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真閣稿

《湘真閣稿》六卷，詩集。約作於“（己）卯、（庚）辰”（《〈全集〉凡例》），即崇禎十二年（1639）、十三年（1640）。有崇禎末年刊本，今存南京圖書館，現已收入《續修四庫全書》，遼寧教育出版社“新世紀萬有文庫”2001年版有方雲簡體字校點本。書前有李雯序，大半是記敘“李子”雯與“宋子”征輿、“陳子”子龍於“逆旅之舍”論詩之語，各有見地，所謂“蓋三子之所言詩者備矣”。並說“是編也成，乃《白雲》之後勁”。《白雲》當指《白雲草》。《湘真閣稿》也被收入《全集》詩集部分。這使我們有條件校勘。《湘真閣稿》卷一賦有《秋興賦》等7題，7首。卷二風雅體有《南溟》等2題，2首；新樂府有《谷城歌》等4題，4首；五言古詩有《擬古詩》等16題，45首。卷三有七言古詩《秋月篇》等19題，19首。卷四有五言律詩《立春前一日雪中集龍潭舟次》等31題，47首；五言排律《傷舂》等7題，11首。卷五有七言律詩《古意》等48題，65首。卷六有七言律詩《揚州》等31題，35首；五言絕句《滕縣道中》等3題，4首；七言絕句《雲中邊詞》等19題，44首。共計187題，282首。《全集》收詩與此集同。兩者之不同處，一是《全集》本有的詩添加了“按”語或“考證”註釋性文字。如新樂府《遼寧行》加“按”云：“《通鑒輯覽》：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皆遼人。巡撫孫元化謂其可用，擢為裨將，遂有登州之變。此詩或為有德輩而作。”此按語箋注了人名與寫作背景。二是兩者有的作品文字略有出入，而一般以《湘真閣稿》為佳。如《南溟》，《全集》本作“八首”，《湘真閣稿》作“八章”，並於詩末注云：“《南溟》八章，三章章八句，三章章九句，二章章十句。”指出此詩乃一首八章，而非“八首”，《全集》本誤。另外《全集》本凡是有礙清朝統治者的字眼，如“胡”、“虜”、“單於”等字多空缺或者篡改。比如七古《悲濟南》“胡馬”、“穹廬”，《檀州樂》“胡雛”，《寄密雲趙匡谷中丞》“亡胡”、“單於”，其中“胡”、“穹”、“亡胡”、“單於”等字皆空缺，而明末刻本《湘真閣稿》則不缺。

註：陳子龍39歲時的詞集名為《湘真閣存稿》，與詩文集《湘真閣稿》書名僅一字之差，但是內容完全不同。

陳子龍（1608—1647）明末官員、文學家。初名介，字卧子、懋中、人中，號大樽、海士、軼符等。南直隸松江華亭人。崇禎十年進士，曾任紹興推官，論功擢兵科給事中，命甫下而明亡。清兵陷南京，他和太湖民眾武裝組織聯絡，開展抗清活動，事敗后被捕，投水殉國。他是明末重要作家，詩歌成就較高，詩風或悲壯蒼涼，充滿民族氣節；或典雅華麗；或合二種風格於一體。擅長七律、七言歌行、七絕，被公認為“明詩殿軍”。陳子龍亦工詞，為婉約詞名家、雲間詞派盟主，被後代眾多著名詞評家譽為“明代第一詞人”。

《湘真閣稿》七律一百零三首（全）

古意 三首【29歲】

蠮螉邊頭霜葉飛，鳳凰樓上憶征衣。

不知戰馬經年別，但見孤鴻每夜歸。

鏡里秋風吹玉筯，夢回明月墜金微。

莫愁今歲無消息，聞道龍城已解圍。

賤妾新居紅粉樓，狂夫偏逐冠軍侯。

三春無草黃河曲，六月飛霜青冢頭。

秦地煙花連夜發，邊庭音信隔年收。

縱然奪得燕支塞，十五容顏不可留。

初聞遣卒戍漁陽，又報徵兵赴朔方。

邊柝亂傳千里月，苑砧重拂九秋霜。

帛書望斷黃榆塞，錦字空裁白玉堂。

不見誰家麟閣上，年年遼海失鴛鴦。

遼事雜詩 八首【29歲】

其一

昔年遊俠滿遼陽，吹角鳴鞭七寶裝。

帳下紫貂多上客，樓前白馬度名倡。

椎牛屬國開新市，射虎將軍獵大荒。

李氏家聲猶帶礪，斷垣落日海雲黃。

其二

三韓內屬本神州，女直歸巢萬馬秋。

玄菟烽煙迷月色，黃龍鼓角起邊愁。

閼氏去后東胡盡，趙信封來南幕收。

自此乾坤多戰鬥，度遼何處問金甌?

其三

二月遼陽大出師，無邊雲鳥盡東馳。

烏鳶暗集三軍幕，風雨驚傳兩將旗。

長白峰高塵漠漠，渾河水落草離離。

國殤毅魄今何在？十載招魂竟不知。

其四

遼東左臂拱神京，遼水中分守將兵。

乘障虛傳光祿塞，和戎未保受降城。

干羅白骨愁胡騎，木葉黃雲卷漢旌。

經撫可憐皆失策，更煩浮議滿承明。

其五

榆關咫尺望胡天，屯築遼西更幾年。

滄海北連秦障塞，營州東斷禹山川。

黃金輦下征輸盡，紅袖軍中歌舞偏。

投筆竟誇邊將貴，莫令堠火近甘泉。

其六

蓬萊閣外海風秋，別將樓船自壯遊。

萬里電鼉通碣石，千帆鳥雀轉滄洲。

牙兵擁立頻相噬，屬國供輸困未收。

今日東方聲問斷，盈盈極目使人愁。

其七

盧龍雄塞倚天開，十載三逄胡騎來。 （《全集》本中“胡”，作“敵”。這裡採用明刻《湘真閣稿》版）

磧里角聲搖日月，回中烽色動樓台。

陵園白露年年滿，城郭青燐夜夜哀。

共道安危任樽俎，即今誰是出群才。

其八

鄴下西秦蒼莽愁，胡塵南犯幾時收?

誰移青海千群馬，直飲黃河萬里流。

星動上台臨虎帳，劍隨中使出龍樓。

好憑羽扇驅驕虜，飛騎先寬聖主憂。

（《全集》本中“驅驕虜”為“揮神策”，為避諱而改，《陳子龍詩集》依此，今根據《湘真閣稿》版本錄入。）

人日寄贈楊機部太史充東宮講官【29歲】

玉樹朝暉接畫轓，橫經青禁日臨軒。

鳳條已見棲苟邃，龍翰還應讓邴原。（機部以講席讓予座師黃石齋先生。）

彩勝競傳春綺麗，御香分賜夜清溫。

知君罷講西池上，可憶垂綸傍海門。

【考證】《明史 楊廷麟傳》：“崇禎十年冬，皇太子將出閣，充講官兼直經筵，廷麟具疏讓黃道周，不許。”

送吳來之大行還朝使晉歸也【29歲】

雲沙春色夜鴻飛，使者輶軒入帝畿。

江上錦帆天際出，河梁碧樹雨中微。

風陳晉乘干戈盛，賦就《吳都》杼軸稀。

應有李恂圖畫滿，君王此日政宵衣。

歸德侯朝宗書來盛稱我土人士之美兼慨世事詩以酬之【29歲】

春風宛轉下平台，有客橫江尺素來。

雪苑舊推司馬賦，雲間今愧士龍才。

東州評騭琅玕重，中土愁驚鼓角哀。

歷難公卿年少事，漢家宣室為君開。

丁丑除夜時予方廬居 二首【29歲】

暮紀冰紋動碧池，柳條梅萼盡參差。

風流漸覺傷心老，豪頓應憐折節時。

故國已添新涕淚，中原不改舊旌旗。

莫愁回首春光近，永夜嚴城玉漏遲。

去年此日渡訪河，歷歷千山歸夢過。

一自淹留丹闕久，遂令遺恨白雲多。

寒梅北客誰堪寄？春草《南陔》欲廢歌。

京洛故人能勖爾，可知愁懶易蹉跎。（是日得彥井書，相勉甚切。）

寄仁和令吳坦公吳約予春明游湖上也【30歲】

坐擁青山一俊人，板輿飛蓋曉湖濱。

常嚴劍佩迎朝貴，更飭廚傳給隱淪。

潮上海門丹嶂夜，雨來天目碧城春。

倦遊司馬新添病，羨爾明妝好問津。

（戊寅年）立春【30歲】

蘭皋草色展新晴，無限條風紫陌情。

永夜金塘流不極，今朝玉樹染還輕。

雲衢日麗煙花動，霞席聲回簫管平。

應有宜春宮裡彩，一枝先得萬年名。(自註：立春，在聖誕（崇禎生日）前二日。)

