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的力量

在這個世紀之末，和下一個世紀就要開始的時代，我向大家推薦一個真正的音樂家和鬥士--崔健帶來的令人為之一震的專輯--《無能的力量》。這張專輯是對崔健本人的演唱生涯，也是對中國社會在一個世紀末的總結。我不想把崔健的東西拔得很高，但這是不諍的事實。我不能不說崔健仍然年輕，而且是年輕人中的年輕人。有很多人在年輕的時候就已經老了。這對於他們而言是個悲劇，無論你已意識到或毫無知覺。

當我一口氣聽完這張專輯，我有一種被針頭深深插入心肺，再被連血帶肉一起拔出的感覺，就象崔健的每一張新專輯，都能給我帶來不盡相同的類似感受一樣。記得96年在西安聽的一場崔健的音樂會，其中有一部分就已是這張專輯中幾首歌的雛形了。每次崔健的演唱會，他都會唱些新東西，同時把一大部分所謂的崔健的歌迷們弄得不知所措。

談談這張專輯本身吧。與以前專輯不同的是，這張專輯里用了大量的電子音色和RAP 節奏。電子樂部分都是在崔健家裡的工作室中完成的。也許是崔健第一次玩電子樂，駕馭太多的想法，因而加的零碎過多，而不能使之很好得與真樂器諧調起來。但可貴的地方也在於此。他總是不斷地嘗試新鮮的東西，是這股在北京掀起的電子音風潮里玩得最狠的一個。不能不提的是與崔健合作的SAX 劉元和GUITAR EDDIE。其實除《解決》以外崔健的每張專輯都是這三個人合作的結果。如果沒有這兩個人，崔健的東西會蒼白許多。這張專輯的演奏班子還大多是上次《紅旗下的蛋》的舊人馬，而且很多地方也是上張專輯的延續。可見，崔健的蛻變與和他合作人員的變化和蛻變是分不開的。

崔健的演唱部分依然是以《紅旗下的蛋》中北京方言式的說唱。而這次咬字更加清楚，節奏更鮮明。這種說唱形式卻正是一部分歌迷所不能接受的，因為如果不看歌詞，就很難聽出他在唱什麼。但這張專輯每一首歌的歌詞卻是整張專輯的精華所在。

身為專輯同名曲的《無能的力量》，全部演奏和演唱全由崔健一人完成，聽后卻沒給我留下什麼印象。倒是A 面最末一首《緩衝》，透出一種被壓抑的憤怒，同時讓人感到現實的無奈與冰冷。“無奈，傷感，親切，膩味”是歌中出現頻率最多的辭彙。在與八十年代截然不同的九十年代，崔健是在與金錢，美女，和舒適的生活相對抗。而對於大多數人，這是迷失而不能自拔的年代，為了物質享受而出賣靈魂，隨波逐流。想起BEATLES 有首歌叫“HAPPINESS IS A WARM GUN”。我這裡只想借用一下歌名，其實歌詞與這裡說的事並不相干。

《另一個空間》是這張專輯最有旋律的一首情歌：

“突然一個震撼我的聲音嚴厲地問著我，你是否有那麼一點兒勇氣得到一個真正的自由。我不知不覺地下意識地說了一聲‘我愛你’，頓時我的身體和我的精神一起輕輕地飛起。不知是否就是你又開始輕聲地問著我，你到底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得真正的愛情。我說愛情它到底是個什麼，究竟它是個什麼東西。你說愛情就是自由加上你的人格。”

《時代的晚上》是這張唱片的最後一首歌兒。聽上去象首情歌兒，但說是崔健在世紀之末的感受就象題目說的，是崔健在世紀末的感受。崔健的東西之所以好是因為它能引起人們的共鳴。但如果你沒有相同的背景，或即使有，但對周圍的環境和生活狀況並不敏感，你就不會產生這種共鳴。比如說這首歌里的這段詞：“不是什麼痛苦，也不是愛較勁，不過是積壓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應。情況太複雜了，現實太殘酷了，誰知道忍受的極限到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再如：“不是談論政治，可還是有點慌張，可能是因為過去的精神壓力如今還沒得到釋放。別看我在微笑，也別覺得我輕鬆，我回家單獨嚴肅時才會真的感到憂傷。”

節尾的地方，伴隨著音樂是一陣陣的鞭炮和放禮花的聲音，一種懷舊而幸福的感覺猶然而升。每當我聽到這個地方我都激動的快掉眼淚。類似的東西一直出現在崔健以前的作品中。在《一塊紅布》的MTV 中，背景的畫面就是天安門前的禮花。上張專輯《紅旗下的蛋》中的‘北京故事’那首歌的結尾也有禮花和鞭炮。

總的來說，崔健關心的除了現實還是現實。94年《紅旗下的蛋》之後，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都覺得崔健老了。因為那裡太多八十年代的情節，儘管那張專輯在音樂和製作部分已達到爐火純青--乾淨，豐富，成熟，國內製作沒有超過它的。這樣的製作拿到外國也是優秀的音樂。這張《無能的力量》的製作同樣一流，具有崔健唱片的一貫風格。而它是對九十年代世紀末中國的一次總結，其中不乏崔健個人的體驗。我不得不說，崔健仍然是當今中國對社會最有清晰認識和責任感的嚴肅音樂藝術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