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舊聞
聞人舊聞
《聞人舊聞》是《假日100天》周刊“浮世繪”的一個專欄,由資深文化人黎家明撰寫。“聞人舊聞”主要記述文化名流的逸聞,自2009年起已經刊出數十篇。曾被《中國日報》、搜狐、新浪等多家媒體轉載。
目錄
1《聞人舊聞》選編一 我見王人美 劉炳森不穿背心 名人的匿名信 周叔弢家的馬奶奶 齊白石的酷女兒 富家子弟李鶴年 張仲憤懣 記得少年何家英 2《聞人舊聞》選編二 “八路”掌門藝林閣 不識梁左 帳房先生王明九 劉炳森寫字模 娛記方芳 方紀左手 范曾寫字挑筆 趙屏國家教 武力的故事 3《聞人舊聞》選編三 蔡志忠簽名售書
梁斌養虎 閻秉會上當 稚氣于是之 大山其實不中國 刮目三看佟有為 海岩不識“食”務 吳玉如待客 4《聞人舊聞》選編四 泰斗級門房 和名人擦肩而過 趙半知腰系草繩 2009年病中的王學仲 王學仲在水泥地上作畫 王學仲說文懷沙 王學仲家的賊 張洪千改名 5《聞人舊聞》選編五 吳若增不分裡外 張謙還嘴 葉嘉瑩的“講課費”
王人美 黎家明
書法家劉炳森為人謙和言語直率。劉先生武清人,與我算是老鄉。有一年夏天我去北京朝陽工體北里他家裡拜訪他。因為跟劉先生交往多年很相熟,所以進門之後他讓我把襯衣脫了涼快。我說我不能脫,我沒穿背心。家裡人還說我沒有教養云云。劉先生聽后大笑:我也不穿背心,英國人也不穿背心,這跟教養沒關係,只不過是個習慣而已。
劉炳森親筆信
周叔弢先生是天津近代大實業家大收藏家,關於他的記述文字很多,對他的妻子兒女的記載也不少。但在周叔弢生前所居住的睦南道129號的寓所中還有一個始終都存在的老太太,卻從未被記載,她就是周家的老保姆馬奶奶。我和周叔弢先生的長孫周啟萬是大學同學,上世紀80年代為參觀他家的收藏我曾去過周家幾趟。每次都見到坐在書房一動不動的周先生和蹣跚在屋裡屋外的馬奶奶。馬奶奶已有八九十歲,神態和打扮都像另一個世界的人。據周啟萬說,馬奶奶在他家已經幹了幾十年,無兒無女,要在他家終老。大家都很尊敬馬奶奶,如同家人一般。可能是因為馬奶奶照看過幾個孫輩的原因,小輩似乎更親一些。若干年後聽說,馬奶奶被周家在北大港的一個孫子接走了,並在那裡去世,周家把馬奶奶在鄉下的侄子叫來,一起給馬奶奶料理了後事。
聞人舊聞
書法名家李鶴年先生是個富家子弟,早年拜金石學家王襄為師。據說李鶴年當年用的印泥都是花一兩黃金購置的,其師吳玉如為別人寫字常借印泥一用。文革期間李鶴年下放到小站煤店,生活潦倒。80年代到師大講書法,接受每課5元的講課費。那年代書法家寫字收錢還羞於啟齒時,他家就有潤格明細貼於牆上,圈內大有不以為然者。不過李先生曾送我一幅非常漂亮的篆書卻分文未收。
20多年前,范曾調來南開大學創建東方藝術系,之後,與張仲相識,推想是因為張仲編輯天津日報副刊的緣故。我在范曾那見過張仲,知道他們很相熟。好像是張仲為范曾編輯一本什麼書,具體詳情記不清了。後來我介紹台灣雙向式英語創始人扶忠漢與范曾認識,范曾表示希望將《范曾自述》拿到台灣出版。扶忠漢答應說沒有問題,二人自然托我處理稿件和圖片等具體事宜。後來張仲得知我在為這事兒忙活頗不以為然。有一次,在張園對面的日報大樓台階上碰見張仲,他欲言又止竟有幾分憤懣的樣子,大意是范曾不夠朋友。我沒好意思多問,始終也不知其中詳情。現在張仲先生已駕鶴西去。范張恩怨,或大或小,還是個謎。
認識何家英大約是35年前,在二宮的少年之家。當時的少年之家美術班是河東乃至全市少年的美術“聖地”,美術精英都聚於此。像錢程、常工、邵鴻萍,還有何元東兄弟都在這裡上過課,但有些人不是來上課,而是來這裡湊熱鬧。何家英、門如山就屬這一種。門如山是何家英的中學美術老師,看上去卻像哥們兒。高瘦而寡言是何家英給人留下的印象。說他們是湊熱鬧不是因為沒見他們上過課,而是當時何家英的速寫能力已經超過了授課的老師們。記得張希苓翻看何家英的速寫本一直說不錯,不錯。在當時如雲精英中何家英被視為精英中的精英。後來包括何、門在內的很多人都上了美術學院,但何家英還是一直被人們特別關注。我想並不單是因為他的速寫能力吧。那些年我每次去美院玩,常工都會引我到小何的宿舍看他的新畫,仿石齊的畫,還有《街道代表》。何家英依然是少言寡語,成熟的標誌似乎是多了一點笑。何家英的一個厚厚的速寫還放在我這裡看了很長時間,為還速寫本去了他家一趟,石牆子大街的一處臨街房。如今為人熟知的價值百萬的《米脂婆姨》當年就懸於他家有些泛鹼的牆上。