重遊弇園【30歲】

放艇春寒島嶼深，弇山花木正蕭森。

左徒舊宅猶蘭圃，中散荒原尚竹林。

十二敦盤誰狎主，三千賓客半知音。

風流搖落無人繼，獨立蒼茫異代心。

花朝戲作晚唐體【30歲】

昨夜東風倚玉簫，夢回無際又花朝。

綠屏曉色人初醒，紅蕊輕寒粉暗消。

小語麝蘭吹閣道，斷魂楊柳隔溪橋。

年年讀作傷心客，不散春愁與翠翹。

春泛震澤【30歲】

碧草連天極望遙，平湖漠漠進輕橈。

雲開群島浮春樹，地鑿三江接夜潮。

風雨金支龍女過，旌旗玉笈鬼神朝。

霸才寂寞鴟夷去，滿眼煙波不可招。

辱李司馬萍槎先生贈詩勉以世事兼許文筆匆匆奉酬聊存知己之感【30歲】

久瞻樞府重明光，投我連城雲錦章。

傷亂已聞劉太尉，賞音深愧蔡中郎。

九龍移帳春無草，萬馬窺邊夜有霜。

早晚滄江驚驛使，詔書先問右賢王。

於忠肅祠【30歲】

紫蓋烽煙竟不旋，手持大計靖胡天。

北門虎卧迴鑾日，南內龍飛賜劍年。

山外怒濤歸碧海，冢邊荒草像祈連。

上皇猶想風雲際，曹石功名倍黯然。

錢塘東望有感【30歲】

清溪東下大江回，立馬層崖極望哀。

曉日四明霞氣重，春潮三浙浪雲開。

禹陵風雨思王會，越國山川出霸才。

依舊謝公攜伎處，紅泉碧樹待人來。

寄夏長樂彝仲【30歲】

使君出宰下長安，閩海南移地勢寬。

百粵山川屏上見，九夷城堞鏡中看。

諸公久已期鳴鳳，大邑還應舞化鸞。

知爾彈琴春色滿，董峰千樹杏花寒。

寄李惠安毖軒【30歲】

鳴皋酌醴訟庭幽，閩嶠重瞻說李侯。

美女峰迷千嶂曉，錦田山熟萬家秋。

珊瑚沉綠常無網，荔子輕紅獨上樓。

莫問御屏題姓氏，海天東望是瀛洲。

送張訒叟給諫還朝【30歲】

錦衣持節過江鄉，四牡旋歌入未央。

暮雨九河青草色，曉雲雙闕碧梧香。

勾吳飛挽頻年急，畫省封章此日長。（自註：張以督餉之江南。）

知有午朝當獨對，可能無劍問安昌?

