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馬記

明代，陝西褒城馬販李奇，續娶楊三春。楊乘李外出，虐待其前妻子保童、女桂枝。保童、桂枝逃出、保童被漁翁救去撫養，客商劉志善認桂枝作義女，並許婚趙寵。趙中試，任褒城縣令。李奇販馬歸，不見子女、楊佯稱病死。李不信，追問丫環春花，春花畏罪自盡。楊三春與其姦夫田旺誣陷李奇逼奸春花致死。縣令受賄，將李嚴刑逼招，押入死囚牢。趙寵接任，下鄉勸農。桂枝夜聞哭聲甚哀，開監提問，知己父被冤。待趙歸，哭訴前情，求趙寫狀。趙教桂枝喬裝至新任巡按處申訴。巡按正是其弟保童、將桂枝拉入後堂。終為李奇昭雪，一家團聚。

1942年，李健吾創作話劇《販馬記》，原名《草莽》上部。《販馬記》是李健吾進行話劇民族化改革的一個成功嘗試，它巧妙地將南戲的一些重要特徵吸收進話劇，創造出傳奇劇這種新類型。李健吾在使用“南戲”與“傳奇”兩個概念時，並不嚴格加以區分。他把自己的戲叫作“傳奇”，並試圖吸取南戲的精神：在形式、時空背景、人物設置、情節構造、意境以及語言等方面繼承南戲。

《奇雙會》又名《販馬記》：包括《哭監》、《寫狀》、《三拉》三折戲。

劇情是：新任陝西褒城縣令趙寵下鄉未歸，他的新婚夫人李桂枝夜間聽到監獄里傳來犯人的悲切哭聲；開監詢問，才知這犯人竟是她的父親李奇。

原來李奇素以販馬為業，他的繼配楊氏私通了地痞田旺。楊氏趁李 奇出外經商，將前妻子女桂枝、保童姐弟二人逐出。李奇回家不見子女，拷問侍女春華，春華自縊而死。楊氏串通了田旺，誣告李奇因強姦逼死侍女。當時趙寵尚未到任，前任縣官受賄，判李奇死刑，下獄待決。

李桂枝聽父親哭訴了含冤經過，等趙寵回衙，就向他求救。趙寵替李桂枝寫了訴狀，並且教她向新任巡按去申訴。巡按見是桂枝，忙將她拉進后衙；趙寵聞訊，闖進轅門，不想也被拉了進去；及至到了後面，才知巡按就是桂枝當年失散的弟弟李保童。

保童提李奇複審，當堂剖明冤情，一家人遂慶團圓。

禁 卒（內）啊哈！

禁卒上。

禁 卒（念“數板”）

我做禁子管牢囚，

我做禁子管牢囚，

十人見了九人愁

有錢的，還好受，

沒錢的，打不休來罵不休，

哪怕犯人與我做對頭，做對頭。

我，褒城縣的禁卒便是。只因我這監里收著一名老犯人名喚李奇，來到我這監中日子也不少啦，一個錢兒我也沒見著他的；今兒個也沒甚麼事，把他叫出來，跟他要倆錢兒花，就是這個主意。——李奇呀，你給我走出來罷。

李 奇（內）來了。

李奇上。

李 奇（唱“吹腔”）

滿腹含寃向誰訴，都只為兒女，蒼天哪！受苦刑。閻王要命還猶可。

禁 卒 李奇呀！

李 奇（拉唱）禁大哥呼喚嚇掉魂。將身來在獄神殿，大哥台前早超生。大哥有禮了。

禁 卒 你哪兒那麼些個窮酸禮呀！

李 奇 啊大哥，將我李 奇喚出，有何吩咐？

禁 卒 李奇！你來到我這監中，日子可也不不啦，一個錢兒我也沒見著你的；有銀子有錢你倒是拿出來，我好給你墊補著花呀！

李 奇 哎呀大哥啊！想我李奇身遭不白寃枉，哪裡來的銀錢送與大哥使用啊！

禁 卒 你瞧，我跟你要錢，你跟我弄這一套。告訴你說，今兒個有錢便罷，要是沒錢，教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李 奇 哎呀大哥呀！（接唱）