一九四九年以後,天津古玩業逐步納入了公私合營的軌道,1961年天津市文物公司成立,接納了全市的古玩店,並開設藝林閣、文苑閣、瑞寶齋等五個國營文物商店。藝林閣坐落在遼寧路,掛文物公司兩塊牌子。書記兼經理劉增瑞是家父的朋友。劉增瑞大高個,口音很特別。據說是“八路”出身,進城前在《晉察冀日報》工作,是個文“八路”。曾經是新華書店的領導,後來調到文物公司。他家住在李公樓中街和前街之間的一個獨院。六間房,有一棵大桑樹,幽幽的。說那房子過去是特務隊的據點。我家住在鳳林村兩家之間步行只需五分鐘,所以我常去他家玩。四十年前劉先生家就用木製的冰箱,還有紅木的傢具。到劉先生家不僅有好吃的,還有好看的。知道我喜歡書畫,劉先生曾把他收藏的全套的古版《三希堂法帖》拿給我看,其時我並不懂。若干年後我是在他家第一次聽說“夜泊”並見到王學仲送給他的書法,還有何海霞送他的山水畫。文革後期文物公司負責處理“查抄物資”中的文物書籍。劉增瑞特意挑了全套線裝《芥子園畫傳》《日本浮世繪畫集》《列賓畫集》三種書問我父親要不要為我買。父親毅然決然地買了下,所付幾十元是我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在那樣的年代這些書使我如獲至寶,大開眼界。這些書使我在畫友之中也很有身份。常有人要借,記得《日本浮世繪畫集》就借過在美院上學的常工和孫建平。每每看見這幾本讓我受益終生的書我都會想起過去的故事。
聽高玉琮先生講相聲界有個行規,段子的寫手一般不能走上前台。貨款兩清就得隱姓埋名,段子只屬於表演者。還說建國初的幾個名段都是西安的某人所寫,那人曾拿了幾個段子進京,讓幾位名角挑,結果各有其主。還說馬季一直養著一個寫手云云。雖未證實,但我基本相信。有一年姜昆來天津首演他的《虎口脫險》,回京時由我送他,一輛十人轎上有唐傑忠,秋林幾人。還有一個小個子男子我不認識,坐在姜昆身後。姜昆一直和我聊虎口脫險,聽聽我的看法,話說多了我也不忌口,指指點點,說了一通。小個子男子,頻頻點頭,但一言不發,我隱約覺得他可能就是虎口脫險的作者。後來《虎口脫險》在春晚上,字幕有作者梁左姜昆。後來梁左名氣大了,我有點遺憾當時沒仔細看看這位名作家。現在想不知當時梁左一言不發,是因為剛出道,還是在守行規?
天津書法名家王明九解放前是大營門小河邊一家機米廠的帳房先生。解放后公私合營這家機米廠後來改成了挂面廠。王先生則調入大直沽糧庫工會作文化宣傳工作,安排也是用其所長。想當年王先生不知寫了多少標識宣傳牌都隨歲月風雨而去,如今王先生的書法以尺論價令人感慨。王先生一生研習書法,不僅在天津名氣很大,在全國乃至海外都有影響。一九七四年國慶王先生在第二工人文化宮作書法表演時我有幸見王先生一面,並收藏王先生當年的書毛澤東詩詞一幅。
現今電腦排版系統中有劉炳森體隸書。據我知道這套字模確由劉先生親筆所書。許多年前的一天我去劉先生家做客,劉先生跟我說有家公司約他寫一套字模,他已經寫了大半,並將一些在硫酸紙上親筆書寫的隸書手稿讓我看。我當時很是吃驚,書法大家怎能在硫酸紙上寫呢?這種紙性能多難適應。我情不自禁脫口一句“怎能在硫酸紙上寫呢?”劉先生卻解釋,電腦所限只能這樣。我當時心裡明白一定是製作方圖省事,騙了劉先生。但見到劉先生厚道的樣子就不忍再多嘴了。
方芳是個年輕的女記者,專事娛樂新聞,俗稱“娛記”。方芳一付可愛的娃娃臉,性格開朗、潑辣。在明星中人際關係相當好,與大腕相處如魚在水。某日,英達向他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天津的“名記”,方芳打趣接茬道,名記不算,雛記是也。
作家方紀著述良多,因其名篇《揮手之間》編入中學課本,更聞名天下。晚年因中風右手不便,遂左手習書法,落款方紀左手。字古拙剛勁,多有留傳。我曾在香港大樓其寓所中見過他,老人熱情性急,語言小有障礙,但與人溝通絕不怠慢。常以“對、對、對”對他人的話加以肯定。我想“揮手”“左手”方先生藝術的兩大亮點竟都落於幾千分之一的“手”字上或許這是一種緣吧。
筆好壞,順手不順手,直接影響寫的好壞。不僅對於普通人是這樣,對於書畫家也是如此。操辦天津第一次高龍舟大賽時我去約范曾先生為比賽題字。事先知道範先生在凱悅飯店小住,可能身邊無紙墨,於是我到商店買了紙筆墨。范先生見到我拿出的筆先是皺了皺眉,然後試寫了一下就把筆仍到一邊:這是什麼筆呀,算了,還是明天我寫好你來取吧。
