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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棋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方棋,女,原名劉芳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七屆高研班學員,第六屆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議代表,中國作協第七屆五次全委會列席代表,重慶遠古巫文化研究會副會長,作過記者,編輯,紀錄片編導,現為中石油西南油氣分公司重慶新聞中心幹部。致力於環三峽地區神話傳說的挖掘整理,撰寫錄製多個口傳歌、舞、樂項目申報文本與影像資料,入選第一、二、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2005年受託編導撰文30分鐘電視片《走馬民間故事》向文化部申報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
2009年受政府委託撰寫文本、錄製影像資料申報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文化考察遍及渝鄂湘黔。先後為貧困山區爭取近兩百萬元資金,用於地域文化的發掘保護。著有長篇小說《最後的巫歌》。
《人民日報》張健
方棋的《最後的巫歌》(作家出版社出版)是一部獨特的小說。說它“獨特”,第一,表現在它真正深入了神秘的楚巫文化領域;第二,表現在它講述的是常人備感陌生的三峽里的傳奇故事;第三,表現在它縱橫神界、人界,穿梭亘古、今朝的宏大布局。
讀這本書,你會感覺走進了一個神秘的世界,這個世界與屈原的《離騷》保持著精神的相通。這個世界里的一草一木,一禽一獸,都是靈性的存在,它們並非按照我們所熟知的邏輯進行排列,而是遵循著獨有的規則,被賦予了神秘的力量。作者的筆彷彿閃耀著靈魅之光:老虎是生命的圖騰,被敬稱為“先人”;虯龍被困于山崖之下,修善以脫咒;千年古樹有著自己的精神,它甚至會與凡人搶親……這一切在生活中無法理喻,卻在文學中如此誘人,它們瑰麗奇詭,彷彿一幅神話圖卷,讓你一眼望去便沉浸其中。在這本書中,讀者可以跟隨作者的文筆,自由超越時空的限制,去探索那些無限的、無邊的、神秘的、浪漫的東西。
這本書的故事,發生在三峽的歷史當中。一群人在絕壁千仞的大峽谷里立國,他們是中華文明的一個分支,在長期的戰爭中戰敗,溯著長江及古支流流亡,千潭萬水,分枝散葉,在那片古老、閉塞的土地上演繹新的傳奇。三峽接納了他們,也把神奇山水的精神印染在了他們的身上。這個人群里發生的一切,包括為生存的掙扎、對權力的追求、家族間的宿怨爭鬥、愛情的複雜痛苦……都散發著濃郁的地方色彩。這些故事在哪裡都會發生,但是在這裡卻表現得如此不同。
這本小說實實在在書寫了幾個家族的興衰。從黎家輻射開去,在與其它家族的愛恨情仇當中,作者打開了一幅帶有浪漫主義色彩的現實畫卷。從現實的時空幅度來說,此書從抗戰之前一直寫到上世紀80年代末,包括“文革”後期都有涉及。而從精神的幅度來說,它簡直縱橫了千年,在亘古與當下之間自由穿梭。象徵的部分與寫實的部分,社會歷史部分與巫文化部分,彼此結合,自由出入。此書的最後,故事發生的地方,都被大水淹沒了,隨同逝去的,還有一種古老的生存方式。這裡折射出了一種反思精神,作者可能希望通過這部作品呼喚一種人與天地、人與社會間的和諧共處。因而,此書寫的雖是過去,著眼的卻是未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此書的語言曠達超邁,讀之如飲烈酒。作者的語言系統與知識結構都顯示了鮮明的特色。正是這些因素參與構築了《最後的巫歌》中瑰美奇特的文學世界。
