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元量
宋末元初詩人
汪元量(1241—1317年後),字大有,號水雲,亦自號水雲子、楚狂、江南倦客,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宋末元初詩人、詞人、宮廷琴師。
宋度宗時以曉音律、善鼓琴供奉內廷。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年),臨安陷落,汪元量隨三宮遷往大都,出入宮中,侍奉元主,曾經在獄中探望過文天祥。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出家為道士,獲准南歸,次年抵錢塘。后往來江西、湖北、四川等地,終老湖山。
汪元量詩多記錄國亡前後事,當時的人將他比作杜甫,他的詩有“詩史”的稱號。汪元量著有《水雲集》《湖山類稿》,詞集《水雲詞》。
詩
● 特色
汪元量的友人李珏跋元量所撰《湖山類稿》,稱元量“亡國之戚,去國之苦,艱關愁嘆之狀,備見於詩”,“亦宋亡之詩史”。“宋亡之詩史”,是汪元量詩的主要特色。它記述的史實,往往能補史籍之所未及。汪元量南歸后,寫了不少詩來反映人民在元朝統治下所過的痛苦生活,如《錢塘》《興元府》等,可以看成是“宋亡詩史”的一部分。 《湖州歌》《越州歌》《醉歌》是汪元量“詩史”的代表作。其深度和廣度都超出其他宋遺民同類的詩。
● 風格
汪元量早期創作《居擬蘇武》四首、《月夜擬李陵詩傳三首》汪元量,立意、謀篇、遣辭都模仿古詩《李陵與蘇武詩》《蘇武詩》,痕迹過於顯露。元兵南逼,國勢飄搖,他的詩融入了時代的內容,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師法杜甫,模仿杜甫的秦州體,頗有心得。他在顛沛困頓之中,進一步領悟到杜詩“句句好”(《草地寒甚氈帳中讀杜詩》)。他在大都所作的《黃金台和吳實堂韻》《平原郡公趙福王挽章》繼承了杜甫的沉鬱,而又有那個時代所賦予的蒼涼和悲憤。他為挽文天祥而作的《浮丘道人招魂歌》,則學杜甫的《同谷七歌》,深得章法。南歸后寫的山水詩,偶有明快之筆,但大多數是抒寫寂寞哀愁心情的,如“孤舟行客愁無那,十二峰前十二灘”(《夔門》)。還有一些詩則受江湖派的影響,意境幽窄。
詞
以“德祐之變”為界限,汪元量的詞可以分為前後兩期。
● 前期
前期詞的主要內容是描述宮廷生活。如〔鶯啼序〕《宮中新進黃鶯》寫黃鶯的伶俐,〔漢宮春〕《春苑賞牡丹》寫牡丹的嬌媚,曲盡物態,頗有情致。〔失調名〕《宮人鼓瑟奏霓裳曲》寫宮人的哀怨。這些詞辭采華美,結構縝密,雖然境界不高,但能做到典麗而不堆砌,工緻而不晦澀。他的〔長相思〕則通俗活潑,充滿歡樂情緒。
● 後期
“德祐之變”以後,汪元量的詞作內容與風格都有了變化。至元十三年赴大都途中,他發出了“目斷東南半壁,悵長淮已非吾土”的慨嘆。在大都期間,在一組〔憶秦娥〕詞中,他衝破了傳統的“宮怨”作品中的幽愁暗恨,表達了被俘者的苦楚和眷戀故國的心情。其他如〔人月圓〕“不堪回首,離宮別館,楊柳依依”,〔滿江紅〕《和王昭儀韻》“更那堪杜宇,滿山啼血”,都感人至深。這些作品繼承併發揚了陸遊、辛棄疾、陳亮愛國詞的傳統,不事雕琢,直抒觀感,言顯意真。南歸后,山河變色,“腸斷江南倦客,歌未了,瓊壺敲缺”(〔暗香〕),孤寂憂傷,眷懷故國,成為這一時期作品的主要內容,而且感情更趨深沉。代表作是〔鶯啼序〕《重過金陵》。
音樂