朗朗在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附中上學時的啟蒙老師趙屏國和夫人凌遠皆為鋼琴教師,凌遠資歷更深。二位居於中央音樂學院宿舍,並在家中教授鋼琴,每課時300-500元,學生自行將錢置於琴箱之上。趙屏國不數、不驗、不看,而且不輕易接收學生。據說是因為趙已退休,如果在任收費會更高,還說剛退休是學校每招生還請趙坐主考席,據說這樣對於趙的身價都全影響很大。很多年前我曾去過趙屏國家,見房裡還在上課門外已有學生等候。
很早很早就認識因患骨癌而英年早逝的武力,聽說他16歲開始在東興市場街房管站做壯工,蓋房子。那時他就是一個雄心勃勃與眾不同的人。後來從房管站到了團市委,又去了《中國青年報》當記者,還做了海南記者站的負責人。再到澳洲留學。在澳洲語言不通,特長沒有,餐館里被人侮辱,海灘上受人歧視,每天十六七個小時的超負荷勞動。4年多里,他幹了20多種工作。與男妓差不多的按摩郎的活兒他也幹了。還為一戶夫妻離異、母親拋下5個未成年孩子出走的英國移民家庭當保姆。為“征服”那些頑童,翻跟頭、出洋相…但武力扭轉了局面,棄文從商,穿梭於中澳之間。又在鳳凰衛視主持過一檔什麼節目。娶了個韓國媳婦,還寫了一本書叫《娶個外國女人做太太》,最後回國作直銷,據說作到什麼鑽石級,這些都是聽說。2000年前後我在天津見到他有過一個小敘,他親口給我講了這樣一件事,為做直銷,他曾鍛煉自己的交際能力,為自己設計了每天在街上和50個?陌生人交談。一天黃昏在廣州街頭,他已累得精疲力盡,十分沮喪,但為湊足每天的交際數還是朝一個男子面前走過去。當他開口自我介紹時,那個男子劈頭一句:你他媽的神經病,滾…武力 只覺得自己完全崩潰了。那男子再說什麼他也聽不清了,自己蹲在馬路邊哭了起來。
台灣漫畫家蔡志忠瘦臉,高顴骨,披肩長發,笑像鬼,不笑更像鬼,一見他腦際立現“鬼才”二字。九零年,蔡志忠在天津和平路新華書店簽名售書,每本書籤花體“蔡志忠”並畫一叟,最後起立鞠躬雙手奉上。我巧遇此趣事排隊得其簽名和小畫,受其一躬,還其一躬。
作家梁斌早年在華南工作,收養一隻險喪命的華南虎崽,幾次調工作也都帶在身邊。後來養的如豬大小,食量驚人,才送給了保定的動物園。在當代文人中養虎不知是否另有其人,真是奇人奇事氣象不同。
熊培雲 黎家明 劉運峰 閻秉會 張重憲
認識于是之是20多年前我和同學到北影看謝添拍攝電影《茶館》的時候,攝影棚里滿是大腕于是之,英若成,藍天野,黃宗洛,謝添。。。還有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熟臉。
對於是之印象特別深是因為他對我們兩個陌生的年輕人的到來反應特別敏感。他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故意提高。“導演,我拍《青春之歌》的時候那林道靜。。。”他還時不時地眼睛向我們這邊瞟。呆久了,我們和於先生聊起來,他還給我們講笑話:“有一次在街上,有個小丫頭認出了我,你是于是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我說你真棒,一眼就認出我來了。我就不行沒認出您來,我得跟您學學。。。”
大山 黎家明
佟有為幾十年來從一個愛好者成為相聲名家確當刮目相看。可佟有為對於我還另有三次刮目:第一次是二十幾年前佟有為在一個小品中扮演個賭徒。輸光了穿雨衣回家,上台雨衣一脫赤條條,只穿了條小褲衩,露兩點已經三缺一,哥們夠狠,我服了。第二次是若干年之後得知他本是《家庭報》的副總編,並見到他在報社正經一副文人形象又讓我吃驚不小。第三次是前不久我在鼓樓的“星期四書畫沙龍”見到佟有為,在這個以畫家王俊生為首的書畫沙龍里佟有為竟是骨幹份子。細一聊才知道這老兄研習書法已有很多年,臨米芾,王鐸, 趙孟頫,曾有是書畫名家慕凌飛的學生。與書法家陳驤龍是結拜兄弟,和趙士英是好友……與書法的淵源可是不淺吶。可別以為這只是花架子,筆下工夫也確實了得。送我一幅草書,我示以韓嘉祥,
韓嘉祥說:我沒想到他寫的這麼好。
海岩的處女作《便衣警察》問世之時他名氣不大,官卻不小,是北京五星級崑崙大飯店的總經理。友人常勝與其有些交往算是朋友。一天我和常勝等4人去北京小游,中午常勝建議去找海岩蹭飯。我們來到崑崙飯店見到海岩,常勝說我們幾個來參觀一下崑崙,不知所以然的海岩引著我們幾個在飯店上上下下參觀起來,眼看已過了吃飯的點兒。常勝終於忍不住說我們幾個還沒吃飯呢,海岩聽后恍然大悟,趕緊領我們到餐廳招待。
書法家韓嘉祥是大師吳玉如的入室弟子,據韓嘉祥講,吳先生對任何客人皆以鞠躬迎送,無論老少尊卑。一次韓嘉祥勸吳先生:您不必這樣……吳先生申斥道:你懂什麼!