送方爾止還金陵將歸皖桐【30歲】

舊京天闕倚雲看，送客秋河振羽翰。

玉樹風殘三閣暮，石城潮上九江寒。

管寧避地非無策，王粲從軍強自寬。

寄語皖桐新幕府，好收奇計助登壇。

寄答密之於金陵【30歲】

昨夜雲中錦字開，月明應在鳳凰台。

論文河朔無真氣，久客江東見異才。（自註：密之謬稱予京師舊作。）

萬里風煙愁我老，九秋魑魅傍人來。

何時攜手思公子，共采芙蓉薄暮回。（自註：密之書來，甚愁奄人餘氣，故有第六句。）

寄屠幼繩太史屠喜談兵以大行改館職異數也【30歲】

池上芳風滿直廬，平明視草待金輿。

赤帷嘗奉甘泉使，青簡新修東觀書。

薦士雲中誰第一，勒銘狼望（一作“銘功塞上”）意何如？

應憐攜手論兵侶，秋雨蓬蒿賦《子虛》。

寄懷唐吳江瞿瞿【30歲】

西川才子過揚雄，案牘紛紜賦轉工。

橋直垂虹多夜月，城連震澤起秋風。

吏稀白版耰鋤外，坐撫朱弦《騷》《雅》中。

欲問故人良會少，采蒓應到五湖東。

送勒卣游睢陽 二首【30歲】

鼓角連天露氣寒，短衣躍馬渡江干。

迎人北雁秋風動，回首南雲夕照殘。

睢水亂流梁苑落，黃河縈繞宋城看。

知君壯思生杯酒，愁絕中原攬轡難。

孝王池館水潺湲，萬里飛鴻下澤門。

昔日旌旗同漢殿，至今賓客想梁園。

抽毫雪夜清樽滿，放騎秋天荒草繁。

幾度平台能悵望，憐予偃蹇卧江村。

八月宿山中荒園【30歲】

松風一路引經過，滿院黃昏舊綺羅。

露冷小山香氣重，月明荒榭夢愁多。

輝輝螢照人皆去，肅肅烏啼夜若何。

獨坐玉窗頻恨望，珠簾不卷為秋河。

寄義興夏給諫【30歲】

梧掖清陰碧幾重，燕山遙對五芙蓉。

黃封夜靜端門月，青瑣秋高長樂鍾。

雙引侍班多貴近，獨思補袞倍從容。

馬曹舊有籌邊策，為論呼韓未偃烽。（自註：夏由武部改諫官，時有防胡之議。）

吳淞江口眺望【30歲】

吳淞江上盡平疇，蘆荻紛紛古岸頭。

祠廟衣冠荒白日，川原雲物變清秋。

霜前落木當風急，天際孤帆入暮愁。

湖海蕭條生浩嘆，十年戎馬隔中州。

戊寅九日同暗公舒章諸子登高之酌 二首【30歲】

平原連騎好經過，極目亭皋倚放歌。

對酒獨憐新歲月，登高無限舊山河。

城邊落日黃花暮，隴首秋雲白雁多。

醉里雄談星劍動，龍荒消息近如何？

龍山戲馬自奇才（自註：舒章每慕此事），姑酌束蘸酒滿杯。

禾黍斜陽三徑斷，風煙向晚百川開。

歸鴻落葉無時盡，野女寒花相對哀。

獨憶美人秋水上，白雲一片隔荒台。（自註：時招偉南，以私忌不至。）

寄喬聖任侍御時按浙中【30歲】

越王宮殿海門開，驄馬遙從北極來。

簪筆秋風探禹穴，行軒春樹轉天台。

百城豺虎應無跡，萬里鯨鯢去不回。

獨憶五雲方旰食，更裁封事上蘭台。

送張子服游楚中應王學憲之聘 二首【30歲】

張郎辭我赴荊州，十月迴風溯上流。

日落漢江橫北塞，天晴衡岳隱南樓。

青茅舊俗《周官》重，組練新師楚將愁。

世亂詞人易蕭瑟，生平無計更依劉。

武昌城北枕江皋，黃鶴磯頭楊柳高。

幕客向憐蠻府賤，曲中誰識郢人勞。

京颱風敞齊紈素，雲夢天寒秦復陶。

莫問峴山揮淚處，湘弦愁絕為君操。（自註：子服尊人宦沒楚中，時服未除也。）

贈淮陽兵憲鄭潛庵年丈 二首【30歲】

廣陵城堞郁嵯峨，獵火旌旗夜渡河。

高壘獨懸星劍動，澄江無恙錦帆過。

三年鼓角登樓暮，十里煙花饗士多。

為下璽書淮海郡，楚中先已奏鐃歌。

擊鼓椎牛海上聞，清秋落日水犀軍。

盜徒文紀車前散，險自元龍筑後分。

塞北風煙時借箸，淮南賓客盡如雲。

可教萬騎趨陵闕，諸將甘泉未策動。（自註：時有虜警。）

贈洪洞韓水部還朝【30歲】

晚歲征鴻過上林，仙郎四牡日駸駸。

詩成水部高何遜，氣蓋關中有季心。

祖帳江梅驛使遠，揚旌朔雪戍樓深。

五陵劍客知無數，此去雲霄慰好音。（自註：時值虜寇薊門。）

戊寅除夕 二首【30歲】

朔吹寒花載酒過，流澌一夜滿江湖（一作“河”）。

音書斷後憑烽火，歲月驚心長薜蘿。

五餌事虛龍帳入，《四愁》歌遍雁門多。

請纓無計悲華髮，徒作詞人奈爾何？

愁聽鼓角路漫漫，柏酒盈樽未忍干。

揚子驛前頻問訊，滹沱河上寄加餐。（自註：時虜警日急，予每遣使從江上幕府問信，而予友楊伯祥，方參盧司馬軍事。）

鶯花豈獨滄江穩，甲仗遙（一作“猶”）憐太白寒。

虛擬明春遊五嶽，那堪此夜憶長安。

己卯元日【31歲】

王正雲物遍神州，江外春風攬勝游。

貧擬揚雄能大度，年如潘岳自多愁。

五陵佳氣終無改，三輔兵聲迥未收。

此日金華應上壽，至尊親為掃旄頭。

寄楊伯祥【31歲】

堠火清笳夜月明，漢家誰為請長纓？

侍臣親下承華殿，大將分屯細柳營。

御札（一作“鳳詔”）頻煩中貴使（一作“馬”），龍韜悉護羽林兵。

知君彩筆干雲氣，鐃吹春風滿百城。

勒卣從中州歸納董姬金陵人也作詩調之【31歲】

周郎新度洛陽街，歸路春風白鼻騧。

每顧小喬留一曲，還聞阿杜餉雙釵。（自註：周盤龍事。）

城東桃李常相對（自註：董嬌嬈事），山上蘼蕪且放懷。

十四樓中明月盡，最憐生長在秦淮。

送張鯢淵侍御巡閩還朝【31歲】

節使南歸駕玉驄，都亭遙憶薊門東。

澄清海甸千家雨，驅掃樓船萬里風。

閩嶠霜威霄漢上，河橋春色鼓鼙中。

知君向有吞胡策，幾度傳宣謁桂宮。

奉酬越大夫卓凡見贈之作【31歲】

曾題名姓夜郎城，又向漁陽立漢旌。

去病無家原為國，信陵有客盡知兵。

十年起舞中宵暗，萬里橫行絕塞輕。

共嘆乾坤方黯淡，因君巵酒結生平。

酬曹封丘惕咸【31歲】

夷門傲吏楚江濱，紅錦相投及暮春。

草檄我慚吳部曲，論詩君冠魏詞人。

鼓鼙萬里愁搖落，風雅千秋寄隱淪。

莫問新篇最離怨，《七哀》歌罷轉傷神。

贈冒嵩少僉憲時冒薦邊才而長嗣襄為索五十壽詩【31歲】

淮海風流常晏如，春風列戟盛簪裾。

審才舊守《周官》典，賜履曾開魯殿書。（自註：冒以吏部郎備兵兗州。）

向日乘槎隨博望，何妨推轂問居胥。

丈夫五十佩金印，明月清樽羽蓋初。

寄獻海道王兵憲【31歲】

春卿舊禮盛文章，橫海新軍擁大荒。

島戍風煙連日休，樓船曙色轉扶桑。

潮開昌國蛟龍喜，花滿明山棨戟光。

更值珠崖方議郡，漢家遠略事蒼茫。（自註：時有議開金堂山者。）

送徐九一太史還朝 二首【31歲】

紫氣青雲望直廬，中原秋色錦帆舒。

依然朗月仙人掌，為副名山太史書。

故國十年多戰伐，舊遊三省盛簪裾。

共誇連夜回前席，自此常應奉屬車。

偉長《中論》重詞林，芳草鳴珂朔氣深。

宮裡賜衣傳夜月，苑中開帙散秋陰。

天心久已思安攘，吾道奚堪任陸沉。

莫以金門能避世，蒼生何日見為霖？

寄問陳彥升太史，時尊公大中丞以邊事下獄 二首【31歲】

西宮玉樹隱蔥蘢，珥筆從容待晚鐘。

誰使薊門纏大角，遂令梁獄滯雙龍。

狗屠市上多相識，漁父蘆中未易逢。

幸有舊恩通訟疏，應憐短褐倍蒙茸。

漁陽節鎮復南冠，塞月邊雲萬里寒。

異日功名誰魏尚？此時賓客愧任安。

貴臣意重終難失，聖主恩深強自寬。

公子不須頻叩闕，會當飛檄取三韓。

贈淮揚子袁臨侯憲使【31歲】

揚部旌門望斗邊，吳關千里靜烽煙。

