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約翰遜

年前，在挪威鄉村一座古老農莊的地下室里，一個年僅15歲的電腦奇才——喬·約翰遜每天放學之後都忙活個不停。他十分努力地編寫著一個小小程序，準備拿它來解決自己用Linux操作系統看不到DVD影片的小小麻煩。喬後來回憶說，在那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麼特殊後果，但當他的手指輕輕按下“回車”鍵，將自己的“小手工”送入網路空間的十六個月之後，喬發現自己竟然成了一場全球性地震的震源。他編寫的這個僅有57K的小程序不僅震撼了好萊塢、引發了無數的法律糾紛、動員起眾多的同道者為自己遊行請願，還被挪威警方請進了警察局苦苦盤問了整整一夜。這個從挪威鄉間的農莊地下室里被一個孩子創造出來的“小魔怪”，如今已經成了好萊塢製片商們最恨之入骨的冤家對頭。

這種名為“DeCSS”的程序能夠將一部DVD影片複製到你的計算機硬碟上，使你無須購置一台DVD放映機。它還可以將這些影片上傳到網際網路上，隨著網路帶寬的日漸增加，從網上下載一部DVD電影將變得越來越迅速。於是你一定覺得再去音像店裡購買或租借一張好萊塢大片的DVD回家是個愚蠢的主意，因為足不出戶地從某個網站免費獲得這部電影是那麼的易如反掌。

而對於好萊塢的製片廠來說，讓這樣的程序在網際網路上四處流行，隨意下載，無異於將自家的門鑰匙拱手讓給隨便哪個人。未來的歷史學家們或許將回想起這麼一個歷史性時刻，並將它作為充滿自由觀念的網際網路技術文化與財大氣粗的娛樂產業之間的生死之戰而載入史冊。但喬卻沒有這麼深邃的歷史觀，他今年只有17歲，是一個勤勞樸實的郵差之子。鼻子上架著金絲眼鏡，唇邊的絨毛正努力地成長為鬍鬚，而臉頰上也還分佈著幾顆青春豆。他對於自己在世界範圍內“黑客兄弟會”里享有的威名頗感厭倦，而那些稱他為“挪威電腦天才少年”的報導更令他嗤笑不已。“天才？”他不屑地說，“我認識至少十個人在和我一樣的環境里能寫出同樣的程序來。”

在創造了這個“小魔怪”之後，喬已經意識到它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1999年10月，在他將程序上傳到網際網路后的那幾天，他隨時準備著將電腦里的硬碟卸掉並藏匿起來，以應付可能出現的司法調查。但幾周之後，始終沒有人找他的麻煩，喬逐漸把心放了下來。不過他的這個小程序並非石沉大海，特別是在5300英里之外的美國加州恩西諾市的某座寫字樓里，一批為美國電影協會工作的電腦專家們正在網路空間里巡查，防範任何可能侵害電影大亨們知識產權的地下圖謀。對好萊塢的製片商來說，DVD作為一種高清晰度、無複製損失的電影影像載體，是他們取代傳統的錄像帶市場的最佳換代產品。1999年，僅僅在美國就售出了6400萬張DVD，為電影製片商賺取了高額的利潤。而一旦DVD影片能夠在網際網路上免費傳播，對於好萊塢的打擊可絕非區區數百萬美金的損失。

當挪威警方終於敲開這間農舍大門的時候，已經是2000年1月24日了。喬說：“我真奇怪他們這麼晚才來，如果我真想銷毀證據的話，這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了。”調查人員將這個年輕人連同他的計算機和手機一起帶到了當地的警察局，並訊問了他六、七個小時。

喬的父親波爾既是本地的郵遞員，又是一個網路衝浪老手。喬發布DeCSS程序的網站就是波爾建立的，因此他也受到了警方的審問。由於生病，對波爾的訊問是在他家裡進行的。波爾設法給挪威新聞界人士打了一個電話，於是在警察結束審訊之前，新聞記者們已經將他的家門圍得水泄不通。這位魁梧結實、留著短髭的老爹告訴媒體他不明白警方的盤查究竟是何用意。

喬堅持說他之所以編寫這個程序只是為了在自家的電腦上看DVD電影，毫無複製和傳播這些影片的意圖。但美國電影協會的人士卻認為這些黑客絕非如此心態單純。

喬被從警局釋放已經是夜裡兩點，他在網上張貼了一個憤怒的留言：“我整整一天沒吃沒喝，有人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在那天晚上他收到了500封表示聲援的電子郵件。而網上流傳DeCSS程序的速度開始迅猛增快。喬的中學老師和同學們對這一事件感到無比震驚，他的一位同學托馬斯說：“喬對我說正在做個東西，但我沒料到居然在報紙的頭條看到了他。”在學校里，喬被公認為是一個安靜、友善的好學生，能說流利的挪威語、法語、英語和波蘭語。他的父親介紹說：“當喬7歲的時候，我不得不給他買了一台電腦，因為我自己的總是被他霸佔。”在家中的地下室里，擺放著好幾台計算機顯示器，一旁的記事板上粘貼著幾份黑客會議日程表，喬被標明是主講人，牆壁上則掛著一張他去年獲得國家學術獎的榮譽證書。

在全球電腦黑客界，喬·約翰森已經成為了青春偶像。美國的一些黑客為他舉行了多次的示威遊行，他們高舉喬的大幅照片，聲言他的言論自由遭到了非法的壓制。一位替黑客們辯護的“電子邊疆基金會”律師羅賓·格羅斯如此評價喬：“他不僅擁有高超的黑客技術，更因為勇於挺身而出、承擔責任而受到黑客界的普遍尊重。美國製片人協會想拿這個孩子下手，但他們這麼做只能為喬獲得更多人的支持。”

美國製片人協會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們的態度是：“在世界的某些地區，猖獗的盜版商正迫使正版音像市場步入絕境。而DeCSS技術，正是盜版者攻破正版城堡的一把鑰匙。這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的生活，上至大腕明星，下至升斗小民，都將因此而受到影響。”

在波爾·約翰森的敞篷汽車上，塗寫著“釋放喬·約翰森”幾個大字，儘管喬並未真正被捕。對好萊塢製片商來說，在美國加州起訴一個挪威的未成年人，代價實在是過於巨大。但他們以在線傳播DeCSS為由，起訴了其他一些人，主要是紐約的黑客季刊“2600”和它的發行人艾里克·克雷。在該案件中，喬曾出庭作證，但並未被列入被告的名單。2000年8月，一家紐約的地方法院判定在網上散布該程序類似在報紙上公開銀行的密碼，必須予以禁止。但說時容易做時難，直到今天，DeCSS程序仍然可以在數百個網站上找到，而這場法律鬥爭仍然在繼續。

在“電子邊疆基金會”的支持下，“2600”雜誌向上級法院上訴。他們指出計算機編碼是一種語言，因而應受到憲法修正案言論自由條款的保護。他們還認為DVD播放機並未使DVD的消費者享受到應有的好處，譬如製作光碟的副本。而這些功能都可以在個人電腦上得以實現。與此同時，美國製片人協會終於將喬列入了一起民事案件的被告人名單，他們控告喬與其他人違反了商業秘密法。喬坦言他對這項指控並不畏懼，當有人問他假如事先知道會惹下這麼多麻煩，他是否還會發布那個程序？喬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

喬的名聲為他贏得了在電腦行業工作的機會，他已經退學，著手為一家挪威的軟體開發公司設計新的程序。他的父親波爾還在拿這起亂糟糟的事件打趣：“也許好萊塢會出個好價錢，把我兒子喬的這段故事買下來？”那將真是一部偉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