大作家梁斌晚年寓居於南海路一座小洋樓中,一樓緊靠樓門的一大間是書房兼畫室。老人常在此寫書作畫。這樣一來只要有人叫門,老人便成了門房。他的三兒子是我的同班同座的同學,因此常去他家玩。每遇老人開門,他總會呼一聲:“三兒,同學來了。”
上世紀80年代初,一天早上我在王府井大街和長安街交口處,一輛紅旗轎車停在身邊,一個高個的美國老頭走下車並向行人揮手致意,那是近在咫尺的美國副總統布希,雖然近在咫尺但不能算是擦肩。1983年在北戴河,傍晚,我與夥伴三人同登西山,山道上人很少,迎面走下來一個老者、一個大漢和一個年輕女人。因為山路很窄,就在擦肩的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老者十分面善。“他是楊尚昆!”我脫口而出並轉身再看,只見六七步之外的楊尚昆也回過頭來向我們笑了笑。事後我想這保安也夠差的,我們仨要是殺手,那大漢一人未必能制服我們吧。
還是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一行十幾人在北京電影學院逗留三四天。當時電影學院總部在北郊的朱辛庄,荒野中孤廟一樣的一座不大的校園。學生不多也就幾十個人。年輕人很快就混到一起,一起打籃球,擠在一間又小又破的食堂里用餐。30多年之後我只記得一個叫麥燕文的錄音專業的女生(可能是學生會主席),負責接待安排我的生活,後來聽說她給王菲當過錄音師。可是,那些光著膀子打籃球,衣冠不整地在食堂中神聊的人當中就有張藝謀、金韜、顧長衛等等,但這些後來的大腕們當時沒給我留下任何印象。
趙半知 黎家明
1979年我在天大學習建築史的時候第一次拜見了王學仲先生,還得到允許旁聽他的繪畫課。並獲得一幅他給我寫草篆。此後30多年中有過很多往來。2009春天我去看望病重的王先生。
黎家明和王學仲
王學仲喜歡吃煎餅小魚辣椒和大蔥,不吸煙不喝酒,喝點茶也不講究。上班時,每日到研究所,一坐就是工作一上午,有時不喝一口水,不好喝水。一件20幾年到在日本講學時買的防寒服一直穿到今天,還捨不得扔。王學仲一生不善經營,畫廊里一幅書法就賣幾萬,可是看不出他多富有。最近自費出版《王學仲文集》,各地常有人來家裡買,精裝每套300餘元,都是兒媳婦經手。王學仲一子一女,女兒曾留學日本,后定居加拿大,女婿是北大博士。兒子兒媳在天津。
王學仲夫人說藝術研究所曾失竊,陳列的畫作丟失很多。報警、調查之後結論是內部人所為,以後就不敢在掛畫了。(後來知道這個家賊就是家鄉來的那個小青年。)
王學仲與文懷沙是朋友,文懷沙為《王學仲文集》寫的序。說道最近的文懷沙事件王學仲比較憤慨。他說拿一個老人作文章不好。王學仲說文懷沙就是愛炒作,愛交女朋友,到哪都有女朋友。女朋友不離左右,王學仲夫人說我在北京去過文家,有三、四個小姑娘。王學仲說他喜歡古代有婢的那一套。王學仲說不光文懷沙愛炒作,歐陽中石也炒作,愛炒作的人活潑。
一上午的時間談了許多天津的老人兒和往事。
我說您還記得您在地板上畫畫,說漚起漚滅嗎?王學仲說:“就像人生的起伏不定。
儘管很多傳說某某畫家有什麼畫之絕招密不示外人,但從未得以驗證。倒是有一次見到畫家王學仲為其弟子演示一種山水畫法,把宣紙鋪在水泥地板上作畫。言稱能產生一種效果併名曰漚起漚滅,但我至今未能領會其奧妙。
王學仲和文懷沙是老朋友,前不久出版的《王學仲文集》,文懷沙還寫了序。王學仲說,文懷沙愛交女朋友,到哪都有女朋友,女朋友不離左右。王學仲夫人到北京曾去過文家,就見那有三四個小姑娘。王學仲說,文懷沙喜歡古代有婢的那一套。對最近關於文懷沙年齡的新聞,王學仲說,炒作沒意思,但也說,文懷沙愛炒作,愛炒作的人活潑。
去年春天我去看望病中的王學仲先生時,聽王夫人說王學仲藝術研究所總丟東西,陳列的畫作丟失很多。報警、調查之後結論是內部人所為,以後就不敢再掛畫了。說這事時,“保姆”小張就坐在一旁,表情冷冷的,一句話也不說。小張是農村來的一個小夥子,每日中午用輪椅推王學仲到院里曬太陽,晚上就住在研究所黽園。之後不久就傳來消息,小張就是家賊。盜竊銷售的數量令人吃驚,家裡已經蓋了好幾幢房子。今年四月初在重慶道的筆墨養怡館見到唐雲來先生,和他聊起這事,據說不僅小張家富了,甚至富了一個村。說是審問已經結束,字畫也追回了一些,但損失還是很大。唐先生說王先生有個習慣,好畫不賣都留著。王先生方面估價損失近千萬,有關方面評估是400多萬。還不知道法院會怎麼判。
韓嘉祥 黎家明 張洪千
某日,在解放北路郵局見到作家吳若增來取匯款(可能是稿費)。見郵局職員和吳若增寒暄便知其是這裡的常客。郵局職員翻找好一會兒,似乎沒有底檔,轉身去內室,這時竟見吳若增一個翻身跳進櫃檯隨職員進去了。
養狗還不是很流行的時候,電台主持人張謙就養了一隻小狗。很多時候他會在電台門口的衛津路上遛狗。某日他正遛狗,一個熟人開車經過搖下車窗拿他找樂,你們倆遛呢?張謙頭也不抬對狗說:你怎麼也不跟哥哥打招呼呢?
