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找到14條詞條名為小城故事的結果 展開
小城故事
李靜睿小說
在網路上,李靜睿有著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阿花的伊薩卡島”,網名典故來自卡瓦菲斯的一句詩歌:“當你啟程,前往伊薩卡島,/願你道路漫長,/充滿奇迹,充滿發現。”這句李靜睿推崇異常的詩歌,後來不僅被她印在了自己首部作品集的腰封上,其中的一句“願你道路漫長”,還被節選作為了她散文集的書名。
對於《伊薩卡島》的青睞,代表著李靜睿對自己“偏離正常軌道”、不可預知的人生旅程的願景和期待。然而,當她拿起虛構之筆,書寫生活在家鄉土地上的其他人物時,曾經蘊涵著的“奇迹”、“未知”和“希望”,都沒有了蹤跡。在《小城故事》里,那些土生土長於四川自貢,或者出去繞了一圈之後,又像磁石一樣被吸附回來的人們,雖然也曾和當年、和現在的李靜睿一樣,有過對“漫長道路”的自設和憧憬,但不同的是,他們都過早地迎來了一眼看得到底的人生結局,那些曾經動靜十足的命運掙扎,最終都如同一片被用力甩出的水漂,在平靜的湖面上躍動了幾下,造出了些許波瀾,然後,就順著重力規劃的軌道落下,重新回歸平靜。
《小城故事》的副標題叫《十一種人生與一座小城》,歸根結底,表現的都是生命掙扎后的無可奈何:比如成績優異又天真善良的校花小昭,在某個冬天突然失蹤,同學們看來,生性浪漫的她“可能會去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可多年之後,卻被發現在家鄉市場的蔬菜攤后,過著最世俗的生活;比如只有唱歌時才能變成“美人兒”的五妹,始終抗拒著命運過於現實化的安排,一心要“找個會唱歌的(男人)”結為夫妻。可就在夢想實現后不久,她因為不能懷孕而被拋棄,最終,在黑暗裡投河自盡;又比如賣毛線的女人,在生活上一敗塗地,只有靠女兒優異的成績來抵禦周圍的睥睨和離群索居的孤單,一旦女兒成績下降,周遭的冷漠就乘虛而入,將她堅持許久的自尊擊破。只有在聽說女兒讀英語做翻譯“很掙錢”時,她才掙扎著重燃希望,可女兒的患病身亡,又擊碎了全部的可能,她步女兒後塵,消失於人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決絕的抵禦沒有導向大團圓式的結局,卻終究功虧一簣,迎來無奈的順從或生命的終結。
然而,《小城故事》 並沒有僅僅停留在情節刻畫上,故事之下,是李靜睿以深究的態度,對主人公們悲劇成因的探究。
作家帕慕克曾在《伊斯坦布爾》中,這樣描述故鄉和自己的關係:“伊斯坦布爾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帕慕克的話以及這本自傳體小說里的每則故事,都在佐證著城市底色對居民性格的塑造———城市的“呼愁”,會慢慢滲入到他們的靈魂,註定著他們的人生走向。與《伊斯坦布爾》一樣,《小城故事》里人物的種種命運,似乎也都在被這座晦暗和突兀的城市無情地預言和掌控著。在這裡,天空“蒙了灰”、河水“污臟”、樓房“醜陋”、雜音“沒日沒夜地開著”、盼望著發財的人們“熱切而無望”。日夜行走於其中的人們,呼吸著它們的因子,遭受它們的詛咒,又怎麼可能謀得向上的希望?李靜睿一邊講述並憐憫著這些同鄉和舊識,見證著他們被捆縛的人生命運,一邊也清醒地意識到,在小城中長大的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洞悉他們的宿命,也就是洞悉自我的宿命,正如她所說的:“(故鄉的誘惑)一次次把我拽回到一個川南小城的灰色天空之下,提醒我眼前這寫滿平庸與失敗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人生。”
當然,在李靜睿看來,小說主人公們掙扎后的無奈,也不乏因為人性惡的戕害。奚落挖苦是那些次要人物們最為熱衷的情感表達:面對賣毛線女人家孩子突然下降的學習成績,他們都“掩蓋不住‘我早知道’的莫名欣喜”;面對打工回來的何定坤,他們毫不顧忌地問道“你怎麼從山西回來了,是不是井下死了人,老闆跑了?你狗日的運氣好,還爬出來了”;面對五妹“要找個會唱歌的(男人)”的求偶標準,就連親生姐妹們都會發出“無聲而尖利的嘲諷”……生活的熱情抬頭一寸,人性的惡就錘擊一棒,希望最終頭破血流、消失殆盡,惡的施加者便得意於自我邪惡預言的實現,卻不知正是他們人性的缺失,才定格了主人公們無助失落的人生命運。
詩人阿多尼斯說:無論你走多遠,都走不出童年的小村莊。不論是寫作散文還是小說,住在北京、去過紐約的李靜睿,都始終沒能把筆觸從家鄉的土地上挪出來過。然而,她又豈是只專情於書寫家鄉,事實上,《小城故事》 里的“小城”不單是自貢,也是身處我們周邊的任何一寸土地,那些消弭不見的命運掙扎也不單發生在她的鄉人身上,也還隱藏在更多“面目模糊的名字之中”,甚至可以說,遍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