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法家數
元代詩人楊載所著書籍
五言七言,語句雖殊,法律則一。起句尤難,起句先須闊佔地步,要高遠,不可苟且。中間兩聯,句法或四字截,或兩字截,須要血脈貫通,音韻相應,對偶相停,上下勻稱。有兩句共一意者,有各意者。若上聯已共意,則下聯須各意,前聯既詠狀,后聯須說人事。兩聯最忌同律。頸聯轉意要變化,須多下實字。字實則自然響亮,而句法健。其尾聯要能開一步,別運生意結之,然亦有合起意者,亦妙。
詩法家數
夫詩之為法也,有其說焉。賦、比、興者,皆詩製作之法也。然有賦起,有比起,有興起,有主意在上一句,下則貼承一句,而後方發出其意者;有雙起兩句,而分作兩股以發其意者;有一意作出者;有前六句俱若散緩,而收拾在後兩句者。詩之為體有六:曰雄渾,曰悲壯,曰平淡,曰蒼古,曰沉著痛快,曰優遊不迫。詩之忌有四:曰俗意,曰俗字,曰俗語,曰俗韻。詩之戒有十:曰不可硬礙人口,曰陳爛不新,曰差錯不貫串,曰直置不宛轉,曰妄誕事不實,曰綺靡不典重,曰蹈襲不識使,曰穢濁不清新,曰砌合不純粹,曰俳徊而劣弱。詩之為難有十:曰造理,曰精神,曰高古,曰風流,曰典麗,曰質干,曰體裁,曰勁健,曰耿介,曰凄切。大抵詩之作法有八:曰起句要高遠;曰結句要不著跡;曰承句要穩健;曰下字要有金石聲;曰上下相生;曰首尾相應;曰轉折要不著力;曰佔地步,蓋首兩句先須闊佔地步,然後六句若有本之泉,源源而來矣。地步一狹,譬猶無根之潦,可立而竭也。今之學者,倘有志乎詩,須先將漢、魏、盛唐諸詩,日夕沉潛諷詠,熟其詞,究其旨,則又訪諸善詩之士,以講明之。若今人之治經,日就月將,而自然有得,則取之左右逢其源。茍為不然,我見其能詩者鮮矣!是猶孩提之童,未能行者而欲行,鮮不仆也。余於詩之一事,用工凡二十餘年,乃能會諸法,而得其一二,然於盛唐大家數,抑亦未敢望其有所似焉。
詩學正源風雅頌賦比興詩之六義,而實則三體。風、雅、頌者,詩之體;賦、比、興者,詩之法。故賦、比、興者,又所以製作乎風、雅、頌者也。凡詩中有賦起,有比起,有興起,然《風》之中有賦、比、興,《雅》、《頌》之中亦有賦、比、興,此詩學之正源,法度之準則。凡有所作,而能備盡其義,則古人不難到矣。若直賦其事,而無優遊不迫之趣,沉著痛快之功,首尾率直而已,夫何取焉?
作詩準繩立意要高古渾厚,有氣概,要沉著。忌卑弱淺陋。
鍊句徠要雄偉清健,有金石聲。
琢對要寧粗毋弱,寧拙毋巧,寧朴毋華。忌俗野。
寫景景中含意,事中瞰景,要細密清淡。忌庸腐雕巧。
寫意要意中帶景,議論發明。
書事大而國事,小而家事,身事,心事。
用事陳古諷今,因彼證此,不可著跡,只使影子可也。雖死事亦當活用。
押韻押韻穩健,則一句有精神,如柱磉欲其堅牢也。
下字或在腰,或在膝,在足,最要精思,宜的當。
律詩要法起承轉合破題或對景興起,或比起,或引事起,或就題起。要突兀高遠,如狂風卷浪,勢欲滔天。
頷聯或寫意,或寫景,或書事,用事引證。此聯要接破題,要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
頸聯或寫意、寫景、書事、用事引證,與前聯之意相應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
結句或就題結,或開一步,或繳前聯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散場,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盡而意無窮。
七言聲響,雄渾,鏗鏘,偉健,高遠。
五言沉靜,深遠,細嫩。
詩句中有字眼,兩眼者妙,三眼者非,且二聯用連綿字,不可一般。中腰虛活字,亦須迴避。五言字眼多在第三,或第二字,或第四字,或第五字。
字眼在第三字鼓角悲荒塞,星河落曉山。江蓮搖白羽,天棘蔓青絲。竹光團野色,舍影漾江流。
字眼在第二字屏開金孔雀,褥隱綉芙蓉。碧知湖外草,紅見海東雲。坐對賢人酒,門聽長者車。
字眼在第五字兩行秦樹直,萬點蜀山尖。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市橋官柳細,江路野梅香。
字眼在第二、五字地坼江帆隱,天清木葉聞。野潤煙光薄,沙暄日色遲。楚設關河險,吳吞水府寬。
杜詩法多在首聯兩句,上句為頷聯之主,下句為頸聯之主。
七言律難於五言律,七言下字較粗實,五言下字較細嫩。七言若可截作五言,便不成詩,須字字去不得方是。所以句要藏字,字要藏意,如聯珠不斷,方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