汪元量是宋末有名的琴師,以善琴而供奉於內廷。他與郭沔、劉志方等被稱為浙派的開山鼻祖,他和郭沔把儒家的很多思維方式引入了古琴,在意識形態上又一次把古琴推向至高無尚的地位,迎合了封建文人的形而上學心理。在音樂上,創新的同時,又借鑒了古譜,江閣兩派的優點。使浙派較當時民間江西派簡潔直達其意,又較閣譜(派)通時韻,動聽易懂。
據史料記載,至元十七年(1280年)秋,他兩次去探望被關押在獄中的文天祥。第一次,為其彈奏《胡笳十八拍》。第二次,為其彈奏《拘幽十操》等十首曲子,琴音深沉悲涼,愴人心弦。其中一些是古曲原作,有一些是經過汪元量的加工,還有一些是汪元量的新作。這正是孔子提倡的“兼濟天下”在他身上化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歷史責任感的表現。後來元世祖忽必烈召他入宮,他婉拒后請求出家為黃冠道士,獲准后攜琴歸里,終生奉道,雲遊四方在失意潦倒、隱居山間之際依然以天下興亡為己任,並傳播琴道。
鄧光薦:忠鉤義盡,光芒錯落,照乘前後,其度越流俗,何翅百倍。(《題水雲詩》原載《永樂大典》卷909)
曾子良:①出入貫穿,馳騁上下,樂府詩學黃庭堅,五言詩則有杜甫之遺風。②為人質樸簡默,似不能言者。而德祐元、二間,賈似道悉精銳、竭帑藏以出,國人皆知其有無君之心,知而不敢言,言而不敢盡,水雲秉筆直言,抉剔奸腸,尤見其忠肝義膽,使萬世之下,仍使亂賊生畏。(《題水雲湖山稿》原載《永樂大典》卷909)
潘耒:汪水雲詩,元名人共相推許,有詩史之目。其詠宋幼主降元後事,皆得之目擊,多史傳所未載。(《書汪水雲集后》)
李鈺:①開元、天寶之事,紀於草堂,後人以詩史目之。水雲之詩亦宋亡之詩史也。(《湖山類稿跋》)
②汪水雲《類稿》,紀其亡國之戚,去國之苦,艱關愁嘆之狀,備見於詩,微而顯,隱而彰,哀而不怨,唏噓而悲,甚於痛哭,豈《泣血錄》所可並也。(《書汪水雲詩后》)
● 家世
汪元量是宮廷琴師汪琳的第三子,《題汪水雲詩卷》中劉師復題詩云:“萬里歸來葺故園,闞湖新結小船軒。雙親八十喜康健,七子侍勞三十孫。”可得知元量共兄弟七人,水月亦當為其中之一,其餘姓名皆不詳。
《湖山類稿》卷四《南歸對客》有“堂前雙老親,粲粲色敷腴”、“呼兒斫海鯨,新籬酒盈壺”的句子,說明元量自燕京南歸杭州后,雙親還健在,膝下有子侄。
● 好友
在《增訂湖山類稿》收的四百八十首詩、五十二首詞中,汪元量的詩詞唱和者以及詩詞中提及的有交往的人物共有三十九人,包括柴望、奚秋崖、徐雪江、毛遜、林防、楊鎮、杜德機、吳堅、家銥翁、黃千戶、盧奉御、王奉御、王清惠(王昭儀)、趙與芮、留夢炎、文天祥、景僧錄、嚴學士、昝順(原名昝萬壽)、青陽夢炎、李遷、周方、馬廷鸞、章鑒、曾子良、陳傑、趙文、鳳山提舉、趙淇、皇甫秀才、傅立、劉桃岡、開先長老、張驢等。而在給汪元量的贈詩、題詩、序跋文中,又有劉辰翁、劉將孫、吳仁傑、趙眾、胡斗南、劉師復、羅志仁、孫鼎、彭森、蕭幽、蕭塤、劉困、劉豐祿、蕭球、趙雲、羅綺、張弘道、張時中、尹槳、蕭克翁、祝從龍、夏天民、王祖弼、戴仁傑、曾順孫、劉震祖、李嗣彭、李嘉龍、兜率長老、虛谷、熊仲允、蕭炎丑、黃居仁、永秀、楊學周、蕭灼、覺性、楊學李、葉福孫、祖惟和、黃圭、張高老、嚴日益、聶守真、黃建可、陳泰等四十八人。
關於汪元量入道的原因,學術界頗有爭論,以下幾種看法兼而有之:
其一、元初道教受到帝王的推崇,社會地位頗高,道士的生活比較優越,生活方式比較自由,以道士身份南歸對於一位宋室舊臣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其二、汪元量一向認為自己是漢族儒生,以全真教為代表的道教中兼容的儒家思想正好可以使汪元量在道教信仰中保留自己儒家的印記。而其中的遺民情懷也正好滿足了汪元量的心理需求,滿足他精神上的某種歸依感。