自古道情孤矜寡，愛老憐貧；

燒香換水瞻佛像，哎呀，大哥呀！

公門之內好修行。

禁 卒 嘿！（接唱）

一足踏你倒埃塵，指著老狗罵兒聲；自從進得監禁門，何曾見你半毫分。將你打上將軍柱，渾身上下困麻繩；我比閻王你比鬼，催命判官等時辰。

眾（內）夥計，喝酒來呀！

禁 卒 哦，就來。——我先喝酒去，回頭再跟你算賬。來了，來了。（下。）

起更。

李 奇 唉！（唱）

我李奇幼年喪父，中年失妻，老來無子，哦這，這的是三不幸地也。苦哇！

二更。

李 奇（接唱）我哭，哭一聲李保童，難得見的親兒啊！我叫，叫一聲李桂枝，難見面的嬌兒啊！哪知道為父的在監中受苦哇！

三更。

李桂枝（內）丫環掌燈。

丫環、李桂枝上。

李桂枝（唱“吹腔”）

聽譙樓打三更，

耳邊廂聽得大放悲聲。

丫環，想這夜半三更，何人在外啼哭？你喚院公前去問來。

丫 環 是。——院公哪裡？

家 院（內）來了。

家院上。

家 院 丫環姐何事？

丫 環 夫人言道：夜半三更，何人在外啼哭？命你前去問來。

家 院 是。——看堂的。

內 聲 甚麼事？

家 院 夜半三更，何人在此啼哭？

內 聲 我們這裡辦公的辦公，造冊的造冊，無人啼哭。

家 院 哦。——啟稟夫人：他們那裡辦公的辦公，造冊的造冊，無人啼哭。

李桂枝 哦，無人啼哭。

家 院 正是。

李桂枝 去到監中問來。

家 院 是。——禁卒！

禁卒上。

禁 卒 誰呀？——哦，老大爺呀！

家 院 何人在此啼哭？

禁 卒 沒有人哭呀!

