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人詩集

白石道人詩集

姜詩在南宋最為傑出,雖篇幟無多,而格意不在范、陸下。其自序主於冥心獨造,可謂不負所言。(四庫存目標註)

作者


姜夔[kuí](1155~1221),中國南宋音樂家和詞人。字堯章。別號白石道人,世稱姜白石。饒州鄱陽(今江西鄱陽縣)人。童年失去父母,在漢陽的姐姐家,度過了青少年時期。他愛好音樂文學和書法。成年後屢試不第,奔走四方,過著幕僚清客的生活。他有憂國憂民之心,對當時的政治表示不滿,支持辛棄疾抗擊金朝統治者的事業。南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白石路過曾擅金兵兩次破壞的揚州,所見斷井頹垣,使他感融萬端,寫出著名的《揚州慢》曲譜和歌詞。合肥也被金兵蹂躪過,白石在那裡寫出《凄涼犯》,反映了“邊城一片離索”的荒涼景象。這些作品不僅是藝術創作,也是真實的史料。白石一生處在矛盾的心情中不能自拔。他對自己的幕僚生活感到厭倦,卻又處處依附統治集團,留戀那種狹隘空虛的生活,因此,憂鬱凄涼便成了他的音樂和文學創作的特色。在他所處的時代,南宋王朝和金朝南北對峙,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都十分尖銳複雜。戰爭的災難和人民的痛苦使姜夔感到痛心,但他由於幕僚清客生涯的局限,雖然為此也發出或流露過激昂的呼聲,而凄涼的心情卻表現在一生的大部分文學和音樂創作里。慶元中,曾上書乞正太常雅樂,一生布衣,靠賣字和朋友接濟為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有《白石道人歌曲》。

白石詩說


大凡詩,自有氣象、體面、血脈、韻度。氣象欲其渾厚,其失也俗;體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脈欲其貫穿,其失也露;韻度欲其飄逸,其失也輕。
作大篇,尤當布置:首尾勻停,腰腹肥滿。多見人前面有餘,後面不足;前面極工,後面草草。不可不知也。
詩之不工,只是不精思耳。不思而作,雖多亦奚為?
雕刻傷氣,敷衍露骨。若鄙而不精巧,是不雕刻之過;拙而無委曲,是不敷衍之過。
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難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花必用柳對,是兒曹語。若其不切,亦病也。
難說處一語而盡,易說處莫便放過;僻事實用,熟事虛用;說理要簡切,說事要圓活,說景要微妙。多看自知,多作自好矣。
小詩精深,短章蘊藉,大篇有開闔,乃妙。
喜詞銳,怒詞戾,哀詞傷,樂詞荒,愛詞結,惡詞絕,欲詞屑。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其惟〈關雎〉乎!
學有餘而約以用之,善用事者也;意有餘而約以盡之,善措辭者也;乍敘事而間以理言,得活法者也。
不知詩病,何由能詩?不觀詩法,何由知病?名家者各有一病,大醇小疵,差可耳。
篇終出人意表,或反終篇之意,皆妙。
守法度曰詩,載始末曰引,體如行書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悲如蛩螿曰吟,通乎俚俗曰謠,委曲盡情曰曲。
詩有出於《風》者,出於《雅》者,出於《頌》者。屈、宋之文,《風》出也﹔韓、柳之詩,《雅》出也;杜子美獨能兼之。
《三百篇》美刺箴怨皆無跡,當以心會心。
陶淵明天資既高,趣詣又遠,故其詩散而庄、澹而腴,斷不容作邯鄲步也。
語貴含蓄。東坡云:「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山谷尤謹於此。清廟之瑟,一唱三嘆,遠矣哉!后之學詩者,可不務乎?若句中無餘字,篇中無長語,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善之善者也。
體物不欲寒乞。
意中有景,景中有意。
思有窒礙,涵養未至也,當益以學。
歲寒知松柏,難處見作者。
波瀾開闔,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陣,方以為正,又復是奇;方以為奇,忽復是正。出入變化,不可紀極,而法度不可亂。
文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然舍文無妙,勝處要自悟。
意出於格,先得格也;格出於意,先得意也。吟詠情性,如印印泥,止乎禮義,貴涵養也。
沈著痛快,天也。自然學到,其為天一也。
意格欲高,句法欲響,只求工於句、字,亦末矣。故始於意格,成於句、字。句意欲深、欲遠,句調欲清、欲古、欲和,是為作者。
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礙而實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寫出幽微,如清潭見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
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馬。詞意俱盡,如臨水送將歸是已;意盡詞不盡,如摶扶搖是已;詞盡意不盡,剡溪歸棹是已;詞意俱不盡,溫伯雪子是已。所謂詞意俱盡者,急流中截后語,非謂詞窮理盡者也。所謂意盡詞不盡者,意盡於未當盡處,則詞可以不盡矣,非以長語益之者也。至如詞盡意不盡者,非遺意也,辭中已彷佛可見矣。詞意俱不盡者,不盡之中,固已深盡之矣。
一家之語,自有一家之風味。如樂之二十四調,各有韻聲,乃是歸宿處。模仿者語雖似之,韻亦無矣。雞林其可欺哉!
《詩說》之作,非為能詩者作也,為不能詩者作,而使之能詩;能詩而後能盡我之說,是亦為能詩者作也。雖然,以我之說為盡,而不造乎自得,是足以為能詩哉?后之賢者,有如以水投水者乎?有如得兔忘筌者乎?噫!我之說已得罪於古之詩人,后之人其勿重罪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