其三、蒙元民族的統治,曾一度使漢族儒生處境艱難,並對漢族文化的傳承產生了很大的消極作用。而道教是漢族文化相對比較純凈的留存之處。
● 《錢塘縣誌·文苑傳·汪元量傳》
● 《宋史翼·卷三十五》
● 《宋詩紀事·卷七十八》
● 《宋季忠義錄·卷十六》
● 《宋遺民錄·卷十一》
侍宋生涯
汪元量出生在一個琴而儒的大家庭中。年輕時,因精於彈琴作畫、寫詩填詞,“以詞章給事宮掖”,成為供奉內廷的琴師,侍謝太后(理宗之後)和王昭儀(度宗之嬪),並與柴望(著有《秋堂集》)、馬廷鸞(著有《碧梧玩芳集》)等有交往。
被俘入元
德祐二年(1276年),宋廷降元,元世祖詔三宮北遷大都。元兵入臨安時,汪元量賦詩:“西塞山前日落處,北關門外雨連天。南人墮淚北人笑,臣甫低頭拜杜鵑。”“亂點傳籌殺六更,風吹庭燎滅還明。侍臣奏罷降元表,臣妾簽名謝道清。”汪元量以宮廷琴師身份隨謝太皇太后北行, “杭州萬里到幽州”,目睹了南宋奉表降元的悲慘一幕,也親身經歷了三宮北上、燕京生活,由此寫下了《醉歌》《越州歌》、《湖州歌》等具有強烈紀實性的詩史作品,以獨特的視角記錄宋元更替時期的真實事件,以補史書之不足。
至元十九年(1282年)十一月,土星犯帝位,朝廷上下議論紛紛。這時中書省提出天有異象是宋公族在京導致的,於是請求元世祖下詔遷趙氏宗族到開平(即上都)。而後瀛國公趙顯、翰林直學士趙與前往上都(今內蒙古錫林郭勒盟內),汪元量與王昭儀也隨行。在江南正炎熱的六月天,一行人經歷了“地有一尺雪”、“指墮膚亦裂”的艱辛旅程,一路出居庸關,登李陵台,拜昭君墓,經過寰州、居延,北上開平,一去幾年。太后一行漂泊途中,生活困頓,食不果腹,幼帝與全後母子心酸,汪元量自言“書生不忍啼”,仍然一直守護著幼主太後到處漂泊,一路上經歷的所見所聞都有詩歌記載。
知遇元廷
為了籠絡人心,安撫漢人,汪元量一行到達大都后,元廷在三宮北上之初給予了他們相當優厚的待遇,各種宴請更是接連不斷,汪元量作為三宮的親近侍從,常常隨三宮出席元主舉行的各種筵席。他伴隨三宮在北方生活了十三年,以琴名於大都,元世祖聽聞他善琴,便下詔令他入宮侍從,因此他經常受到元主恩遇。他還授瀛國公趙顯詩書,期間曾出仕翰林院。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汪元量被任命為岳瀆降香的代祀使,與朝廷重臣嚴學士同行,臨行前世祖慎重地將此任務交給他們,並說“如聯親行岳頂來”(《北嶽降香呈嚴學士》)。聖旨一下,立即起程,“一從得玉旨,勒馬幽燕起。河北與河南,一萬五千里”(《降香回燕》)。汪元量此次被任命為使者應該屬於隨行的漢人,他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出行,這一行足跡遍布黃河、長江流域,曾經在東部沿海地區北上遊歷過的汪元量,又一次有機會在中國的西北、西南、中部、東部留下了自己的足跡。這一段的走南闖北,約留下了詩歌四十多首,約佔其現存詩歌的十分之一。這次降香,汪元量不僅祭祀了北嶽恆山、西嶽華山、中嶽嵩山、南嶽衡山、東嶽泰山、四川青城山,還經過了四川成都杜甫草堂,拜祭了孔子廟。
奏請南還
至元年間,謝太皇太后、王昭儀逝世,十八歲的瀛國公趙顯入吐蕃學佛法,其母全太后入正智寺為尼,他守候的宋室王族分崩離析,汪元量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然而忠君愛國已成為融入他生命,此時汪元量毅然決然地上書元世祖請求南歸。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汪元量得以歸去,自號水雲子。