家 院 夫人聽見了。

禁 卒 哦，我這監里收著一名老犯人，被前任官打得棒傷疼痛，故爾啼哭。

家 院 候著。

禁 卒 是。

家 院 啟稟夫人：監中有一老犯人，被前任官打得棒傷疼痛，故爾啼哭。

李桂枝 哎呀且住！原來是 一老犯人，被前任官打得棒傷疼痛；為何哭得那樣傷心？其中定有寃情。——啊，院公，去到監中提那老犯人前來，我要問話。

家 院 老爺不在衙內，私自開監，小人吃罪不起。

李桂枝 不妨，老爺怪罪下來，有我擔待。

家 院 是。——禁卒。

禁 卒 老大爺。

家 院 將那老犯人提出監來，夫人要親自問話。

禁 卒 哎呀，老爺不在衙內，私自開監，小人吃罪不起呀！

家 院 有夫人作主。

禁 卒 等我給您開門，您進來罷。

家 院 老犯人在哪裡？——啊，你為何將他吊了起來？

禁 卒 他自己要上去的。

家 院 哼，解了下來！

禁 卒 是啦。

李 奇 哎呀大哥，我打不起了。

禁 卒 誰打你來著。過來！

家 院 夫人喚你問話，隨我來。

李 奇 哦，是是是。

家院引禁卒、李奇入內。

家 院 見過夫人。

李 奇 夫人在上，犯人叩頭。

李桂枝 罷了。——看這老犯人偌大年紀，與我屈了一膝，我心中有些不安。——院公。

家 院 夫人。

李桂枝 教這老犯人面向朝外，墊跪回話。

家 院 是。——禁卒過來。夫人教這老犯人面向朝外，墊跪回話。

禁 卒 沒墊的呀。

家 院 取你的被褥前來。

禁 卒 是啦。（取被褥與李奇墊跪。）

家 院 墊跪已畢。

李桂枝 你們迴避。

家 院 是。

禁卒、家院下。

李桂枝 啊，這一老犯人，把你犯罪情由一一請來。

李 奇 唉，夫人容稟！

李桂枝 慢慢的講！

李 奇（唱“吹腔”）

一言訴不盡心中苦。

提起我的苦來，夫人哪！苦煞人！

李桂枝 家在哪裡？

李 奇（接唱）家住在漢中府褒城縣，

陵右里，居住馬頭村。

李桂枝 你叫什麼名字？

李 奇（接唱）犯人名字叫李奇。

李桂枝 且慢。——（略尋思）丫環，看茶伺候。

丫環 是。（下。）

李桂枝 啊呀且住！這一老犯人名叫李奇，李奇乃是我爹爹名字呀！事有蹺蹊。唉！我想天下同名者多。待我仔細地問來。——啊，這一老犯人，你可有妻子？

李 奇 夫人啊！（接唱）

結髮妻王氏早歸陰。

李桂枝 可有兒女？

李 奇（接唱）所生下一男和一女，

李桂枝（急問）叫什麼名字呀？

李 奇（接唱）保童、桂枝姐弟名。

李桂枝（暗泣）哎呀爹……

李 奇（接唱）奈家下無人照看兒和女，后娶楊氏狗賤人。

李桂枝 就該盤問。

李 奇（接唱）問春華她說是害病死。

李桂枝 問楊氏呢？

李 奇（接唱）問楊氏她又說是破指風。

李桂枝 我想這一個人得了兩樣病症，豈不是假的呀？

李 奇 本來是假的。

李桂枝 難道說就罷了不成？

李 奇 夫人哪！（接唱）拷問春華懸樑自盡，老犯人失了生意，錯教田旺他落下屍靈。

李桂枝 哎呀！千不是，萬不是，不該教他落下死來；這是你大大的失了主意了。

李 奇 本來是老犯人我失了主意了呀。

李桂枝 後來呢？

李 奇 夫人哪！（接唱）那田旺與我要銀子，

李桂枝 可有銀子與他？

李 奇 慢說無有銀錢，從有銀錢，喏，喏，喏——（接唱）豈肯將假買成真。一紙謊狀當告官，胡老爺受賄用非刑；上公堂先打四十板，

李桂枝 你……可會招認？

李 奇（接唱）哎呀，夫人哪！無情夾棒怎受刑！老犯人受不過五刑拷打，只得當堂畫招承。

李桂枝 呀！（唱“吹腔”）聽父言，心暗驚，哎呀爹……（外望無人）爹爹呀！兒享榮華，父受刑。父女阻隔重門地，不能當面說分明。

丫環上。

丫 環 夫人請茶。夫人因何落淚？

李桂枝 唉，聽這老犯人說得可憐，因此落下淚來。取銀錠子一錠過來。

丫 環 是。

家院暗上。

李桂枝 啊，院公。

家 院 夫人。

李桂枝 將這銀子，付與那老犯人，教他早晚買些湯水吃，再吩咐禁子今後不可私自動刑；倘若私自動刑，老爺回來，重責不饒。

家院 是。——禁卒過來！

禁卒上。

禁 卒 甚麼事呀？

家 院 夫人賞與那老犯人一錠銀子，教他早晚買些湯水吃。今後不准你私自動刑，再若私自用刑，老爺回來，重責不饒。

禁 卒 是，是。——我說李奇呀，夫人賞你一錠銀子，教我早晚給你買些湯水吃，你收起來罷。

李 奇 哦，夫人賞你一錠銀子？我不要，就送與大哥你罷！

禁 卒 怎麼著，你不要，送給我啦。嘿！你可真是好人哪！

家 院 哈哈，方才無有銀子，你將他吊了起來；如今有了銀子，你說說他是好人了。你們這樣人真真的可惡！

禁 卒 老大爺，您怎麼老跟我過不去呀！

家 院 哼！——謝過夫人。

李 奇 是，是。——多謝夫人。

李桂枝 不要謝了。去罷！

李 奇 夫人，老爺回衙呵！（唱“吹腔”）