長篇小說《最後的巫歌》體現著一種精良文本的特色。作者後記裏說,秘密背後還有秘密,我也在解讀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這部作品的主題比較含蓄,充滿生氣,隱喻性和辯證性很強,有很深的思想文化背景,有廣闊的視野,在民俗和圖騰崇拜的文學書寫上具有重要突破和拓展。但在這裡,我著重分析一下作者的語言。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這是個顛撲不破的永恆法則。在文學“網路化”日盛、文化“略縮”傾向滋漫、心境浮躁虛枉的當今,真正意義上的文學,清醒自信地堅守著的,除了精神文化的指向而外,就是在敘述和書寫上發揚經典文學的優秀傳統,在語言文字上精心打磨、認真推敲,從而使讀者在得到美的享受之時,喚起更大的好奇心、想像力和再創造精神。作者方棋把悠遠的傳說、活動的人群、遊走的唇舌作為語言的源泉,然後在現代生活的觀照下加以錘鍊、編織和運用。因而使得這部作品顯具很高的文學品位,映現著美的光彩,美得像一幅長長的綉錦。
《最後的巫歌》語言上優美靈動,首先體現在寫景寫物以及寫人的心理情態和狀貌上。比如,“夏七發走到豁開巨咀的洞口,把洗得發白的褲子挽過膝蓋,像夏家太祖一樣脫下草鞋,一手拿符,一手舉刀,神情怔忡,孤獨,悲壯地跳入五光十色的激流”。“火辣辣的空中兀自飄來一片烏雲,電閃雷鳴,好家夥,天上擂的雷公鼓,地上擂的牛皮鼓”。“古老的頌歌回蕩在焦土野地,聲音裂石穿空,經久不絕”。還有“月光,這個世界上最為神奇的就是月光,雖然如雲霧輕白,卻比鉛和鐵更有力量,它不需一彈一槍,就能扭轉命運,創造奇迹,創造大悲也製造大喜”。讀者可以看到,這部作品通篇的描寫,都是這樣精雕細刻,情景交融,以景襯託人物,以人物渲染景觀,現代中滲透古遠,古遠在現代中重生。通篇幾乎沒有一頁一段一詞上衍敷茍且。
高爾基曾說,文學的第一要素是語言。文學就是用語言來創造形象、典型和性格的,也是用語言來反映現實事件、自然景象和思維的過程。當下,很多東西都假乎文學之名以行,然而鑒別其真偽優劣的重要標識應當把語言列在首位。《最後的巫歌》之語言表現力,還體現在人物的對話上。比如:
“只要不把皮給她,她就回不去!”媽綏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這小子也躥得和陶九香一樣高了,在一旁邊興奮地插咀。“走開!”黎爹柱斜他一眼,狠狠道“偷懶的家夥”。“我和媽貉打賭,是先有黃連呢,還是先有種子。”媽綏委屈地說。黎爹柱盯著二兒子的麻臉,皺眉問:“你說先有哪樣?”“我說先有種子。”媽綏望著父親摳了摳腦袋,“爸爸你說呢?”“廢話!如果沒有種子,怎麼長得出連秧來?”黎爹柱滿面怒容,吐了一口唾沫。“但是媽貉偏說先有黃連,他說,沒有黃連怎麼結種子?”黎爹柱一愣,疑惑地說:“是啊,沒有黃連,怎麼結種子?媽的,你們不幹活,躺在那裏傻想雞生蛋蛋生雞,小心挨揍!”媽綏失望地跑開了。
這些簡潔的對話及與之相伴的心理情態描寫,特別符合人物性格的塑造和情節的展開,是文學創作中最能體現藝術性的環節。
另一方面,書中運用的方言土語、傳說格言等,都很洗鍊和精當。如:“一條罪龍,被禹王枷住了,脫不開爪爪,真像被五花大綁鎖進老岩”。“一個龍頭對著你,還愁山水流不進屋?”“千生罪垢,隨落燼以俱消;萬劫殃纏,逐傾光而書滅。身度光明之界,永離黑暗之光”等等,這些民間話語取留精當契合。
