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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詩人
- 明末官吏
李頎
唐代詩人
李徠頎(690年~751年),漢族,郡望趙郡(今河北省趙縣),河南潁陽(今河南省登封市)一帶人 ,唐代詩人。開元二十三年中進士,曾任新鄉縣尉,后辭官歸隱於潁陽之東川別業 。
李頎擅長七言歌行,邊塞詩,風格豪放,慷慨悲涼,與王維、高適、王昌齡等人皆有唱和。主要作品《李頎集》。
李頎
李頎祖籍趙郡(今河北趙縣),長期居住潁陽(今河南登封西)。開元二十三年(約735)登進士第。一度任新鄉縣尉,不久去官。后長期隱居嵩山、少室山一帶的“東川別業”,有時來往於洛陽、長安之間。他的交遊很廣泛,與盛唐時一些著名詩人王維、高適、王昌齡、綦毋潛等,都有詩什往還。他還喜歡煉丹修道,王維有詩相贈說:“聞君餌丹砂,甚有好顏色”(《贈李頎》),約在天寶末去世。
籍貫爭議
《唐詩大辭典修訂本》:郡望趙郡(今河北趙縣),玄宗開元二十三年(735)登進士第,曾官新鄉尉。辛文房《唐才子傳》雲是東川人,誤。近世承之,定其為四川三台(一說,雲南會澤)人,訛誤尤甚。參稽李頎詩歌,知為河南潁陽(今河南登封)一帶人。東川實指潁水一支流。頎有別業在其旁,入仕前後均久居於此。後人因多稱“李東川”。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唐東川人。
《新唐書·藝文志》著錄李頎詩集1卷。今存《李頎集》有《唐人小集》本1卷;《唐詩二十六家》本3卷。《全唐詩》編為3卷,但仍有遺漏。如宋代洪邁《容齋隨筆》卷四“李頎詩”條提到並加以稱許的“遠客坐長夜,雨聲孤寺秋。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四句,就不見於《全唐詩》。
李頎詩作
邊塞詩
如《古意》、《古從軍行》,以豪邁的語調寫塞外的景象,揭露封建帝王開邊黷武的罪惡,情調悲涼沉鬱。
描寫音樂的詩篇
如《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聽安萬善吹觱篥歌》,記述的是當時自西域傳入的新聲,可以看出唐朝文化藝術的多方面發展。
寄贈友人之作
有《送陳章甫》、《別梁鍠》、《送康洽入京進樂府歌》、《贈張旭》等,著力描敘一些不得施展懷抱的,有才能的人物。詩中刻畫人物栩栩如生,發展了古典詩歌的藝術技巧。
修道生活情趣
殷璠稱之為"頎詩發調既清,修辭也綉,雜歌咸善,玄理最長"(《河嶽英靈集》),但有濃厚的消極思想,不能代表其主要成就。
《新唐書·藝文志》著錄李頎詩集1卷。今存《李頎集》有《唐人小集》本1卷;《唐詩二十六家》本3卷。《全唐詩》編為3卷,但仍有遺漏。如宋代洪邁《容齋隨筆》卷四"李頎詩"條提到並加以稱許的"遠客坐長夜,雨聲孤寺秋。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四句,就不見於《全唐詩》。生平事迹見《唐才子傳》。
古意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
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能歌舞。
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送陳章甫
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葉長。
青山朝別暮還見,嘶馬出門思舊鄉。
陳侯立身何坦蕩,虯須虎眉仍大顙。
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
東門酤酒飲我曹,心輕萬事如鴻毛。
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
長河浪頭連天黑,津口停舟渡不得。
鄭國遊人未及家,洛陽行子空嘆息。
聞道故林相識多,罷官昨日今如何?