待等老爺回衙轉，把犯人寃屈訴一番。

家院、禁卒、李奇分下。

李桂枝（接唱）待等相公回衙轉，

把父含寃說分明。

丫環、李桂枝下。

四衙役、趙寵上。

趙 寵（念引）保障一方，最安寧，且喜新授褒城縣令。（念詩）

一行作吏，兩袖清風；

連日忙碌，只為勸農。

下官，趙寵。蒙聖恩除授褒城縣令。奉上司明文，下鄉勸農。且喜公事完畢，不免回衙理事。——左右！

眾 有。

趙 寵 打道回衙！

“六么令”牌子。吹打。眾圓場，四衙役下。家院迎上。

家 迎接老爺。

趙 寵 來。

家 院 有。

趙 寵 請夫人出堂。

家 院 是。——有請夫人出堂。（下。）

李桂枝（念引）父受含寃事，何日得報明。

趙 寵 啊，夫人。

李桂枝 相公。

趙 寵 夫人請坐。

李桂枝 相公請坐。（哭）喂呀……

趙 寵 啊！夫人，想下官連日下鄉勸農，且喜今日才回；夫人不加歡悅，這樣悲涙咽咽，是何緣故哇？

李桂枝 相公不在衙中，妾身犯了你的大法了。

趙 寵 喲，夫人犯了下官甚麼大法？

李桂枝 昨晚三更時分竟將那監禁門開了。

趙 寵 哦，下官不在衙內，夫人竟將那監禁門開了。

李桂枝 正是。

趙 寵 嘟！

李桂枝（哭）喂呀……

趙 寵 唉！想我身居縣令，所重者監庫錢糧；夫人夜半三更私開禁門，倘若走脫犯人，被上司聞知，我這小小前程，豈不斷送你手！這等大膽！唉，豈有此理！

李桂枝 相公啊！（唱“吹腔”）

進衙來不問個詳和細，

反將言語衝撞人。

趙 寵 反道下官衝撞了你！想你也是知書達理之人，這監禁門豈是胡亂開得的！哈哈，你連下官的考成都不願了！真真有些欠通，欠通之極矣！

李桂枝 相公啊！（接唱）

你父若在監禁內，

七品郎官做不成。

趙 寵 呀！（接唱）

聽妻言，心暗驚，

言語顛倒，說話不明。

且住！方才我夫人說道，我父若在監禁內，七品郎官做不成。此話蹺蹊呀，其中必有緣故。……也罷，待我去問她一聲。……

李桂枝（哭）喂呀……

趙 寵 喲，我正要去問她，她又在那裡啼哭；這……便怎麼處？哦，有了，我與她成婚未久，乃是少年夫妻，向前陪個笑臉，這又何妨啊！——啊，夫人人，夫人哪！（接唱）

我和你少年夫妻如兒戲，反在那裡哭，舉案齊眉永不離。

哎呀，夫人呀！你心中有甚麼不平的事？

來呀，來呀！

對下官說一個詳和細。

李桂枝 妾身雖有滿腹含寃，對相公說了，不能作主，也是枉然。

趙 寵 夫人既有滿腹含寃，對下官說了，與你分憂解愁。

李桂枝 哦，對相公說了，與我分憂解愁。

趙 寵 是啊，與夫人分憂解愁哇！

李桂枝 說來又恐相公你著惱哇！

趙 寵 只要夫人不哭，下官我就不惱。

李桂枝 哦，相公是不惱的呀？

趙 寵 我何嘗惱哇！

李桂枝 如此……

趙 寵 講。

李桂枝（啜泣）苦命的爹爹呀！

趙 寵 唉，惱了，惱了。

李桂枝 方才說過不惱的呀！

趙 寵 夫人方才說不哭，下官就不惱。如今夫人哭么，下官就惱了。

李桂枝 如此，我不哭就是。

趙 寵 我也不惱了。慢慢講來。

李桂枝 唉，相公啊！（啜泣。）

趙 寵 又哭了！

李桂枝（唱“吹腔”）一言訴不盡心中苦。

趙 寵 夫人請坐。

李桂枝（接唱）提起來我的苦來……哎呀，相公啊！

趙 寵 夫人！

李桂枝（接唱）苦煞人。

趙 寵 家住哪裡？

李桂枝（接唱）家住在漢中府褒城縣，

陵右里，居住馬頭村。

趙 寵 不錯。下官前下鄉勸農，有個陵右里馬頭村。夫人就是那裡人氏么？

李桂枝 正是妾身的本處。

趙 寵 如此說來，夫人你是下官的……

李桂枝 甚麼？

趙 寵 子民了哇！（笑）哈哈……

李桂枝 休得取笑。

趙 寵 令尊何名？

李桂枝（接唱）爹爹名字叫李 奇。

趙 寵 慢來，夫人姓劉哇，怎麼又姓李來了？

李桂枝 我本姓李呀！

趙 寵 那姓劉的呢？

李桂枝 乃是我的義父。

趙 寵 哦，原來如此。令堂呢！

李桂枝 相公啊！（接唱）生母王氏早歸陰。

趙 寵 可有兒女？

李桂枝（接唱）所生下一男和一女，

趙 寵 叫甚麼名字？

李桂枝（接唱）保童與我姐弟二人。

趙 寵 家中可有人照看？

李桂枝（接唱）奈家下無人照看兒和女，后娶繼母楊氏三春。

趙 寵 令尊做何生理？

李桂枝（接唱）我爹爹西陵販馬，四川貨賣，回家來不見二姣生。

趙 寵 就該盤問。

李桂枝（接唱）問春華，她說是害病死，問楊氏，又說是破指風。

趙 寵 且慢，我想一個人得了兩樣病症，這豈不是假的呀？

李桂枝 原是假的！

趙 寵 難道說就罷了不成么？

李桂枝 咳，相公啊！（接唱）

拷問春華懸樑自盡，

我爹爹失了主意，錯教田旺落下屍靈。

趙 寵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叫他落下屍靈。這是令尊大大的失了主意了哇！

