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爺

吉姆爺

《吉姆爺》是英國籍波蘭作家約瑟夫·特奧多·康拉德·科爾澤尼奧夫斯基(約瑟夫·康拉德)於1900年創作的長篇小說。在康拉德所有的作品中,《吉姆爺》被稱作里程碑式的傑作。在這部作品中,康拉德融入了深刻的道德寓意,細膩的心理描寫及獨特的敘述手法,在並不複雜的情節中包含著對人性的矛盾,人類生命的評判。這部小說的問世引起了廣大評論家的關注。

作品簡介


故事的主人公吉姆的一生似乎只在為一個失誤活著,為另一個失誤去死,實際上,他一生只犯了一個刻骨銘心的錯誤,本能的一跳。在這本能的一跳之前,他在帕特納號一做大副,年輕有為,雄心勃勃,決心在這個世界上混出個模樣。在一次遠舫中,滿載一船香客的帕特納號將要深沒時,他對以船長為首的船上的官員不顧乘客性命,拚命去爭奪有限的幾隻救生艇的行為,極為鄙視,不屑和他們為伍。他決意和一船乘客共患難。但是,在最後的關鍵時刻,他被恐懼和混亂嚇破了膽,那致命的一跳在本能的驅使下終於發生;他到底還是跳到了他曾經厭惡過的同伴中。但帕特納號並沒有沉沒有責任感的醜聞人物,法庭因此判他們失職罪,沒收到航海證件。吉姆為逃避輿論,從一地躲到另一地,最後和一群幾乎與世隔絕的土著人和睦相處,贏得尊敬,成為“爺”;但在正得意時,他以犯下錯誤,引咎請罪,演出一幕悲劇。

角色介紹


白力厄利船長

生前沒有任何瑕疵的白力厄利船長,如果不是碰巧擔任吉姆案件的顧問,可能一直會將他的光榮進行到底,然而在吉姆的事件上,他敏感的心預見到了追求榮譽的浪漫,理想在冷酷的現實面前的脆弱,人性一時的自私會毀了人的一生,他對生且保持榮譽產生了強烈的絕望,他的自殺代表了康拉德對道德的困惑。

吉姆

吉姆一直值得同情。誰沒有美好的夢想呢,誰不渴望自己成為英雄呢?但這並不意味著人都能按照理想行事,因為人性的自私與無奈。吉姆自以為自己是一個勇敢無謂有責任心的人,並以為自己的失敗只是錯失良機或者遇人不淑,他一次次的失敗又一次次的生活在自己的借口之中,他太固執太自傲了,就是最後一次他主動去請死,也未必是明白了真正到道理,更多的可能是他自我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退路,他絕望了。他看重的只是自己,他人無足輕重,不要對說船上的八百香客,就是對他的土著妻子他最後都沒有為她考慮一下,實在是讓人心寒。

海盜布朗

如果說吉姆是是一個自欺欺人式的理想道德主義者,那麼海盜布朗則是赤裸裸的唯我主義無道德者。他目的明確追求利益,沒有絲毫的道德心與理想感。他是殖民主義道德與現代道德的化身。可悲的是,在現實中道德水平低的人反而更能適應這個社會,苟活也好,賴活也罷總之生命是長久的,心靈是輕鬆的。

