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

作者簡介：

何漂，男，作家、詩人、策劃人，1988年出生於湖南省湘潭縣，現居長沙。中國民主同盟盟員。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湖南省詩詞協會副秘書長、湖南詩詞研究院秘書長、湖南省散文學會副秘書長、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等。《文藝巢》主編、《湖湘詩歌》雜誌主編。2010年出版文化散文集《瀟湘情韻》，2013年出版詩集《漂》，2015年出版長篇紀實文學《愛國詩僧八指頭陀》（與人合著）。作品散見於各大刊物。曾獲第三屆中國徐霞客遊記文學獎。

七言詩體小說

《秦 桑》

作者：何漂

盟 誓

清泉緩緩花浸月，岸柳痴痴石弄潺。遠寺鐘聲穿紫霞，竹海流雲疊翠綺。松高牽風舞明月，影漏惹鳥鬧爭鳴。金枝搖弋動玉露，窗含清光對無眠。良辰美景應此時，少年姑娘私相會。花叢泣泣驚夢蟬，林間瑟瑟吵寒鴉。少年山歌聲如醉，茶女思歡手工歇。月下對歌情意合，眉飛唇動心事多。深谷幽林桑枝下，無語凝淚泣咽聲。

秦桑本是前村女，夏風乃是后村男。一個十八年方過，一個二十剛出頭。青梅竹馬月為媒，兩情無猜山作證。天公不願成人美，有情卻難成眷屬。情深意重兩相戀，只惜秦父不肯依。秦氏父兄慕權貴，逼女相嫁有錢君。夏家窮苦貧如洗，茅屋四壁不御風。寸寸愁腸怨家貧，聲聲長嘆嘆凄清。晚約幽處知心意，烏啼也似哭分離。茶女不知秦桑苦，歡歌曲曲醉如仙。少年不知夏風怨，笑語飛傳響徹天。花亦有情咽憂淚，鳥亦知心嘆悲音。長恨綿綿連天地，萬般痴情到無聲。雙雙不堪媒妁命，紛紛約定不相離。誓比日月同朝輝，盟若肝膽兩相照。不懼家貧食無米，無畏窮苦寒缺衣。淚飛似那翻山雨，枝葉相擁又相依。

山盟海誓堅如鐵，有情相守到老終。自古好事多磨難，從來解愁借杜康。對酒當歌何亦曲，人生悲歡譜酸甜。

受 辱

話說江南清平縣，霸主名喚宋順天，杖勢京官把民欺，怨聲載道憤難平。府宅座佔千畝地，家財恐有萬頃田。宋氏單傳得一男，可憐身懷不治症。江湖先生掐指算，姻緣子嗣化災星。為把宋氏香火續，祖上取名曰“繼香”。繼香今年二十餘，學有孔孟貌潘安。深居高牆冷孤僻，聲色不露狡如狐。

秦桑叔父名秦政，清平縣裡一藥商。常與宋府有來往，一心想把豪門攀。可惜膝下無女兒，唯有一子戌邊關。秦政為媒促大婚，自領宋府去提親。秦氏父兄眉頭喜，宋府上下滿庭歡。

盼得新婚彩燈掛，孩童樂把喜字粘。金銀玉器和錦繡，鼓樂鞭炮繞花轎。秦父笑口嘴難合，多虧叔父巧說緣。只有秦桑眉不展，對鏡長哭淚已干。傷痛難言不肯嫁，父母之命豈可違。含淚無奈步門庭，掌聲喧嘩鞭炮鳴。淚別秦府上花轎，沾濕錦巾無知心。八抬大轎進城去，聲勢浩蕩入宋門。四方賓客皆來賀，新郎新婦拜高堂。正欲送入洞房時，忽見門外鬧婚人。夏風昨夜喝悶酒，壯膽大鬧新婚宴。醉打宋府十餘人，發狂怒罵驚客賓。舉杯欲近邀新婦，淚如泉湧灑真情。此時滿座皆驚訝，宋府使人遣官兵。