琴歌
主人有酒歡今夕,請奏鳴琴廣陵客。
月照城頭烏半飛,霜凄萬木風入衣。
銅爐華燭燭增輝,初彈《淥水》后《楚妃》。
一聲已動物皆靜,四座無言星欲稀。
清淮奉使千餘里,敢告雲山從此始。
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
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
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
古戍蒼蒼烽火寒,大荒沉沉飛雪白。
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葉驚摵摵。
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竊聽來妖精。
言遲更速皆應手,將往複旋如有情。
空山百鳥散還合,萬里浮雲陰且晴。
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絕胡兒戀母聲。
川為凈其波,鳥亦罷其鳴。
烏孫部落家鄉遠,邏娑沙塵哀怨生。
幽音變調忽飄灑,長風吹林雨墮瓦。
迸泉颯颯飛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
長安城連東掖垣,鳳凰池對青瑣門。
高才脫略名與利,日夕望君抱琴至。
聽安萬善吹觱篥歌
南山截竹為觱篥,此樂本自龜茲出。
流傳漢地曲轉奇,涼州胡人為我吹。
旁鄰聞者多嘆息,遠客思鄉皆淚垂。
世人解聽不解賞,長飆風中自來往。
枯桑老柏寒颼飀,九雛鳴鳳亂啾啾。
龍吟虎嘯一時發,萬籟百泉相與秋。
忽然更作《漁陽摻》,黃雲蕭條白日暗。
變調如聞《楊柳》春,上林繁花照眼新。
歲夜高堂列明燭,美酒一杯聲一曲。
古從軍行
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雲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
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
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
送魏萬之京
朝聞遊子唱離歌,昨夜微霜初渡河。
鴻雁不堪愁里聽,雲山況是客中過。
關城樹色催寒近,御苑砧聲向晚多。
莫見長安行樂處,空令歲月易蹉跎。
望秦川
秦川朝望迥,日出正東峰。
遠近山河凈,逶迤城闕重。
秋聲萬戶竹,寒色五陵松。
有客歸歟嘆,凄其霜露濃。
漁夫歌
白頭何老人,蓑笠蔽其身。
避世常不仕,釣魚清江濱。
浦沙明濯足,山月靜垂綸。
寓宿湍與瀨,行歌秋復春。
持竿湘岸竹,爇火蘆洲薪。
綠水飯香稻,青荷包紫鱗。
於中還自樂,所欲全吾真。
而笑獨醒者,臨流多苦辛。
• 《河嶽英靈集》
• 頎詩發調既清,修辭亦綉。雜歌咸善,玄理最長。至如《送暨道士》雲“大道本無我,青春長與君”,又《聽彈胡笳聲》雲“幽音變調忽飄灑,長風吹林雨墮瓦。迸泉颯颯飛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足可歔欷,震蕩心神。惜其偉才,只到黃緩,故論其數家,往往高於眾作。
• 《容齋隨筆》
