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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妃
納蘭馨雪所著短篇小說
《梅妃》為納蘭馨雪所著短篇小說,講述了梅妃在莆田出生,由高力士選入宮得到唐玄宗的專寵十年,直至楊貴妃奪寵被貶至洛陽上陽宮,再至安史之亂爆發,為保清白纏紗投井。以第一人稱來表達梅妃內心真實想法。
章節 | |||
序言 | 一、吾家有女初長成 | 二、一朝選在君王側 | 三、三千寵愛在一身 |
四、還君明珠淚雙垂 | 五、一別音容兩渺茫 | 尾聲 | - |
我撫摩著手中的三尺白綾,柔軟、光滑。彷彿是我十七歲時的皮膚。
背靠著平生愛極的梅樹,還沒有到冬天,稀疏的枝葉,但還堅挺著它的枝幹,不卑不亢。
宮中到處都是慌慌張張奔跑太監宮女,大難終於還是來了。這一切,我仍舊是無能為力。
拋起白綾,似乎是我當日的水袖,凌空一飛,驚鴻舞驚艷於世。
老梅,日後,只有你與我相伴了。
在生命逐漸從身體中抽離,兩行淚滑下,隆基,別了。
一、吾家有女初長成
鏡中的我,已經不見往日的容顏。沒有無憂,沒有清麗。有的只是我見猶厭的哀怨。這裡是上陽東宮,無數被皇上厭倦的嬪妃宮女所住的地方。與冷宮無異。沒有恩寵,只有思念;沒有君恩,只有哀怨。我在這裡究竟多少年了?看著菱花鏡中自己的面龐一日日沒有了神采,梳著白玉梳下有幾縷開始變白的青絲。十年了,我已經住在這上陽東宮中十年了。十年中,我幾乎再未見到他,再未聽他說過一句溫情話兒。
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我的家……
宮中的二十年,早已磨滅了我對家的印象。我只記得後院的梅樹,記得鄉間田野的歌聲,記得小河山溪邊我的腳步……
我出生在福建莆田珍珠村,父親江仲遜飽讀詩書又極賦情趣,且精通醫道,懸壺濟世,是當地一位頗有名望的儒醫。母親溫文爾雅與父親琴瑟相和、恩愛多年。
唐玄宗先天元年,在父親的盼望中,我出生了。家中只有我一個孩子,父親不因為我是個女孩、斷了江家香火而不悅,反而倍加珍愛,視為掌上明珠。
因母親生我時夢見滿江綠萍,父親因著古樂府中“涉江采芙蓉”,給我起名江采蘋。
三歲能誦,五歲能詩,父母愛如珍寶,鄉鄰多有誇讚。我不負父親所望,九歲就能背誦大本的詩文;及笄之年,已能寫一手清麗俊逸的好文章,曾作“蕭蘭”、“梨園”、“梅亭”、“叢桂”、“鳳笛”、“破杯”、“剪刀”、“綺窗”八篇賦文,為人們傳誦。除詩文外,棋、琴、書、畫亦是無所不通。對著無數的詩書文章,我對父親說,“吾雖女子,當以此為志。”
故鄉的民風淳樸,年幼的我高興地徘徊於故鄉的田野間小河邊。這裡,有我無憂的年紀,有我隨風起舞的身影,有我白玉笛婉轉的聲音。
尚在年幼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見到梅花。愛極,於是父親不惜重金追尋各種梅樹種滿了我的房前屋后。每當深冬臨春的時節,滿院的梅花競相開放,暗香腐,冷艷襲人,彷彿一個冰清玉潔的世界。我時常倘佯在梅花叢中,時而出神凝視,時而聞目聞香,日日夜夜陶醉在梅花的天地中,不知寒冷,不知疲倦。
父親望著梅樹下的我,告訴我花品即人品。我應當牢牢記住梅的氣節,高雅嫻靜,梅的性格,堅貞不屈,剛中有柔,美中有善。
母親說我秀麗雅緻的容貌、苗條頎長的身段,彷彿就是一株亭亭玉立的梅樹。
我笑,在梅樹下跳著我的驚鴻舞,一圈又一圈的旋轉,任花瓣撒在我的身上,任笑聲回蕩在這邊梅林。
二、一朝選在君王側
二十年了,已經在宮中二十年了。不禁感嘆,我早已不是十七歲的小姑娘。十七歲的我早已是待嫁的年齡,上門提親的人踏破門檻。父親一向視我珍貴,讓我自己挑選。可是我卻沒有挑中一個,直對父親說,若是沒有我喜歡的我就終身不嫁。
那一年,我十七歲,正直開元盛世。
那一年,我遇見一個道士,他見到我就說,“小姐骨骼清奇,怕將來命運非凡。只是……”還不待他說完話,我就打斷。“我書香寒門,哪兒來得命運非凡,牛鼻子老道不要胡諏了。”
只是他這句命運非凡一傳十、十傳百,最終人盡皆之。
某一日,我歸家,卻見家裡有很多生人。第一次,我見到了高力士,那個最得皇帝心的人。高力士在民間為玄宗遍選美女,只因為聽見傳言於是親赴莆田。
父親捨不得得跟我說,“早知如此,我寧願你和其他平凡的女孩兒一樣。”
母親只是摟著我哭泣。
我麻木,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入宮門深似海,哪還有我的自由呢?