南歸后,汪元量組詩社,過瀟湘,入蜀川,訪舊友,後於錢塘築“湖山隱處”,自稱“野水閑雲一釣蓑”。據傳他行蹤飄忽,被時人稱為“神仙”,終老山水。
其一、元初道教受到帝王的推崇,社會地位頗高,道士的生活比較優越,生活方式比較自由,以道士身份南歸對於一位宋室舊臣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其二、汪元量一向認為自己是漢族儒生,以全真教為代表的道教中兼容的儒家思想正好可以使汪元量在道教信仰中保留自己儒家的印記。而其中的遺民情懷也正好滿足了汪元量的心理需求,滿足他精神上的某種歸依感。
其三、蒙元民族的統治,曾一度使漢族儒生處境艱難,並對漢族文化的傳承產生了很大的消極作用。而道教是漢族文化相對比較純凈的留存之處,道教中民族文化的因素就成了他最終入道的又一原因。
汪元量的友人李珏跋元量所撰《湖山類稿》,稱元量“亡國之戚,去國之苦,艱關愁嘆之狀,備見於詩”,“亦宋亡之詩史”。“宋亡之詩史”,是汪元量詩的主要特色。《醉歌》10首中,“聲聲罵殺賈平章”,揭露賈似道之流荒廢政事,貽誤國家的罪惡;“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簽名謝道清”,直呼最高當權者太皇太后謝氏之名,痛斥她率先投降的可恥行徑,滿腔悲憤,不愧史筆。《越州歌》20首,描述了元兵南下時半壁河山遭受蹂躪的慘象:“東南半壁日昏昏,萬騎臨軒趣幼君。三十六宮隨輦去,不堪回首望吳雲”;“一陣西風滿地煙,千軍萬馬浙江邊。官司把斷西興渡,要奪漁般作戰船”。亡國之痛,悲歌當哭。又有《湖州歌》98首,從“丙子正月十有三,撾□伐鼓下江南,皋亭山下青煙起,宰執相看似醉酣”寫起,以七絕聯章的形式,依次記述“杭州萬里到幽州”的所歷所感、所見所聞:“北望燕雲不盡頭,大江東去水悠悠。夕陽一片寒鴉外,目斷東南四百州”;“兩淮極目草芊芊,野渡灰余屋數椽。兵馬渡江人走盡,民船拘斂作官船”。景真情摯,非有切身感受者不能道。《湖州歌》、《越州歌》、《醉歌》是汪元量“詩史”的代表作。其深度和廣度都超出其他宋遺民同類的詩。它記述的史實,往往能補史籍之所未及。
汪元量南歸后,寫了不少詩來反映人民在元朝統治下所過的痛苦生活,如《錢塘》“平蕪古路人煙絕,綠樹新墟鬼火明”,《興元府》“官吏不仁多酷虐,逃民餓死棄兒孫”等,可以看成是“宋亡詩史”的一部分。
汪元量早期創作《居擬蘇武》四首、《月夜擬李陵詩傳三首》,立意、謀篇、遣辭都模仿古詩《李陵與蘇武詩》、《蘇武詩》,痕迹過於顯露。元兵南逼,國勢飄搖,他的詩融入了時代的內容,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師法杜甫,模仿杜甫的秦州體,自認為"篇篇妙入神"(《杭州雜詩和林石田》),頗有心得。他在顛沛困頓之中,進一步領悟到杜詩“句句好”(《草地寒甚氈帳中讀杜詩》)。他在大都所作《黃金台和吳實堂韻》中寫道:“君臣難再得,天地不重來”,感到大勢已去而又執著地眷戀故國;在《平原郡公趙福王挽章》中寫“南冠流遠路,北面幸全屍”,聲討元統治者虐待宋宗室。這些詩作繼承了杜甫的沉鬱,而又有他自己那個時代所賦予的蒼涼和悲憤。他為挽文天祥而作的《浮丘道人招魂歌》,則學杜甫的《同谷七歌》,深得其章法。南歸后寫的山水詩,偶有明快之筆,但大多數是抒寫寂寞哀愁心情的,如“孤舟行客愁無那,十二峰前十二灘”(《夔門》)。還有一些詩則受江湖派的影響,意境幽窄。