• 歐陽公好稱誦唐嚴維詩“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及楊衡“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之句,以為不可及。予絕喜李頎詩云:“遠客坐長夜,雨聲孤寺秋。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且作客涉遠,適當窮秋,暮投孤村古寺,中夜不能寐,起坐凄側,而聞檐外雨聲,其為一時襟抱,不言可知。而此兩句十字中,盡其意態,海水喻愁,非過語也。
• 《唐詩品》
• 頎詩意主渾成,遂無斫練,然情思清澹,每發羽調。七言古詩善寫邊朔氣象,其於玄理間出奇秀。七言律體如《送魏萬》、《盧司勛》、《浚公山池》等作,可謂翛然遠意者也。
• 《批點唐音》
• 李頎不善五言,而善七言,故歌行與七言律皆有高處。
• 《藝圃擷餘》
• 李頎七言律最響亮整肅。
• 《詩藪》
• 李律僅七首,惟“物在人亡”不佳。“流澌臘月”,極雄渾而不笨;“花宮仙梵”,至工密而不纖。“遠公遁跡”之幽,“朝聞遊子”之婉,皆可獨步千載。
• 《唐詩選》
• 七言律體,諸家所難,王維、李頎頗致其妙,即子美篇什雖眾,憒焉自放矣。
• 《唐詩鏡》
• 李頎七律,詩格清煉,複流利可誦,是摩詰以下第一人。
• 《唐音癸簽》
• 盛唐名家稱王、孟、高、岑,獨七言律祧孟,進李頎,應稱王、李、岑、高雲。
•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 新鄉七古,每於人不經意處忽出異想,令人心賞其奇逸,而不知其所從來者。新鄉七律,篇篇機宕神遠,盛唐妙品也。
• 《詩源辨體》
• 李頎五言古平韻者多雜用律體,仄韻者亦多忌鶴膝。七言古在達夫之亞,亦是唐人正宗。五七言律多入於聖矣。
• 《詩源辨體》
• 王元美云:七言律,李有風調而不甚麗,岑才甚麗而情不足,王差備美。愚按……李較岑、王,語雖熔液,而氣稍劣。後人每多推之者,蓋由盛唐體多失粘,諷之則難諧協,李篇什雖少,則篇篇合律矣。
• 《唐詩評選》
• 盛唐之有李頎,猶制藝之有袁黃,古文詞之有李頎,朽木敗枝,區區以死律縛人。
• 《圍爐詩話》
• 李頎五律高澹,大勝七律,可與祖詠相伯仲。
• 《詩筏》
• 唐李頎詩雖近於幽細,然其氣骨則沉壯堅老,使讀者從沉壯堅老之內領其幽細,而不能以幽細名之也。唯其如此,所以獨成一家。
• 《唐七律選》
• 舊盛唐名家多以王孟、王岑並稱,雖襄陽、嘉州與輞川並肩而不並,然尚可並題。至嘉、隆諸子以李頎當之,則頎詩膚俗,不啻東家矣。明詩只存體面,總不生活,全是中是君惡習,不可不察也。
• 《師友詩傳錄》
• 唐人七言律,以李東川、王右丞為正宗,杜工部為大家,劉文房為接武。
• 《唐詩箋要》
• 東川詩典瞻風華,兼複音調句亮,盛唐能手。
• 《歷代詩法》
• 新鄉長於七字,古詩、今體並是作家。其蘊氣調辭,含毫瀝思,緣源觸勝,別有會心。向來選家徒以音節高亮賞之,乃牝牡驪黃之見耳。
• 《唐詩別裁》
• 東川七律,故難與少陵、右丞比肩,然自是安和正聲。自明代嘉、隆諸子奉為圭臬,又不善學之,只存膚面,宜招毛秋晴太史之譏也。然譏諸子而痛掃東川,毋乃因噎而廢食乎?
• 《唐詩別裁》
• 東川比高、岑多和緩之響。
• 《石洲詩話》
• 東川七律,自杜公而外,有唐詩人,莫之與京。徒以李滄溟揣摹格調,幾嫌太熟。然東川之妙,自非滄溟所能襲也。
• 《石洲詩話》
• 東川句法之妙,在高、岑二家上。高之渾厚,岑之奇峭,雖各自成家,然俱在少陵籠罩之中。至李東川,則不盡爾也。學者欲從精密中推宕伸縮,其必問津於東川乎!