縣官胡迪隨即至，綁住夏風欲大刑。秦桑跪地淚訴苦，勸夫官前來求情。繼香平日無多語，一語驚人免大刑。順天猛拍席桌動，兩眼直冒怒火煙。一拳打入肚腸間，夏風口吐青絲血。開言罵道“老雜毛”，激怒胡迪又欲刑。“無錢莫起高格調，無權莫辱大老爺。”秦桑跪地嗑頭謝，無奈夏風痛在心。順天抽出護身劍，雪光閃爍刺雙肩。血濺俊顏染鬚髮，痛苦倒地直呻吟。受辱宋府終不忘，托負真心告秦桑。離別之苦言難表，負恥之恨怎可論。好漢不作刀下客，君子復仇不言晚。不報此仇非真漢，“雪恥”二字刻胸膛。

抗 婚

離愁別恨何以言，忍將淚水腹中咽。冷月慘淡照子夜，洞房新婦泣如淹。紅燭雖有千番話，不肯與人道分明。杜鵑夜啼知何故，急急切切訴悲情。新婦苦楚不堪言，獨守空房暗恨心。繼香不知何處去，半夜三更始回房。美酒未飲三分醉，入腸還餘七分香。留在門口暫止行，似有疑慮在心中。拔蠟吹燈欲將息，掀起錦巾共枕眠。不見新婦眉頭笑，只見淚水洗愁容。“汝既已知為人婦，何故再念舊時情。今日夫妻同床眠，明朝知心共甘甜。”說畢欲行雲雨歡，秦桑忙起抽寶劍。雪光出鞘銀輝舞，滿腔怒火一劍出。血濺如雨淋一地，落地劍音驚府庭。頓時宋府亂如蟻，紛頭直竄驚如雀。宋母嚇倒眼翻白，順天跪地對天哀。即叫官府來捉人，無奈秦桑上公堂。

次日清晨呈狀紙，宋府上下獻悲音。公堂泣涕哀聲遍，順天呻吟要雪冤。縣官胡迪剛起床，眼見公堂變喪堂。衣冠不整來審案，無精打采坐公堂。一陣“威武”聲響起，哭聲即止訴冤情。看完狀紙拍案怒，忙使衙役帶秦桑。秦桑跪地欲受刑，秦氏父兄上公堂。下跪求情聲聲苦，叩首磕頭句句饒。順天大怒開言罵，罵聲刺耳絞心頭。公堂“威武”喊肅靜，頓時滿堂雜訊消。秦桑百口難言辨，只得狀上來畫押。胡迪惦記秦桑貌，神魂只為美色繞。判個收監待處決，宋氏一府不肯休。說是要判千刀死，破口大罵辱公堂。不然上告京城去，宋氏有親位朝堂。本是官商結一體，奈何言語似刀槍。縣官拍案勃然怒，豈容眼前有囂張。“莫仗京城大官親，吾有靠山乃宰相。吏部尚書徐仕仁，正是本官親娘舅。只怨本縣少德才，不然早已位朝堂。我勸宋爺沉住氣，莫在公堂來叫囂。否則本縣不念情，判個擾亂公堂刑”。宋氏低頭不敢語，只得認法方肯休。

大獄潮濕增暮寒，牢籠暗冷燈亦殘。縣官好事閑不住，念思嬌佳探冷暖。秦桑三更未曾眠，面壁凄哭倍傷心。縣官相近點微燈，看遍花容春月貌。復嗟長嘆三兩聲，細摸短須八九回。不是懷有憐香意，而是心中起淫念。美玉無暇潔如雪，疑是嫦娥下人間。眉如秋夜初三月，眼似清潭玉晶瑩。開門相見未敢語，又是打量又是驚。只嘆宋家少艷福，新婚之夜把命拋。縣官今年正三十，壯年正是血性時。九房姨太褪春色，雲雨之歡又幾時。今夜難逢佳人夢，天賜良宵不言遲。人面獸心淫無恥，有忘為官印在身。開言便提娶親事，不知顏面何處存。秦女若應官家喜，解除罪行做姨娘。從此享盡榮華祿，飛上枝頭成鳳凰。此事乃是萬全策，一應皆是滿堂紅。秦桑大罵無恥徒，清白何須染污塵。死作黃泉路上客，留得名節在人間。為官霸道無王法，天理不容罪當誅。罵得縣官臉慘白，頓覺顏面冷無光。氣急敗壞怎奈何，師爺亂中獻良策。