人生的際遇還真是離奇,只因為一個江湖老道一句話,我的命運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父親,幼時孩兒面對江山文字曾說,‘吾雖女子,當以此為志’,而如今就讓我陪伴君王身邊吧,至少可以規勸
王勤政愛民,讓老百姓永遠都過著天下太平的日子。”對面幾乎老淚縱橫的父親,我只有如此安慰他。
二十年前安慰父親的話仍然歷歷在耳,可是……
可是我的話,他早已不聽了。如今他聽的是楊玉環的話,如今他只感嘆春宵苦短日高起,他從此君王不早朝。
已經不是昔日的開元名主,不是昔日那個愛我敬我的君王了。
昔日那個愛我的君王在何處?
還記得剛剛隨高力士入宮的情景。那時,他以重禮相聘,攜我回來長安。
到長安時,正值梅花盛開,他早已探知我性喜梅花,特意在梅林深處安排下酒宴,請皇上來臨視。
我不知道他的安排,只是在他安排的梅林里徘徊。那天,我穿著白衣白裙,涼風微拂,清香襲面。梅花的清香中,我不由得醉了,竟沒有發現旁邊的來人。
待發覺有人走近,轉頭看去卻見一個壯年男子,威嚴的目光和高貴的氣質。忘記了行禮,只是含羞低眉,立在一株盛開的白梅下。他緩緩用手勾起我的下巴,說道,“美人如梅,梅如美人。”那一刻,我深知,我沉陷在他的話語中,沉陷在眼前這個最高貴的男人的溫柔中。同時,我也沉陷在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陷阱——愛情中。
那日,梅林中,他開懷暢飲,我陪在他身側,他溫柔得看著我。
高力士呈來白玉笛,我朱唇輕啟,吹出一段梅花落。一時忘情,就任著自己吹著,聽到自己吹出的笛聲清越地徘徊在著梅林中,還時不時有樹上飄落的幾片花瓣灑落在我的衣裙上。瓊樓玉宇兮,焉不知天上?人間?是耶?非耶?
隨後,他又命我獻舞,我揮動衣帶,慢慢飛舞,驚鴻舞由此進入宮廷。
他對我愛如至寶,大加寵幸,封為梅妃,命人在我所住宮中種滿各式梅樹,並親筆題寫院中樓台為“梅閣”、花間小亭為“梅亭”。
後宮佳麗雖多,但他不復他顧。
三、三千寵愛在一身
漢代有長門宮,今日有上陽東宮。而如今,我也如棄婦一般住在著上陽東宮。每天太陽還在不斷地升起落下,每天都有白頭宮女細話她們曾經的容顏。
別院中起笠歌因風送聽,遞一陣笑語聲到耳分明。我只索坐幽亭梅花伴影,看林煙和初月又作黃昏。慘凄凄聞墜葉空廊自警,他那廂還只管弄笛吹簽。對良宵禁不住傷心淚迸,算多情只有那長夜霜衾。初不信水東流君王他薄倖,到今朝才知道別處恩新。怨長門淌不盡宮壺漏永,回宮去仍對著照影寒燈。
中宮裡傳來管弦絲竹的聲音,盈盈笑語,夜夜笙歡。他的身邊一定是她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吧。為了她,他捨棄朝政;為了她,他命人從嶺南運荔枝只為妃子一笑;為了她,他將我貶入這上陽東宮不復見。
不由得苦笑,我原來只不過如此。當日的三千寵愛在一身,也只不過是今日的貶黜。
我初入宮,就得到了他的寵愛。隨王伴駕,日夜不離。
記得那是一個冬日,他向文武百官顯耀我的美貌與才華,在花萼樓設宴慶賀。一個伶俐的宮女向諸官報稟下面由梅妃表演《驚鴻舞》時,宴會上頓時雅雀無聲,人們屏住氣,等待著一睹傳說中我的風采。我穿著長袖舞衣,披著長巾,拖著長裙,輕輕盈盈地走出。隨著拍板、簫、方鑼等樂器的奏樂聲四起,我開始像天上的飛鴻一樣翩翩起舞。聽見下面傳來一陣陣輕聲的喝彩、讚歎。樂聲象急速跳動的珍珠,節奏越來越快。我開始旋轉,越來越快。剎那間,人們彷彿只能看見一片彩雲浮動。鶴唳似的一長樂聲,全曲終了,我也定格在那個翩若驚鴻的舞姿上。他沖著我笑,滿意於他的妃子有讓他的臣子瞠舌的才藝。
底下諸臣驚艷之於,上奏,“聞梅妃才高,入宮前所作八賦,翰林諸臣無不讚歎稱絕,既然娘娘酷愛梅花,何不即景作一梅花詩?”
