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

在網上，摳腳大漢偽裝花季少女的故事早已不是第一次了。童瑤不過又一次驗證了“你永遠不知道網路的對面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的名言。我們每天在網路上會遇到很多人，幾乎每個人都靠講述故事建立自己的虛擬人格。每回答一個問題，每曬一張圖片，都為自己的虛擬人格增加了一點履歷。

我們希望他人相信自己的虛擬人格，也天然地相信他人的虛擬人格。還記得那個賣書賣成騙子的康夏嗎？他利用網友願意相信正能量、小清新的心理行騙，結果讓相信他的人飽受嘲笑。

我們應該從這樣的故事中得到怎樣的教訓？絕不是放棄對網路陌生人的信任，因為信任讓網路和世界變得美好，降低了溝通和交易的成本，信任是寶貴的財富。

最恰當的應對，不是老死不相往來，而是讓騙子付出慘痛的代價，並使行騙的代價廣為人知。讓法律懲治騙子，讓我們繼續信任美好。

2016年1月20日消息，據報道，從1月13日，有知乎用戶搜到“ck小小”這個ID后發現“一個先天心臟病的姑娘，一個手術失敗生無可戀的姑娘，竟然以dota中的角色為自己的知乎ID”，知乎開始了一輪瘋狂的人肉搜索，利用社會工程學披露了其大部分資料，指出兩個知乎賬號其實為同一人所有，該男子姓童，籍貫為安徽省無為縣，現年25歲。

知乎女神童瑤自稱高校女大學生，患心臟病無錢醫治，利用網友同情心騙捐善款15萬，然而近日網友爆料該女神竟是男子，在知乎上有兩個完全不同的賬號。

知乎女神詐騙，一個男人，借用一個美女頭像，在知乎編了一些雞湯故事，騙到手十幾萬真金白銀。知乎女神詐騙案發後，許多人問的第一個問題是：知乎用戶不都是高智商、技術流嗎，怎麼會被雞湯販子騙了?

說實話，此事確實令知乎一貫向外界展示的理性、高冷形象難堪。但混跡知乎多年的用戶對此不該過分驚訝。知乎的口號是“與世界分享你的知識、經驗和見解”，但硬貨派與抖機靈派一直斗得難解難分。用戶中多少為知識而來，又有多少為姿勢而來，一時也未可知。

不過，由一起詐騙便宣布“早就看穿知乎”的人，也未免有點猴急了。再高冷的社區也是由人組成的，而人的先天心智結構決定了他不可能時刻都理性。人首先是由情感驅動的，故事永遠比數據更打動人心，騙子也都深諳此道。

很多人說，“知乎女神”童瑤的被“扒皮”是2016年社交網路的第一出“大戲”。

隨著始作俑者童超的自首，這場網路討伐風波也漸漸平息，童超將被繩之以法儼然成了這場“大戲”的結局。

1月28日，澎湃新聞記者獨家專訪了在無為縣第一看守所里的童超，細數了他在知乎詐捐事件中“扮演”多重角色的心路歷程，以及他對親人和網友的歉意。

那麼，現實中的童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他過往的成長經歷又是怎麼影響他成為後來的行為的呢？

1月30日，澎湃新聞記者趕赴童超的老家——安徽無為縣的一個小鄉村，距離縣城將近一小時車程。對於童超在網路上的一舉成名以及詐捐等事，他的家人和鄰居都難以置信。在他們對童超的描述中，“很乖”、“孝順”、“獨生子”、“自卑”成了頻繁出現的關鍵詞。

褪去網路假面之後的童超，在現實中，就是一個出生於農村、成長經歷平平無奇、輟學後跟著父母外出打工，到了適婚年齡被家長催婚、即將與相親對象結婚，此前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的普通青年。

更令人驚詫的是，與童超此前的自述相似，幾乎沒有證據可以顯示，現實中的童超與“知乎女神”童瑤在個性或才情上有何重疊之處。

事後曾群發了一條懺悔簡訊

1月17日早上8點左右，與童超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小輝和阿生，都收到了同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相同簡訊：“我童超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讓你們失望了，希望看在往上（過去）份上，多照顧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在此跟你們鞠躬了，感謝你們。”

此時，知乎網友已在網上發帖，揭穿了“知乎女神”@童謠藉助其影響力，利用其小號@ck小小上演“雙簧悲情戲”、騙取網友愛心捐款的“畫皮”。

小輝對澎湃新聞說，因為發信者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當時完全沒有在意，甚至以為是今年春節新流行的簡訊惡作劇，便隨手刪除了。

沒想到，“童超在網上詐騙”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小輝的耳里。“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一直在想怎麼可能，怎麼也想通”。