以“德祐之變”為界限,汪元量的詞可以分為前後兩期。前期詞的主要內容是描述宮廷生活。如〔鶯啼序〕《宮中新進黃鶯》寫黃鶯的伶俐,〔漢宮春〕《春苑賞牡丹》寫牡丹的嬌媚,曲盡物態,頗有情致。〔失調名〕《宮人鼓瑟奏霓裳曲》寫宮人的哀怨。這些詞辭采華美,結構縝密,雖然境界不高,但能做到典麗而不堆砌,工緻而不晦澀。他的〔長相思〕中的“阿哥兒,阿姑兒,兩個天生一對兒”,則通俗活潑,充滿歡樂情緒。
“德祐之變”以後,汪元量的詞作內容與風格都有了變化。至元十三年赴大都途中,他發出了“目斷東南半壁,悵長淮已非吾土”的慨嘆。在大都期間,在一組〔憶秦娥〕詞中,他寫南宋宮人“強將纖指按金徽,未成曲調心先悲。心先悲,更無言語,玉箸雙垂”,“天沉沉,香羅拭淚行窮陰。行窮陰,左霜右雪,冷氣難禁”,衝破了傳統的“宮怨”作品中的幽愁暗恨,表達了被俘者的苦楚和眷戀故國的心情。其他如〔人月圓〕“不堪回首,離宮別館,楊柳依依”,〔滿江紅〕《和王昭儀韻》“更那堪杜宇,滿山啼血”,都感人至深。這些作品繼承併發揚了陸遊、辛棄疾、陳亮愛國詞的傳統,不事雕琢,直抒觀感,言顯意真。南歸后,山河變色,“腸斷江南倦客,歌未了,瓊壺敲缺”(〔暗香〕),孤寂憂傷,眷懷故國,成為這一時期作品的主要內容,而且感情更趨深沉。代表作是〔鶯啼序〕《重過金陵》。
清初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著錄汪元量《湖山類稿》13卷,《汪水雲詩》4卷,《水雲詞》2卷,已佚。清代乾隆間,鮑廷博刻劉辰翁選《湖山類稿》5卷(前4卷為詩,第5卷為詞),《水雲集》1卷。以流傳系統不同,重見的詩很多。二者共收詩300多首,詞20多首,《四庫全書》即以鮑氏二本著錄。今人孔凡禮自明代抄本《詩淵》及《永樂大典》殘卷中輯得汪森本未收詩約100首,詞20多首,與汪氏二本合為一編,題為《增訂湖山類稿》,1984年中華書局出版。
汪元量有贈蜀妓許冬冬詩。
文丞相被執在獄,汪水雲上謁,且勉丞相必以忠孝白天下。
元量既還錢唐,往來彭蠡間,風蹤雲影,倏無定居。人莫測其去留之跡,遂傳以為仙也。人多畫像祀之。
水雲以善琴供奉,國亡隨三宮入燕。久之,請為黃冠南歸。藏有賜硯,背刻“天錫永寶”四分書,右刻水雲二篆字,左刻楷書絕句云:“斧柯片石伴幽閑,堪與遺民共好頑。試憶當年承賜事,墨痕如淚盡成斑。”
汪元量字大有,錢唐人。當度宗時,以善琴出入宮掖。元兵入城,賦詩云:“錢唐江上雨初乾,風入端門陣陣酸。萬馬亂嘶臨警蹕,三宮灑淚濕鈴鑾。童兒賸遣追徐福,癘鬼終須滅賀蘭。若說和親能活國,嬋娟應是嫁呼韓。”又曰:“西塞山前日落處,北關門外雨連天。南人墮淚北人笑,臣甫低頭拜杜鵑。”“亂點傳籌殺六更,風吹庭燎滅還明。侍臣奏罷降元表,臣妾簽名謝道清。”頃之從三宮北去,留滯燕京。時有王清惠、張瓊英皆故宮人,善詩,相見輒涕泣。按王清惠有秋夜寄水月水雲二昆玉詩見宋詩紀事,是水雲有兄也。元量嘗和清惠詩云:“愁到濃時酒自斟,挑燈看劍淚痕深。黃金台迥少知己,碧玉調高空好音。萬葉秋聲孤館夢,一窗寒月故鄉心。庭前昨夜梧桐雨,勁氣瀟瀟入短襟。”世皇聞其善琴,召入侍,鼓一再行,駸駸有漸離之志,而無便可乘也。遂哀懇乞為黃冠,世皇許之。瀕行,與故宮十八人,釃酒城隅,鼓琴敘別。不數聲,哀音哽亂,淚下如雨。西湖志餘一時同人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分韻賦詩為贈。作詩者為王清惠、陳真淑、黃慧真、何鳳儀、周靜真、葉靜慧、孔清真、鄭惠真、方妙靜、翁懿淑、章妙懿、蔣懿順、林順德、袁正淑十四人。
汪元量返回錢塘一帶后,往來鄱陽湖間,風蹤雲影,倏無定居。當時的人無法猜測他去留的蹤跡,於是多認為他已經成仙,此說在民間流傳甚廣,當時的人都畫他的像來奉祀他。