他沖我微笑,於是我道,“臣妾鄉野陋質,怎能有大雅之作,謹以詠梅花小詩一首,為各位佐酒。”於是信口吟道:
一枝疏影素,獨抗嚴霜冷;
早晚散幽香,香飄十里長。
諸人聽罷贊道,“果然詩如其人,是仙中女子也。”
他寵我,愛我,日日關心著我。在深海的宮廷中,讓我有了家的感覺。
他是我的丈夫,是天下百姓的君主。他是溫柔體貼的,又是高高在上的。
十年間,我的言行舉止,受到文武百官的稱讚。因為我一直謹記年少時的願望和對父親的允諾。規勸君王勤政愛民。
還記得有一日,我們在梅閣。因為我自小精於棋道,於是兩人對弈,他屢屢敗北。因而心中不悅。我起身對他笑道:“此為雕蟲小技,誤勝陛下,請不要放在心上;陛下心繫四海,力在治國,賤妾哪裡能與陛下爭勝負呢!”他心中釋然,又開始笑著再下一盤。
他專寵我十年之久,這期間,我每常規勸他以德治國,他也勤於政務,整個國家繼續保持著開元盛世的強盛。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是君王,十年間,只對著一幅面龐,會厭得吧。人家都說“以色示人,安能長久?”都說“色衰而愛弛。”可是我才只有二十七歲。在我的面龐上還看不到歲月的痕迹。紅顏未老恩先斷,我,面對的是這樣的境況吧。
四、還君明珠淚雙垂
開元二十八年,在驪山行宮中他遇到了自己的兒媳、壽王妃楊玉環,一下子被她的美艷和嬌媚所迷惑,從此再也不能放下,至天寶四年八月,終於冊立楊玉環為貴妃。
回首看看昨天還擁我在懷的皇上,他臉上是那樣的一種驚艷傾慕,是從未如此對我過的表情。他對她迎上去,那樣不可置信地迎上去。我苦笑,退出那長長的宮殿。我退出的,還有那個我曇花一樣的愛情和我深愛的男子。
回到我的宮中,作《樓東賦》一首隻想挽回我的愛情。
玉鑒塵生,鳳奩杳殄。
懶蟬鬢鬢之巧梳,閑縷衣之輕練。
苦寂寞於蕙宮,但疑思於蘭殿。
信摽落之梅花,隔長門而不見。
況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風習習,春鳥啾啾。
樓上黃昏兮,聽風吹而回首;
碧雲日暮兮,對素月而凝眸。
長闥深扃,嗟青鸞之絕信;
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遊。
憶昔太液清波,水光盪浮,笙歌賞燕,陪從宸旒。
奏舞鸞之妙曲,乘益鳥仙舟。
君情繾綣,深敘綢繆。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氣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於幽宮。
思舊歡之莫得,想夢著乎朦朧。
度花朝與月夕,羞懶對乎春風。
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
屬愁吟之未盡,已響動乎疏鍾,
空長嘆而掩袂,躊躇步於樓東。
送賦的宮人說,皇上只是看賦長嘆,沒有回話。依舊選擇了去與楊貴妃狎游。
他為何會選楊玉環?君王之愛,難道就是那般不可信嗎?那個叫玉環的女子就那樣快的佔據了他的心,將我排擠得絲毫不剩嗎?他們約定三生,他們在天比翼,在地連理。我呢?選擇了被君王遺忘,被歷史遺忘,被愛情遺忘嗎?