次日秦父上朝堂，縣官坦言心事白。即從公堂下牢房，探看閨女淚千行。秦桑含淚訴離別，又是恨來又是慌。若無當日逼婚事，萬丈銅牆怎奈何。秦父勸女再相嫁，不從當則不孝名。“不孝不順非吾女，此計只為消災愁。允諾萬事皆可行，拒絕千帆自斷航。”秦桑忍淚拒婚姻，豈可拿它當人情。“父母未享兒女福，勿拿婚姻來相逼。今日永別黃泉去，請恕女兒不孝行。”秦父聽罷感觸深，驚天動地泣鬼神。縣官奸計未得寵，罵得秦父血淋漓。三日懷恨少食慾，無奈師爺把計獻。

待到夜半無人語，秦桑食中下迷魂。悄聲潛入暗牢處，回味當年洞房春。雄雞報曉天下白，秦桑噩夢初乍醒。醒來驚訝心直跳，莫是昨夜遭奸行。遙聞縣官陰險聲，知是昨夜未保身。縣官事事道分明，直逼秦桑以為婚。“既然洞房春夜過，何須保那爛芳名。榮華富貴享不盡，金銀財寶用不完。”從此枕邊多歡笑，抱有佳人夜夜歡。秦桑自是痴情女，哪可許婚眼前人。胡迪奸險施毒計，不嫁滅她滿門親。幼年多蒙父兄教，兒女百善孝為先。無可奈何花滴淚，淚洗容顏謝芳春。

回 鄉

霜秋紅葉雁南飛，蟲唱低吟草堂中。時如流星飛即逝，轉眼又是三年中。夏風不堪宋門辱，孤身前往赴京師。廟前拜師習武藝，操筆磨硯練文章。辭別舊檐和破瓦，帶上恨骨和憂腸。身世浮沉無功業，壯年立志在千秋。寂寞不敢高聲語，唯恐路人笑飢貧。幸有鄉親施口糧，空腹如得萬戶倉。艱難越野行三月，爬山涉水不辭勞。

京師繁華百業興，長街喧鬧人如潮。巷尾轉角隱蔽處，但聞人哭動心房。忽見一男凌弱女，三聲兩拳驅豹虎。女子二人忙答謝，一是主來一是從。夏風豪言吐快語，搖手連稱不勝誇。此女自有天仙貌，難怪男子相欺凌。理字當頭拳腳壯，武藝在手擒莽夫。誰言男子肯休事，轉頭率眾八九人。個個挺腰如黑熊，凶神惡煞欲吃人。幸好官兵及時至，方解厄運在其中。官兵逮住鬧事者，下跪行禮千歲稱。夏風一看驚無策，不知眼前皇家人。皇帝千金微服游，調皮搗蛋已成性。夏風忙行謝罪禮，公主彎腰扶直身。“見君才華好相貌，舉手投足讀書人。莫非遠來赴秋闈，乃是吾朝棟樑才。”“公主一言中吾心，夏風實在愧恩情。”“君既有意登科舉，不如本宮薦皇親。”“多謝公主美意盛，實在難為公主情。”“夏家公子莫如此，我朝正缺得力人。”攜其金殿呈文章，帝子讀罷吐讚揚。忙出難題考才子，夏風沉著對如流。皇帝親筆題詔書，賜與夏風按察使。“一謝救朕皇兒命，二是解我盼賢渴。”君王一命詔天下，從此天子腳下人。

衣錦還鄉是時候，浩蕩賓朋賀登門。縣官聞聽臬台至，忙搭牌樓挂彩燈。出城十里顯誠意，夾道歡迎奏笙歌。揭帳出轎縣官驚，此乃當年受辱人。一身冷汗剛拭去，未想口水直下流。回府請官坐上堂，正襟翻案辨分明。指責縣官不廉潔，勾結奸商欺百姓。罪狀細數一籮筐，條條律法難容情。嚇得縣官心如懸，忙叫夫人備厚禮。出門一看兩相驚，師爺細聲傳話語。“縣爺怎忘當年事，秦桑乃是夏風女。”如今恐怕禍將至，縣官低頭不敢語。