在小輝記憶中，童超是個隨和、不計較的人，“出去玩，不是我買單就是他買單。我們在一起玩了20多年，從來沒有紅過眼。”

小輝的父親清楚地記得，童超和小輝同歲，出生僅相差9天，加上僅相隔一條馬路，兩家關係走得很近。“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從小就很乖的，也很聰明，現在見到我們，也都喊我們叔叔阿姨，是個很不錯的小孩。”

童超的好兄弟阿生則說，“他挺孝順的，平常村裡的年輕人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童超每年都會回家一兩次，看他爺爺奶奶。”

對於童超在網路上虛構文章詐捐的行為，小夥伴們都百思不得其解。說起童超在知乎上因為寫文章受到追捧，他的小夥伴們也表示並不知情，不少人甚至在童超出事後才第一次聽說“知乎”。

對於童超寫出的虛構故事，小輝並未覺得很好，“我反正看不出來（故事）有多好。可能就是他之前在網上看的小說，然後將這些弄在一起吧。”

至於有人質疑童超怎麼能寫出這些文章，小輝則替他打抱不平，“可能就是他比較聰明吧，看得多了，就會寫了。”

在小輝看來，童超的聰明之處在於，任何他不懂的東西，第一個總是詢問童超，往往童超也都能說出點什麼，“可能他平時上網看得多，愛學習，所以慢慢懂得多了。”

戀愛曾遭父母反對，多次相親未果

小輝的老婆阿霞（化名）也認識童超五六年了，如果一定要解釋童超在網路上的反差行為，阿霞認為，“我想他或許是在婚姻上有些自卑。阿輝跟他同年，我們已經有兩個小孩了，但是他一直沒結婚。每年回來，家人都給他相親。”

童超筆下的童瑤擁有一段跨越20年光陰的青梅竹馬的童話般的愛情。但現實中，童超在感情上，卻既簡單又無奈。

據童超說，他在知乎上寫的愛情故事與他本人沒有太多經歷上的重合，他也只在工作后談過兩段戀愛，第一個女朋友談了兩三年，第二個女朋友則就是原打算即將到來的新年初六完婚的未婚妻。

小輝和阿霞都記得，童超和第一個女朋友感情不錯，也是安徽老鄉。但是因為不在同一個縣，遭到了童超父母的反對，最後不歡而散。

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童超的父親童爸也提起這件事。童超還跟父母“冷戰”過，“因為我們農村思想，就是希望能找個近一點的，所以當時不同意。”

與第一個女朋友分手后，家裡開始給童超安排相親。

阿霞說，從那之後，幾乎每年的春節，童超都會相親，但是都沒有成功，“有的是人家沒看上（他），有的是人家看上了，他（童超）卻不同意，一直都沒成。”

直到2015年國慶節前後，童超帶著女朋友回來訂婚，小輝和阿霞才第一次看見他的未婚妻。“兩個人挺好的，兩家父母都在蘇州做生意，也都是老鄉，挺合適的。”阿霞說。

“本來大年初六就要結婚了，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阿霞告訴澎湃新聞，這兩天經常想起以前過年的時候，童超從她家門口那條鄉間小路走過，路的兩邊，連接著童超家的樓房和爺爺奶奶的房子。說到這裡，阿霞的眼眶紅了，也有些哽咽。

曾是留守兒童，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因為常年在外打工，童超老家的兩層樓房基本都是關著門。200米之外，另一幢簡陋的雙層樓房裡，則住著童超的爺爺奶奶。

自12歲那年，童超的爸爸媽媽便外出打工，將童超託付給爺爺奶奶照顧，因此祖孫輩的感情十分緊密。

爺爺說，童超一直很乖，周邊鄰里經常誇他“聰明”。爺爺自認為，小時候在他帶著的那幾年，對童超還是很嚴格的，甚至會打他，“既然交給我，我就要負責，他調皮肯定要打他，比如他玩水有危險，我就不准他玩。”

初中畢業時，童超沒有考上本縣的高中，但是爺爺還是把他送到了隔壁縣去讀高中，“後來上了不到兩年，他（成績）上不去了，也沒辦法，就不上了。”

自從童超輟學離家后，跟爺爺見面的次數便很少，“他也很少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麼”。

但爺爺仍然無法接受，孫子竟然做出犯法的事情，“無論是童超爸爸，還是我這一輩，我們都是很本份的人，寧可自己吃虧，也不會讓他人吃虧。村子里都可以打聽的。”