•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
• 李頎賦筆輕新,以作七律,流麗婉潤,自覺勝人。所垂七篇,盡為濟南標錄。
• 《讀雪山房唐詩序例》
• 李東川摛詞典則,結響和平,固當在摩詰之下,高、岑之上。
• 《讀雪山房唐詩序例》
• 李東川七言古詩,只讀得《兩漢書》爛熟,故信手揮灑,無一俗料俗韻。
• 《昭昧詹言》
• 東川纏綿,情韻自然深至,然往往有痕。於鱗以東川配輞川,姚先生以為不允。東川視輞川,氣體渾厚微不及之,而意興超遠則固相近。
• 《海天琴思錄》
徠• 李東川五七古俱卓然成家,滄溟獨取其七律,非作者知己者。
• 《批唐賢三昧集》
• 李東川七律為明代七子之祖,究其容貌相似,神理猶隔一黍。
• 《唐詩三百首續選》
• 東川七律風骨凝重,聲韻安和,足與少陵、右丞抗行,明代李於鱗深得其妙。
• 《三唐詩品》
• 五言其源出於鮑明遠,發言清雋,骨秀神清,雖偶泛弦中,仍復自然合奏。七言變離,開闔轉接奇橫,沉鬱之思,出以明秀,運少陵之堅重,合高、岑之渾脫,高音古色,冠絕後來。
• 《詩學淵源》
• (欣)古詩猶是齊梁一體,獨七言樂府雄渾雅潔,一片神行,與崔顥同一機杼,而使事寫懷,或且過之矣。
• 《唐詩大辭典修訂本》
• 李頎為盛唐著名詩人,其邊塞詩、人物素描詩、音樂詩、詠史懷古詩等均有佳作。尤擅七律、七古二體。七律7首,乃該體發展成熟時期之佳構,形式規範,聲調洪亮,風格朗暢,尤為明人所尊崇。高柄認為其體“聲調最遠,品格最高”,“足為萬世法程”(《唐詩品彙》卷二)。王世貞稱之為盛唐四位七律能手之一(《藝苑卮言》卷四)。前後“七子”無不摹擬仿作,故沈德潛云:“明嘉、隆諸子專尊李頎”(《說詩晬語》)。李頎七古氣勢奔放,跌宕多姿,“轉接奇橫”(《三唐詩品》),酣暢恣肆。胡應麟將其與高適、岑參、王維並稱,視為李、杜前盛唐之代表作家(《詩藪》內編卷三)。清王闓運認為其七古兼具盧仝之奇峭,白居易之淺近,李、杜之宏贍(《湘綺樓說詩》卷六)。綜而言之,李頎詩歌麗而不縟,豪不失粗,“風骨高華”(《詩藪》內編卷四),“骨秀神清”(《三唐詩品》卷二),無愧為盛唐名家。
古從軍行賞析
李頎
“從軍行”是樂府古題。此詩寫當代之事,由於怕觸犯忌諱,所以題目加上一個“古”字。它對當代帝王的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視人民生命如草芥的行徑,加以諷刺,悲多於壯。
詩開首先寫緊張的從軍生活。白天爬上山去觀望四方有無舉烽火的邊警;黃昏時候又到交河邊上讓馬飲水(交河在今新疆吐魯番西面,這裡借指邊疆上的河流)。三、四句的“刁斗”,是古代軍中銅製炊具,容量一斗。白天用以煮飯,晚上敲擊代替更柝。“公主琵琶”是指漢朝公主遠嫁烏孫國時所彈的琵琶曲調,當然,這不會是歡樂之聲,而只是哀怨之調。一、二句寫“白日”、“黃昏”的情況,那麼夜晚又如何呢?三、四句接著描繪:風沙瀰漫,一片漆黑,只聽得見軍營中巡夜的打更聲和那如泣如訴的幽怨的琵琶聲。景象是多麼肅穆而凄涼!“行人”,是指出征將士,這樣就與下一句的公主出塞之聲,引起共鳴了。