《改蟲齋筆疏》記載:汪元量藏有賜硯,背刻“天錫永寶”四分書,右刻水雲二篆字,左刻楷書絕句云:“斧柯片石伴幽閑,堪與遺民共好頑。試憶當年承賜事,墨痕如淚盡成斑。”
《宋詩紀事》記載:汪元量跟隨三宮北去后留滯北京。當時同行的還有王清惠、張瓊英等,都是以前宋廷里的宮人,擅長詩詞,相見之後不一番涕泣。王清惠曾作《秋夜寄水月、水雲二昆玉》,汪元量有詩相唱和:“愁到濃時酒自斟,挑燈看劍淚痕深。黃金台迥少知己,碧玉調高空好音。萬葉秋聲孤館夢,一窗寒月故鄉心。庭前昨夜梧桐雨,勁氣瀟瀟入短襟。”話里行間滿是別古傷今之情。汪元量獲准離開大都時,曾經與其一起侍奉宋廷的十八個宮人在城內酌酒暢飲為其踐行,擊鼓彈琴,縱歌敘別。還沒有唱幾句話,便是哀音哽咽,淚如雨下。《西湖志余》記載:當時一旁的人都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相勸,於是便分韻賦詩為贈,留作念想。作詩者為王清惠、陳真淑、黃慧真、何鳳儀、周靜真、葉靜慧、孔清真、鄭惠真、方妙靜、翁懿淑、章妙懿、蔣懿順、林順德、袁正淑十四人。
文天祥兵敗被執,囚於大都,汪元量幾度入獄探視,兩人品評《行吟》,奏《胡笳十八拍》,文天祥為汪元量集杜甫詩句,成《胡笳十八拍》,並為元量作品作序。《宋遺民錄》記載:汪元量寫了《妾薄命呈文山道人》《生挽文丞相》等詩,勉勵文天祥盡節,惺惺相惜、互相激勵,成就一段佳話。在文天祥壯烈殉國后,他又作了《孚丘道人招魂歌》九首,形式模仿杜甫的《同谷七歌》,為文天祥招魂。
【太皇謝太后挽章二首】
其一
羯鼓喧吳越,傷心國破時。雨闌花灑淚,煙苑柳顰眉。
事去千年速,愁來一死遲。舊臣相吊后,寒月墮燕支。
其二
大漠陰風起,羈孤血淚縣。忽聞天下母,已赴月中仙。
哀樂浮雲外,榮枯逝水前。遺書乞骸骨,歸葬越山邊。
【送琴師毛敏仲北行三首(其一)】
西塞山前日落處,北關門外西來天。南人墮淚北人笑,臣甫低頭拜杜鵑。
【潼關】
蔽日烏雲撥不開,昏昏勒馬度關來。綠蕪徑路人千里,黃葉郵亭酒一杯。
事去空垂悲國淚,愁來莫上望鄉台。桃林塞外秋風起,大漠天寒鬼哭哀。
【徐州】
白楊獵獵起悲風,滿目黃埃漲太空。野壁山牆彭祖宅,塺花糞草項王宮。
古今盡付三杯外,豪傑同歸一夢中。更上城樓見城郭,亂鴉古木夕陽紅。
【利州】
雲棧遙遙馬不前,風吹紅樹帶青煙。城因兵破慳歌舞,民為官差失井田。
岩谷搜羅追獵戶,江湖刻剝及漁船。酒邊父老猶能說,五十年前好四川。
【秋日酬王昭儀】
愁到濃時酒自斟,挑燈看劍淚痕深。黃金台愧少知己,碧玉調將空好音。
萬葉秋風孤館夢,一燈夜雨故鄉心。庭前昨夜梧桐雨,勁氣蕭蕭入短襟。
【湖州歌九十八首】
其六
北望燕雲不盡頭,大江東去水悠悠。夕陽一片寒鴉外,自斷東南四百州。
其十
太湖風卷浪頭高,錦柁搖搖坐不牢。靠著篷窗垂兩目,船頭船尾爛弓刀。
其二十八
官軍兩岸護龍丹,麥飯魚羹進不休。宮女垂頭空作惡,暗拋珠淚落船頭。
其三十八
青天淡淡月荒荒,兩岸淮田盡戰場。宮女不眠開眼坐,更聽人唱哭襄陽。
其四十二
丞相催人急放舟,舟中兒女淚交流。淮南漸遠波聲小,猶見揚州望火樓。
其四十五
銷金帳下忽天明,夢裡無情亦有情。何處亂山可埋骨,暫時相對坐調笙。
其六十
錦帆百幅礙斜陽,遙望陵州里許長。車馬爭馳迎把盞,走來船上看花娘。
其八十五
客中忽忽又重陽,滿酌葡萄當菊觴。謝后已叨新聖旨,謝家田土免輸糧。
【醉歌十首】
呂將軍在守襄陽,十載襄陽鐵脊樑。望斷援兵無信息,聲聲罵殺賈平章。
援兵不遣事堪哀,食肉權臣大不才。見說襄陽投拜了,千軍萬馬過江來。
淮襄州郡盡歸降,鞞鼓喧天入古杭。國母已無心聽政,書生空有淚成行。
