述莫德對杜里奧的愛情。

有一天下午，莫德沿著蒂奧河散步時，發現水面上漂著一具女屍。以後才得知那是讓的情婦，懷孕后遭到了讓和家人的拋棄，只好一死了之。就在那天晚上，莫德來到那位名叫巴爾克的人開的餐館，正遇上讓和雅克在吵架，她找到了喬治·杜里奧，從杜里奧的眼神里，她看出他也很喜歡她。喬治陪她回家，他們互表愛慕之情。有一個星期天，全家人作完彌撒之後，奠德決定去找喬治。那天晚上，她把自己的全部交給了喬治。隔了兩天，當她回到家中時，全家人正亂作一團，到處找她。她得知母親為了找她，在附近的鄉下四處奔走，一夜沒睡。她很快就明白了全家人以後都和她作對，她和自己的兄弟們不太一樣，他們能做的事情，母親絕不允許她去做。莫德不願意屈服於全家人的壓力，她決定離家出走。幾天後她離開家，與喬治同居了。可是同居后不長時間，這對情人之間的關係就開始惡化。喬洽經常不在家落腳，而為了躲避別人的嘲笑和白眼，莫德只好一個人待在家裡，所以她日感孤獨。當她得知母親準備賣掉他們那座老宅時，更是痛苦難當。她試圖給喬治訴說自己的處境和內心痛苦，然而他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她足不出戶，苦悶日深，連已經懷孕的事也沒告訴喬治。格蘭特夫人的如意算盤會為這種困難的處境找到出路。她告訴莫德房子其實賣給了博凱絲夫人，還說，讓在得知了她和喬治的關係后依然同意娶她為妻。這時莫德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的這樁婚姻和賣房之間有一筆交易，母親賣掉的，何止是房子，簡直就是自己的女兒。莫德同意先離開村莊幾天，這樣大家才覺得她離家出走那段日子合乎情理。就在母親送她去車站的路上，她告訴母親已經懷上了喬治的孩子。頃刻之間，母親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全家人又回到了巴黎，在回家的路上，雅克跟他母親大吵大鬧，問她要錢。第二天晚上，莫德偶爾偷聽到母親和哥哥的講話，得知母親已經同意把賣房的大部分收入給雅克。莫德一氣之下去警察局狀告雅克，她以為警察局肯定因為借債問題要捉拿雅克，沒想到警官告訴她說雅克根本無須擔心司法機構的追究。莫德只有回家。過了三天，她又準備回到喬治身邊，小說的結尾是喬治迎接莫德走下火車。

瑪格麗特·杜拉斯於1914年生於越南南部的嘉定，18歲回法國定居巴黎。她的整個童年時代都在這個殖民地度過，在這裡她經歷了極度的貧窮，殖民地的艱苦生活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了鮮明的印記。在她四歲的時候父親離開了人世，這對她的母親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從此之後母親不得不支撐起整個家庭，母親的性格變得暴虐和。母親對大兒子極度溺愛和順從，而母親對她其他的孩子則表現得十分漠然。母親對大兒子的偏愛，將杜拉斯推離母親。童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以及母親的漠視，使得敏感的杜拉斯的一生都處於愛的缺失和饑渴之中。杜拉斯童年在殖民地的生活經歷為她日後的人生和創作定下了基調。在她的眾多作品中，小說《厚顏無恥的人》、《抵擋太平洋的堤壩》和《情人》都以她在殖民地悲苦的童年生活為基礎，都在小說中描述了她少女時代在殖民地的愛情故事。