接著,詩人又著意渲染邊陲的環境。軍營所在,四顧荒野,無城郭可依,“萬里”極言其遼闊;雨雪紛紛,以至與大漠相連,其凄冷酷寒的情狀亦可想見。以上六句,寫盡了從軍生活的艱苦。接下來,似乎應該正面點出“行人”的哀怨之感了。可是詩人卻別具機杼,背面傅粉,寫出了“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兩句。胡雁胡兒都是土生土長的,尚且哀啼落淚,何況遠戍到此的“行人”呢?兩個“胡”字,有意重複,“夜夜”、“雙雙”又有意用疊字,有著烘雲托月的藝術力量。
面對這樣惡劣的環境,誰不想班師複員呢?可是辦不到。“聞道玉門猶被遮”一句,筆一折,似當頭一棒,打斷了“行人”思歸之念。據《史記·大宛傳》記載,漢武帝太初元年,漢軍攻大宛,攻戰不利,請求罷兵。漢武帝聞之大怒,派人遮斷玉門關,下令:“軍有敢入者輒斬之。”這裡暗刺當朝皇帝一意孤行,窮兵黷武。隨後,詩人又壓一句,罷兵不能,“應將性命逐輕車”,只有跟著本部的將領“輕車將軍“去與敵軍拚命,這一句其份量壓倒了上面八句。下面一句,再接再厲。拚命死戰的結果如何呢?無外乎“戰骨埋荒外”。詩人用“年年”兩字,指出了這種情況的經常性。全詩一步緊一步,由軍中平時生活,到戰時緊急情況,最後說到死,為的是什麼?這十一句的壓力,逼出了最後一句的答案:“空見蒲桃入漢家。”
“蒲桃”就是現在的葡萄。漢武帝時為了求天馬(即今阿拉伯馬),開通西域,便亂啟戰端。當時隨天馬入中國的還有“蒲陶”和“苜宿”的種子,漢武帝把它們種在離宮別館之旁,彌望皆是。這裡“空見蒲桃入漢家”一句,用此典故,譏諷好大喜功的帝王,犧牲了無數人的性命,換到的是什麼呢?只有區區的蒲桃而已。言外之意,可見帝王是怎樣的草菅人命了。
此詩全篇一句緊一句,句句蓄意,直到最後一句,才畫龍點睛,顯出此詩巨大的諷諭力。詩巧妙地運用音節來表情達意。第一句開頭兩字“白日”都是入聲,具有開場鼓板的意味。三、四兩句中的“刁斗”和“琵琶”,運用雙聲,以增強音節美。中段轉入聲韻,“雙雙落”是江陽韻與入聲的配合,猶如雲鑼與鼓板合奏,一廣一窄,一放一收,音節最美。中段入聲韻后,末段卻又選用了張口最大的六麻韻。以五音而論,首段是羽音,中段是角音,末段是商音,音節錯落,各極其致。全詩先後用“紛紛“、“夜夜”、“雙雙”、“年年”等疊字,不但強調了語意,而且疊字疊韻,在音節上生色不少。
送陳章甫賞析
李頎
李頎的送別詩,以善於描述人物著稱。本詩即為一首代表作。
陳章甫是個很有才學的人,原籍不在河南,不過長期隱居嵩山。他曾應制科及第,但因沒有登記戶籍,吏部不予錄用。經他上書力爭,吏部辯駁不了,特為請示執政,破例錄用。這事受到天下士子的讚美,使他名揚天下。然其仕途並不通達,因此無意官事,仍然經常住在寺院郊外,活動於洛陽一帶。這首詩大約作於陳章甫罷官后登程返鄉之際,李頎送他到渡口,以詩贈別。前人多以為陳章甫此次返鄉是回原籍江陵老家,但據詩中所云“舊鄉”、“故林”,似指河南嵩山而言。詩中稱陳章甫為“鄭國遊人”、自稱“洛陽行子”,可見雙方同為天涯淪落人,情意是很密切的。