中外文學優秀文本的特質,是從作品的情節結構、精神蘊含、情感價值和語言品質等方面顯現的。優秀的作品所以能流年經代千古不朽,每一次重讀之所以都是一次新發現的航行,重要的元素是語言。字字讀來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從《詩經》、唐詩、宋詞到《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和《紅樓夢》,千百年來,這些作品的語言魅力歷久彌新。它們中的很多語言,在今天不僅文學創作上在用,於日常生活中也每天都有用的。在莎士比亞誕辰445年之際,國外有的報刊號召“像莎士比亞一樣說話”,認為莎翁的語言是“英語世界難以超越的高峰”,據統計,現在仍有2000個莎士比亞用語在日常生活中被使用。所以,我們當前在文學批評中,有必要更多地關注文學作品的語言品質,開掘作品語言的匠心和韻致,甚而可用語言的標準作為文學與非文學的界標。
長篇小說《最後的巫歌》昭示了人類文化的符號體系分佈非常廣遠,涉及到現代性文化價值體系的問題,是對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一個回應,滲透著反思、總結以及重構的文化姿態。正因為作者“字有百鍊之金”,才獲得了“篇有百尺之錦”的藝術效果。
“福石城中錦作窩,土王宮畔水生波。紅燈萬盞人千疊,一片纏綿擺手歌。”清代《溪洲竹枝詞》描寫了當時渝湘邊區土家族人踏歌起舞的熱鬧場面,如今時過景遷,酉陽天天盛況依舊。
酉陽,地處渝、鄂、湘、黔四省(市)邊區結合部,有2200年建縣史,為800年州府所在地,以豐厚的 歷史 文 化、民族 文化和地域文化吸引著中外遊客,每逢節慶,到處是民族歌舞的海洋,擁有土家擺手舞、酉陽 民歌、酉陽古歌 三項國家級 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重慶所有區縣當中排位第二,在渝東南地區排位第一。今年6月4日,供職於 廣東 省惠州日報社的馮麗鈞前往酉陽訪友,看到桃花源廣場上萬眾起舞的宏大場景,對記者感嘆:“沒想到大山深處的小縣城,生活 這樣熱情浪漫!”這一切,傾注著兩代酉陽人的辛勤汗水,也凝聚著一位名叫方棋的學者型作家的特殊勞動。
時間,要追溯到10多年前。
她給邊地拍電視
1999年,關注山區生活的方棋隨重慶市作家協會組織的採風團到黔江,一位朋友告訴她:“南邊的酉陽更偏僻,有很多古老的風俗。”
那時重慶直轄剛兩年,主城到渝東南沒有鐵路,也沒有高速公路,只有319國道。319國道是民國時期修建的,在大山深處陡彎陡拐,路面狹窄,車輛只能緩緩爬行,到黔江都要八九個小時,酉陽就更不用說了。回到重慶,方棋積極查閱資料,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酉陽,還撰寫長篇通訊《8小時重慶全紀錄》,為改善大重慶交通狀況鼓與呼。
2003年,方棋偶然進入重慶電視台《記錄重慶》欄目組做編導,為了讓主城居民了解渝東南的土家人的生活 習俗、民風民情,決心無論多麼艱辛,都要奔赴酉陽做一期節目。她利用各種渠道與酉陽建立聯繫,多方收集素材和線索,終於,一名回鄉探親的退休工程師為鄉親們拍電視的 故事 給了她靈感。
考慮山區生活不便,出發前方棋邀請愛人陪自己一起去,愛人不支持她跑那麼遠,她又邀請一位教 民俗 的女友,女友也覺得時間轉不過。她兩邊勸說,結果兩人都答應前往。主城距酉陽450多公里,當時高速公路和渝懷鐵路都正在修建。另外,酉陽縣城到后溪鎮的公路也正在建,輪流放行,走走停停,100多公里的一段縣鄉公路,就從早晨一直走到晚上。
后溪鎮坐落在山腳下,沅江的兩條支流大幹溪和酉水河在這裡交匯,站在東南面的羅家坡上看,小鎮含蓄地融合在梯田柔和流暢的線條里。
在渝湘交界的武陵山深處,它是無數默默無聞的山間小鎮之一,要想上一趟縣城,總得坐上一整天的汽車。
老祖宗選擇這個地方,據說是為了躲避官府的追趕。
旅遊這個詞,小鎮里的人最近幾年才知道。
聽說外地人到60公裡外的龍潭鎮旅遊,吃住都不心疼花錢,他們十分羨慕。
2005年4月16日,北京 航空研究所工程師白天良,離開小鎮40年之後第一次回家探親,街坊鄰居都來玩耍。白天良帶回來的一件新鮮玩意,引起了鄰居們的興趣。
鎮中學退休校長彭開福:你這是照相機?
白天良:是錄像機。
彭開福:能不能把我們后溪的風光拍成電視?