牙璋落日搖淮甸，玉帳秋風散楚天。

海霧漫漫鳴畫角，江流歷歷下戈船。

應知上客多詞賦，遙寄相思《叢桂篇》。

送楊龍友之青田令【31歲】

栝蒼松檜遠盤天，畫鷁輕帆暮雪前。

傲吏青雲連桂樹，美人明月在芝田。

雙溪地暖耕耘早，千嶂官閑射獵偏。

卻憶十年中夜舞，風煙回首各茫然。

己卯除夕【31歲】

年華漸與壯心違，翠柏紅椒又滿扉。

歲月有情多惜別，江湖無地可忘機。

寒梅放蕊常相媚，旅雁鶱雲好共飛。

惟奉板輿將進酒，春風玉管送斜暉。

庚辰元日【32歲】

暘谷瞳朦啟萬家，兒童相率斗鉛華。

樽中已酌春前酒，江上還舒蠟底花。

襄漢旌旗高虎帳，幽燕日月靜龍沙。

占風共識階平候，野老先耕五色瓜。

送張玉笥中丞擢河道少司空隨召陛見 二首【32歲】

舊聞開府靜牙璋，詔領河堤入未央。

周室保厘分郟鄏，漢家底績念宣房。

九天星宿穿秦塞，萬里梯航走冀方。

會語至尊南顧日，不堪重問海陵倉。

帝奠天河九曲清，司空持節薊門行。

石沉白馬祠川后，舟負黃龍答聖明。

蔥嶺雪消春漲淺，蓮峰月落夜濤平。

論功應便分如帶，禹磧茫茫萬古名。（註：一作“即看帶礪酬勛業，禹磧常留萬古名”）

送曾憲長霖寰年丈【32歲】

漢庭高議漫悠悠，楚客遙思賦《遠遊》。

季布一言何易罷，樂羊兩篋有推收？

時清自棄連城璧，遇險終須萬斛舟。

莫倚珊瑚釣滄海，還應回首鳳凰樓。

壽梁溪封太史馬公【32歲】

扶風今日見耆英，六代崇儒舊有聲。

款段少游違大志，絳紗子干是諸生。

曾收孔壁遺經在，新錫龍門世史名。

更喜家山通玉乳，金莖一勺佇霓旌。

登岱 二首【32歲】

懸崖絕磴問真源，珠館瓊台祀上元。

霞散蓬萊搖日觀，風連閶闔啟天門。

練光欲接銀河影，金液常寒玉女盆。

七十二君皆寂寞，不知何處拜軒轅。

千盤直上氣漫漫，凌兢高涼振羽翰。

碧海未回秦帝使，白雲更起武皇壇。

星辰夜逼金泥動，風雨朝驚玉輦寒。

司馬莫誇工作頌，漢家無事整和鸞。

揚州【30-32歲】

淮海名都極望遙，江天隱見隔南朝。

青山半映瓜州樹，芳草斜連揚子橋。

隋苑樓台迷曉霧，吳宮花月送春潮。

汴河儘是新栽柳，依舊東風恨未消。

壽蘇松宋兵憲【30-32歲】

三吳憲府得名賢，籍甚家聲海岱前。

鳳閣舊傳雄彩筆，虎符重起護樓船。

帳中甲士魚麗陣，幕下諸生《桂樹篇》。

坐酌紫微須上佐，閬風玉女自嬋娟。

高郵州【30-32歲】

孤城日落佇中流，大澤雲生動戍樓。

國繞芙蓉平萬堞，水分桐柏浸三洲。

秦台地回魚龍靜，楚樹天低鸛鶴愁。

欲采明珠何處是？驚濤無限海西頭。

河間【30-32歲】

滹沱河上又徵兵，粉堞牙旗擁漢京。

帝子樓台通北極，仙人宮闕近東瀛。

寒烽百道雲中出，古木千重海岸平。

戎馬一來沙月暗，幾回清角動邊聲。

送吳來之膳部請告還江東【30-32歲】

南宮槐柳正鳴鑾，東海蒹葭憶掛冠。

漢署為郎稱意少，楚江作客獨醒難。

比鄰共拾金光草，同舍相思玉露盤。

莫羨清時能卧病，茂陵原自近長安。

贈文啟美舍人【30-32歲】

紫氣黃雲抱漢關，金門詞客共追攀。

鸞坡世掌圖書府，雞樹新聯供奉班。

自是枚皋來兔苑，非因楊意識龍顏。

知君諷諫多忠愛，西殿徘徊夜未還。

飲集水關【30-32歲】

星河仙液泛金巵，漢鑿昆明備水嬉。

樓閣斜連玄武闕，波濤常繞鳳凰池。

當風綺羅珠簾迥，向晚芙蓉玉露垂。

忽憶相如賦中語，還看落日隱西陂。

重遊萬都尉園亭【30-32歲】

鳳凰樓上接離宮，貴主亭台霄漢中。

煙散錦屏陰洞曉，雨殘花塢綺筵空。

朱門斜帶金溝影，畫閣微交玉樹風。

漫擬輕裝隨俠少，平陽羽騎五陵東。

城西園訪史道鄰中丞不值 園在夕月壇側【30-32歲】

城西畤里白雲飛，開府園林對落暉。

荊楚奇才多舊部，江淮保障藉餘威。

傳書黃石嘗晨出，校獵藍田每夜歸。

匹馬從公不相遇，異時旌蓋托光輝。

贈方密之進士【32歲】

故人射策未央宮，何事蕭條燕市東？

四海交遊誰是石？五侯賓客盡如風。

孤臣莫上緹縈疏，聖主終明魏尚功。

指日湛恩還棨戟，期君再世有彤弓。

送吳魯岡比部恤刑廣東【30-32歲】

羊城海外古要荒，斗野星移憲府郎。

詔到日南頒漢法，使徒天上恤蠻方。

瘴消銅柱先春暖，月朗朱崖並夜光。

借問陸生能服粵，何如祝網報明王？

五日賜粽擬應制【30歲】

五日傳宣賜御廚，鳳樓張幄奏笙竽。

白舂鉤盾田中米，青里昆明苑裡菰。

風動石榴飄玉盌，香凝昌歜冷冰壺。

加餐深愧糜天饌，多黍還期賜大酺。

賜扇擬應制【30歲】

漸台涼室接西清，象轂金環下玉京。

貢自錦官城內出，賜來明月手中生。

趨朝障霧飛花重，退食當風拂袖輕。

聞道南薰終歲有，無分寒暑佐昇平。

都下雜感 四首【30歲】

其一

帝里交遊十載餘，薊門景色定何如？

眼中不見悲歌士，懷裡空懸痛哭書。

阿世久知長孺拙，微官敢道曼容疏。

莫將襟抱傾人意，放論高談憶故廬。

其二

榆關山險通烽火，巫峽雲深亂鼓鼙。

不見雄風生楚甸，忍看明月照遼西。

涓人苑裡牙旗動，緹騎城邊玉勒齊。

攜酒欲尋行樂地，登高客思轉凄迷。

其三

趙徼燕山不可分，鄉關極目思紛紛。

愁中紫塞三更角，夢去滄江萬里雲。

東觀有書誰強記，西園無侶憶離群。

由來作客輕詞賦，莫薦相如善屬文。

其四

側身南望涕縱橫，海上浮雲掩碧城。

折檻終能寬直節，杜門猶是坐高名。

鷓鴣啼瘴炎天遠，鴻雁飛沙北地情。

明主憐才原不薄，無煩《九辯》慰生平。（自註：謂漳浦也。）

游天壇外垣【30歲】

南郊閶闔肅高清，策馬繚垣騁望情。

玉殿參差宮樹隱，金莖縹緲畤雲平。

中星五夜回龍馭，麗日千門對鳳城。

知有吾皇隆祀典，祠官松下學吹笙。

喜袁臨侯開府鄖陽卻寄【30-32歲】

開府旌旃鎮鄖襄，論功何似杜當陽。

檄書倚馬銷金甲，賓從投壺佐玉觴。

玄岳本朝藏簡牒，漢江天上借輝光。

西南十載無真氣，自此嘗應靖虎狼。

贈周其章黃門【30-32歲】

明光發策帝臨軒，自拔周堪漢署尊。

入殿正當玄武仗，瞻星嘗近紫微垣。

捧書月色侵青瑣，起草松風對掖門。

從古夕郎清切地，每朝獻納奉君恩。

挽萊陽宋五河使君【30-32歲】

十去玉札寄丹丘，京洛從容此唱酬。

書報燕關雲黯黯，香迷聚窟水悠悠。

家留禪草投明主，夢裡修文憶舊遊。

愁聽田橫山外笛，招魂獨夜海風秋。

宮燕【30歲】

紫宮三月翠樓開，雙燕翻飛去復回。

掠水每穿清暑殿，舞衣偏繞鳳凰台。

龍池雨後披簾見，風輦香過拂蓋來。

歲歲巢君金屋裡，託身還在栢梁材。

宮柳【30歲】

楊柳青青落御溝，苑牆寂寂曉鶯流。

輕黃萬樹平金掌，晴綠千門上玉鉤。

曙后和煙籠羽杖，春深帶雨暗龍樓。

六宮隨處花如雪，但到昭陽不惹愁。

德勝橋【30歲】

碧海銀河一線流，星橋玉柱駕中洲。

菰蒲色映西山暮，楊柳風分上苑秋。

跨渭曾聞馳御馬，析津今擬渡牽牛。

莫誇勝地連雲囿，儉德無心物外游。

宋廷尉九青先生極稱舒章詩，又謬賞鄙作，賦此以慰舒章【30-32歲】

祠壇久已托光輝，大雅於今正式微。