詩的開頭四句,輕快舒坦,充滿鄉情。入夏,天氣清和,田野麥黃,道路蔭長,騎馬出門,一路青山作伴,更懷念往日隱居舊鄉山林的悠閑生活。這裡有一種曠達的情懷,顯出隱士的本色,不介意仕途得失。然後八句詩,用生動的細節描繪,高度的藝術概括,讚美陳章甫的志節操守,見出他坦蕩無羈、清高自重的思想性格。前四句寫他的品德、容貌、才學和志節。說他有君子坦蕩的品德,儀錶堂堂,滿腹經綸,不甘淪落草野,倔強地要出山入仕。“不肯低頭在草莽”,顯然指他抗議無籍不被錄用一事。后四句寫他的形跡脫略,胸襟清高,概括他仕而實隱的情形,說他與同僚暢飲,輕視世事,醉卧避官,寄託孤雲,顯出他入仕后與官場污濁不合,因而借酒隱德,自持清高。不言而喻,這樣的思想性格和行為,註定他遲早要離開官場。這八句是全詩最精採的筆墨,詩人首先突出陳的立身坦蕩,然後寫容貌抓住特徵,又能表現性格;寫才學強調志節,又能顯出神態;寫行為則點明處世態度,寫遭遇就側重思想傾向。既扣住送別,又表明罷官返鄉的情由。“長河”二句是賦而比興,既實記渡口適遇風浪,暫停擺渡,又暗喻仕途險惡,無人援濟。因此,行者和送者,罷官者和留官者,陳章甫和詩人,都在渡口等候,都沒有著落。一個“未及家”,一個“空嘆息”,都有一種惆悵。而對這種失意的惆悵,詩人以為毋須介意,因此,末二句以試問語氣寫出態炎涼,料想陳返鄉后的境況,顯出一種泰然處之的豁達態度,輕鬆地結出送別。
就全篇而言,詩人以曠達的情懷,知己的情誼,藝術的概括,生動的描寫,表現出陳章甫的思想性格和遭遇,令人同情,深為不滿。而詩的筆調輕鬆,風格豪爽,不為失意作苦語,不因離別寫愁思,在送別詩中確屬別具一格。
[注]①陳侯:對陳章甫的尊稱。②虯·蜷曲。大顙(sǎng嗓):寬腦門。
聽安萬善吹觱篥歌賞析
李頎
李頎有三首涉及音樂的詩。一首寫琴(《琴歌》),以動靜二字為主,全從背景著筆。一首寫胡笳(《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以兩賓托出一主,正寫胡笳。這一首寫觱篥,以賞音為全詩筋脊,正面著墨。三首詩的機軸,極容易相同,詩人卻寫得春蘭秋菊,各極一時之妙。這首詩的轉韻尤為巧妙,一共只有十八句,依詩情發展,變換了七個不同的韻腳,聲韻意境,相得益彰。
“南山截竹為觱篥”,先點出樂器的原材料,“此樂本自龜茲出”說明樂器的出處。兩句從來源寫起,用筆質樸無華、選用入聲韻,與琴歌、胡笳歌起筆相同,這是李頎的特點,寫音樂的詩,總是以板鼓開場。接下來轉入低微的四支韻,寫觱篥的流傳,吹奏者及其音樂效果,“流傳漢地曲轉奇,涼州胡人(指安萬善)為我吹,旁鄰聞者多嘆息,遠客思鄉皆淚垂”,寫出樂曲美妙動聽,有很強的感染力量,人們都被深深地感動了。下文忽然提高音節,用高而沉的上聲韻一轉,說人們只懂得一般地聽聽而不能欣賞樂聲的美妙,以致於安萬善所奏觱篥仍然不免寥落之感,獨來獨往於暴風之中。“長飆風中自來往”這一句中的“自”字,著力尤重。行文至此,忽然咽住不說下去,而轉入流利的十一尤韻描摹觱篥的各種聲音了。觱篥之聲,有的如寒風吹樹,颼飀作聲;樹中又分闊葉落葉的枯桑,細葉長綠的老柏,其聲自有區別,用筆極細。有的如鳳生九子,各發雛音,有的如龍吟,有的如虎嘯,有的還如百道飛泉和秋天的各種聲響交織在一起。四句正面描摹變化多端的觱篥之聲。接下來仍以生動形象的比擬來寫變調。先一變沉著,后一變熱鬧。沉著的以《漁陽摻》鼓來相比,恍如沙塵滿天,雲黃日暗,用的是往下咽的聲音,熱鬧的以《楊柳枝》曲來相比,恍如春日皇家的上林苑中,百花齊放,用的是生氣盎然的十一真韻。接著,詩人忽然從聲音的陶醉之中,回到了現實世界。楊柳繁花是青春景象,而現在是什麼季節呢?