……
這是方棋編導的節目《我給鄉親拍電視》開始的情景,這部15分鐘的片子講述在北京航空研究所工作了40餘年的工程師白天良退休后回鄉探親,后溪人正在苦苦思索如何開發旅遊,見他帶著一部小DV,要求為風光如畫的故鄉和能歌善舞的鄉親拍一部宣傳片,帶回北京去宣傳。
儘管情節簡單,然而拍攝的過程並不輕鬆。當時,《記錄重慶》欄目組的攝像器材不允許為一個片子耗上十天半月,方棋只能托朋友幫忙雇請鄰縣一位開數碼店的老闆幫忙錄製。老闆技術內行,但沒有接觸過紀錄片,不懂得運用長鏡頭,方棋教了很久,才能拍出相對理想的效果,15分鐘的片子,素材帶竟拍了7個多小時。她愛人陶醉在土家人的熱情中,女友陶醉在土家人的民俗中,兩人各得其樂。方棋卻白天拍片,晚上寫腳本,大家都休息了,她還在熬夜。後期製作更難為數碼店的老闆了,他整整用一個星期才剪輯完成。
雖然方棋認為在拍攝和剪輯中存在遺憾,但是,作為在重慶電視台播出的第一部反映酉陽山區生活的“長片”,《我給鄉親拍電視》在公共頻道和都市頻道滾動播出后,效果非常好,收視率很高。聰明的后溪人高興地向方棋要到了拍攝腳本,依樣畫葫蘆寫了一個更長的台本,帶上白天良工程師的DV資料,請數碼店的老闆拍攝7個多小時的素材里精選了部分畫面,剪輯成一段30分鐘的影像,取名《后溪的香格里拉》,在縣鄉宣傳,並拿著方棋的《我給鄉親拍電視》參加全縣的經濟工作會議,請求投入資金開發旅遊,果然引起了縣政府的關注,硬把一個邊區小鎮弄得風生水起。
拍片期間,方棋在小鎮上交了許多朋友,他們有的後來還到她在主城區的家裡做客,直到現在,逢年過節都會給她發簡訊問候。
尋找南方原始文化
酉陽春秋時為巴國南境,土家族和巴人的關係,以及巴人和三峽的關係,專家學者已有定論。千百年來,土家先民經歷了從圖騰崇拜到祖先崇拜,再到土王崇拜的歷史過程,在極艱苦的生存環境中,孕育了燦爛的民族文化,對此,兼任重慶遠古巫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的方棋很感興趣。
2003年她第一次來到后溪鎮,當晚和鎮上的幹部坐在文化站里聊天,一位名叫彭承善的年近八旬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來向領導控訴後人不孝順。鎮上的幹部一邊勸解,一邊向方棋介紹:別看老人不受兒子兒媳待見,他卻是有名的鄉村歌手,在2002年縣裡的民歌大賽上獲得過第二名,獲得第一名的是兩個老太太。方棋和彭承善攀談起來,被幹部一起邀至飯桌邊。彭承善曾學過梯瑪,又學過道士,能言善辯。兩杯酒下肚,唱個不停。鎮上的幹部見他興緻勃發,故意問他:“您老人家去年怎麼輸給了兩名婦女?”
原來前一年縣裡組織民歌大賽,彭承善一路領先,戰勝了眾多對手,誰知到了最後關頭,組織者安排了兩個五六十歲的婦女。提起他和兩名婦女的歌,一桌人笑得人仰馬翻。老人唱:“高坡起屋對高坡,平地起屋對倒坨,年輕自有年輕的配,我們人老就配老傢伙。”對手並不是省油的燈,嘲弄地相勸:“老人家呀老人家,老人只愛酒和茶;人老只愛茶和酒,探花要讓後生家。”彭承善不知厲害,葷素都來,想把對手嚇跑:“天上老鷹打嫩雞,八十老人想嫩妻,風流事情人人愛,叫花子想坐海參席。”對方一點不慌,后發制人挖苦他:“你這棵隔壁的老乾菜,還想到我碗里拌油鹽……”后兩句更加刮毒刻薄,可惜鎮上的幹部想不起來了,只說老人明白來者不善,當場轉身,落荒而逃。
方棋問彭承善:“后兩句是啥?”
老人羞愧不語,片刻道:“一對一才公平,一對二,肯定唱不贏。”
就是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不僅在《我給鄉親拍電視》里以百靈鳥一樣清亮感人的歌喉征服了主城的電視觀眾,還給方棋講述了一些土家人祭祀的情況,這正是方棋重視並希望掌握的。
2005年3月,方棋聽有名的“儀式 專家”段明和祭祀文化學者胡天成老師介紹,酉陽小崗村有一個陽戲班子很有特點,她又叫上自己的愛人,邀了一個攝像的壯小伙來到酉陽。我縣的鄉級公路那時還未修通,攝像小伙進村后,第一句話就是:“方老師盡選這樣的地方,腰子都顛痛了!”