未聞君信四年春，別後傾思夢至今。蝶鬧花繁山似舊，雲稠月涌物而新。梧桐忍淚枝猶在，落雁悲啼夜已陰。琴斷既知歌未續，從來不肯作知音。此刻秦桑心事重，幸自痴人守淚空。知是有愧當年情，相見無語怕出聲。粉瓣丹珠鑲翡翠，紅霜青黛照晶瑩。美人如此花依舊，只是香魂已不同。秦桑不敢留堂前，遮顏匆匆過屏障。

伊人今又思何處，試問新人或舊歡。夏風痴痴不發言，臉色慘淡白如雪。縣官不敢再欺瞞，只得老實訴實情。夏風聽罷高聲怒，捶胸頓足心欲碎。此仇不報非男兒，以何顏面見鄉親。待到夜深人靜時，窗檯獨坐奈無眠。秦桑早已為人婦，寒影青燈肯伴誰。近有紗織聲似水，遠聽石碎雨如追。非牽非斷針難續，亦落亦懸幕欲垂。天願憐惜歌一曲，殘笛夜半任風吹。

一宿獨坐守微燈，窗倚凝眸又露晨。青鳥悲啼余夜怨，白泥葬影念花恩。多情誰惹痴蝶淚，無意何欺曉月痕。煙柳牆外風瑟瑟，芳蹊久待叩柴門。夏風清早翻案卷，欲把胡迪帶上堂。擺上證據和賬本，直指犯有貪贓嫌。縣官嚇得冷汗冒，苦苦乞求饒命情。暫將胡迪來收監，待等明日作判決。夏風暫借府衙住，不知秦桑在何處。

次日清晨鳴響鼓，農民紛紛告上堂。皆呈狀紙至夏風，矛頭個個指宋門。霸佔良田千百畝，強搶民財喪天良。私收捐稅瞞官府，自征徭役欺平民。罪行早已激民憤，今日上告望公明。即時傳喚宋府人，順天一見嚇呆眼。不知臬台大人至，還是當年受辱人。今日定是雪恥恨，天賜報應不敢怒。宋府認罪已畫押，按律滿門抄斬刑。對天長嘯多悔恨，宋府早應有此報。了結此案心中喜，清平城裡樂翻天。一波還未息浪去，一波又卷洶濤來。即日午時審胡迪，四鄰百姓爭相看。堂上威武高聲喊，縣官師爺認罪難。動了大刑方認下，畫押悔恨當年事。胡迪貪污枉法度，臟銀充公濟貧民。按律胡迪殺頭罪，暫且判個沖軍刑。

宋門雪恥當年恨，可惜秦桑情卻無。偶遇作揖還一笑，兩人心中皆冰涼。待到黃昏約秦桑，重溫當年立誓情。秦桑含淚訴悲苦，夏風心絞如刀切。兩人難抑心中恨，淚作雨花落紛紛。

一張聖旨九重天，召回夏風進京去。辭別秦桑路迢迢，立言明年秋再歸。

招 親

匆忙回京輕騎行，金殿朝拜秉實情。一五一十說如此，一段一段似文章。不圖君王嘉功祿，指點迷津也無妨。萬歲金殿捧腹笑，滿朝文武皆驚訝。“愛卿為國功勞高，不圖榮華在一朝。安民除暴為社稷，江山盛世自無憂。朕聞朝中有異議，說爾此行乃復仇。雖為百姓除賊寇，公私不明犯朝綱。貶為七品御前用，留在宮中解憂愁。”未等夏風來謝恩，金鑾殿下人譏笑。此乃吏部尚書郎，胡迪娘舅徐仕仁。“隆恩浩蕩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多謝尚書徐大人”，夏風躬身以作答。拋來冷笑怒眼翻，胸口驟寒亦慌張。夏風還未識真意，心中疑問萬千重。回府急忙喚府役，府役秉訴內中情。恍然大悟明真相，三分懼怕七分寒。一怕烏紗跌陷阱，二怕功名墜深淵。忙叫府役備厚禮，送與尚書把恩還。早朝逢面前恭候，尚書不領此人情。