作品鑒賞


主題

《吉姆爺》的主題是對現代社會中道德問題的反思和探索。
吉姆是康拉德苦心經營的一個水手精英。吉姆被剝奪航海權利,不啻丟掉了他精神上的和物質上的整個王國。一艘在茫茫大海上行進的船,是水手的烏托邦。水手是烏托邦里的主宰,紀律,道德和責任。一次成功的航行意味著他對烏托邦的一次成功的統治。然而,這一切全讓那本能的一跳毀了,可謂多年的經營毀於瞬間。這本能的一跳對於別人,如帕特納號上的船長以及別的水手,只是本能的一跳。但對於心氣兒極高的吉姆來說,它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它不止破壞了他做水手的信念,更攪亂了他做人的準則。於是,康拉德給他的主人公吉姆打了一個形象生動、富有哲理的比喻:“一隻美麗的蝴蝶可以落在一小堆臟土上一動不動,可是一個普通的人決不會待在他的糞便上一動不動。”
更何況吉姆本來是不打算一輩子當一個普通人的,而這下似乎他連普通人也做不成了!由此看來,吉姆的逃遁行為不是躲避什麼,而是尋找什麼。他漸漸明白他是那種繼續朝前走的人,在走的道路上尋找失去的什麼東西。
有的批評家又由此認為康拉德筆下的吉姆是一個道德自我完成的形象。這雖不失為一家之說,但這中間有一個關鍵問題需要弄清楚:道德的是非。“道德自我完成”的提法毫無疑問包含了“是”,是褒譽的,讚揚的,提倡的。最著名的例子是托爾斯泰名著《復活》里的涅赫留朵夫。此公因早年的荒唐生活把一個純潔少女推到犯罪的道路;等他修鍊得滿腹仁義道德時,又決意吃苦受罪,拯救別人的同時也拯救自己。吉姆顯然不屬涅赫留朵夫一類文學形象。他沒有拯救的對象。他的錯誤並非故意鑄成。他的道德只是水手的道德,還沒法用普通意義上的社會道德來衡量。吉姆只是按照作者設計的人生朝前走。
吉姆按照康拉德的設計走著,終於走進了一個遠離文明社會的土著人群體里並暫時停留下來了。吉姆發現土著人需要烏托邦式的統治,需要原始的俠義和勇敢,需要水手的人格和道德。吉姆激動了興奮了,在土著人面前盡情地展示著他作為水手的所有魅力和魄力,使世仇的宗族結盟,使反叛的對手稱臣,最終贏得了所有土著人的尊敬和愛戴,被他們尊為“圖安”,也就是開化人類眼中的“爺”。他在他們中間活得如魚得水,找回了他在廣闊海洋上掌船前進的那種君主式的威儀和信心。他這時的感覺是這樣的:“當有人使你天天都明白了你的存在對另一個人來說是必要的——你瞧,是絕對必要的,那你就對你的行為有不同的看法了。”
康拉德不動聲色地給我們講著他的主人公吉姆的故事,讓讀者看到了吉姆的一種自覺性,一種從我做起的行為,一種由職業道德演化出的做人境界,使吉姆這個人物漸漸顯示出了一種不凡的力量,為他最後的那種沉默中的爆發積蓄了巨大的動力。這不僅來自康拉德講故事的高超藝術,也來自康拉德的身世。他的祖國在歷史上曾多次遭受異族的侵略和壓迫。他父親是一個積極的民族主義者,曾因參加波蘭獨立運動被沙皇政府流放。康拉德兒時就從父親身上感受到了革命者必具的自覺性和自律精神。起義的失敗也使他日後認識到缺乏普遍的自覺性和自律精神,個別的自覺性和自律精神往往會夭折和流產。因此,從我做起的先導作用尤其重要。
白人吉姆做了土著人的“爺”,似乎遠離了他曾拉下的糞便——那本能的一跳。然而他忽略了一個人生的常識性現象:人要吃飯就要排泄,這是一種反覆終生的行為,在某個特定時刻定睛看去,誰又都可能永遠呆在自己的糞便上。對於狂熱的理想主義者來說,眾人習以為常的視點,往往會成為他們的盲點。他的盲點必須把眾人的視點吸引住才有基礎;否則,踩著這樣的盲點,他就會幹出盲目的悲壯舉動。
布朗是一個劣跡累累的海盜頭目,是一個蹲在他的糞便上再不打算離開的人。但是遠離自己糞便的吉姆爺不願意顧及這點。他屬於繼續朝前走的超前人物,既然不肯在第一次犯下的錯誤上滯留,當然更不會在第二個錯誤上蹲下。為了已贏得的“爺”的尊嚴和權威,他義無返顧地朝前走,走到了酋長多拉明跟前,面對冷冰的槍口,臉不變色心不跳,將命補過。隨著酋長多拉明的槍聲,吉姆爺的大塊頭身軀轟然倒下了。飲彈的吉姆爺這時不過二十四五歲。
