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年集
趕年集
趕集,是我們這兒對參預在固定時間、固定場所進行的貿易活動的俗稱,而年集是一年中最大的參預人數最多的一次,一般在農曆新年前。
趕年集是一年中除春節之外最為快樂幸福、最為盼望的日子。
我生於70年代中期一個閉塞落後的小鄉村,一般的集市都位於鄉鎮政府駐地,而我所在的村處於三個鄉鎮的交界處,距離最近的集市也有8公里。在那個又窮又偏僻的環境里,平時趕集對小孩子來說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但年集卻不同,因為快過年了,孩子們都放了假,大人們也為了討個吉利,只要不是特別困難的家庭,只要天氣晴好,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可被獲准去趕年集。於是在那個沒甚樂趣、生活苦燥的時代,趕年集就成了我們這些小孩子一年中除春節之外最為快樂幸福、最為盼望的日子。每年的中秋節一過,我就開始掰著手指頭計算年集到來的日子。
盼了月亮盼星星,終於這一天姍姍而來。起個大早,簡單吃幾口飯,三五個小夥伴就上路了。出了村口,就看見路上三三兩兩的趕集的人,及至上了大路,人越發多了,各村湧出的人連接成線,以至於匯成了人流。那時的路除了鄉鎮通往縣城是公路外,鄉鎮與鄉鎮之間、村與村之間都是士路。而人們對路徑的選擇也分兩種:趕驢馬車的、推獨輪車的、騎自行車的都走大路;牽牲口的、步行的老人和孩子都走田間小道。那時候,自行車比汽車都少,所以我們這些小孩子沒有也不會騎自行車,這8公里的路程照例是走著。但那時的走路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快樂。幾個小孩子一邊走,一邊說,要麼講故事,要麼猜謎語,要麼回憶趕年集的情景,實在無話可說時,就追打著玩遊戲,也不知不考慮時間的早晚。就這樣,一路說著笑著,玩著鬧著到了集市,向天上一望,日已近午。
集市上人山人海,隨便找個高處向遠處一看,便是擁來擠去的人頭,真可謂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最熱鬧的要數煙花市場,那時的煙花品種也單一,不過是鞭炮、二踢腳、氣化之類,但那些煙花小販卻不因物品的單一而放棄一年中展示自己的最佳時機,爭相比試著各人物品的好壞,往往是你放一掛鞭炮,我就點兩個二踢腳,各種聲響此起彼伏,匯總起來,讓人聽著“噼哩啪啦”、“乒乒乓乓”,煞是熱鬧。但這熱鬧與膽小的女孩子無關,她們只敢遠遠觀望。但我卻因了有哥哥相護,時常混進去撿一些啞巴鞭炮出來分給她們,我也因此在她們眼中成了了不起的英雄,於是,與熱鬧之外,我又享受到一種高高在上、被人推崇的自豪。
集市上最吸引我們女孩子的東西是服裝,那時的衣服也沒有這麼多花樣,記憶中不過是紅紅綠綠的樣子,但對於當時還穿粗布衣的我們來說,已經是天堂了。我們最喜歡的是那種在領口、口袋邊上加有花邊的款式,花邊雖只是一種雜色的布條,但卻使整件衣服看起來洋氣大方。不過,對於那些漂亮衣服我們只能在心裡喜歡,卻很難或根本就不可能擁有,因為我們每個人手裡只有一元錢!但能飽飽眼福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至少回去以後,和父母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而且不定哪次考試取得了好成績,父母一高興就狠心咬牙地給買了來做獎賞。
我們消費那一元錢的主要地方就是書店。那時的書店也沒有許多書,不外乎教材、課本、字典、年畫、小人書之類。我們買的第一大宗商品是年畫,1角錢一張的那種,因為消費能力有限,一般情況下只能買四張(最多六張)。依各人愛好不同,買的年畫也不同,我喜歡古裝戲,所買的也不過是《穆桂英掛帥》、《楊排風出征》、《西廂記》等戲中人物畫像。但無論買什麼樣的年畫,帶給我們的都是欣喜若狂的幸福——終於可以自由支配一下金錢了!購進的第二大宗商品是小人書,那時的我們家裡連電線都沒有,更談不上看電視動畫片了,課外讀物就是幾分錢一本的小人書,一般也只買四本,花三角錢左右。
從書店出來,我們手裡攥著剩餘的三角錢就奔向雜貨鋪——那裡有女孩子的美麗夢想。我們關注的不是針頭線腦等小東西,而是一種戴在頭上的小花,紙做的,顏色以大紅為主,偶爾也有黃色的,花瓣層層疊疊,而且有蝴蝶觸角樣的須,用膠沾在鐵絲上,雖簡單卻也精緻,想想好像玫瑰花。這是女孩子春節必備的裝飾品,大年初一那天,幾乎每個女孩子頭上、髮辮上都有這種小花,幾個小腦袋湊在一塊,倒像個鮮花盛開的小花園!這種花也很便宜,1角錢可買5朵,剛好兩個羊角辮上兩朵,頭頂上三朵。
該逛的逛完,我們的肚子早就咕咕亂叫了,於是就走到燒餅鋪前,每人花1角錢買2個大燒餅,圓圓的,正面讓炭火烤得紅紅的,上面密布著金黃的芝麻,可勁地咬上一口,焦脆脆、香噴噴,又解饞又充饑。
隨著太陽偏西,集市上的人流開始回落,我們也隨著往外撤。回時依舊走小路,少了輕鬆卻多了收穫,兩個小手裡滿滿的,走累了,就在某村的村口找個向陽避風的麥秸垛,相依著靠在上面,要麼閉目養神,要麼翻看小人書,那份自在、那份悠閑,不待言說……
後來,隨著年齡漸長,也沒了那份心情,一晃,十幾年沒有趕過年集了。春節,突發童心,想看看兒時年集的模樣,就提前回了農村老家。年集 臘月26日
臘月26日,我起個大早,準備和母親去8公裡外的那個集市,母親說不用去那麼遠的地方了,三裡外的某某村也成了集,賣東西的也絕不比那兒少呢。於是我就開著摩托帶母親出了門。村與村之間都修了柏油路,路上來來往往呼嘯而過的是摩托車、電動車、四輪農用車,卻少了驢馬車,少了行走的路人,即便是賣牲口的人也騎著人力三輪車,而牛羊竟也“坐”在了車廂里!
集市上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們買了吃的、用的、穿的,一下子就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這使得我和母親的手裡都沉甸甸的,但除了累除了乏,卻沒有往日的欣喜。我找兒時的那種小紙花,母親說:“都什麼時代了,誰還用那個,早就沒有賣的了。”我一下子很是落寞,母親看我不高興,就說:“秀,你不是愛吃燒餅嗎,我去買幾個來。”很快她就提了一大方便袋的燒餅過來,我伸手拿了一個放進嘴裡,熱乎乎的,脆脆的,但比記憶中的小了許多,薄了許多,而且上面的芝麻也只有數得清的幾顆,同樣的入口,卻少了舊時的濃香!
時代進步了,生活質量提高了,生活的樂趣卻越來越少了,我弄不懂是自己變了還是別的什麼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