今日皇帝召文武，金科殿試題狀元。封官四品鹽運使，二十有為江南才。新科狀元名章慶，出身富貴系名門。退朝榮受百官賀，尚書有請登府門。舉杯暢飲邀明月，同殿為臣謀仕途。

夏風回府無精神，府役忙來獻忠言。“朝中欲問誰為尊，當數一品徐尚書。如今老爺得罪他，未攀門庭先招禍。聽聞尚書親戚多，七個外甥皆為官。胡迪之娘乃他姐，當官三年清平縣。老爺泄憤罰沖軍，尚書進言惑聖上。告爾以公報私仇，幸得公主解重圍。小人名叫曾志成，熟知官場處處黑。而今有幸侍大人，萬望大人多提攜。一片丹心昭日月，大人身邊盡餘生。”“謝爾一言解心愁，只怪當時不知情。幸有公主來解圍，免我頭上落烏紗。從此還需作長計，為保前程出略謀。”

庭外吹入梧桐葉，朝中傳旨召夏風。快入宮中面聖主，一半驚心一半憂。帝王端坐金鑾殿，夏風跪拜呼萬歲。只見公主君前樂，不見侍衛候整齊。心中懸石方落下，低首請安問佳情。公主即休方才樂，彬彬有禮作回應。“此次召卿入皇宮，公主婚事作商量。”“微臣自問何功德，敢上金殿論皇親。”“公主已是十八九，女大當婚是常情。念你才華出廣眾，儀錶相貌非凡人。昔日救主恩尚在，今日還恩情意重。相親相愛結連理，花月佳期喜事圓。”“為臣自認無佳績，不敢犯上薄公主。況且微臣自幼貪，出生荒蠻乏教養。怎配公主花月貌，說來慚愧在心中。”“汝意不作本宮婿，怎奈一片相思情。不嫌貧苦出身賤，君子有為行則正。”“罵聲夏風不識趣，公主情意豈駁回。欺君惘上可知罪，金鑾殿上拒皇恩。眼中可有天子在，如此猖狂毀前程。為朕女婿非吾意，只是公主一片情。”“微臣萬死難謝罪，承蒙浩恩不勝言。”“速傳朕令下史部，即封夏卿二品銜。官位戶部任侍郎，下月初八良辰日。宮庭大舉慶婚宴，公主駙馬配為婚。”將身九叩謝天子，仰天長笑龍顏歡。

次日清晨上早朝，尚書府中捎密函。“宴邀駙馬府中客，同朝共事盡顏開。”夏風忙備祝賀禮，八抬官轎沿街行。路轉街巷尚書府，數十府役出門迎。”“賀君高遷得恩寵，從此舊怨一筆清。同朝共事奉君王，為國為民為百姓。”“多謝尚書今日宴，晚生慚愧負深情。”千樽美酒未停杯，滿堂酣興盡歡顏。從此兩人常相往，同朝共謀互為用。

三 嫁

相思最怕月兒明，夜半無眠枕上冰。可惱春風花戀早，離情不恨恨多情。自君別後冷寂寞，望眼欲穿心似箭。思念深深添皺容，盼望切切增病憂。楊柳輕風弄俏枝，此間情意不全識。錯將霜鏡當明月，醉看嫦娥到夢痴。今日上街趕市集，瞧見皇榜詫驚心。“公主婚配舉國樂，大赦天下賜皇恩。”駙馬英俊眾人嘉，榜上有名乃夏風。歸來心寒淚滿巾，悲痛欲絕泣哀音。巾中似有淚千行，一句離別一段愁。惱人是那無端恨，直從心頭上眉頭。