曾經那個為我在院中命人種滿梅樹的人在哪裡?曾經那個在床畔與我結髮的人在哪裡?曾經那個溫柔的目光又在哪裡?他的心,此時,已經全部充滿的是楊玉環吧。
曾經的他喜歡我,喜歡我的瘦,喜歡我的靜,喜歡我的雅,喜歡我的與世無爭。而如今,他喜歡楊玉環,喜歡她的胖,喜歡她的動,喜歡她的媚,喜歡她的風風火火。我,被徹底遺忘在角落。已過花甲之年的皇上,十幾年面對孤芳自賞、淡雅潤靜的我,不免有些意興闌珊;而突然出現的楊貴妃,不但豐滿性感的體態充滿了逼人的誘感,還有她那熱烈的情感、媚人的眉目、活潑的性格,就象一團熾熱的烈火熏灼著已近暮年又不甘衰老的皇上,深深地吸引著原本充滿活力的他。
一旦明白,我也知道我的愛情,終究被男人的薄倖踐踏。驕傲如我,不能忍受這樣的遭遇,於是深鎖心門,不為宮廷里的人事所動。我已經被他冷落,我不能由著我的尊嚴也被人侮辱,他的轉變,讓我失去了我所有的愛情的信任和憧憬。
宮廷中的鬥爭仍然在繼續,但是,心早已在失去愛情后,變得沒有一絲波瀾。
被貶入上陽東宮,被削宮女,被冷眼,我一笑而過。這些早已傷不到我了,因為我真正在意的東西早已碎了。哀莫大於心死。
在上陽宮中,我終於開始細讀長門怨。當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君王,不都是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愁?娥眉也曾有人妒,只是阿嬌的深情只被別人說成了妒婦。
流芳千古的霓裳羽衣舞宴,嬪妃紛紛,我卻沒有去。不因嫉妒,只是不願想起花萼樓前昔日的驚鴻。我的心給了那個薄倖的男子,卻被他輕擲。妾已將身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他看到了我的缺席。或許是年邁的感傷,或許是一時的心起,又或許是曾經的憐愛還在心中留下了浮光掠影、驚鴻一瞥。
不知道他在花萼樓上霓裳羽衣之中,是否有些微的走神?是否想起若干年前的驚鴻。
宴罷回宮,當然還是與楊妃共度,但卻密封了一斛珍珠,託了宮女,給我。
我的皇上啊,你曾經是我十年的知己。怎麼會?怎麼會如此不了解我?一斛珍珠又如何安慰我此時已經被你傷害得殘破的心呢?楊家的兄弟姐妹皆列士,我不妒忌,也不求。雖然我年邁清高的父母還在家鄉只是日夜期盼女兒可以幸福。華服美宴珠寶我也不求,雖然在上陽東宮中,已經多年沒有裁製新的衣裳。十年的相處相知,難道你還不了解我?這珍珠如何安慰我的孤寂呢?我要的不是珍珠,不是榮華富貴,不是權勢利益,我要的只是一個愛我如一的男人。
微笑地提筆,素紅的小箋上寫著簪花小楷,我自幼臨衛夫人的自,這自也有了那麼一種超然清高的孤傲:
柳葉雙眉久不掃,殘妝和淚污紅綃。
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將這一紙素箋和珍珠還給了宮女,讓她捎還給你。不是我藐視你帝王的權威,不是我抗旨。只是你連賜予臣妾的珍珠都要秘密送來,如何叫我接受,如何叫我不心痛。那個女人,你竟怕她到那種地步嗎?還是,你在乎她的吃醋?
這一番拒絕就是別離。永久的,你夜夜笙歌,君王從此不早朝,國家大事拋諸腦後,又如何再度憶起與我一起的時光,我又如何面對我的誓言?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紅顏未老,君恩早斷,在那麼多的憂傷日夜中我輾轉反側,那一斛珍珠怎麼能夠相比?