她給自己在小崗村攝製的節目取名為《走下祭壇的儺藝傳人》,這部15分鐘的片子以熱心腸的酉陽作曲家唐騰華帶領編導尋訪山溝 民間 藝人為線索,反映充滿神秘色彩的掌壇師及其壇班面臨的傳承危機。一切還算順利,只是受了些山村之夜的驚嚇。因為土家風俗不讓寄住的夫妻同居一屋,晚上颳風,窗外樹枝晃動,老鼠在暗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方棋想起白天聽到的大量鬼怪 傳說,通宵不敢合眼。
酉陽是渝東南面積最大,少數民族 人口最多的山區大縣,部分偏遠的村落還保留著充滿巴渝特色的文化遺存。有些村民一年四季都不涮牙,生活用具黑黢黢的,毛巾破了兩個洞還在用,被子、床單一年難得拆洗一次,甚至還有虱子……其間隱藏著少數掌壇師,他們謙卑謹慎,窮困潦倒,少言寡語,內心世界很難走進。方棋前後在酉陽十餘個鄉鎮調查,積累了特殊的溝通本事,對方跟她好像無話不談。每次進村,她都穿得十分樸素,當地人不解地問:“方老師,你為什麼不像城裡那些人一樣穿得神氣?”她只是呵呵地笑。有些聚居點乘坐摩托可以到達,有些聚居點只能徒步前往,她都進去過。就這樣以自己的真誠、平等和善意同村民交流溝通,獲得了山裡土家人的信任和尊敬。
重新梳理田歌土舞
2005年3月,我國啟動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方棋受朋友的邀請,為重慶市九龍坡區製作《走馬民間故事》項目的申報片,時間長達30分鐘。緊張工作的同時,她也惦記著酉陽的情況,得知酉陽正在進行《土家擺手舞》、《酉陽民歌》的申報,才放下牽掛的心。
2006年5月20日,國務院發布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走馬民間故事》榜上有名,而《酉陽民歌》、《土家擺手舞》名落孫山,她為此感到很遺憾。
2007年,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開始申報,方棋立即聯繫酉陽自治縣委。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楊清海剛從吉林掛職回來,看見黔江和秀山分別有《南溪號子》、《秀山花燈》入選,把酉陽甩在了後面,決心迎頭趕上,委託方棋為《土家擺手舞》、《酉陽民歌》兩個項目重新發掘和申報。
接受邀請后,方棋在縣文化館幹部的陪同下,走訪了很多鄉鎮和村落,與鄉村歌手交流。並邀請重慶市音協副主席鍾光全老師當顧問,為《酉陽民歌》重新進行價值定位,確定了以號子為主要代表,以山歌為重要門類的申報內容。在研究民間音樂的鐘光全老師的指點下,她另起爐灶撰寫了申報書:
“酉陽土家族 苗族 自治縣襟楚帶黔,扼湘渝要衝,是民族文化的交匯地,渝東南民歌的源頭。酉陽民歌是武陵山區特有的地理環境與苗、漢、土家文化融合衍變的產物,其中最有價值的是號子,比如薅秧、薅草號子。其特點是:一、既有巴歌的特點,又隱含苗家飛歌的元素;二、以豐富優美的旋律來提高幹勁,調節情緒,不同於其它地區是以鼓振節指揮動作,激發熱情;三、各鄉大山阻隔,同源傳承,封閉發展,一方一調,號子音樂同中有異,異中有同。
“……以號子為代表的酉陽土家音樂可填補 中國 民族音樂大系中的空白。我國藏族音樂、蒙古族 音樂、維吾爾族音樂、回族音樂、苗族音樂風格一目了然,以薅秧、薅草號子為代表的酉陽民歌完全可以作為土家族代表音樂,進入中國民族音樂的殿堂。目前,酉陽除上世紀80年代整理收集了一本《酉陽民間歌謠集成》,未有其他專業隊伍對其音樂清理髮掘,如深入挖掘、打造推廣,酉陽民歌必將成為中國民族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
申報片拍攝時,圍觀群眾很多。她挑選了黑水、楠木、井崗(現屬龍潭鎮)等地的薅秧、薅草號子作為視頻展示,在場的人都為從未受過訓練的山村歌手錶現出來的音樂才華陶醉。
為了找出酉陽土家擺手舞的價值,她專程到湖南、湖北考察,分析、對比,提煉出酉陽土家擺手舞的淵源和特點:“酉水是古代聯繫渝、鄂、湘的重要通道。清同治《酉陽直隸州總志·地輿志·山川》載:“三峿山,在州東一百六十里后溪河上(即酉水河),三峰並峙,蒼翠逼人,為大江里彭、白、田三姓祖山。土人言三姓之祖始入川時,各踞峰下以居……”。土家族強宗大姓彭、白、田三姓之祖在洞庭湖地區多次經歷戰爭,被迫逆流而上到達酉水河中游,在酉陽的后溪、大溪、可大等鄉鎮繁衍生息,傳播了這一祭祀土王和先祖的文化形式。因生活環境的相對安定,表現日常生產、生活場面的舞蹈內容較為豐富。”