六宮宮女淚漣漣,事主誰知不盡年。太後傳宣許降國,伯顏丞相到簾前。
亂點連聲殺六更,熒熒庭燎待天明。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簽名謝道清。
衣冠不改只如先,關會通行滿市廛。北客南人成買賣,京師依舊使銅錢。
北師要討撒花銀,官府行移逼市民。丞相伯顏猶有語,學中要揀秀才人。
涌金門外雨晴初,多少紅船上下趨。龍管鳳笙無韻調,卻撾戰鼓下西湖。
南苑西宮棘露芽,萬年枝上亂啼鴉。北人環立闌干曲,手指紅梅作杏花。
伯顏丞相呂將軍,收了江南不殺人。昨日太皇請茶飯,滿朝朱紫盡降臣。
【長相思·越上寄雪江】
吳山深。越山深。空谷佳人金玉音。有誰知此心。
夜沈沈。漏沈沈。閑卻梅花一曲琴。月高松竹林。
【卜運算元·河南送妓移居河西】
我向河南來,伊向河西去。客里相逢只片時,無計留伊住。
去住總由伊,莫把眉頭聚。安得并州快剪刀,割斷相思路。
【琴調相思引·越上賞花】
曉拂菱花巧畫眉。猩羅新翦作春衣。恐春歸去,無處看花枝。
已恨東風成去客,更教飛燕舞些時。惜花人醉,頭上插花歸。
【好事近·浙江樓聞笛】
獨倚浙江樓,滿耳怨笳哀笛。猶有梨園聲在,念那人天北。
海棠憔悴怯春寒,風雨怎禁得。回首華清池畔,渺露蕪煙荻。
【眼兒媚】
記得年時賞荼蘼。蝴蝶滿園飛。一雙寶馬,兩行簫管,月下扶歸。
而今寂寞人何處,脈脈淚沾衣。空房獨守,風穿帘子,雨隔窗兒。
【惜分飛·歌樓別客】
燕子留君君欲去。征馬頻嘶不住。握手空相覷。淚珠成縷。眉峰聚。
恨入金徽孤鳳語。愁得文君更苦。今夜西窗雨。斷腸能賦。江南句。
【鷓鴣天】
瀲灧湖光綠正肥。蘇堤十里柳絲垂。輕便燕子低低舞,小巧鶯兒恰恰啼。
花似錦,酒成池。對花對酒兩相宜。水邊莫話長安事,且請卿卿吃蛤蜊。
【望江南·幽州九日】
官舍悄,坐到月西斜。永夜角聲悲自語,客心愁破正思家。南北各天涯。
腸斷裂,搔首一長嗟。綺席象床寒玉枕,美人何處醉黃花。和淚捻琵琶。
【一剪梅·懷舊】
十年愁眼淚巴巴。今日思家,明日思家。一團燕月明窗紗。樓上胡笳,塞上胡笳。
玉人勸我酌流霞。急捻琵琶,緩捻琵琶。一從別後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
【唐多令·吳江中秋】
莎草被長洲。吳江拍岸流。憶故家、西北高樓。十載客窗憔悴損,搔短鬢、獨悲秋。
人在塞邊頭。斷鴻書寄不。記當年、一片閑愁。舞罷羽衣塵面,誰伴我、廣寒游。
【洞仙歌·毗陵趙府兵后僧多佔作佛屋】
西園春暮,亂草迷行路。風卷殘花墮紅雨。念舊巢燕子,飛傍誰家,斜陽外,長笛一聲今古。
繁華流水去,舞歇歌沉,忍見遺鈿種香土。漸橘樹方生,桑枝才長,都付與、沙門為主。
便關防不放貴游來,又突兀梯空,梵王宮宇。
【傳言玉女·錢塘元夕】
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月台花館,慨塵埃漠漠。豪華盪盡,只有青山如洛。錢塘依舊,潮生潮落。
萬點燈光,羞照舞鈿歌箔。玉梅消瘦,恨東皇命薄。昭君淚流,手捻琵琶弦索。離愁聊寄,畫樓哀角。
【水龍吟·淮河舟中夜聞宮人琴聲】
鼓鼙驚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風雨。歌闌酒罷,玉啼金泣,此行良苦。駝背模糊,馬頭匼匝,朝朝暮暮。自都門宴別,龍艘錦纜,空載得、春歸去。目斷東南半壁,悵長淮、已非吾土。受降城下,草如霜白,凄涼酸楚。粉陣紅圍,夜深人靜,誰賓誰主?對漁燈一點,羈愁一搦,譜琴中語。
【滿江紅·和王昭儀韻】