李桂枝 原是我爹爹大大的失了主意了。

趙 寵 後來呢？

李桂枝 相公啊！

趙 寵 快些講來。

李桂枝（接唱）我繼母敗人倫，她與那田……

趙 寵 禁聲！

二人向外張望。

趙 寵 夫人，田甚麼啊？

李桂枝（輕聲接唱）她與那田旺有私情。

趙 寵 豈有此理！

李桂枝（接唱）一紙謊狀當官告，胡老爺受賄用非刑。上公堂先打四十板，

趙 寵 不該招認。

李桂枝（接唱）哎呀，爹爹呀！無情的夾棒怎受刑！

趙 寵 也不該招認哪！

李桂枝（接唱）我爹爹受不過五刑拷打。

趙 寵 怎麼樣？

李桂枝（接唱）只得當堂畫招承。

趙 寵 哎呀，完了，完了。

李桂枝（接唱）望求相公施憐憫，一重恩當報九重恩。（趨前跪。）

趙 寵 夫人請起。——呀！（唱“吹腔”）

聽妻言罷心中苦，哎，她……與我趙 寵一般相同。她被繼母趕出在外，我被晚娘逐出了門庭。

李桂枝 聽相公之言，敢莫也是被晚娘趕出來的么？

趙 寵 可不是么。

李桂枝 如此說來，天生一對。

趙 寵 地成一雙。

李桂枝

趙 寵 哎呀，相公/夫人啊！（同唱）天生一對苦夫妻，哎呀，相公/夫人啊！看來你我一般同。

趙 寵 哧！（接唱）

有恩不報非君子，

有仇不報枉為人。

李桂枝 快快搭救爹爹性命……（啜泣。）

家院暗上。

趙 寵 夫人不要如此，待我取令尊招詳，一看便知明白。

李桂枝 有勞相公。

趙 寵 好說。——來。

家 院 有。

趙 寵 去到刑房，取李奇招詳過來。

家 院 是。

趙 寵 夫人請坐。

李桂枝 有座。

家 院 取李奇招詳過來。

內 聲 李奇招詳在此。

家 院（取招詳）李奇招詳到。

趙 寵 迴避。

家院 是。（下。）

趙 寵 夫人，令尊招詳在此，夫人請看。

李桂枝 有勞相公念與我聽。

趙 寵 待下官念與夫人聽：“犯人一名李奇……

李桂枝（哭）喂呀，爹爹呀！

趙 寵 不要啼哭，聽下官念來呀！

李桂枝 是。

趙 寵“犯人一名李奇，為因 不從，逼死仆女春華。招詳情實，問成死罪，著定秋後處……

李桂枝 為何不往下念？

趙 寵 念下去，夫人桑 啼哭了哇！

李桂枝 我不哭，快些念來，快些念來！

趙 寵 待下官念來：“……問成死罪，著定秋後處決。”哎呀，秋後就要處決了哇！

李桂枝 哦，我爹爹秋後就……要處決了么？

趙 寵 唉，完了哇！

李桂枝 哎呀，苦命的爹爹……（昏去。）

趙 寵 哎呀，夫人醒來，夫人醒來！

李桂枝甦醒。

趙 寵（自語）哎呀，險些又是一條人命啊！

李桂枝 相公啊！，快快搭救爹爹性命才好哇！

趙 寵 哎呀，夫人哪！此乃前任官所斷，教下官如何能挽回的喲。

李桂枝 如此說來，我爹爹就無生路了么？

趙 寵 唔，決無生路了哇。

李桂枝 這便如何是好？（哭）苦命的爹爹……

趙 寵 不要啼哭，令尊大人還有脫生之路。

李桂枝 哦，我爹爹還有甚麼脫生之路哇？

趙 寵 這倒巧得很，新按院大人明日在我褒城下馬，夫人可作辯狀一紙前去申訴；或者救得令尊大人也未可知呀。

李桂枝 好便好，只是無人寫狀。

趙 寵 哦，寫狀么？

李桂枝 啊，寫狀啊！

趙 寵 喏，下官我就會寫啊！

李桂枝 哦，相公還會寫狀么？

趙 寵 喲！堂堂縣令一紙辯狀都不會寫，喏，怎能判斷民詞，如何升堂理事！

李桂枝 如此煩勞相公與我作一紙辯狀啊！

趙 寵 夫人要下官寫狀么？

李桂枝 寫狀啊！

趙 寵 下官也要夫人依我一件事兒呀！

李桂枝 哪一件哪？

趙 寵 下官要夫人與我……

李桂枝 怎麼？

趙 寵 磨墨。

李桂枝 哦，磨墨？

趙 寵 磨墨。

李桂枝 使得。

趙 寵 哦，使得？如此，夫人！

李桂枝 相公！

趙 寵 與下官……

李桂枝 怎麼啊？

趙 寵 磨墨呀！（輕笑）啊哈哈哈……

李桂枝 使得呀！

趙 寵 來，取紙筆墨硯過來！

家院送筆硯上，隨即暗下。

趙 寵（唱“吹腔”）

一紙辯狀到公庭，

搭救岳父出獄門。

上寫著：告狀人李……李……

李桂枝 寫呀！

趙 寵 哎，李……

李桂枝 往下寫呀！

趙 寵 哎，李……

李桂枝 矮，我說你不會寫喲！

趙 寵 矮，我說我會寫喲！（笑）哈哈哈……

李桂枝 啐！

趙 寵 非是下官不寫，這狀紙上面寫告狀人的名字，夫人方才言過本來姓李只是這名字么，下官倒還未曾領教過。夫人，你叫甚麼名字啊？

李桂枝 我啊，我是無有名字的。

趙 寵 人生天地之間，豈有無名字的道理，一定要領教。夫人你叫甚麼？

李桂枝 我啊，矮，你與我糊裡糊塗寫上一個也就是了。

趙 寵 喲！一紙辯狀，見了按院大人，猶如虎口扳牙，死里脫生；豈是糊裡糊塗寫得的！到底叫甚麼？請，你要與我說！