一日清晨鳴鑼鼓，戶部侍郎回家門。前有麒麟戲珠轎，後有錦帽貂裘裝。直至府前方停下，排排官兵跪地迎。自知今生愧秦桑，聲聲長嘆表心情。秦桑未敢有多語，冰心一片傲塵俗。“今生無緣成佳眷，早趁華年謀他君。”“自知寡婦無奢求，難道君忘當年情。山盟海誓天可證，秦桑不嫁負心人。古來郎君皆如此，豈有功名忘紅顏。歲月消得金粉盡，不知郎君何歸心。但願夫妻長相守，有情相伴比金堅。”秦桑淚流洗胭脂，夏風對天復長嘆。“此有珠寶和金銀，從此富貴保榮華。”“秦女雖窮猶存志，我輩豈是貪錢人。”“既已早年為人婦，理應苦苦守禮節。而今胡迪已充軍，此地不是久長處。今求秦女隱居去，莫留污名誤我程。”“未想如此傷我心，罵聲夏風負心郎。”“若是執意不肯收，休怪本官無人情。”“爾若苦苦來相逼，莫非以死做了斷。”夏風無奈後堂進，只留秦桑在前庭。

待到深夜寂靜時，身輕步捷躍高牆。“今日叫爾來辦事，須知此事不可揚。前庭有一秦氏女，明日將她送異鄉。從此清平消人跡，只因此女太猖狂。”“既然主人恨此女，何不將其一刀殺。”“此女與吾曾有情，殺人皆有不忍心。”“主人仁慈感天地，但願此女識恩德。”說完飛身映月影，夏風長夜漫無眠。躍進前庭捂秦女，將其打昏置布囊。連夜遣送揚州城，賣作商女入煙花。

窗外冷清雨紛紛，秦桑醒后驚茫然。紅塵幾度多遺憾，孤苦而今嘆夢遙。痛惜半生皆悔恨，不由淚水浸心寒。“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從此青樓作歌女，春宵夜夜度華年。若是執意不肯依，烙鐵無情遍瘡疤。”說畢老鴇雌牙笑，一臉殺氣目似劍。“我罵世道真險惡，我罵人心太冰涼。我罵蒼天無眼珠，我罵夏風缺人道。叫我為娼恐不容，但願以死保貞名。”“想死恐怕難成全，賣汝花我九千錢。喚人將她綁於繩，直到此女肯低頭。”秦桑以淚洗悲容，傷痛不已長哭泣。有人憐惜松繩綁，賜與淡飯與粗茶。天邊一抹落霞渾，月舀秋波亂影中。揚州十里聽風語，朱樓舒意看星燈。秦桑多日無睡意，只盼救星到此門。忽聞窗外鑼鼓聲，夾道歡迎狀元爺。秦桑急中生機智，猛推窗戶叫冤屈。騎馬當前狀元爺，信手忙呼止長龍。“何人在呼擾我興，狀元歸親怎見冤？”青樓老鴇汗如淋，忙跪鞍前來謝罪。“吾家收有一瘋人，此人神智非尋常。”此時僕人忙擁上，遂止冤聲棒秦桑。章慶忙喚行路人，行人一一答如流。章慶揮手欲前行，斜視老鴇齜牙笑。心料此事定有冤，何不趁機買民心。好官一名播鄉鄰，平步青雲歲可期。忙喚輕騎猛回頭，嚇得老鴇驚失措。“聽聞汝戶有一女，此女神智非尋常。吾家尚有神醫在，回春之手勝靈丹。”百姓皆有讚歎聲，章慶揚頭仰天笑。“怎敢勞煩狀元爺，此乃婦家小事情。”“拯救蒼生乃吾職，何況汝家正有難。快入樓上傳此女，此人帶上同歸去。”老鴇驚嚇未敢語，只得依從來行事。出閣乃是一橫屍，嚇得章慶冷汗淋。但見百姓有所語，故作鎮定討人言。