你擁著嬌香暖玉,何曾想過上陽東宮中的冷寒?你面對著歡歌燕舞,我站在生白露的玉階上,品嘗著天階夜色涼如水,空垂珠淚,盈盈。只期望,今宵,別夢寒。
五、一別音容兩渺茫
我有什麼可願的呢?我認識那個男人二十年,他給了我十載專寵,十載冷落。
如今世人都只記得繁盛的霓裳羽衣舞,早已忘卻花萼閣的驚鴻舞;
世人都以豐腴肥胖為美,早已忘卻曾經凌空飛舞的江采蘋;
世人皆愛牡丹的雍容華貴,早已別棄那高雅嫻靜的梅花。
我坐在上陽東宮中,苦笑。為什麼,他如此傷我,我依舊如此心繫。
他為了她荒廢朝政,大難將至。他也沒有醒悟。
安史之亂,他帶著楊貴妃逃往西南。宮人四散。伺候我的侍女們趕來告訴我,並且讓我逃走。
我拿出自己所有的金銀首飾分與她們,讓她們自己逃命去吧。兵臨城下,他一個帝王居然逃走,他可以逃,我不可以。
宮中亂做一團,人們四處逃散。我一個人靠著老梅樹坐著。
父親,我沒有兌現我的諾言。天下荒廢在他的手中,我沒能規勸。他為了另一個女人日日不朝,我無法規勸;他養虎為患,我沒能規勸。好好的一個開元盛世毀在了他的手中,他的罪,太深。
如今長安陷落,城中一片兵荒馬亂,他愧對大唐百姓。
如今我孤獨無依,雖然怨,雖然恨,卻依然愛。
可以贖罪的話,就先讓我來贖罪吧。如此也可以免遭亡國之辱。
我撫摩著手中的三尺白綾,柔軟、光滑。彷彿是我十七歲時的皮膚。
背靠著平生愛極的梅樹,還沒有到冬天,稀疏的枝葉,但還堅挺著它的枝幹,不卑不亢。
宮中到處都是慌慌張張奔跑太監宮女,大難終於還是來了。這一切,我仍舊是無能為力。
拋起白綾,似乎是我當日的水袖,凌空一飛,驚鴻舞驚艷於世。
老梅,日後,只有你與我相伴了。
在生命逐漸從身體中抽離,兩行淚滑下,隆基,別了。
縱被無情棄,今生,亦不悔。
十年歡笑,十年眼淚,與你二十載情分,今日,我全還清了。
凄涼此一生,羈泊生至死。
衰草仍風雨,琴笛自悲聲。
本是好良緣,卻為虎來滕。
託身於深湖,銷愁唯水清!
尾聲
後來,楊貴妃被逼死在馬嵬坡,軍隊重振,平息了戰亂,收復了京城。這裡,唐肅宗早已在靈武即位,玄宗被尊為太上皇,從蜀中返回長安后,閑居在興慶宮中。英武一世的唐玄宗,已真正進入了暮年,再也無需操心政事,基本上靠回憶打發時光,在往事的追憶中,他最多的就是思念楊貴妃和梅妃。楊貴妃已無緣再見,而梅妃下落不明。高力士從一個擅長繪畫的舊臣手中求得一幅梅妃畫像,神情酷似,獻給玄宗聊慰思念之情。玄宗見畫后,沉默良久,一陣長嘆后,提筆在畫上題下一首七絕:
憶昔嬌妃在紫宸,鉛華懶御得天真;
霜緔雖似當年態,爭奈秋波不顧人。
題完后擲筆淚下,回想當年那些繁華似錦的日子,愛妃相伴,情意綿綿;而今卻形單影隻地蝸居在興慶宮中,受盡了孤獨寂寞的煎熬。失去的太多,處處都使他觸目傷情。飽含失意的他,這時才體會出梅妃冷落在上陽東宮的十餘年,是一種怎樣的心境啊!
吳宮南苑皆青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舊日的霓裳驚鴻耳邊猶響,對殘霞更添萬種凄涼。可嘆堂堂天子九州共仰,兵戈起驀地里拆散鴛鴦。梅亭宴纏綿意令人怎忘,更思念采萍女性格溫良。若早知宛轉娥眉馬嵬命喪,悔不該將梅妃拋棄一旁。到今朝遍京城蹤跡難訪,只落得觀舊景遺恨茫茫。
一代明妃,一段愛情,最終被楊貴妃的七月七日長生殿比下。
每當梅花開遍的日子,還有誰曾記得有位梅妃跳著驚鴻舞婉轉悠長。
許多人都只記住了楊貴妃,卻忘記了曾經還有一個梅妃。楊貴妃在歷史上完全掩蓋了這個精緻的靈魂,這個天下文人交相稱讚的賢妃。她是一縷脆弱而又精緻的靈魂。本應該被好好愛惜的,卻被無情傷害。其實,男人,永遠都是不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