儘管家裡人可以隱瞞童超出事的消息，但爺爺仍在電視上看到了這個事。“老伴兒的身體不好，現在眼睛都要哭壞了，不曉得還能不能見到（童超）了。”說到這裡，爺爺有些自責地用手捂住了臉，“是我們長輩沒把孩子教好啊，現在怎麼辦？不知道要判多久？”

農村少有的獨生子，曾說自己很孤獨

澎湃新聞採訪中發現，在身邊人的印象中，童超並不是一個個性鮮明、愛好特殊、行為乖張的人，只可以用“平淡無奇”來形容。

唯一與同齡人不同的是，與小輝、阿生等小夥伴們不一樣，童超是家中的獨生子。這在童超所在的安徽農村老家來說，並不常見。

小輝對澎湃新聞說，童超對此曾抱怨過，覺得自己很孤獨，還表達了自己以後成家了一定要生至少兩個孩子的心愿。

童爸解釋說，“當時計劃生育比較嚴格”。不過，童超的爺爺則認為，是童爸的膽子小、怕被查，因為在1990年代的安徽無為縣的農村，很多家庭都會生育兩個甚至更多的孩子。

小輝還記得，“我有兩個姐姐，童超說他沒有姐姐，所以小時候總是跑來我家玩。”

對於自己的獨生子女身份，童超也曾不止一次提到。他說因為自己是獨生子，所以父母對他管束不多，因為是獨生子，個性也有些驕縱……

甚至，童超曾在貼吧發言時寫道，自己有個“老姐”。不過事後他承認，貼吧的發言完全是編造出來的。“可能他一直想有個姐姐，在網上發言以此彌補一下心靈的孤獨。”阿霞這樣理解。

愛好數碼產品，父母太忙平時鮮有交流

很多網友猜測，認為＠童謠在知乎上的文章不可能出自童超之手，認為童超還應該有一位女生“同夥”。甚至不少人認為，那個同夥很可能就是童瑤頭像上的女生。

對此，童超予以否認。童超表示，@童謠頭像照片其實是他的一位安徽老鄉季益榮，原因是對方長得很漂亮。童超說，他已與季益榮沒有聯繫，但事發后曾交代童爸向她道歉。童爸也向澎湃新聞證實了這一點。

童超涉嫌網路詐捐后，記者注意到到，有微博賬號以季益榮的身份發表聲明，稱從未以“童瑤”的昵稱註冊過知乎賬號，而是其他人盜用其照片發表文章。

說到童超的愛好，小輝和阿霞的感覺，與網友空前的一致：數碼產品。

小輝說，每次蘋果手機出新款，童超都是第一個換的。“不管誰拿回來的手機，童超都是第一個能上手玩的。”阿霞也這麼認為。

蘋果手機並不便宜，但阿霞解釋，童超平時工資並不低，加上也沒有其他什麼愛好開銷，“他不是考究的人，記得前年他穿了一件白色棉服，去年看到還在穿，我還笑話過他，怎麼還在穿。”

雖然出生農村家庭，小輝和阿生都說，童超家裡條件在村裡算是不錯的。“爸媽早幾年就給他在蘇州買了房子，只是沒裝修，車子也一直在說要買。”

另一方面，童超雖然在蘇州打工，但是因為是舅舅的工廠，所以也比較輕鬆，“他每天生活挺正常的，白天上班，晚上還去健身。”小輝說。

不過，由於在各自不同的地方打工，小輝和阿生都稱，他們其實並不了解童超的日常生活，更未曾察覺到童超在經濟上或開銷上的改變。

上個月，童超把網友捐款中的16萬元提出來，購買了一輛汽車。當時，對於購買汽車的錢款來源，童超的父母曾有所質疑。

童爸告訴澎湃新聞，當時他向童超質問錢的來處，童超解釋說是自己在網上寫文章，人家給的廣告費。“我們還問他這個錢合不合法，他就說是廣告費。”如今想起來，童爸有些後悔。

童超的爸爸媽媽在蘇州做熟食滷菜生意，每天凌晨4點起床，晚上忙到10點才能回到住處，因此，他們對於童超的日常生活習慣和愛好，幾乎沒有任何了解。

童爸說，他並不知道童超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他上網都幹了些什麼，“我們很少心事的，我跟他媽媽都太忙了，哎。”

在童爸的“計劃”中，他希望童超能在蘇州的廠里踏實工作，娶妻生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然而，童超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似乎沒有人真正知道。

儘管童超與父母住在一起，儘管他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但若不是網友的揭露，可能永遠沒有人知道，童超的心裡，住著一段青梅竹馬，一個“知乎女神”，還有無數追捧他的粉絲。

童超騙捐涉嫌詐騙，根據最高法相關司法解釋，詐騙財物價值15萬元，屬“數額巨大”，由此對應的犯罪量刑，為“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