“歲夜”二字點出這時正是除夕,而且不是做夢,清清楚楚是在明燭高堂,於是詩人產生了“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想法。盡情地欣賞罷!“美酒一杯聲一曲”,寫出詩人對音樂的喜愛,與上文伏筆“世人解聽不解賞”一句呼應,顯出詩人與“世人”的不同,於是安萬善就不必有長飆風中踽踽涼涼自來往的感慨了。由於末了這兩句話是寫“汲汲顧影,惟日不足”的心情,所以又選用了短促的入聲韻,仍以板鼓收場,前後相應,見出詩人的著意安排。
這首詩與前兩首最大的不同,除了轉韻頻繁以外,主要的還是在末兩句詩人動人感情。琴歌中詩人只是淡淡地指出了別人的雲山千里,奉使清淮,自己並未動情;胡笳歌中詩人也只是勸房給事脫略功名,並未觸及自己。這一首卻不同了。時間是除夕,堂上是明燭高燒,詩人是在守歲,一年將盡夜,哪有不起韶光易逝、歲月蹉跎之感!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作何排遣呢?“美酒一杯聲一曲”,正是“對此茫茫,不覺百感交集”之際,無可奈何之一法。這一意境是前二首中所沒有的,詩人只用十四個字在最後略略一提,隨即放下,其用意之隱,用筆之含茹,也是前兩首中所沒有的。
後來李商隱曾有“一杯歌一曲,不覺夕陽遲”之句,北宋晏殊《浣溪沙》詞中也有“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之句,取材與用字,都和李頎這兩句相同。但同一惘惘不堪之情,李頎以高華的字面,挺健的句法暗表,李商隱則以舒徐的態度,感慨的口氣微吟,晏殊則以委婉的情致,搖曳的風調細說。風格不同,卻有一脈相通之處,可見李頎沾澤之遠。
[注]①觱篥(bìlì必立):亦作:“篳篥”、“悲篥”,又名“笳管”。簧管古樂器,今已失傳。以竹為主,上開八孔(前七后一),管口插有蘆制的哨子。②龜茲(qīucí丘詞):古西域城國名,在今新疆庫車縣一帶。
古意賞析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能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此詩題為“古意”,標明是一首擬古詩。開始六句,把一個在邊疆從軍的男兒描寫得神形畢肖,栩栩如生,活躍在讀者眼前。第一句“男兒”兩字先給讀者一個大丈夫的印象。第二句“少小幽燕客”,交代從事長征的男兒是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幽燕一帶人,為下面描寫他的剛勇獷悍張本。這兩句總領以下四句。他在馬蹄之下與夥伴們打賭比輸贏,從來就不把七尺之軀看得那麼重,所以一上戰場就奮勇殺敵,殺得敵人不敢向前。“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殺人莫敢前”,這三句把男兒的氣概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樣一個男兒,誰都想見識見識吧!可是詩不可能如畫那樣,通體寫出,只能抓特徵。於是抓住鬍鬚來描繪。然而三綹五綹長須,不但年齡不符合,而且風度也太飄逸了,因此詩人塑造了短須的形象。“須如蝟毛磔”五字,寫出須又短、又多、又硬的特徵,那才顯出他勇猛剛烈的氣概和殺敵時須蝟怒張的神氣,簡潔、鮮明而有力地突出了這一從軍塞上的男兒的形象。這裡為了與詩情協調,詩人採用簡短的五言句和短促紮實的入聲韻,加強了詩歌的藝術效果。