慚我方為刀筆吏，憐君長著芰荷衣。

不逢季札誰能采？自有鍾期莫嘆稀。

寄語幽人空谷里，好將《白雪》事金徽。

寄懷徐暗公【30-32歲】

對客嘗稱徐孺子，共驚猶是魯諸生。

飄零顧予同王粲，狂簡何人薦禰衡？

啟事漸輕三府辟，宦遊每借五侯成。

唯應梅尉辭官后，與爾俱（一作“同”）高吳市名。

送包長明同年（一作“年丈”）出牧羅定【30-32歲】

河朔三春亞轡旋，日男萬里剖符偏。

職方新啟諸羅境，牧伯今來大國賢。

北界泉為吳隱變，東方經自長卿傳。

莫愁聖主忘蠻郡，看爾征書嶺外懸。

寄贈曹州劉大將軍【30-32歲】

將軍夙挽綉蝥弧，家本安東俠者徒。

結客能傾四公子，論兵欲系五單於。

門前獵騎金騕褭，帳下材官玉轆轤。

此日君王方撫髀，可無鳴劍向伊吾。

初出都門【30歲】

灞橋花下送驪歌，宮柳深陰夾道過。

去路風煙鄉思切，望中雲日客愁多。

西山翠靄凝金闕，南內青槐蔭玉河。

從此通宵瞻北極，幾回清夢到鳴珂。

過高唐有郭生者，雲聞余至，候數日矣，邃以酒饌相餉【30-32歲】

齊右荒城月復清，勞歌四起旅魂驚。

主人虛左端冠佩，客子停車問姓名。

亂后盤飱難得味，愁來杯斝易為情。

獨憐明發風塵路，橫斗殘星班馬鳴。

途中見西南徼外諸夷貢使而作【30歲】

征西躍馬下西川，戊己重開跡外天。

銅鼓盡庭邛笮長，玉門遠種月氏田。

百年貢賮從王會，萬里馳傳到日邊。

使者無煩金馬頌，漢家自有《白狼篇》。

會通河 二首【30-32歲】

其一

帝宅崔巍枕薊丘，穿渠中划大荒浮。

派從漳衛東西合，源出萊蕪南北流。

千里舳艫趨甸服，萬方筐篚灌（一作“達”）神州。

平江帶礪功如舊，少府金錢第一籌。

其二

少陽蒼翠總青齊，百道飛泉盡向西。

岱嶽雲興燔玉壁，黃河水溢護金堤。

渠穿地底龍嘗蛻，帆掛天中烏夜啼。

萬古轉輪終不改，更煩滄海問鯨鯢。（自註：時有海運之議。）

舟中七夕作【30-32歲】

璇室深寒雲錦高，奔龍杳冥擁旌旄。

可知雕鵲非精衛，莫遣黃姑似伯勞。

碧海有光流沆瀣，銀河無影落風濤。

最憐永夜臨秋水，不見明珠弄漢皋。

贈揚州守馮玄度【30-32歲】

三年西省一麾輕，淮海春雲五馬情。

安石風流嘗作牧，元龍意氣此專城。

廣陵濤合熊轓過，甓社珠還鷁首明。

借問清時誇領郡，何人不讓大馮名。

《湘真閣稿》七言古詩十九首（全）

秋月篇【29歲】

明月起天隅，輕雲飛漢水。初映朱門十二樓，俄通紫塞三千里。

海上瓊蟾浴已過，天邊玉蓂葉還多。瑟瑟清風吹桂魄，沉沉碧落委金波。

金波桂魄知何處？蘭葉蓮房滿香露。烏鵲橋成濕不飛，鴛鴦瓦凍光難度。

綺閣才分半榻輝，玉階漸吐中庭樹。此日長安重狹斜，青絲聯騎晚相誇。

置酒先過魏其宅，征歌還到富平家。第宅連雲藏宿燕，樓台如鏡起驚鴉。

公子爭騎五花馬，美人偏坐六萌車。只有班姬經歲別，九秋紈扇西風發。

長信階前黃葉翻，層城宮裡玄蟬歇。屈戍霜濃門半開，轆轤水冷聲頻咽。

漫下晶簾薄似雲，愁懸夜蛤光如月。

城南少婦玉為床，可憐夫墟在遼陽。黃龍暮色沙無數，白雁秋來字幾行。

將軍昨夜聞平虜，都尉今朝又護羌。玄菟城邊方入夢，胭脂山下更迴腸。

願學浮雲生羽翼，願逐流星走南北。吹笳萬里盡邊聲，搗素三年迷雪色。

織成文錦思縱橫，截得流黃淚沾臆。燈前香燼玉爐寒，窗外烏啼金翦濕。

玉爐金翦夜漫漫，白草黃榆接漢關。紅顏朔氣經時落，青冢寒雲竟不還。

篳篥凄清秋愈緊，琵琶哀怨夜雙彈。獨憶漢宮人寂寞，那堪胡地斗闌干。

與君心期展歡燕，朝朝暮暮長相見。定遠弓彎太白高，徐家鏡破纖阿轉。（徐：一作盧）

空熨衣香白玉堂，空填寶飾黃金鈿。縴手愁翻銀甲長，青蛾斂坐冰綃卷。

銀甲冰綃枕簟愁，低昂織女漢西流。天上風光終不夜，人間別恨慣經秋。

虛傳靈藥長生術，不見澄輝每夕留。只有今宵滿三五，清光應是共涼州。

長相思【29歲】

美人昔在春風前，嬌花欲語含輕煙。歡倚細腰欹綉枕，愁憑素手送哀弦。

美人今在秋風裡，碧雲迢迢隔江水。寫盡紅霞不肯傳，紫鱗亦妒嬋娟子。

勸君莫向夢中行，海天崎嶇最不平。縱使乘風到玉京，瓊樓群仙口語輕。

別時余香在君袖，香若有情尚依舊。但令君心識故人，綺窗何必長相守。

當壚曲【29歲】

迢迢芳草長安路，千里飛花繞春樹。紫騮爍電追東風，卻望朱樓驕一顧。

胡姬綺綉鳳凰紋，酒濃如霧人如雲。玉鞭隔座為君取，金碗銀瓶手內分。

白日銜山向何處，紅羅香滿不須去。春宵若短君莫愁，此樹烏啼天未曙。

烏夜啼【29歲】

邊城早閉烏欲棲，朔風吹角行人迷。

此時無鐙掩羅幔，珊瑚鉤落敲銀蒜。

子夜月明莫更啼，夢到金微路將半。

上巳行【29歲】

春堤十里曉雲生，春江一曲暮潮平。紅蘭綠芷遙相對，油壁青驄次第行。

洛水橋連閉春殿，碧山翠靄回芳甸。陌上綺羅人若雲，城隅桃李花如霰。

少年躍馬珊瑚鞭，道逢落花驕不前。已教步障圖煙霧，更取東風送管弦。

垂柳無人臨古渡，娟娟獨立寒塘路。公子空貽芍藥花，佳人自愛櫻桃樹。

又有青樓大道旁，樓中紅粉不成妝。萬里黃龍誰出戍，三年紫燕獨歸梁。

晚下珠簾垂玉箸，盡日凝眸芳草處。無限雕鞍逐艷陽，誰識郞從此中去。

悲濟南【31歲】

北風蕭蕭歷下城，千樓萬雉何崢嶸。城頭老兵獨擊柝，宮中美人雙彈箏。

吹角鳴笳來大野，橐駝餵食宮門下。珠簾玉檻芙蓉池，雜沓黃昏飲胡馬。

朱邸諸王宮錦袍，玉顏隆準填蓬蒿。血污清泉流不得，白烏暮噪蒼狐嗥。

紅粉青娥今在否？黃塵晝暗穹廬高。琵琶一聲漢家曲，梁父不見心徒勞。

春來東望長太息，更聞此語淚沾臆。旗仗旌旄何處尋？滿城風雨生荊棘。

天子方隆魯衛恩，諸姬豈盡藩維職？海岱愁雲黯淡間，應使皇情更凄惻。

檀州樂【約31歲】

檀州使宅夜開宴，伎樂紛紜擬天饌。簾垂紅錦附氍毹，蠟和沉香焚甲煎。

猩唇熊白不知名，碧玉黃金滿深院。

誰其坐者中貴人，盤龍織綺穩稱身。賜炙傳呼動千騎，上壽逡巡來九賓。

漁陽老將邯鄲兒，競前呢呢誰最親。皆言禁中出頗牧，指揮萬里無煙塵。

山頭嵯峨烽火絕，此時胡雛窺漢月。明駝快馬凌風雪，帳前健兒沙中血，回首繁華燈未滅。

東皋草堂歌【29-31歲】

東皋草堂者，給諫瞿稼軒先生別墅也。丙子冬，奸民奉權貴意訐錢少宗伯及先生下獄，賴上聖明，越數月，而事得大白。我友吳駿公太史，作《東皋草堂歌》以記之。時余方廬居，駿公以前歌見寄，因為屬和，詩雖不工，而悲喜之情均矣。

虞山岩水飛不息，虞山先生高卧日。黃門從此亦拂衣，東皋平田二頃微。

翳然林木草堂靜，單衣白帽娛金徽。高談王霸神清竦，江風獵獵水雲動。

當時有口每借人，公業傾家非自奉。應是清流同調多，豈關失職交相重。

江湖何與中書堂，當門厭爾多芬芳。田蚡久欲更廷辯，朱竝居然來上章。

十年放逐念京洛，可憐入國雙銀鐺。豈惟松桂無頗色，長安城中煙霧塞。

金吾吏向合門歸，告密人從丞相揖。但令深文一獄成，何難鉤黨千家及。

君王神聖揮太阿，此曹深計空磋砣。左掖門邊十步地，那知一往如流波。

舊疾雖痊留不得，七月秋風下潞河。道旁小兒戟手罵，掩耳莫聽吳人歌。

大街陳屍誰氏子？相公殺汝可奈何!