她費盡心血撰寫了專業申報書、製作申報專題片,簡潔而又詳實地展示兩個項目獨有的文化特色,打動了嚴厲的評審成員。2008年6月14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土家擺手舞》、《酉陽民歌》都在其中。2009年10月18日,中央電視台第三套節目《舞蹈世界》欄目播出酉陽的原生態歌舞,83歲的彭承善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唱到了北京,唱到了央視的大舞台上去。
2010年3月27日,國家文化部、國家民委等國家部委聯合主辦了“中國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音樂舞蹈類)調演活動”,《酉陽民歌》的代表音樂《薅草鑼鼓》作為重慶市惟一的參演作品,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大劇院和天橋劇場登台演出,征服了許多音樂愛好者。
搶救保護酉陽古歌
2009年6月,重慶市委召開三屆五次全委會議,提出到2012年“初步建成城鄉統籌發展的文化強市”,到2020年“建成長江上游的文化中心”,推動文化大繁榮大發展,同時開展唱紅打黑活動。酉陽人民在新任縣委書記陳勇的領導下,也積極創建平安酉陽、法治酉陽,把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建設成更加理想的家園。
酉陽早在西漢時就已建縣,屬武陵郡。宋時置酉陽州,清乾隆元年統轄秀山、黔江、彭水3個縣,直到新中國成立,是土家文化的發祥地之一。酉陽人民在封閉的自然環境下繁衍生息,延續著淵源久遠的民俗民風。一個古文化積澱深厚的山區大縣,經濟發展的任務越重,文化保護的任務也越重。縣委、縣政府認為,在唱紅打黑的基礎上,酉陽還應該考慮惜古,把經濟發展和本土歷史結合起來。
適逢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工作啟動,縣委、縣政府委託方棋再給酉陽承擔一次發掘和申報重任。
方棋長期在大三峽地區考察,知曉三峽是長江文明的搖籃,“洪荒天穹,文明發祥,智慧初蘊,幾千年後捲入工業化浪潮,仍迴響著原始蠻荒深邃的回聲。”她形容,這種“回聲”是中國文化和人類文明的“化石”,對研究中華民族的風土人情價值重大。處於支流縱深區域的酉陽大山,千峰萬壑間隱匿著一些若斷若續的巫俗歌謠,它們是原始 宗教 詩歌的遺存,非常珍貴,但 學術 界既缺資料又缺研究,如果不立即收集整理,恐怕就會徹底消失。
與此同時,方棋又有些猶豫。一方面,凝聚了她幾年心血的長篇巨著《最後的巫歌》正處在寫作的攻堅階段,如果接下申報任務,勢必要延緩《最後的巫歌》完稿出版時間;另一方面,她已接到通知參加高級政工師的政治過關考試,需要扎紮實實地複習,如果考不及格,那會影響以後的職稱晉陞。
她最終還是放下個人事務,走進了酉陽的大山深處。因為一種留存文化的使命感在催促她,酉陽自治縣委、縣政府重視古文化保護的決心也感動了她。“沒有博大精深,何來影響輻射?沒有源遠流長,何來奔騰入海?”說到這裡,方棋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重慶有高明的民歌專家、民舞專家、民間戲劇專家,就是沒有巫歌專家,方棋找不到任何現成的分析和梳理作參考。但是,埋頭撰寫《最後的巫歌》數年,她對這個領域不乏思考。第一個問題就是項目簡介,她斟酌再三取名《酉陽巫儺詩文》,根據自己的甄別和研究,提筆定義並闡述:
“酉陽巫儺詩文承載遠古 神話,是南方古文化在武陵山區延續和衍變的產物,源頭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的巫歌,大約經歷了如下歷史階段:上古時代的原始興盛期,州縣時代的整合發展期,改革開放后的保護傳承期。酉陽巫儺詩文多為三、四、五、七字句,長短穿插,兩句一節或四句一節,句尾押韻,講究格律,分吟誦和和吟唱兩種表現方式,同民歌民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內容分為神靈類和生活類,以民俗活動為載體,融合詩、歌、舞、樂,用吟誦和吟唱兩種方式,傳播宇宙知識系統和群體生存技能,是勞動人民長期積累的自然知識和 社會 知識的總匯,文辭固定,較少即興創作,保存了大量的原始信息和 藝術 因子,以原始質樸的自然觀和道德觀,對後人產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響,對地域文化和 傳統 文化的傳播起著巨大的促進作用,為研究社會 人類學、文化學、音樂學、民族學、方言學以及文學藝術發展等提供了第一手資料。
在歷史淵源一欄,她繼續闡述:
2007年,重慶市酉陽自治縣大溪鎮境內酉水河岸的深土中,考古發現了新石器時代母系氏族晚期至父系氏族萌芽階段的文化遺跡,證明距今約五六千年酉陽已有農耕活動。巫歌內容表明,漫天洪水后倖存兄妹滾磨成婚,繁衍人類,帶領子孫農耕生息,被後輩作為主神祭祀,祈求佑護,形成巫儺文化,並成為南方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史稱“北儒南巫”。《晉書·李特傳》稱巴郡南郡蠻地“以鬼道教百姓,賨人敬信巫覡,多往奉之”。朱熹《楚辭集注》(卷二)稱:“昔楚南鄙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覡作樂,歌舞以娛神。”兩千多年前,詩人屈原沿襲巫歌的結構和 敘事,創作出《離騷》,《招魂》、《九歌》等在文學史上具有標本意義的作品,對中華民族的文學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方棋發揚拼搏精神,緊張地忙碌了3個月,在分佈區域、歷史淵源、基本內容、傳承譜系、主要特徵以及重要價值等方面,進行準確可靠的梳理,並制訂出具體有效的保護計劃。她以酉陽人熟悉的“五干”作風(晚上當作白天干、雨天當作晴天干、假日當作平日干、兩人事情一人干、兩天事情一天干)工作,在縣文化館工作人員的大力配合下,向上送了具有說服力的申報材料和申報片,受到文化部評委組的高度重視,最後被民俗學家劉錫誠老師更名為《酉陽古歌》,成功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酉陽文化積澱深厚,人傑地靈、英才輩出,孕育了趙世炎、劉仁、趙君陶、趙世蘭、王劍虹等一大批仁人志士,趙世炎被評為新中國百名英雄模範人物,劉仁故居被命名為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是鄧小平、劉伯承、賀龍、任弼時、關嚮應、蕭克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具有光榮的革命傳統。如今,通過全縣人民的共同努力,酉陽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挖掘特色文化,發展社會經濟,唱紅、打黑、惜古,紅色酉陽、平安酉陽、歌舞酉陽、生態酉陽……若干關鍵詞體現了酉陽這顆渝東南明珠的嶄新面貌。
作為酉陽人民的朋友,方棋感到特別欣慰。
長篇小說《最後的巫歌》詩意解剖虎族興衰,敘說人類歷史寓言,以不同凡響的抱負和追求獲得學術界和評論圈青睞,被認為是“文學人類學的創作範本”,在當前含有某種標誌性。記者近日通過郵件,就讀者關心的問題與作者進行了交流。
書香重慶網:方棋老師這部作品同時採用兩種紀年法,一個是禹曆紀年,一個是公元紀年,分別象徵創世傳說的淵源和社會生活的延續,以神話和歷史兩條線索,對三峽的地理和文化進行雙重探源,您為什麼寫這樣一部作品,為什麼取名“最後的巫歌”?
方棋:2004年我在重慶南部考察,邂逅並拍攝到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獨角石蛟,面目猙獰,很不甘心地俯視田野,頸部以下禁錮在巨岩中。想起長江中上游地區流傳的孽龍吞江的故事,明白這廝試圖干一番大事業,行洪毀山犯了天條,被菩薩永遠囚牢。很久以來,面對寫作還是不寫作這個問題,我就像哈姆萊特思考死活一樣猶豫和憂鬱,站在壯志未酬的蛟龍下面,突然決定寫個東西,講講靈魂的歷史或靈魂的經歷方式,探索如何共存共榮,減少災難,借太初的力量激活文學,祝福生命。沒有博大精深,何來輻射影響?沒有源遠流長,何來奔騰入海?幾易書名,和編輯方商定叫“最後的巫歌”,希望實現自我救贖與治療。
書香重慶網:作品多處提到大禹多少年,儒歷多少年,前一時間是神話時間,后一時間是歷史時間,方棋老師為何展現這樣龐大複雜的結構?
方棋:有什麼樣的地緣情況和文化傳統,就有什麼樣的結構風格,當然也關乎個人喜好,覺得非得這麼搭建,才有寫作慾望。特別想呈現一個完整的,閉合的,虛實印證的世界。
書香重慶網:您對相對封閉的社會進行了深描式的講述,而不是表層的傳達,片語只言蘊含著洪荒變遷。作為城市知識女性,方棋老師為何如此熟悉那個文化環境當中的語言體系?
方棋:我長期以三峽谷地為背景進行人類學考察和瀕危文化的挖掘整理,日積月累,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些優勢,能夠對神山、神獸、神木、神葯、神巫、神歌、神話、神兵等民間萬象進行感知,進行描述。曾有區縣的朋友埋怨我,為何每次進村不穿時髦點,在鄉親們面前有個派頭,自己也有個面子。我很驚訝,也很開心,視為經典讚譽,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書香重慶網:這本書把一個特殊形態的族群作為中華民族來寫,作為長江文明的起源來寫,具有某種開放性與隱喻性,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鄉土小說,為什麼要這樣寫?