接下去,詩人又用“黃雲隴底白雲飛”一句替詩的主人公布置了一幅背景。閉目一想,一個虯髯男兒,胯下是高頭戰馬,手中是雪亮單刀,背後是遼闊的原野,昏黃的雲天,這氣象是何等的雄偉莽蒼。但這一句的妙處,還不僅如此。塞上多風沙,沙捲入雲,所以雲色是發黃的,而內地的雲則是純白的。這一句中黃雲白雲表面似乎在寫景,實則兩兩對照,寓情於景,寫得極為精細。開首六句寫這男兒純是粗線條、硬作風,可是這遠征邊塞的男兒,難道竟無一些思鄉之念嗎?且看男兒在向前看一看那隴上黃雲之後,也還不免回首一望故鄉。故鄉何在?但見一片白雲,於是不能不引起思鄉之感。這一層意思,詩人以最精鍊最含蓄的手法,表達在文字的空隙中,於無文字處見功夫。但如果接下去,寫思鄉念切,急於求歸,那又不象是這樣一個男兒的身份了,所以在這欲吐不吐、欲轉不轉之際,用“未得報恩不得歸”七個字一筆拉轉,說明這一男兒雖未免偶而思鄉,但因為還沒有報答國恩,所以也就堅決不想回去。這兩個“得”字,都發自男兒內心,連用在一句之中,更顯出他斬釘截鐵的決心,同時又有意無意地與上句的連用兩個“雲”字相互映帶。前六句節奏短促,寫這兩句時,景中含有情韻,所以詩人在這裡改用了七言句,又換了平聲韻中調門低、尾聲飄的五微韻。但由於第八句中意旨還是堅決的,所以插用兩個入聲的“得”字,使悠揚之中,還有凜烈的勁道。
一般想法,再寫下去,該是根據“未得報恩不得歸”而加以發揮了。然而,出乎意外,突然出現了一個年僅十五的“遼東小婦”,面貌身段不必寫,人們從她的妙齡和“慣彈琵琶能歌舞”,自可想象得出。隨著“遼東小婦”的出場,又給人們帶來了動人的“羌笛出塞聲”。前十句,有人物,有布景,有色彩,而沒有聲音;“今為羌笛出塞聲”這一句,少婦吹出了笛聲,於是乎全詩就有聲有色。“羌笛”是邊疆上的樂器,“出塞”又是邊疆上的樂調,與上文的“幽燕”、“遼東”貫串在一起。這笛聲是那樣的哀怨、悲涼,勾起徵人思鄉的無限情思,聽了這一曲,不由“使我三軍淚如雨”了。這裡,詩人實際上要寫這一個少年男兒的落淚,可是這樣一個硬漢,哪有一聽少婦羌笛就會激動的道理?所以詩人不從正面寫這個男兒的落淚,而寫三軍將士落淚,非但落,而且落得如雨一般多。在這樣盡人都受感動的情況下,這一男兒自不在例外,這就不用明點了。這種烘雲托月的手法,含蓄而精鍊,功力極深,常人不易做到。此外這四句採用了上聲的七麌韻,“五”、“舞”、“雨”三個字,收音都是向下咽的,因而收到了情韻並茂的藝術效果。
全詩十二句,奔騰頓挫而又飄揚含茹。首起六句,一氣貫注,到須如蝟毛磔”一句頓住,“黃雲隴底白雲飛”一句忽然飄宕開去,“未得報恩不得歸”一句,又是一個頓挫。以下擲筆凌空,忽現遼東小婦,一連兩句似與上文全無干涉,“今為羌笛出塞聲”一句用“今”字點醒,“羌笛”、“出塞”又與上文的“幽燕”、“遼東”呼應。最後用“使我三軍淚如雨”一句總結,把首句的少年男兒包涵在內,挽住上面的突接,全首血脈豁然貫通。寥寥短章之中,能有這樣尺幅千里之勢,這在李頎以前的七言古詩中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