嗚呼男兒全身良不易，自稱騎虎終難事。可憐數載黃扉人，未識千秋青史字。

何如草堂突兀山之陽，七檜偃蹇雲蒼茫，飛觴樂聖凌滄浪。

晉聞檻車開一匡，胥靡霖雨興殷商。生平報國殊未央，草堂何得常徜徉?

萬卷樓歌為王子彥賦【30-32歲】

王郎風雅靜者流，百城高擁何所求。坐中半傾名下士，攜我獨登萬卷樓。

武庫森然見經史，劉家《七略》安足比。過江文獻在琅琊，豈獨簪纓長淮水。

文苑相傳盛肅皇，爾祖尚書與奉常。東吳二美氣無敵，中原鞭弭先翱翔。

當年此樓人倜儻，矯首千秋共欣賞。論文欲抗兩京間，把酒時呼五湖長。

五十年來事已非，文藻風流尚堪想。我為王郎傾百杯，鳳雛驥子皆奇才。

邗溝芙蓉既寂寞，濟南白雪成蒿萊。驚君才致多英特，滿堂賓客皆顏色。

代興寥寥知者誰？俯仰此樓三嘆息。

送楊伯祥還豫章【30-32歲】

閶門雪花飛十日，津頭樹折江波立。美人扁舟玉袖寒，飲我百杯壯顏色。

自言清時方罷官，西去翻然拂釣竿。香爐春陰松檜薄，潯陽月黑蛟龍蟠。

雷雨冥冥來窈窕，蕙綢羅帶山之端。憶昔胡兒滿畿甸，燕山吹沙暗河縣。

君也發憤上封事，夜半宣呼紫宸殿。匹馬自逐漁陽兒，晨馳趙璧如飛電。

邯鄲城南晝草檄，滹沱河旁夜傳箭。王師二月盡驅胡，三十六軍隨羽扇。

吁嗟我謀適不用，坐使胡兵穿塞便。

男兒不願生封侯，但願當世無百憂。眼中不見讒諂士，杖藜飽飯何所求？

西望空濛數千里，北流浩浩章江水。君歸讀書雲壑里，托跡何須混鹿豕。

逃名未免公輔望，端居尚負蒼生恥。異日征書下傳岩，應有三篇獻天子。

題楊龍友仿襄陽雲山卷歌【30-32歲】

巨靈驅卻剡中山，移將煙霧留人寰。滿堂雲氣動虛壁，流湍隱見聲潺湲。

昨夜有人山中還，拂筇便欲相追攀。但見千山萬山濕不盡，杳冥迷離白日閑。

龍眠山人腕欲脫，襄陽漫士天機活。神姿出塵自瀟灑，筆底空濛見雄關。

自稱氣韻跨千古，俗格詎使荊關奪。泗水沈淪五百秋，雲山滿眼無人收。

楊郎盤礴神遠遊，欹袖揮灑天為愁。森然欲呼鬼神出，玄猨青兕中淹留。

米家橫掛殊矜惜，新展吳綾百餘尺。（自註：米畫不過三尺，今作長圖。）陰洞虛無松檜長，深岩窈窕龍蛇坼。

茅屋高寒少行跡，出門浩浩雲濤積。中有人兮歌《白石》，此處雲林安在哉？年年絹素生蒼苔。

天姥峰頭丹欲就，若耶溪邊花正開。珊瑚為杖玉為屐，攜手與君歸去來。

平原有懷顏魯公【30-32歲】

漁陽突騎從東來，河朔百城皆晝開。平原孤壘獨岳立，逆徒為之久徘徊。

清河少年亦奇士，義聲一日遍九垓。

嗚呼！

此地胡塵飛不息，高牙大纛無顏色。君不見顏家太守未知名，開元天子不相識。

寄密雲趙匡谷中丞【30-32歲】

潮河川南塵漠漠，牆子嶺頭夜吹角。檀州健兒逞一戰，殺氣昏暗滿幽朔。

趙公司馬尚書郎，虯髯猨臂氣莫當。爾時玉幾臨明光，召來論事聲激昂。

飈然一騎徧三協，歸來未卸鐵裲襠。至尊色喜催賞賜，鴉翎寶鈔內錦裝。

高牙大纛盧龍幕，悉護諸軍九關鑰。平原公子本雄豪，金城老將多方略。

倚劍長看古北雲，移兵欲斷黃崖壑。佽飛白日捉生歸，小隊黃昏射鵰約。

秦家築塞古應稀，漢家和親事已非。昔日長纓懷壯志，此時白羽公當揮。

春風運轉亡胡月，馬毛如蝟膠弦折。黃金羅綺百橐駝，回首紅妝盡嗚咽。

可教萬騎輕兵掣，骨都當戶翻然滅。男兒封侯豈奇絕，當使風煙靖遼碣。

憶昔射策游皇都，周旋豫章諸大夫。坐中袁侯與楊子，（自註：袁憲副臨侯、楊太史伯詳）共公轟飲常歡呼。

袁侯方平漢南賊，楊子獨身取單於。況有開府佩虎符，社稷頗賴群公扶。

伊予躑躅愁江湖，何時麟閣分畫圖？

贈孫碩膚職方【30-32歲】

昔日武皇八駿雲飛揚，吳楚逆氣纏豫章，孫許之節爭三光。姚江流慶獨綿邈，四世七葉何煒煌！

前有平韋后袁楊。孫郎夭矯廟廊器，神姿豁達驚人意。曩時偕我游金門，慷慨激昂嘗論事。

崇文街上月中行，凈業寺前花下醉。水曹自弄秣陵雲，緘書幾度加餐字。

漁陽九月風蕭條，胡塵晝暗桑乾橋。畫沙借箸古來少，長槍大箭徒逍遙。

據鞍飛檄問九塞，攜燈草奏通雲霄。可憐萬馬長城窟，銳頭奚奴射漢月。

太行綿綿野火青，黃河茫茫春草沒。天子宵衣念胡羯，秘計深謀向誰發。

子房帷幄不專將，博陽案邊能倉卒。知君春殿曉鳴珂，談笑風煙靜九河。

我歌《江漢》繼《周雅》，汝稱召祖鳴琱戈。

秋雨過真娘墓【30-32歲】

闔閭城西風雨秋，真娘墓前松柏愁。滿川煙草陰蟲路，古岸楓林丹鳥度。

昔時羅綺嬌春風，橫塘十里桃花紅。美人自比越溪女，上客曾賦吳王宮。

玉顏銷落霜華早，荒原常對胥台草。千年有客私自憐，暮雨冥冥舟不前。

《湘真閣稿》五律四十七首（全）

立春前一日雪中集龍潭舟次【30歲】

樓船投極浦，大雪無迴風。獨樹虛無里，長河黯淡中。

迎春金縷重，緩夜玉杯空。共惜華年去，更闌燭影紅。

【註：《湘真閣稿》為“緩”，全集本為“暖”，依前者不依後者】

戊寅元日 二首【30歲】

其一

平明開淑景，雲物媚新年。曉日朱霞外，春風碧樹前。

雄心銷齒馬，捷足敢憐蚿。莫厭鶯花事，寥寥守《太玄》。

其二

自覺滄江穩，猶思上苑春。重輪符帝子，（自註：今春，皇太子出合。）五色盡賢人。

豺虎無寧歲，鸞鵷莫愛身。昇平應不遠，垂拱理三辰。

早春遊婁東王爾卿東園 二首【30歲】

其一

別墅東郊道，春暉起薄陰。曲樊微徑出，亂木小闌深。

竹勢回崗接，花源隔水尋。便生濠濮想，疏館獨鳴琴。

其二

拂拭朱門貴，幽然物外情。碧雲搖暗雨，紅葯媚餘晴。

平野華堂迥，寒花絕澗明。最憐無粉澤，一往見澄泓。

戊寅七夕病中【30歲】

又向佳期卧，金風動素波。碧雲凝月落，雕鵲犯星過。

巧笑明樓迥，幽暉清簟多。不堪同病夜，苦憶共秋河。

夜泊鹿城【30-31歲】

孤舟投暝色，倚檻薄寒生。古木昏雲氣，微香入暮情。

繁星搖極浦，斜漢轉岩城。縱飲不能寐，秋風北雁聲。

同舒章晚泊黃浦【30-31歲】