方棋:把虎族人的興衰放在整個山海文化的大背景下考量,用後現代視角梳理古老家族和民族的命運,開掘民俗和圖騰崇拜中的象徵色彩,充分呈現底層文化的開放性和普世性,或許更具標本價值,更能產生文學涵蓋力,我這樣認為。
書香重慶網:您在小說里沒有迴避人性裡面負面的,不可違的東西,鬥爭的、殺伐的影子一直都在,被認為是寓言式的寫作,具有不凡的深意。這樣寫的目的是什麼?
方棋:梯瑪途遇囚禁在巨岩中的孽龍,心生憐憫,埋鍋造飯,為煎熬在罪與罰中的孽龍求贖。孽龍始終與危害和災難聯繫在一起,隱喻人畜的負面根性;白虎為祖先的化身,代表虎族人的精神庇佑。禹王菩薩疏通九州,給山川萬物命名,給孽龍和虎祖斷案,用金鉤子閃電治惡,象徵更高更大更原初的力量。虎族後裔黎媽武被當地族人認為是的“扁擔花”(老虎的俗稱),包括他立起尾巴搶糧被槍斃以後,夏氏在向人報復、扁擔花親自向黃水復仇的傳說;孫女尋根在更古坪立起尾巴雲雨的夢境,是虎族命運的縮影和象徵。許多處提到山裡人最欣賞的姿態:立起尾巴舞,立起尾巴跑,立起尾巴追殺……等等,都是人類需要直面的東西。人永遠不能擺脫其獸性,如何構建一個實力的、和平的、溫暖的未來社會,是我講述虎族興衰的主要目的。
書香重慶網:您認為這本書和同類題材、近似題材相比,到底有什麼不同?
方棋:非要比較的話,應該說同類或近似題材的作品是民歌,這部作品是巫歌。
書香重慶網:書中提到有個深不可測的老陰洞,住著龍王爺性情暴躁的三太子,為了滿足難以抑制的貪慾,大嘴朝外吸,讓江水吼吼打打向洞中灌,不能滋潤田地,從而導致那場啟動了整個故事的乾旱,方棋老師在寫作時是否真有根據?
方棋:孽龍吞江和巫師打龍洞是長江中上游地區流傳很廣的故事。南方喀斯特舉世聞名,有著太多稀奇古怪的洞穴,名堂大奧秘深。老陰洞原型為湖北的騰龍洞,有一個出口在重慶奉節。浩浩蕩蕩的清江流經利川落水洞,遭遇“卧龍吞江”,猛跌30米,浪沫飛濺,響聲震耳,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就這樣從面前消失了,潛入地下,經過直線距離十幾公里后才重新出現。上古先民如何乘坐獨木舟穿越旋渦咆哮,羽毛也沉底的夔門?學術界一直認為是個謎,原來地底下有超級通道,這是合理推測。
書香重慶網:這本書裡面好多的東西挑戰了閱讀者的想象力,比如黎家和秦家爭奪女人,兩個驍勇的家族竟然採取鬥草的方式,方棋老師的作品是否對讀者有一定的文化要求?
方棋:在西南山區,芒草被認為是有神性的,在一些糾紛解決和祭祀儀式中會被用到。裡面雖然融入了罕見的巫儀巫辭,但和民間故事一樣雅俗共賞。
書香重慶網:小說給人的感覺是強悍的,奇幻的,魔幻的,和您的性別不太相稱。
方棋:主人公所屬族系居於長江中上游各偏僻的支流河谷,歷史上被中央王朝視為蠻疆蠻民,相傳因虎繁衍,活態地展現初民身上那種“勢”是文學的要求,文本風格源於對書寫對象的認識和感受。我試圖用文學的方式起建道場,以有情無情之各色化身,進行內心的修持和靈魂祭祀,這活與因緣有關,與性別無關。
書香重慶網:方棋老師作過哪些文化考察和發掘?
方棋:2005年受託編導撰文30分鐘電視片《走馬民間故事》向文化部申報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2007年受託為重慶酉陽民歌,酉陽土家擺手舞撰寫專業申報書,拍攝申報紀錄片申報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2008年受託為重慶名鎮走馬鎮製作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申報幻燈;2009年獨立發掘、整理《酉陽古歌》,並受政府委託撰寫文本、錄製影像資料申報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以上諸項目不同程度涉及瀕危文化的梳理髮掘或再發掘。文化考察遍及渝鄂湘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