李桂枝 我姓李呀！

趙 寵 矮，我知道你姓李。叫甚麼名字？

李桂枝（輕聲地）桂枝。

趙 寵 啊？

李桂枝 矮，桂枝喲！

趙 寵（學李桂枝語）矮，桂枝喲！（笑）哈哈哈……

李桂枝 啐！

趙 寵（接唱）上寫著李桂枝二十一歲，陵右里，居住馬頭村。令弟何名？

李桂枝 保童。

趙 寵 做何生理？

李桂枝 苦讀詩書。

趙 寵 唉，如此說來，苦煞那書生了！（接唱）

小保童和桂枝趕出門外，

姐弟逃難受苦情。

伏望大人超生命，

結草銜環當報恩。

狀已寫完，夫人請看。

李桂枝 多謝相公。

趙 寵 好說。

李桂枝 相公，這狀子是無用的呀！

趙 寵 啊，狀紙怎說無用啊？

李桂枝 按院大人那裡，人役頗多，我是女流，挨擠不上也是枉然。

趙 寵 不錯，這也慮得是。（想）無妨，明日按院大人到時，下官也要前去稟見；夫人可扮做隨侍的模樣，一同前往。

李桂枝 此計甚好。

趙 寵 正是：一紙辯狀到案前，

李桂枝 撥開雲霧見青天，

趙 寵 若得大人超生命，

李桂枝 相公！趙氏孤兒寃報寃。

趙 寵 好。好個趙氏孤兒寃報寃。——啊，夫人請轉。

李桂枝 怎麼說？

趙 寵 方才這狀紙上……

李桂枝 敢莫是寫錯了？

趙 寵 唔，正是寫錯了。

李桂枝 在哪裡呀？相公看來。

趙 寵（假意看狀紙）喏，桂枝喲！（笑）哈哈……

李桂枝 啐！啊，相公請轉，相公請轉！

趙 寵 夫人何事？

李桂枝（故意地）我想這狀紙到底是無用啊。

趙 寵 狀紙怎又說無用啊？

李桂枝 想我不會告狀，也是枉然！

趙 寵 夫人連狀都不會告？

李桂枝 不會呀。

趙 寵 待下官教導於你。

李桂枝 有勞相公教導於我。

趙 寵 好說。（自語）哎呀呀！我家夫人，她連狀都不會告，（向桂枝）明日見了按院大人，將狀紙頂在頭上，緊行幾步，你要高聲喊叫：“哎呀，爺爺！冤枉啊”（跪。）

李桂枝 來，帶去收監，明日早堂聽審。

趙 寵（立起）啊，唗唗唗！我倒被掇弄了哇。（笑）哈哈哈……

李桂枝轉身暗試淚，被趙寵看見，急向前安慰。

趙 寵 哎呀，夫人不要啼哭，明日就要與令尊大人伸冤的了哇！（笑）哈哈哈……

趙寵攙扶李桂枝下。

李保童上。

李保童（念引）奉命出朝，威名天下曉。父母劬勞，深恩難報。（念詩）

曾記當年受凌欺，今日才得掛柴衣；

父母深恩難答報，此情空望白雲飛。

門子暗上。

李保童 本院，姓李名泰，小字保童。乃漢中褒城縣人氏。昔遭繼母所害，姐弟二人逃出在外，行至中途又被猛虎衝散；姐姐不知下落。是我多蒙王公搭救，撫養成人。大比之年進京求名，取中二甲進士，又蒙聖恩欽放山陝巡按。一路而來，密訪家中消息。正是：當初分散苦，何日得相逢！——來。

門 子 有。

李保童 吩咐開門！

門 子 開門。

“大開門”牌子。四軍士上，胡老爺上。

胡老爺 卑職告進。——卑職參見老大人，巡風無事。

李保童 稟事牌抬出！

胡老爺 是。

趙寵上。

趙 寵 啊，寅翁請了。

胡老爺 請了。

趙 寵 相煩與我報門。

胡老爺 待我與你報門。——報：褒城縣告進。

趙 寵 卑職褒城縣趙 寵參見大人人。

門 子（喊）起，免，打躬。

李保童 貴縣。

趙 寵 大人。

李保童 本院奉旨巡視山陝二省；有善必旌，有惡必懲。願貴縣曲體本院之意，勿辜期望。

趙 寵 老大人面諭，卑職敢不仰體。

李保童 請回衙理事。

門 子 回衙理事。

趙 寵 是。卑職告退。

門 子（喊）起，免，打躬。儀門伺候。

胡老爺 稟事牌抬出！

李桂枝喬扮男裝暗上。

李保童 放告牌抬出！

門 子 放告牌抬出！

趙 寵 怎麼我家夫人還不見到來呀？——哦，夫人來了。

李桂枝 怎麼樣了？

趙 寵 趁此機會，還不去告哇！

李桂枝 我心中有些害怕，我要回去了。

趙 寵 有我在此，自管前去。去呀！（推李桂枝向前，下。）

李桂枝 哎呀，爺爺！冤枉啊！

眾（喊堂威）哦！

李保童 何人喧嘩？

門 子 何人喧嘩？

胡老爺 有一漢了喊冤。

李保童 帶進來。

胡老爺 是。——喊冤人隨我進來。——喊冤人當面，狀紙呈上。

李保童（念狀）“告狀人李桂枝……”啊，我想桂枝二字乃是女子之名；怎麼男子前來告狀，分時是一刁棍。——來，看大刑伺候。

李桂枝（驚坐於地，忙將喬裝衣帽揭下）哎呀！

眾 是一婦人。

李保童 掩門！

吹打。眾分下。李保童拉李桂枝，門子隨擁。李桂枝驚極，被下同下。

趙寵焦急地走上。

趙 寵（左望）哎呀夫……哎喲，哎喲！（右望）哎呀夫……哎喲，哎喲……哎呀且住！方……方才我夫人前來告狀。啊，只……只見其入，不……不見其出，被大人一把扯……扯至后衙去了。這是甚麼緣故哇？哎呀呀……矮！拼著我這小小前程不要，我就闖了進去。