南浦微風動，茫然扈壘秋。寒潮天際出，落日海西流。

草謝津雲合，人煙朔吹收。可憐舟楫夜，咫尺近滄州。

石齋先生築講壇於大滌山即玄蓋洞天也予從先生留連累日 八首【30-31歲】

其一

明湖連暮靄，積翠萬重山。九折泉聲亂，千峰雲氣閑。

尋真窮石室，卜築掩松關。尚有蒼生慮，高談夜未還。

其二

夫子辭金馬，君恩萬里游。講壇依日月，福地少春秋。

窈窕岩花落，空濛玉乳流。此中堪大隱，何計訪披裘。

其三

傳聞玄葢洞，遠接具區流。尚與人間近，疑從天外游。

玉芝丹竃夜，石鼓碧雲秋。不見群真會，相攜到十洲。

其四

龍卧非間日，鴻飛亦有年。葢標臨碧澗，種藥引紅泉。

猨虎窗前度，星辰谷口懸。翻愁山鬼意，寂寞對嫦娟。

其五

三山迷漢使，更起白雲壇。環佩天風滿，旌旗海日殘。

草侵群帝靜，月度九霄寒。惆悵乘鸞女，焚香獨夜闌。

其六

或默還無意，賞心空自知。鹿銜階草遍，龍起嶺雲遲。

金石歌《商頌》，蘭蓀寫《楚辭》。美人煙樹外，愁絕眄佳期。

其七

本是行吟侶，翛然意不群。簾垂天柱雨，樓斷海門雲。

匪兕存吾道，批麟樂聖君。明時多夢卜，蚤晚欲相聞。

其八

《小雅》原無怒，高真尚有情。仙人星作佩，弟子玉為名。

山遠禽聲斷，冬晴木葉輕。風塵天地外，俯仰已心驚。

挽侯文中 二首【30-31歲】

其一

之子華宗彥，清標得令名。琳琅真獨立，羅綺不勝情。

淳行諸儒重，玄言舉座傾。春風搖落後，彷彿念生平。

其二

南國多英俊，如君雅度希。風規何太整，名教樂相依。

玉樹悲黃土，金庭問紫衣。更增山簡慟，翻覺達人非。（自註：文中為予友雍瞻子，風儀整秀，規簡貞令。）

浦口觀潮【30-31歲】

北風吹廟口，斷岸落蒹葭。海氣兼秋盛，江雲夾日斜。

檣帆迎疊浪，鳧雁沒圓沙。掛席搴蘅杜，乘流晚到家。

舟發金陵宿儀真 二首【30-31歲】

其一

芳草斷中流，連峰出潤州。潮迎雙槳慢，日照片帆收。

入雒慚初服，橫江數壯遊。可憐回首地，痛飲石城樓。

其二

三月風濤暮，滄江萬里情。浮雲生採石，春色斷蕪城。

淮甸開王服，吳關鎖舊京。烏啼今夜月，分得故園明。

河上逢李映碧給諫謫還【30-31歲】

莽莽平原盡，荒荒落日過。凱風吹白麥，崩岸走黃河。

馮軾投瑤草，班荊動玉河。一聞京雒語，倍使客愁多。

桃源夜遇鄭超宗落第還維揚【30-31歲】

相逢班馬鳴，三月出王京。秉燭黃河岸，悲歌下相城。

風雲雙闕暗，花柳半江明。突兀金台上，知君最不平。

宿遷【30-31歲】

寂寞鍾吾國，荊榛項籍台。霸圖三楚盡，王氣九天開。

坼地黃河出，經漕白羽催。朝宗今不改，空憶濟川才。

途中【30-31歲】

不識宦情薄，驅車今若何？兗徐荒草濶，淮泗大風多。

擊柝空村卧，於茅廢井過。遙思故園在，明月滿藤蘿。

淮北憶家 三首【30-31歲】

其一

微祿我寧羨，辭親入帝鄉。不知行旅地，何處倚閭望？

夢度淮雲小，心隨越鳥長。萋萋芳草路，無地不迴腸。

其二

朱策在天涯，驚心感物華。江天多宿雨，魯國但飛沙。

梅子黃銀熟，桐陰碧玉斜。夜闌長不寐，何計夢還家。

其三

我家谷水上，暮色碧雲端。朋好長攜手，高談指歲寒。

離群時態異，旅食眾人看。此日一尊酒，誰憐行路難？

雨後發下邳【30-31歲】

雨過下邳城，林端霽色平。嶧陽含宿霧，泗水動微明。

征馬浮雲氣，離人芳草生。橋邊有黃石，惆恨不勝情。

將至嶧縣【30-31歲】

明發望仙台，青峰斷復回。一川煙草潤，千磵石林開。

堠吏聞雞度，山農抱犢來。紅顏不可見，倚柱至今哀。（自註：即魯漆室地。）

嶧縣【30-31歲】

四嶺起層陰，孤城接茂林。鶻巢春樹迥，馬度夕陽深。

絕坂野花落，平橋亂水侵。防胡猶此地，危堞動邊心。（自註：見城上守具尚存。）

【註：《湘真閣稿》為“防胡”，《全集》為“防秋”，依《湘真閣稿》】

兗州【30-31歲】

東藩冠帶國，魯郡舊名城。雷雨秦碑暗，星辰孔壁明。

危旌荒草動，畫角海雲生。落日關門閉，翩翩雙燕輕。

汶上【30-31歲】

海岱色蒼然，風回萬木連。雲深鉅野澤，雨隔汶陽田。

歸燕愁兵氣，勞人惜壯年。何來遊俠子，羨爾玉為鞭。

東平【30-31歲】

陵谷何紆曲。平盧雄鎮開。暮雲橫戍嶂，春色斷烽台。

苜蓿驚胡騎，菁蒿薦客杯。樂郊還可賦，誰繼阮生才？

過東阿懷曹子建【30-31歲】

文苑風流散，賢王池館空。應劉存古誼，吳蜀恥奇功。

岳樹春雲外，漳河暮雨中。最憐不得意，睇盼雒城東。

過荏平有懷馬周【30-31歲】

賓王慷慨士，落魄向長安。不作將軍客，誰邀天子看？

棄繻函谷易，買駿華陽難。此日方開館，何年更築壇？

苜蓿【30-31歲】

荒雲連苜蓿，已傍戰場開。不向宛城閉，偏宜漢苑栽。

邊愁生馬邑，春色斷龍堆。何日嫖姚將，親驅汗血來。

經高唐傷旱【30-31歲】

胡塵吹不息，旱魃爾何威！四月無春早，千村惟落暉。

狐祥祠已廢，狼跋野應稀。（自註：北人以狼多為豐年。）薄伐誰能詠？昭回帝自祈。

德州【30-31歲】

景德原通北，衡漳流自西。千帆津樹合，萬井曙煙迷。

蔓草燐能照，空林燕不棲。周餘無野哭，聖世有雲霓。

交河【30-31歲】

烏啼征馬動，曙色散滹沱。海氣通三島，天風靜九河。

沙平邊草斷，日淡塞雲多。百里無煙火，空村客自過。

盧溝新城【31歲】

赤縣山河壯，青郊版築新。旌竿千嶂逼，鼛鼓萬人屯。

雉堞開天市，虹橋出漢津。應知非設險，翼為軫王民。

渡馬頰【31歲】

長薄緣修坂，中流馬頰河。平沙喧佇立，野艇漫經過。

高樹涼颸下，陰岩返照多。吾纓聊可濯，日側倚青蘿。

濟上立秋二首【31歲】

其一

濟西驚一葉，涼雨滿東州。枉渚蒹葭落，荒林鶗鴂愁。

鳳雲生大澤，笳吹髮中流。蕙草空相憶，誰憐白露秋？

其一