《厚顏無恥的人》是杜拉斯的第一部小說，原名為《達納朗家族》，按照杜拉斯的說法，她給這部小說擬了兩個標題：《達納朗家族》或者《莫德》。

1．人物描寫

這部小說在對人物的刻畫，在對自然風光的描述，都打上了作者自身的獨特角度和視野的烙印，至少杜拉斯眼中的外省，杜拉斯筆下的外省農民，有著女性獨特的觀察和體驗的痕迹，有別於其他作家。例如在帕達爾的教堂做完彌撒后，在格蘭特夫人請左鄰右舍吃飯時，那一連串的人物描述和刻畫讓人感覺到作家細緻入微的觀察能力和敘述能力。在說到帕達爾的藥店老闆時，說他是“一位肥胖的男人，與當地農民瘦黃的雙手相比，他的手又白又嫩”。在寫到當地小學教師的姐姐時，“她幾乎成了瞎子，大白天，走起路來步履維艱，她的衣服髒得討人厭惡。她臉龐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都好像嵌著一條細細的黑線，看起來紋路很深。”在談到佃戶的妻乇時，這樣寫道：“戴德的妻子長著棕色的頭髮，還很年輕，臉龐細嫩，透明，顴頰上交錯著又細又暗的道道細紋。十年來，她已經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她胳膊上那鬆鬆散散的肥肉如同熟透的水果，她說話時，脖子上顯現出圈圈小細肉。”小說中的其他人物的肖像描寫同樣真實可信，同樣細緻入微，說明杜拉斯對那個地方的了解，對那裡的居民的了解。她的描寫真實而準確。初出茅廬的杜拉斯已經在觀察能力和對文字的駕馭能力上具備了相當實力。

這部小說成功之處，就是對人物的心理描寫，尤其是對女主人公的心理變化的描寫。例如，對女主人公面對家人時心理變化的描寫可以說入木三分。當她看到哥哥雅克到處借債給家人帶來的痛苦和不幸時，當她看到雅克的妻子米麗爾因此身亡時，她的那種仇恨與冷漠，她的嘲諷都通過作者的描述表現出來。“對莫德而言，一提到雅克而不嚇一大跳簡直太難了。……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找到任何使他們與日俱增的仇恨爆發的借口。”莫德對哥哥雅克造成那麼多人不幸的惡劣行為的最後爆發就是到警察局告發他。其實這部小說的成功之處並不在於作者描寫了莫德對雅克的仇恨，而在於她描寫了莫德對雅克的矛盾態度。一方面，她痛恨雅克對她和弟弟，對母親和米麗爾造成的不幸。另一方面，雅克對她有一種吸引力，那是一種讓她非常懼怕的吸引力。她的內心深處也因此充滿矛盾和鬥爭，每當雅克犯下過錯時，她都要反覆地在內心替雅克開脫。雅克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自己也身不由己，這也是命運使然，無法抗拒的性格使然。

2．環境描寫

在描述家庭成員之問關係的同時，作者也沒有忘記平衡書中人物感情起伏變化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書中對自然風光的描寫大都通過莫德的具體印象，通過對景物的描寫，讀者也可以感覺到莫德的希望與失望，歡樂與憂愁。正是通過女主人公的印象，讀者才了解到了那法蘭西的外省風光。這些對外省風光的描寫多多少少反映了杜拉斯對她的故鄉的記憶，那裡的山水、風土人情儘管還難以融進她的心中，但那僅有的記憶卻足以燃起她對那片土地的嚮往之情。她筆端流露出來的是對那裡的一草一木的真情實感。

不足之處

瑪格麗特·杜拉斯的這部處女作在許多方面還很不成熟，敘述手法也比較陳舊，小說的結構也不盡合理。整部小說對故事情節的安排，對章節標題的去留都顯得比較雜亂，猶豫不決。在有些重要情節的變化上顯得不自然，甚至很突兀，例如：米麗爾的死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莫德與喬治的最後團圓也很突然，上下文的鋪墊不夠充實。小說的結尾也沒有擺脫俗套，那種大團圓的結局讓人感到杜拉斯還難以擺脫傳統。

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1914-1996），法國小說家、劇作家、電影導演，本名瑪格麗特·多納迪厄，出生於印度支那，十八歲后回法國定居。她以電影《廣島之戀》（1959年）和《印度之歌》（1975年）贏得國際聲譽，以小說《情人》（1984年）獲得龔古爾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