胡老爺迎上。

胡老爺 啊，堂翁，你慌裡慌張有甚麼事情啊？

趙 寵 哎呀，寅翁啊！方……方才有一……

胡老爺 甚麼？

趙 寵 漢子，前來告狀……

胡老爺 不錯，有哇！

趙 寵 啊，只……只見其入，不……不見其出，被大人這麼一把扯……扯到后衙去了。這……這是甚麼緣故哇？

胡老爺 八成兒裡頭有緣故罷！

趙 寵 哎喲……啊，寅翁，我且問你，大人上任之時可曾攜帶家眷無有哇？

胡老爺 按院按院，不帶家眷。

趙 寵 哎呀，完了！

胡老爺 告狀的是你甚麼人？你倒是說呀！

趙 寵 哎喲，哎喲……

胡老爺 告狀的是你甚麼人？說呀！

趙 寵 哎喲，哎喲……矮！拼著我這頂烏紗不要，我就與他們拼了！

胡老爺 使不得！

趙 寵 拼了！

胡老爺 使不得！

趙寵向內闖進，胡老爺阻攔不住，趙寵推胡老爺同下。

吹打。李保童拉李桂枝上，門子隨擁上。

李桂枝（畏懼地）哎呀，大人哪！

李保童 姐姐不要害怕，我是你兄弟保童在此。

李桂枝 哦，你是我兄弟保童？

李保童 保童。

李桂枝 李泰？

李保童 李泰。

李桂枝 哎呀，兄弟呀！（唱“哭相思”）

一家骨肉曾零散，

今日察院又相逢。

內 聲（喊）哦！

李保童 何人喧嘩？

門 子 待我問來。——外面何人喧嘩？

內 聲 褒城縣。

門 子 啟大人：乃是褒城縣。

李保童 啊！膽大褒城縣，他有多大前程，敢在轅門喧嘩，待我出去會他。

李桂枝 且慢！啊，兄弟，你可知那褒城縣他是何人？

李保童 他是哪個？

李桂枝 就是你的……

李保童 甚麼？

李桂枝 姐丈澳！

李保童 哎呀呀……即是姐丈到了，更要會他一會。

李桂枝 千萬不要驚嚇於他。

李保童 小弟知道，姐姐請至後面。

李桂枝 請。（下。）

李保童 來，升堂！

門 子 升堂。

吹打。四軍士上。胡老爺、趙寵互扭上。

胡老爺 使不得。

趙 寵 不有你管。

李保童 傳褒城縣！

門 子 傳褒城縣。

趙 寵 哎呀，大人……

李保童 嘟是！膽大褒城縣，你有多大前程，敢在轅門喧嘩，莫非欺我上方寶劍不利么？講！

趙 寵 哎呀，大人！方才有一漢子前來告狀。啊，只……只見其入，不……不見其出。為此卑職就斗……斗膽了。

李保童 我來問你，那告狀的是你甚麼人？

趙 寵 啊？

胡老爺 大人問了：那告狀的是你甚麼人？

趙 寵 啊？

胡老爺 沒聽見啊，大人問告狀的是你甚麼人？

趙 寵（呆笑）哈哈，

胡老爺 你瞧！

趙 寵 嘻嘻，

胡老爺 喲喝！

趙 寵 哧嘻嘻嘻嘻……

胡老爺 是你甚麼人？說呀！

趙 寵 是我的……

胡老爺 甚麼？

趙 寵 妻子喲！

胡老爺（向保童）是他的妻子。

李保童 掩門！

吹打。四軍士、胡老爺、李保童拉趙寵，門子隨擁。趙寵驚極，被拉同下。

李保童拉趙寵上，門子隨擁上。李桂枝迎上，見趙寵呆象不禁暗笑，上前把他的衣裳輕輕地拉了一下。

趙 寵（呆坐，驚）喂喲喲……

李桂枝（指保童）不要害怕，此乃是大舅。

趙 寵 啊？

李桂枝 此乃是大舅。

趙 寵 哦！原來是大……大人！（跪。）

李桂枝暗下。

李保童 姐丈請起。請坐。啊，姐丈，我父含冤，姐丈因何坐視不理？

趙 寵 此乃前任官所斷，與卑職無干。

李保童 想條妙計，搭救我父才是。

趙 寵 喲，大人執掌生殺大權，要救令尊大人有何難哉，有何難哉！

李保童 如此，姐丈請便。

趙 寵 卑職告退。——哎呀，險哪！（下。）

李保童 來，取我令箭，到褒城縣提李 奇察院複審。

門 子 遵命。

李保童下。

門 子 胡老爺。

胡老爺上。

胡老爺 有。

門 子 我家大人命你去至褒城縣，提李奇複審。

胡老爺 是啦。

門子下。

胡老爺 哎呀，慢著！想李奇這案子，當初是在我手裡辦的。那會兒凈圖了這個，（手指做圓錢形狀）可就忘了這個啦。（摸頭）今日按院大人提他複審，萬一他翻了口供，我這條老命可有點兒危險。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免串通他的口供。要是照原口供往上回，也就沒事啦。（圓場）到了。——喂，挑開。

禁卒上

禁 卒 誰呀？哦，胡老爺。

胡老爺 挑開。大人提李奇複審。

禁 卒 李奇呀！

李奇上。

李 奇 何事？

禁 卒 胡老爺來啦。

李 奇 參見胡老爺。

胡老爺 這麼大的歲數，別這麼跪起趴倒的。按院大人提你複審，跟我走罷。

李 奇 是，是。

禁卒暗下。胡老爺帶李 奇圓場。

胡老爺 我告訴你：這位大人年青，脾氣可太壞，還是照原口供往上回。要是胡說，就許來個罪上加罪。

李 奇 啊，胡老爺，此番按院大人提我複審，不知是福是禍？

胡老爺 連我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哪！到了。——李奇帶到！

李保童（內）吩咐升堂！

門 子（內）升堂。

吹打。四軍士、門子、李保童上，入座。

門 子 李奇帶到。

李保童 帶上來！

門 子 帶上來。

胡老爺 報：李奇告進。——李奇帶到。當堂有刑。

李保童 松刑。臉朝外跪。

門 子 臉朝外跪。

李保童 這一老犯人，有人替你申冤，有何冤枉一一訴來。本院開脫於你。

李 奇 大人容稟！（唱“吹腔”）

進察院……

哦呵，嚇……

嚇得我魂不在。

眾（喊堂威）哦！

李保童 免去虎威，容他講來。

胡老爺（向李奇耳語）照原供往上回。（故意大聲）慢慢的講來！

李 奇 哦！（接唱）

不知是何人與我把冤申。

急水難留灘頭月，

鋼刀不殺無罪人。

犯人李奇，西陵販馬，往四川貨賣。歸家不見一雙兒女，拷打仆女春華，春華車楊氏，懸樑自盡；那楊氏私通惡棍田旺，使我銀錢，買通了上下。喏喏喏，這位胡老爺，他受賄一千兩，將犯人問成死罪了哇！（接唱）