斜暉一片滿城樓，煙波輕縵繞揚州。昏昏欲睡亦欲醒，章慶前來扶病床。忙喚婢女端湯藥，秦桑感恩涕淚流。“不知姑娘喚何名，聞聽姑娘患疾症。特備郎中來相醫，不知姑娘可以否？”“多謝狀元有善心，秦桑自愧無功德。”“見汝冰清潔如玉，可惜身上患有疾。”“狀元一言未曾聞，可否請君道分明。”“青樓門前救姑娘，老鴇聲稱患重疾。”“狀元有所不知情，請容秦桑說分明。我本清平縣地女，家父有名喚秦文。只因叔父攀權貴，將奴說姻聯宋府。宋府有男名繼香，天生無能患頑疾。無奈洞房花燭夜，失手軾夫命歸西。宋府買通胡縣令，將我押審至陰牢。可憐盟誓夏風郎，宋門受辱傷郎心。最恨昏庸胡縣令，眼發賊光生淫心。辱我今生清白人，無奈下嫁作房親。唯盼夏風中科舉，可惜一去無迴音。直待今年仲春月，按察大人來省親。出門相迎驚一看，堂上乃坐夏郎君。相逢一夜訴悲情，明朝離去復立言。未想前日上街坊，知我郎君為皇親。駙馬還恩歸故里，假以金錢買吾名。秦桑雖貧仍有志，豈為金錢折青名。於是郎君作薄情，將吾賣身入揚州。昨日幸逢狀元爺，保我名節至今宵。恩公在上請容拜，叩謝狀元救命情。”“聽罷呈情怒氣生，世上怎有如此人。秦桑暫借貧廬住，自當乃是吾家人。”“怎能勞煩狀元爺，賤命亦有天憐時。”“姑娘莫嫌寒舍陋，粗茶淡飯笑納之”“秦桑再謝恩公情，來日定當湧泉報。”

即夜書信傳京城，速將此情秉恩師。信差速達尚書府，挽袖潑墨捎密函。“為了師生鴻圖計，請娶秦桑作侍枕。以誘為吾有所用，他日必當誅夏風。”讀罷密函思茫然，遂向秦桑說如此。秦桑為報當日情，誓與章慶盡此生。可憐秦桑微薄命，墜入陰森計連環。

受 刑

話說當今駙馬爺，官居戶部侍郎銜。承蒙皇恩不思報，日漸腐朽貪婪人。以權為人謀私利，月納錢財三萬兩。整日邀朋酒作樂，花柳尋情覓歡心。成天醉外瞞公主，深夜晚歸稱事忙。結黨營私民間議，吞財害命帝無知。皇帝深居宮牆裡，何來民間疾苦聲。自信夏風為官清，不知駙馬壞家名。常嘆人心時變幻，世態炎涼遜光陰。回憶當年鄉下時，淳樸厚實山野民。再說尚書徐仕仁，久對夏風懷恨心。暗插密探駙馬府，安排學生中狀元。收籠官民買罪證，以待夏風落網時。今夜收此章慶書，且說秦桑中計之。連忙深夜備轎夫，速抵西城駙馬府。

涼夜如冰子規啼，月轉朱閣照無眠。夏風孤飲對長空，滿目悲涼訴愁情。“夫君為何獨自飲？”“但願長醉不復醒。”“長醉何須涼漿液，不如憐取眼前人。”“公主深夜恐著涼，速回寢宮安枕席。”“駙馬獨自莫言愁，明日朝務應早歇。”

夏風恭送公主回，忽聞門衛報消息。“尚書深夜訪寒舍，不知何事如此急？”“明晚三更紫樹林，駙馬親自候佳音。”“不知尚書此為何，明晚有何好消息？”“駙馬何須多此問，自有錢財報上京。我等同為君下臣，同僚本應互關心。徐某有幸結駙馬，同舟共濟一條心。”“既有尚書今日言，夏風準時候佳音。”

此夜楊州聞殘笛，斷落輕煙迷霧裡。秦桑暗落傷心淚，章慶巧語送歡心。“但見夫人傷心淚，是否思念舊情人？”“秦桑只是憶往昔，絕無半點背夫情。”“夏風無情害夫人，夫人可懷報負心。”“他乃當朝駙馬爺，怎有時日報絕情。”“明日與我同上京，詳情俱實秉聖聽。”“官人一語可為真？”“絕無半點不實言。”“聖上自是英明主 ,豈可輕信小婦人”“夫人怎忘章某人，我乃當朝狀元爺。”“此事全由官人定，秦桑願隨同上京。”