80 年代初,旅加學者葉嘉瑩先生受南大之邀回國講學。其間曾到師大中文系作一日之講座,中文繫上下受寵若驚。因而酬勞問題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給錢?給多少?多了拿不出來,少了拿不出手。另外當時人們的觀念是跟學者金錢往來有點那個。於是決定送個禮物,知道葉先生喜歡書畫,於是由我找畫家溥佐的女兒買了一幅溥先生的墨竹,裝裱好送給葉先生,買畫好像是花了65元。
名噪一時的北京音樂廳總經理,中央交響樂團副團長錢程是早年成功下海的美院大學生。從在北京音樂廳走廊里辦畫廊,到承包整個音樂廳,商業運作取得了很大成功。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初下海是賣桑普牌暖氣爐。
油畫家王玉琦曾是天津美院教師,成名早,賣畫早,發財也早。後來就很少到學校上班了。雖然學校見不到他,學校在分配住房的時候還是給了他一套。有人不平衡找院長評理,據說院長這樣答覆:“王玉琦沒辭職就是給學院面子,給學院增光。”
許多年前,有一次姜昆在京來順請客,是京來順不是東來順。京來順在建國門附近,是一家挺大的清真館。席間姜昆說,上好的羊肉片可生吃,並幾次用生羊肉片蘸料往嘴裡送,吃得津津有味,還幾次向我們同席的幾人強力推薦,我是堅決不肯。幾年之後相繼發生過非典和禽流感甚至甲型流感。我每每想起這事兒就后怕。
南方時報副主編撰文說,漫畫家朱森林會說相聲,能演小品。說相聲我沒聽過,演小品我曾見過。有一年天津舉辦小品大賽,是我組織的。朱森林就帶著小品來參加,我心想這老兄還真是童心稚氣。後來聽說他和佟有為、胡可瑜、劉德印他們一起到處演過很多場,還能每場拿個五十、一百的演出費,這都是前些年的事了。
90年末的一天,我出席一個在北京東四的一家酒店舉行商務酒宴。七八個人,有扶忠漢,人口出版社的社長何總,北京版權公司的吳總和一位局級前輩李老,做東的是海南三元出版社。他們還特別請來電視劇《紅樓夢》中的“薛寶釵”前來助興。有個明星大美人兒作陪氣氛確實不一樣,但酒過兩尋這不一樣變得有點異樣,那德高望重的李老糾纏“寶釵”放肆調侃,“你別叫我李老,我多難過呀”“那叫您什麼呢?”“叫我小李呀”“......”
“寶釵”雖機智圓滑但只能且戰且退。其他幾個人尷尷尬尬吃的好不是滋味。臨了,李老又牆上一步摘下“寶釵”掛在大衣架上的狐狸圍脖用手撫摸著明知故問地:“這是誰的迷人的小狐狸呀?”此後“寶釵”留學北美,十年後成為地產大亨。李老則死於一個月之後的小車禍,說小車禍是因為只是輕微的碰撞而倒地,未見一滴血便沒了性命。
其實,我跟張謙算是半熟不熟。說熟,他曾經跑來小白樓找我聊天,還給我的兩個外甥女主持過婚禮,冷不丁也通個電話。說不熟,我對他有很多的不了解,特別是每每見到他總有一種異樣和距離感。說不出他哪有一些和常人不同的東西。他腦殼似乎特別大,不知是不是工作的關係,紋了兩道很粗的眉毛。一說話倆眼往上挑,有點兒京劇的做派。感覺跟武力有點像。他聊的最多的是是哲學和人生。他的個人生活似乎是個空白,到了,他終是個單身,從未聽他談起過他這方面的事。在養狗還不是很時興的時候他就擺弄一條小狗,到我這來時還帶著,是一個小青年給他抱著,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前不久與吳若增一起去品嘗張衛東的淮揚菜時說張謙,張衛東說張謙人不錯,不愛摻和事。如今斯人已去,不一樣的張謙就這樣出人預
料地提前謝幕了。
楊藹琪,七八十年代任教於天津美院的美術史論家。是當時的風雲人物。她畢業於中央美院,人特別白,很洋氣,黑黑的頭髮梳的高高的,私下裡學生稱之西太后。她是那年代天津非常活躍的美的傳播者和探索者。七十年代末就在一宮和師大都舉辦過一系列有影響的講座。她的課我差不多都聽過,語言犀利潑辣。記得在師大政史系合班教室的講座,聽眾擠得滿滿的,幻燈霍然打出一幅人體油畫,聽眾席上吐舌頭出怪樣一陣唏噓騷動。楊藹琪勃然:別把眼盯在肚臍之下三寸的地方,這是藝術。。。楊藹琪很有開拓精神,85年楊藹琪把佛洛伊德有關性與人的心理的理論引入藝術思考,並在課堂上講授,結果被學生舉報給校領導。課被停了,楊藹琪也被調出美術史論系。楊藹琪未料到美院高層對肚臍之下更敏感。後來她去了北京
服裝學院。這位曾經給天津留下許多精彩的美術史論家終於黯然出走。何延喆說,楊藹琪熱情有才華,美院容不下她是天津的損失。
有傳聞邢播音在私下裡愛罵街,友人勸她:你罵順嘴了,哪天在電視上罵出來,她卻滿不在乎。網上曾有個帖子說文主持和人發生交通糾紛是罵罵咧咧,還被記錄下云云,不過都未得證實。面對面的王志罵街我倒是親耳聆聽。大概是95年前後,他為一個專題曾來天津採訪要錄我一個鏡頭,錄相之後,我覺得他們是客人就留他們吃飯。在天海二樓的川菜館,席間王志說話傻B靈B不斷,印象他好象脾氣不是很好。
聽畫家孫建平講過他自己的一次歷險。有一年夏天他去草原寫生,一天中午獨自一人在蒙古包里休息。這時進來一個喝的醉醺醺的當地漢子,他比劃著讓孫建平給他畫像。孫建平一邊畫,那漢子一邊繼續喝酒。像畫好了,孫建平遞給他,那漢子看著看著表情突變,滿面困惑,指著畫像臉上的陰影向孫建平投來疑問的目光。孫建平明白了,他知道很多人不理解素描像的面部陰影。語言不通無法解釋。就在這時那漢子忽然流下了兩行淚水。他放下畫像邊哭邊低聲唱起來,唱著唱著又跳起舞來。並且越跳越激動最後竟拔出靴子里的匕首一通狂舞。孫建平明白了漢子是認為自己被羞辱了。可孫建平根本無法解釋,也不敢亂說亂動。孫建平說:“我當時嚇得都篩糠了。”最後趁那漢子伏地痛哭,孫建平趕緊逃出蒙古包去找明白人了事。