春辭蘭渚東，紅葯系青驄。別久成荒草，歸期逐塞鴻。

輕雷殷鉅野，急雨過龜蒙。況值相思夜，秋風萬里同。

秋歸涉黃河 三首【31歲】

其一

秋水下龍門，黃河九曲渾。西來浮日月，南徙划乾坤。

群燕盤渦掠，千帆折溜奔。茫然思禹跡，何處是崑崙？

其二

揚舲濁浪起，掛席晚風多。氣壓清淮水，沙橫滄海波。

秋陰沉大野，落日盪長河。繁吹生遙夜，中流發棹歌。

其三

銀漢掛邊城，黃河入塞行。南溟愁吐納，西極想澄清。（自註：黃河源本清，合他流始濁。）

怫鬱魚龍氣，飄零烏雀情。秋來破浪意，翻為望鄉生。

《湘真閣稿》絕句四十四首（全）

滕縣道中

落日覆平沙，垂楊夾道斜。幾回躍馬地，前度不思家。

途中 二首

策馬望鄉關，浮雲去不還。明朝回首地，又隔幾重山。（其一）

屈指淮上書，故人應已覯。那知百種愁，都在緘書後。（其二）

放生詩魚鳥各得一絕

何與投竿事，千秋恥渭川。還將江海意，浩蕩甲兵年。（其一）

本厭樊籠性，春風試羽翎。應知斥鷃樂，無異徙南溟。（其二）

寧前邊詞 四首

榆塞關邊榆樹林，錦州城外錦川深。千帆北轉敖倉粟，萬騎東馳少府金。（其一）

八城亦是古遼西，大纛高牙萬馬齊。壯士錦衣行樂地，十年無夢到春閨。（其二）

將軍醉舞古輪台，十隊紅妝次第開。若憶遼陽舊風月，綺羅如霧錦成堆。（其三）

昨夜寧前大點兵，金鐺鐵騎萬人行。黃封敕使追驕虜，旗號遙分忠勇營。（其四）

上谷邊詞 四首

塞雲千裡帶皇畿，不盡連山鎖翠微。詔發金錢營獨石，可知烽火夜來希。（其一）

文皇三度出開平，黑纛黃旗繞御營。已表陰山為漢壘，莫令北斗近邊城。（其二）

期門小隊出回中，帥府旌旗動地紅。武帝神遊應汗漫，黃榆夜夜起秋風。（其三）

險到居庸地脈分，何須常戍羽林軍。關門夜抱千峰月，陵墓春生五色雲。（其四）

雲中邊詞 五首

燕然山上拂雲堆，北望胡天大漠開。磧里角聲吹落日，單於千帳一時回。（其一）

黃河三月未東風，白草連山野火紅。虜馬莫移青海帳，漢家飛將在雲中。（其二）

隆慶年間將相芳，穆皇宮苑有葡萄。胡兒不惜青驪馬，漢使惟頒紅錦袍。（其三）

卜酋西保賀蘭山，女直東連未肯還。寄語五原諸將帥，秋風莫閉雁門關。（其四）

大同女兒顏如花，十五學得箏琵琶。莫向中宵彈一曲，清霜明月盡思家。（其五）

歲暮懷舒章 八首【30-32歲】

北風動地滿燕關，天外孤鴻去未還。匹馬桑乾河上夜，一輪明月萬重山。（其一）

悲歌一曲棄繻生，灧灧龍文匣里明。燕市樓台三十萬，不知何處有荊卿？（其二）

南城榆柳郁蒼蒼，繞樹啼烏落日黃。此地朔風吹不盡，因君短褐更飛霜。（其三）

壯士辭家意若何，風塵無計更婆娑。知君舊有平胡策，漢暑於今待詔多。（其四）

北地胡姬錦作茵，江南才子玉嶙峋。樽前白薴思無限，眼底黃金愁殺人。（其五）

郢中高唱本蒼涼，子去風流欲斷腸。惟有多情憐宋玉，紫簫一夜滿三湘。（自註：舒章行后，予與轅文小有酬和。）（其六）

故人高卧白雲廬，海內交遊盡素居。不得與君同嘆息，樅陽昨日數行書。（自註：時得密之書。）（其七）

十年比翼共徘徊，薄暮橫雲萬里開。昨歲予游剡子國，今春君上郭隗台。（自註：去冬盡，予在剡城。）。（其八）

上元送內弟張子服游邵陵 四首【30-32歲】

輕帆春色洞庭遲，西上楊花滿路吹。莫對啼猿便相憶，雨中微月送君時。（其一）

傾盡金罍問渚宮，江城燈火碧雲中。何堪綉被焚香夜，面面衡湘帶曉風。（其二）

蕭條兵氣沅江濱，君到桃源及暮春。我亦玄都舊賓客，煩將名姓問秦人。（其三）

春雨瀟湘夜色開，江風吹雁度章台。知君凈掃雲根石，寫盡相思在碧苔。（其四）

寒食雨【30-32歲】

綉野春樓動地紅，美人遙夜玉鈴風。憑欄盡日常無語，相對殘花細雨中。

賀尚木生子 二首【30-32歲】

畫閣微涼綉褓紅，一枝玉樹動春風。知君勉就封侯業，已有傳經韋少翁。（其一）

鳴珂舊里玉泠泠，釃酒臨風花滿庭。借尚荀家眾（一作舊）賓客，可知文若是何星？（其二）

予讀書池上屢有並蒂芙蓉戲題一絕【30-32歲】

宛轉橋頭並蒂花，秋波不到莫愁家。浣紗人去紅妝盡，唯有鴛鴦在若耶。

贈章沔陽 二首【30-32歲】

地連湯沐本皇州，雲夢蒼茫萬里秋。千騎上頭桑柘里，專城江漢古諸侯。（其一）

繞郭洪波設險成，秦關楚塞莫橫行。少年州將蓮花鍔，古戍秋高卻月城。（其二）

送偉男游匡廬 二首【30-32歲】

落木孤帆秋色中，橫江西訪大明公。博山爐頂騎鸞女，怪爾新乘萬里風。（其一）

長江九派坼荊揚，秀出芙蓉倚大荒。君聽東林鐘磐夜，清霜明月滿潯陽。（其二）

春遊曲 二首【30-32歲】

夾道垂楊隱絳紗，吳姬勸酒白日斜。勸君努力醉花下，明日還來看落花。（其一）

十五女兒上春堤，桃花李花相對齊。東風漠漠為誰起，弱柳千條盡向西。（其二）

歸雁【30-32歲】

一片征鴻背日飛，江南洲渚送將歸。春風萬里無消息，二月陰山雪滿衣。

邵伯驛【32歲】

迢遞新城甲仗樓，胡床獨坐望神州。當年一曲東山妓，明月清淮萬古愁。

渡易水【32歲】

並刀昨夜匣中鳴，燕趙悲歌最不平。易水潺湲雲草碧，可憐無處送荊卿！

登鄚州廢城【32歲】

鄚縣荒城烽火樓，平湖迢遞帶幽州。太行東去連滄海，一抹蒼煙萬里愁。

鄚州堤上【32歲】

菖蒲花發柳毶毶，白鷺青鳧亂碧潭。無限客愁消不得，爭如夢裡憶江南。

雄縣【32歲】

茫茫易水古雄洲，畫角清笳滿戍樓。咫尺薊門雲五色，莫將明月動邊愁。

宿桑乾【32歲】

小黃河上客衣單，揚子津頭別淚殘。夢裡莫隨江水去，春潮原不到桑乾。

寄宣城令余賡之 二首【32歲】

江上明霞疊翠封，宛溪如玉浸芙蓉。使君暇日清樽動，相對陵陽第幾峰。

宣州春色帶南畿，為政風流花滿扉。更得錦箋多麗句，青山還屬謝玄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