次日清晨點行裝，浩浩蕩蕩上京城。是日黃昏抵京城，尚書府前來相迎。“怎敢勞煩老師駕。”“一路辛苦狀元爺。”“老師一切安排否？”“萬事俱備欠東風”“夫人早已下決心，誓報當年絕情人。”“秦桑拜見大尚書。”“姑娘免禮速入府。”

夜半三更子規啼，一輛輕車入樹林。兩旁隨從三四百，皆以化裝蔽叢蔭。夏風辭別駙馬府，遂帶府役入崇林。不見尚書在守候，不見所謂送財人。正欲起身相離別，叢林深處喚駙爺。夏風一聽心中喜，連忙回首急轉身。來者隨從八九個，各負銀兩具萬千。“回秉駙馬錢已到，何時送我主人情？”“買官供職談何易，待到下月初八時。”“只要駙馬此言出，我家主人可安枕。”

夏風正欲收禮時，兩旁官兵三四百。一輛輕車緩駛出，出帳乃是皇帝爺。“大膽狂賊辱我朝，幸有尚書相告知。身為戶部官二品，以身犯法不輕饒。”嚇得夏風冷汗淋，支支吾吾不敢語。“貪贓枉法豈一人，同流還有尚書爺。就是尚書昨夜至，約我今宵收錢財。若是聖上不肯信，可問身邊小府役。”“我等可來作憑證，尚書昨夜確未至。駙馬貪財已成習，豈止今夜收錢財。”“未想奸詐小府役，定是尚書心腹人。”“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速綁候定罪。”“父皇手下留人命。”公主急忙入樹林。尚書相前作揖禮，“請聽一人訴真情。”帳內有請秦桑女，嚇得夏風熱汗淋。“我乃江南秦氏女，是那夏風舊情人。”秦桑直言不掩飾，一五一十說如此。公主聽罷淚直流，夏風聽罷淚縱橫。“未想我夫如此狠，竟敢偽裝騙我情。今日算作分手日，他年散落各自飛。父皇定罪莫手軟，判他凌遲處決刑。我願終生不復嫁，出家奄寺作平民。”“罪人今日有此報，蒼天意欲誅夏風。只求聖朝國安定，只求公主嫁真君。可恨秦桑奸人婦，可恨尚書狼子心。”“莫聽此人狂亂語，趕快押他速回城。”夏風獲刑罪處死，公主出家在庵堂。只有尚書府中樂，對酒當歌檐下歡。

自 盡

煙花三月揚州城，滿城春色盡菲芳。昨日尚書府上宴，聽得章慶訴實情。秦桑盈淚不住流，感慨今生長嘆息。孤身獨回揚州城，厭惡京城烏瘴氣。人間憂樂皆常態，世事浮沉乃自然。“秦女愚庸羞折淚，竟讓章慶弄我情。我非有意害夏郎，有違當年立誓情。妾本只願長廂守，逼迫郎君棄皇親。未想章慶人心毒，害我情郎不復劫。秦女此身愧在世，不如隨郎到陰曹。”當年煬帝鑿運河，至今千里賴奔波。此心只念魂歸夢，將身且赴黃泉去。

夜來清風揚州店，茶客凝神聽說書。“話說江南奇女子，清平縣上秦氏婦……”

——二〇〇四年

邂逅encounter

英雄美人，烽煙亂世，三千里江山如畫；

一時豪傑，家國情仇，再回首，夜色微瀾。

被禁錮在三少奶奶名分中的女學生；

為奪嫡位相互殘殺的易家兄弟；

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中國留學生；

艷名遠播的風塵女子；

割據一方的大軍閥……

一場看似尋常地追捕與營救，將這些人聯繫在一起。

他們懷著各不相同的目的，周旋在彼此身邊。

掩人耳目的“面具”之下，隱藏著無法告人的慾望和真實身份。

竊密、刺殺、脅迫，一切手段背後，是各方勢力、不同信念的博弈，也是財富利益的爭奪。

而巨大的陰謀如一張網，早已在他們周圍悄然密布……

荒煙蔓草的年代，權勢江山面前，是否還有愛情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