大概是1993年我策劃了全國第一個酷似名人秀。活動影響不錯,以致央視的趙連甲專程跑來天津從中選了一些節目上了“綜藝大觀”。我現在要講的是在這個活動中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插曲。在這次活動中我負責接待作為評為的於洋,趙子岳,柴雲清等人,這些大牌年齡大閱歷深,都很客氣,甚至很識趣。有一次一起吃飯我無意間談了對其中一個表演者的讚許,後來這個人得了獎。活動結束時於洋先生私下悄悄問我:“對結果還滿意吧。。。”我一下聯想到我說過的話,知道他誤解了我的意思。也體會到被邀請者是多麼在意活動中的世故人情。當年評委們不過吃幾頓飯,拿個很少的勞務費就這樣善察主辦者的意圖。如今滿世界的商業炒作,想在各種評選活動中追求公正實在是太天真了吧。
聞人舊聞
何家英《無聲》局部
一個搞政工的進城老幹部竟在文化圈裡是大名鼎鼎的聞人,他就是公安醫院的老書記陳來柱。人稱陳院長。20年前我跟他在小白樓做過幾年鄰居,出來進去的叫他陳大爺。老頭不像一般老幹部那樣,不土,甚至有點兒耍兒。愛玩,常見他深夜裡跳舞回來。愛釣魚,總是跟局長一起去。聽說局長曾是他的部下,所以倆人能玩到一塊。95年我遇到點麻煩,非局長說話不行。我去粵唯鮮買了二斤活蝦,去找陳大爺。陳大爺說,你寫個情況,明天我去釣魚時跟頭講一聲。結果擺平了。老頭還特別喜歡字畫。看見劉炳森給我公司題的扁,就說劉先生的侄子在在友誼賓館叫嘛嘛。他還常把自己釣的魚蘸墨拓在宣紙上裝裱起來題上字。常常展示與我,很好玩。後來老頭搬去金達園就很少見面了。幾年前見到他的外孫,才知道老頭不在了。我
得知他是文化圈裡的聞人是最近的事。唐雲來,韓嘉祥,廣東路三逸草堂老闆都跟我說起過陳來柱,說他特別能張羅。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年公安醫院樓道里懸掛大幅的李鶴年,張洪千字畫。還聽說他跟溥佐也是很好的朋友。
聽唐雲來論道 黎家明 段為民
學者大書家吳玉如先生年輕時體格很弱,曾請算命先生給算過命,算命的算到五十五就不給算了。吳先生心裡明白算命先生認為自己就能貨五十五。結果五十五那年確實大病一場險些丟了性命。打那以後吳先生特別在意個人衛生和健康。到外邊吃飯的時候自己帶著碗和筷,肺不好講課擦黑板時用手絹堵著鼻子。體育鍛煉吳先生也一直堅持,平時除了步行鍛煉還在馬場道照耀里住所的小院里玩單杠。結過活到八十四歲,吳先生一直認為一個人的命運可以靠自我修養來改變。
沒有人稱龔望為神仙,我卻以為龔先生亦神亦仙。
居西沽陋巷斗室數十年,讀書開館,通於經史、詩詞、古樂,收藏甚富,鑒賞頗精。但不耽誤玩蟈蟈,此一仙。1949年在崇化中學執教的龔望老師因體罰學生受到批判,辭職回家中無以為生,便在西沽街上擺個卦攤,此一神。龔望一直把“多積德、多讀書、多吃虧,以多為貴;寡意氣、寡言語、寡嗜好,欲寡未能”的家訓掛在堂屋。老先生善雞毛筆寫隸書,筆是自製的,顧志新還幫他捆過雞毛筆。龔望厚道寡言一年四季手裡都拿著把扇子令人不解,韓嘉祥曾好奇請教緣故,先生說,我怕煙,有客人吸煙我得扇扇。
錢鍾書去北大圖書館借書,見那書曾只一人借過,留名“吳同寶”。一些時日之後,再去借書,又見另一書只有吳同寶借過,於是詢問吳同寶何許人,被告知吳小如是也。錢鍾書知吳小如但不知吳小如本名吳同寶。北大某課題曾請教吳小如一疑難,吳小如也不得其解,但說待我去請教錢先生。錢鍾書聽了之後問是誰的課題,吳小如說是北大的課題,錢鍾書說北大的事我不管......吳小如說:那我自己也想長長學問?錢鍾書轉身取來一洋文書,指其中一頁遞給吳小如。吳小如曾將此事告知他人以證錢鍾書確實學富五車。但我總覺得仍難去“掉書袋”之嫌。
說斯琴高娃年輕時是個美人兒很多人可能不信,我認識斯琴高娃常對人講其實她嬌小而嫵媚,只是她的真實形象被“虎妞”等人物給掩藏了,就是輪廓銀幕和現實差別也非常大,據專業人士講,在銀幕上適中的臉形再現時中應該屬於太過瘦小,而在現實中適中的臉形在銀幕上則為大臉盤,這是因為鏡頭是一隻眼看世界所造成的。我上大學時斯琴高娃到我的學校做過表演,其時我在學生會幫忙得以認識她,約好我去飯店找她聊天,那天她感冒很重說起話來不方便,一會一去衛生間,但她非常高興我的來訪,並希望我有機會去北京找她玩。過了一年,得知她正在北影拍《駱駝祥子》我便和朋友一起去找她。她當時住在北影招待所,因為招待所只有門房有一部公用電話所以房客只能在門房打電話。我去的時候斯琴高娃正在門房打
電話,我沒看見她徑直往裡走,她卻發現了我,喊我的名字。她居然認出我還叫出我的名字著實讓我感動。在以後的接觸中我發現這位美人姐姐很喜歡我這個毛頭小子。我也覺得她可親可愛。我和她還通過信,她在萍鄉拍《大澤龍蛇》的時候給我寫過很長的信。有一次有李唐在場的時候,她跟我說:我哪有時間寫信呢,你問李唐老師,家明你是個例外。。。。後來她天南地北的拍片,我也是工作生活展轉,竟失去了聯繫。再後來她婚變去了瑞士,我也沒有刻意和她聯繫,一晃30年。也常聽到有人嚼她的舌頭,但我始終堅信她是個美麗而善良的女人。