大人若得超生命，

一重恩報九重恩。

胡老爺（夾白）不得了，供出我來啦。這有井，我跳井死了罷。

（投井，下。）

門 子 胡老爺墜井。

李保童 快快打撈。

門 子 打撈不及。

李 奇 哎呀，大人哪！胡老爺投井，可見犯人是冤屈的啊！（接唱）

胡老爺今日身投井，

可見冤枉是真情。

李保童 掩門！

吹打。四軍士、門子下。李保童拉李奇，圓場。

李保童 啊，爹爹！（跪。）

李 奇（畏懼地）哎呀大人！（跪。）

李保童 爹爹不要害怕，孩兒保童在此。

李 奇 哦，你是我兒李泰？

李保童 李泰。

李 奇 保童？

李保童 保童。

李 奇 哎呀兒呀！

二人同立起。

李 奇（唱“吹腔”）

我只說父子們不能相見，

又誰知在察院又相逢。

兒呀！

你在此享榮華受富貴，

不知你那姐姐身落何方!

李保童 方才告狀的就是我姐姐，現在後衙。

李 奇 你姐姐也在此，快快喚她前來。

李保童 是。——姐姐有請。

李桂枝上。趙寵隨後暗上。

李桂枝 兄弟何事？

李保童 爹爹來了。

李桂枝 哦，爹爹來了么？爹爹在哪裡，爹爹在哪裡？——（哭）哎呀，爹爹呀！

李 奇（哭）兒啊！（接唱）

哎呀，苦命的兒啊，

哭一聲小嬌生！（見趙寵，轉向保童）

兒啊！

這一位官長他是何人？

李保童 此乃褒城縣令趙寵，乃是兒的姐丈。

李 奇 為父我叫他甚麼？

李保童 叫他一聲趙姑老爺。

李 奇 叫得的么？

李保童 叫得的。

李桂枝 叫得的。

李 奇 啊趙……

趙 寵 啊，岳……

李 奇（遲疑地）叫不得罷？

李保童 叫得的。

李桂枝 爹爹，叫得的。

李 奇 叫得的？好，待我來叫。——啊，趙姑老爺！

趙 寵 岳父老大人！

李 奇 哎呀，不敢，不敢！（唱）

你是我一縣之主，父母老大人！

趙 寵 小婿不……不敢。

李 奇（憤恨）哧！（接唱）

恨只恨田旺天殺的，

楊氏賤人狗肺心。

啊，賢婿，我家之事也瞞不過你呀！

趙 寵 小婿盡知。

李 奇 喏喏喏！（接唱）

被她害得來一家人東逃西散，

眾 如今團圓了。

李 奇 不……不是喲！（接唱）

只恐相逢在夢間。

眾 紅日當頭，

李桂枝 不是做夢。

李 奇 哦，不是做夢？

眾 不是做夢。

李 奇 啊？

眾 啊。

李 奇 啊？

眾 啊？

李 奇（笑）哈哈哈……喂喲！（撫腰。）

眾 看仔細。

李 奇 不妨，不妨。（接唱）

哎呀，田旺賊呀！

爾好比籠中鳥，

楊氏好比網內魚；

拿住二賊用刀剁。

喂喲！（撫腰。）

眾 看仔細。

李 奇 不妨！（接唱）

萬剮凌遲方稱心。

李桂枝

李保童 爹爹請上，待孩兒一拜。

趙 寵（同時）岳父請上，待小婿一拜。

李 奇 只要拿住二賊，勝強拜為父百倍啊！

趙 寵 小婿已差人前去捉拿，諒二賊飛走不脫。

李 奇 諒二賊飛走不脫？

眾 飛走不脫。

李 奇 如此，你們來拜，拜，拜呀！

眾 請換衣巾。

李奇換衣。

眾（同唱“吹腔”）

喜只喜烏紗錦衣，

喜只喜骨肉相依。

慢說世間無公道，

只爭來早與來遲。

李 奇 兒啊！（接唱）

這才是撥開雲霧重見天。

兒啊，看將起來有公道哇！

李保童 有公道。

李 奇 有是非呀！

趙 寵 有是非！

李 奇 啊？

趙 寵 啊？

李 奇 啊？

李保童

李桂枝 啊？

李 奇（笑）啊，哈哈哈……喂喲！（撫腰。）

趙 寵 看仔細呀！

眾（同接唱）一家骨肉慶團圓。

李 奇 正是：人虧理不虧，

李保童 今朝辨是非，

趙 寵 不信抬頭看，

李桂枝 爹爹，紅日正光輝。

李 奇 好，好個紅日正光輝。啊？

眾 啊？

李 奇（笑）啊，哈哈哈……喂喲！（撫腰。）

眾 看仔細呀！

李 奇 不妨，不妨。兒啊，隨我來呀！

眾 來了！

“尾聲”牌子。李桂枝攙李 奇下。

李保童 姐丈先行。

趙 寵 你我攙手而行。（笑）哈哈哈……

趙寵、李保童挽手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