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被午夜、漏聲催箭,曉光侵闕。花覆千官鸞閣外,香浮九鼎龍樓側。恨黑風吹雨濕霓裳,歌聲歇。人去后,書應絕。腸斷處,心難說。更那堪杜宇,滿山啼血。事去空流東汴水,愁來不見西湖月。有誰知、海上泣嬋娟,菱花缺。
【鶯啼序·重過金陵】
金陵故都最好,有朱樓迢遞。嗟倦客、又此憑高,檻外已少佳致。更落盡梨花,飛盡楊花,春也成憔悴。問青山,三國英雄,六朝奇偉?麥甸葵丘,荒台敗壘,鹿豕銜枯薺。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陽影里。聽樓頭、哀笳怨角,未把酒、愁心先醉。漸夜深,月滿秦淮,煙籠寒水。凄凄慘慘,冷冷清清,燈火渡頭市。
慨商女不知興廢,隔江猶唱庭花,餘音亹亹。傷心千古,淚痕如洗。烏衣巷口青蕪路,認依稀、王謝舊鄰里。臨春結綺,可憐紅粉成灰,蕭索白楊風起。因思疇昔,鐵索千尋,漫沉江底。揮羽扇、障西塵,便好角巾私第。清談到底成何事?回首新亭,風景今如此。楚囚對泣何時已。嘆人間、今古真兒戲!東風歲歲還來,吹入鐘山,幾重蒼翠。
【憶王孫(集句數首,甚婉娩,情至可觀)】
漢家宮闕動高秋。人自傷心水自流。今日晴明獨上樓。恨悠悠。白盡梨園子弟頭。
吳王此地有樓台。風雨誰知長綠苔。半醉閑吟獨自來。小徘徊。惟見江流去不回。
長安不見使人愁。物換星移幾度秋。一自佳人墜玉樓。莫淹留。遠別秦城萬里游。
陣前金甲受降時。園客爭偷御果枝。白髮宮娃不解悲。理征衣。一片春帆帶雨飛。
鷓鴣飛上越王台。燒接黃雲慘不開。有客新從趙地回。轉堪哀。岩畔古碑空綠苔。
離宮別苑草萋萋。對此如何不淚垂。滿檻山川漾落暉。昔人非。惟有年年秋雁飛。
上陽宮裡斷腸時。春半如秋意轉迷。獨坐沙窗刺繡遲。淚沾衣。不見人歸見燕歸。
華清宮樹不勝秋。雲物凄涼拂曙流。七夕何人望鬥牛。一登樓。水遠山長步步愁。
五陵無樹起秋風。千里黃雲與斷蓬。人物蕭條市井空。思無窮。惟有青山似洛中。
【金人捧露盤·越州越王台】
越山雲,越江水,越王台。個中景、盡可徘徊。凌高放目,使人胸次共崔嵬。黃鸝紫燕報春晚,勸我銜杯。古時事,今時淚,前人喜,後人哀。正醉里、歌管成灰。新愁舊恨,一時分付與潮回。鷓鴣啼歇夕陽去,滿地風埃。
【滿江紅·吳江秋夜】
一個蘭舟,雙桂槳、順流東去。但滿目、銀光萬頃,凄其風露。漁火已歸鴻雁汊,棹歌更在鴛鴦浦。漸夜深、蘆葉冷颼颼,臨平路。吹鐵笛,鳴金鼓。絲玉膾,傾香醑。且浩歌痛飲,藕花深處。秋水長天迷遠望,曉風殘月空凝佇。問人間、今夕是何年,清如許。
【滿江紅·吳山】
一霎浮雲,都掩盡、日無光色。遙望處、浮圖對峙,梵王新闕。燕子自飛關北外,楊花閑度樓西側。慨金鞍、玉勒早朝人,經年歇。昭君去,空愁絕。文姬去,難言說。想琵琶哀怨,淚流成血。蝴蝶夢中千種恨,杜鵑聲里三更月。最無情、鴻雁自南飛,音書缺。
【鳳鸞雙舞】
慈元殿、薰風寶鼎,噴香雲飄墜。環立翠羽,雙歌麗詞,舞腰新束,舞纓新綴。金蓮步、輕搖彩鳳兒,翩翻作戲。便似月里仙娥謫來,人間天上,一番遊戲。聖人樂意。任樂部、箾韶聲沸。眾妃歡也,漸調笑微醉。競奉霞觴,深深願、聖母壽如松桂。迢遞。更萬年千歲。
【六州歌頭·江都】
綠蕪城上,懷古恨依依。淮山碎。江波逝。昔人非。今人悲。惆悵隋天子。錦帆里。環朱履。叢香綺。展旌旗。盪漣漪。擊鼓撾金,擁瓊璈玉吹。恣意游嬙。斜日暉暉。亂鶯啼。
銷魂此際。君臣醉。貔貅弊。事如飛。山河墜。煙塵起。風凄凄。雨霏霏。草木皆垂淚。家國棄。意忘歸。笙歌地。歡娛地。盡荒畦。惟有當時皓月,依然掛、楊柳青枝。聽堤邊漁叟,一笛醉中吹。興廢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