我偶有“脫口”之好,有人來瘋助陣時,葷素搭配,滿漢全席也說不定。20年前我和演藝人士有些往來說笑逞能是常有的事。有一回和張志寬幾個人在大沽路的好再來餐廳一起吃飯時,張志寬就說我:哥們兒你整個是一個潛伏的相聲演員。引孫紅雷出道的趙連甲也說我不走演藝之路是耽誤材料。閑暇時唐傑忠會喊“黎,來一段兒!”只有姜昆另有看法,他說,你就是干這行也紅不了,相貌不行,說好聽的是太周正,就是特徵不強,你看我臉有點歪......姜昆的話讓我第一次明白缺點即特點即賣點。此後再看電視上李詠津津樂道自己的馬臉。而那威先是調侃自己的胖,不久便忙不迭的自稱“那小嘴兒”。我都明白那是藝人的良苦用心。
謝添與夏衍
黎家明史國良何家英宋佳在宴會上
自古世稱吳越是人傑地靈,說是那地方出人。某個地方出人,這話你還不能不信,天津就有這麼個地方,就在漢沽和寧河那一帶。那兒的行政劃分我搞不清,雖然唐雲來先生還給我講解過。反正就是靠海連著的那一片。那出什麼人哪,出書畫家,還是大家。周思聰,何家英,吳長江這三位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都從那出來。天津書法家協會主席唐雲來是那長大的,還有被受爭議的李津和李孝萱兩位畫家。從地圖上看這裡的地貌和人才輩出的紹興的地貌非常相近,難道天地之間真的聚集著什麼未知的奧妙嗎?
劉炳森先生給大多數人的印象是和藹可親、溫文爾雅,其實接觸久了就會知道劉先生並非是個脾氣的人。劉先生樂善好施不僅給許多求字的人白寫,而且對公益事業也特別熱心,捐獻善款數以百萬計。但他討厭稅務總是追在屁股後面,說象追賊。他曾跟我說稅該交就交不能犯錯誤,可公務人員你不尊重人不行。有一回,兩個稅務人員找上門來說:“我們見到你給某某商店寫了新牌扁,不知稿費多少,是不是得交稅呀。。。”劉先生說:“他們就送了我一條毛毯,要不然你們剪一塊去。
我所收的第一張名片是劉炳森先生的,那是八十年代初,非常精緻,我猜是在日本印的。其實也沒必要給名片,或許劉先生著意表示把我當個人兒,或許他在享受生活的意趣。八十年代中,南開大學副校長吳大任去台灣看望久別的兄長吳大猷,印家房闌凝刻吳大猷印一方以贈。吳大猷回贈名片以致意。房闌凝將名片示我。名片只有吳大猷三字和電話地址。房闌凝感慨道:你瞧人家連中央研究院院長都不提。。。。。。我手上還有一張畫家史國良手書填寫電話的名片,上邊印了好幾個頭銜。有人見了說他幹嘛印那麼多頭銜,我說依他的名氣完全沒有必要,我想他是表示對那些機構的尊重吧。作家吳若增說:名片把自己所有職銜不管虛實一律印到名片上,固然可斥之為輕薄,但在名片上一職不提卻絕不是謙虛,而是傲慢,是自以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唉,真是見仁見智。
1975年的一天晚上,我聽說畫家黃胄正在二宮做表演。我聽了消息既興奮又遺憾,因為周折與手續我不可能跑去看錶演。就這樣未能一睹這位大師的風采。但是我後來見到了黃胄那天表演所畫的兩幅作品。一幅牧羊女,一幅維吾爾族老獵人。那是不久之後全國掀起的批判黑畫浪潮,黃胄亦在黑畫家之列。二宮在少年之家舉行了批判會,兩幅畫作就掛在少年之家的西牆上。二宮的李老師發言,他說黃胄這傢伙架子特別大,不理人,我給特研墨他都不看我,一邊畫一邊抽煙......會很短,散了之後大家涌到一起看畫。我們這幫孩子一個勁驚嘆黃胄的技藝。回想當時很詭異,批判會更象觀摩會。甚至李老師好象在發言中也提到了畫技確實很好的話。現在來看黃胄還是很大方的,把兩幅畫留給二宮就是例證。幾年之後,我在北京團結湖范曾的家裡親眼見到范曾從團校表演回來,就把當時表演所畫的一幅《促織圖》毫不客氣地卷了回來。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大多數人或許認為君子達人不象凡人那麼多煩惱困惑,我謂,燕雀安知鴻鵠之惑。很久以前我與一位正紅的相聲演員k君同車遠行,一通天高海闊之後他冒出一句:你說我將來怎麼辦?望著他茫然的眼神我心中暗嘆:他竟如此困惑。說有一位人前每每能論古今之變的大師級人物在家身邊人必須稱之為老爺,稱之女人為太太。否則會大不悅。坐在輪椅里的書家m翁拉著韓嘉祥的手激憤無比地說:一定要把某某搞臭......隱寓津門的吳玉老,有一回被文化局長白樺命車迎至衙門,落座后秘書說,請稍候,局長在開會馬上就到。片刻,吳老竟拂袖而去,步行回家了。凡此種種皆達人之惑也。
人生有時真分不清自己是過客,還是世界是不斷逝去的浮雲。1984年中國電影資料館舉辦20-40年代中國電影回顧展時,我有幸參加了這個更象學術活動的電影展。我也得以窺探鎦金時代的餘輝,我睜大眼睛注視著顫顫巍巍的夏衍,形若ET的林杉,電影史學家程季華等等。最讓我難忘的是陶金和張瑞芳,陶金年近70,頭髮和皮鞋一樣鋥光瓦亮,一塵不染,一絲不苟。屁股高高的,象是剛從《一江春水向東流》中走下來。其時,文革才去不遠。張瑞芳更是妖嬈甚至性感,怡然而充滿活力,我當時想這老太太真是年輕。如今掐指一算她當年不過五十多歲和我今天相近,可我自己還總以年輕人自居,多麼可嘆可笑。
印家房闌凝多為名人鐫印,用其所鐫者有吳作人、齊燕銘、董壽平、范曾等等,但知房闌凝者甚少。房闌凝是20幾年前南大東方藝術系成立時從廣州調來天津的。偶然的機緣他剛到天津就和我認識了,逢年過節他會到我家串門。史學家來新夏喜歡跟范曾來往,久而久之自然也就跟房闌凝熟識了。有一回范曾送給來新夏兩塊巴林石,來新夏便請房瀾凝為其刻印,房瀾凝做事有些拖拉雖然寫好墨稿,但久未動刀,一些時日之後來新夏竟然把石頭要了回去。房闌凝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還有些忿忿然:不刻拉倒......
