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菊
清代曹雪芹紅樓夢中詩作
《詠菊》是清代小說家曹雪芹所作的七言律詩,是《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黛玉所作菊花詩。這首詩以“詠菊”為題,所寫的是寫菊花詩的情景。首聯寫黛玉為詩情所困擾而坐立不安,把詩人那種無法抑制、迫切需要發泄的創作激情描寫得活靈活現;頷聯寫作者秀逸超群的才思和全身心投入創作時的情狀;頸聯“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是全詩的中心所在,抒發了詩人感懷身世,自我憐惜的哀怨和不被人理解的愁緒。尾聯是進一步對菊花高潔品格的讚賞,也是詩人的自詡之意和全詩意境的升華。這首詩不僅平仄絲毫不爽,對仗也極工整,極具藝術性。
詠菊
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
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一從陶令評章后,千古高風說到今。
1.無賴:無聊賴,無法可想。
2.詩魔:佛教把人們有所欲求的念頭都說成是魔,宣揚修心養性用以降魔。所以,白居易的《閑吟》詩說:“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唯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后遂以詩魔來說詩歌創作衝動所帶來的不得安寧的心情。
3.昏曉侵:從早到晚地侵擾。
4.欹(yī):這裡通作“倚”。
5.沉音:心裡默默地在念。
6.毫端:筆端。
7.蘊秀:藏著靈秀。“毫端蘊秀”是心頭蘊秀的修辭說法。
8.臨霜寫:對菊吟詠的修辭說法。臨,即臨摹、臨帖之“臨”。霜,非指白紙,乃指代菊,前已屢見。寫,描繪。這裡說吟詠。
9.口齒噙(qín)香:噙,含著。香,修辭上兼因菊、人和詩句三者而言。
10.素怨:即秋怨,與下句“秋心”成互文。秋叫“素秋”。“素”在這裡不作平素解,卻兼有貞白、高潔的含義。“素怨”、“秋心”皆借菊的孤傲抒自己的情懷。
11.一從:自從。
12.陶令:陶淵明(365—427),東晉詩人,字元亮,一說名潛字淵明。曾做過八十多天彭澤縣令,所以稱陶令。他喜歡菊,詩文中常寫到。
13.評章:鑒賞,議論。亦借說吟詠,如:評章風月。
14.高風:高尚的品格。在這裡並指陶與菊。自陶潛后,歷來文人詠菊,或以“隱逸”為比,或以“君子”相稱,或贊其不畏風霜,或嘆其孤高自芳,而且總要提到陶淵明。
無法擺脫的詩情從早到晚把我糾纏,或繞著籬笆漫步或停下來倚著石頭獨自沉思吟誦。
筆尖上積聚著靈秀,面對著霜寒把秋菊描寫,口齒闖含著菊花的芳香,仰對明月把菊花吟詠。
滿紙上寫的都是平日自我憐惜的哀怨,誰又能透過片言隻語了解我的愁思。
菊花自從經過陶i淵明的品評后,高尚的品格一直被人稱道。
曹雪芹將《詠菊》寫在了《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里。這回描繪賈府表面上處於最鼎盛的時期。此次活動,由史湘雲和薛寶釵擬定題目,共十二道題目,限定七律,但不限韻,由寶玉、黛玉、寶釵、湘雲、探春等五人自由選題。這回作者讓林黛玉選了其中三道詩題:《詠菊》、《問菊》和《菊夢》。借用李紈公評《詠菊》來借景抒情、以物喻人。
唐朝詩人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說:“知我者以為詩仙,不知我者以為詩魔。何則?勞心靈,役聲氣,連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他寫過一首《閑吟》:“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唯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其《醉吟二首》中也有“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吟到日西”之句。白居易後來沉溺佛法,雖然把功名利祿的心思淡薄了,卻還不能完全泯滅寫詩的慾望和習慣,所以說詩像一個妖魔,連佛法也降不住它,經常光顧。這把文學藝術的魅力寫得很生動。黛玉這首詩的第一聯就說詩魔纏身,創作衝動不由自主。這很符合黛玉的個性特徵,林姑娘的確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詩人,長吟短賦,經常觸景生情,發於章句。同時從作詩的角度說,這兩句也是開門見山,直切“詠菊”的主題。全句說為了想出新奇的詩句,站在籬笆前,靠在山石上,苦思冥想。
第二聯說詩興來了,就信手揮毫,對月高吟。庚辰本、己卯本、在俄本、戚序本、蒙府本、舒序本、楊藏本、甲辰本、北師大本都是“運秀”,程高本改成“蘊秀”。“運”的動作性更強,把寫詩時的靈感勃發表現出來了。從對仗的要求說,“毫端”對“口角”或“口底”比較工穩。口噙菊花香氣對月吟菊花詩,“噙”字有一種品味的意思,既有品味花香也有品味詩句的意味,這確實是一種很美的意境,所以後來李紈等人都一致推崇這一首為菊花詩之冠。但作者又讓黛玉自謙說“我那首也不好,到底傷於纖巧些”,暗示其實還是史湘雲的詩才是真正的第一,這都是和後文情節遙相呼應的。
後邊的四句也緊貼“詠”字,揮毫滿紙,都是詩人的“素怨”——即秋怨,按古代的五行說,金配秋,色白,故曰素秋。“訴秋心”即對菊花抒發情感,用問句,說“誰解”,實際上以菊花作潛在的知音,所以最後就以愛菊成癖的陶淵明來標榜。陶淵明作過彭澤令,故稱陶令,他“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千古高風。他也專門讚美過菊花,如《和郭主簿》中就有:“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岩列。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傑。”又“秋心”二字,可以合成一個“愁”字,宋吳文英《唐多令》詞中即有句“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從小說的“伏脈”角度說,“題素怨”、“訴秋心”,當然既表現了黛玉的悲劇氣質,也暗示了她後來“眼淚還債”的歸宿,薛寶釵《畫菊》詩餘戲筆不知狂,豈是丹青費較量?聚葉潑成千點墨,攢花染出幾痕霜。淡濃神會風前影,跳脫秋生腕底香。莫認東籬閑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陽。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著名語言文字學家鄒曉麗《紅樓真味》:這首詩讚美了菊花高傲的風骨;形象地總結了曹雪芹對詩歌創作規律的認識、理論;再度流露“誰解其中味”的感慨;傳達了黛玉和寶玉不與世俗妥協的心聲;顯示了黛玉形象的重要性。
曹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