好多年前因為老太太們點不著煤氣而被市長在電視上點名的王局長曾是我的對門鄰居,王局長很英俊,有點象王心剛。有一回和他閑聊,我說您高官厚祿......他卻說:你才讓人羨慕。。。還模仿著戲中的道白說:為人不當差,當差不自在。那個時候我放棄體制飯碗才幾年,如今回想這二十年,雖然有很多失落和壓力,但也真的享受了自由自在和瀟灑。其實體制飯並非只是朝九晚五的辛苦和單調,還有很多繞不過去的尷尬。書畫大家范曾先生英雄一世,每每是氣宇軒昂,卻就是跳不過去職稱評定的這一關。而且他那個時代晉陞教授要有推薦信。於是范曾不得不西服革履地去見了王學仲,請王先生給他寫推薦信。王先生把這事說給我時雖然沒有任何渲染,但我聽得出其中的奧妙。甚至有些為范先生扼腕的感覺。還有我儒雅倜儻的學兄韓嘉祥不僅同樣過了職稱考試的“堂”,還親見了更有失體面的一幕好戲:外語職稱考試時天津一個有頭有臉的媒體主編就坐在韓嘉祥的前面位子上答卷子,忽然監考官發現那位主編進錯了考場,請他去另外一間,那主編起立時屁股下的位子上竟霍然是一大堆的“小抄”,那場面真是讓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知任何是好。
何家英黎家明等一起鑒賞古董
有一回又見他抿筆我找樂說,以後再鑒定畫不用你親自來了,就查查DNA就行,有你的唾液是真的,沒有的是假的......何家英打斷我:可別,那我連吐口唾沫都得小心有人偷,太難受了。
范曾楠莉在凱悅飯店
1981年大學時的我突發奇想走火入魔地要自己拍電影,找當時已演過電影《法庭內外》的同學黃月美商量一拍即合。三兩下子搞好劇本。我還跑去北京電影學院請教張暖忻和鄭洞天竟然得到很多鼓勵。演員由曾在學校演過話劇的董憲曾和另外兩個校花充當,攝影則是在研究所搞醫學攝影的朋友,設備也就解決了。沒有膠片還是找同學,穆青的兒子穆小方來自電視台,給我弄來一大盒黑白膠片。開拍之後,到美院找常工拍外景時引來小時侯的畫友在美院讀書的何家英,何元東一大幫學生圍觀。大家七嘴八舌指手畫腳. 何家英驚艷黃月美謂之美如天仙。意想不到的種種困難令影事不了了之。如今30年過去了,黃月美遠走澳大利亞。董憲曾任海南省交通廳長。穆小方現任中央電視台《走進科學》主編。何元東任中國書畫報社社長。常工北京交通大學建築與藝術系副主任。何家英更是做了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最近他還跟我說起當年情景。
我曾說過大約30年前我在北京遊盪過一段時間,那些日子一到吃飯的時間我就儘可能往北影的招待所跑。因為囊中羞澀,只有那才有5分錢一份的辣白菜。在那用餐,還可以免費看明星,一舉兩得,所以不管路多遠我也覺得划算。來吃飯的人大多是三五成群,只有孫道臨常常是一個人,有好幾次我都趕上和他在角落裡拼桌。這位跨時代的影帝總是穿著一件棕色的皮夾克,一臉滄桑和憂鬱。他見我粉絲的眼神,總是點頭示意。他吃的什麼菜我想不起來了,我每次不變的辣白菜被他注意到,有一次他問我:你喜歡辣白菜。哎,是。我只得不好意思地支吾。
古有“申、呂自岳降,傅說為列星”之說。我也有個“封神”的癖好,也就是觀人氣象,辨其仙俗,別以稱謂。我以為凡有傑出造就的人皆非俗人。比如何家英,我認識他幾十年,他從小就鶴立人群,雖然那時小何“才露尖尖角”,所以私下裡我習慣稱之何大仙。別認為瘋狂的只有我一個,在南京的一次宴會上,董浩夫婦與我鄰座,我親耳聽董浩跟他太太說:“何家英,那就是神仙下凡……”
徐悲鴻一生都崇拜任伯年,他自說是任伯年的後身,因任伯年死的那年徐悲鴻出生。任伯年58歲去世,而徐悲鴻也是活了58歲,這真是非常巧合的一件事。何家英大紅大紫之後,京城的畫商便有一種說法,說何家英是齊白石轉世,因為齊白石去世的那年何家英出生。我查了一下資料,徐悲鴻出生整5個月任伯年去世,而何家英出生整6個月齊白石去世,難道靈魂先轉世肉體才消亡,這回我可孤陋寡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