然而,《吉姆爺》有一種撼人心魄、摧人奮發的精神力量,它所表現的主題思想似乎還要寬廣與深沉。中國著名作家老舍曾點評式地指出,康拉德是“一個近代最偉大的境界與人格的創造者。”老舍先生一語中的,康拉德確實在《吉姆爺》里創造了一個偉大的悲劇境界與悲劇英雄。以悲劇美學觀照《吉姆爺》,可以發現康拉德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吉姆在靈魂深處渴望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具有崇高人格的、捨生忘死的大英雄,以及他為達到此理想化人格境界所進行的悲劇性搏鬥的人生歷程。伊安·瓦特認為:“吉姆為自己的榮譽而死,他在20世紀的文學主人公中是獨特的。”吉姆渴望成為大英雄和他所進行的悲劇性搏鬥使他成了20世紀英國文學史上、乃至整個西方文學史上一位不朽的悲劇英雄形象,跨入了俄底浦斯、哈姆雷特等悲劇英雄的行列。
《吉姆爺》開篇就給我們展示了一個內心充滿矛盾的悲劇英雄形象:從外表上看,他“穿得很乾凈,渾身雪白,從鞋子到帽子,你找不出一個污點。”但是,“走路時候,他一直望著你衝來,兩邊肩膀微彎,頭在前,眼睛是從眼皮底下瞥著你,活象一條來勢洶洶的公牛。他的聲音是沉重、震耳的。”“他通常帶種頑梗固執的態度”。吉姆這一富有象徵意味的形象顯然表明:他處在屈辱之中,但仍頑強地不肯認輸並時刻準備奪回他所失去的一切。這“向前俯衝的公牛”(the chargingbull)形象令人聯想到鬥牛士與鬥牛的場面。鬥牛場上,鬥牛士一般總是勝利者。而被激怒的牛則處於一種無望的、困獸般的境地。進行著殊死的搏鬥。吉姆在人生的角斗場上就處在公牛的境地。正與命運進行著一場悲劇性搏鬥。繼而,吉姆行蹤詭秘。“只怕人家說出”他的名字。“那件事情一露出馬腳,他立刻離開當時所待的港口,到另一港口去謀生,常是望東遷移。”“後來他那敏銳的眼光看出命運對於他是絕不寬容的,他只好永遠離開港口同白種人們了,甚至跑到蠻荒森林裡去,揀個馬來人住的林中鄉村埋沒他這個可憐的本領。”吉姆總是在有意躲避著什麼,逃離著什麼。然而作者並未按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敘述故事,把吉姆棄船逃生及其所帶來的後果一一道來,恰恰相反,他把吉姆的故事“肢解”,然後重組。這種頗具匠心的故事“重組”有效地傳達了吉姆內心世界那種撕心裂肺的苦楚和“對失去尊嚴的痛切感”。
吉姆從小就心高氣傲,希冀著將來能做大事,成就一番偉業。“他來自一個牧師的家庭。許多商船的船主都來自這些虔敬恬靜的家庭。”父親送他到“商船船員訓練艦”,他在那裡不但學業優異,而且精明強幹,很快就出人頭地了。此時的吉姆已暗暗下定決心做大英雄。他常常陷入沉思冥想,“幻想著自己是在親身經歷許多海洋故事中所描述的那種冒險生涯。他看見自己從將沉覆的船上救出受難的人們,絲毫沒有畏縮,像書中所說的水上英雄那樣。”他總是堅定地相信“將來有一天當大家都畏縮的時候,只有他知道怎樣去對付狂風大海的無謂的威嚇”,“想到將來的冒險,覺得自己有了無往而不自得的勇氣。”吉姆常常隻身一人在船上踱步,“眼睛向水平線溜,如饑似渴地凝視著那永遠走不到的境地(theunattainable)。”事實上,那也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境地。吉姆這種與眾不同的個性、心態註定了他日後悲劇性的人生命運軌跡。奧尼爾說,“可以實現的幻想,不配叫做幻想。”“生活本身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幻想促使我們去鬥爭,去希望——去生活!”吉姆的人生一直指向“幻想”的方向。他一直崇尚英雄的行為,希望將來去創造英雄的業績。吉姆給自己營造了一種英雄主義的氛圍,時時把自己置於英雄的光環之下。在想象的世界,不斷重溫著英雄般的人生。然而當真正的考驗驟然降臨,“帕特那”號誤觸漂船之時,許多水手紛紛棄船逃生,吉姆出於求生的本能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這一怯懦的棄船行為把他的英雄夢打得粉碎,這一“跳”成了他永遠洗刷不掉的污點,使他終生蒙羞。這不過是一個常人易犯的錯誤,但對吉姆卻是一個不能原諒的彌天大罪。沒有人跟他過不去,法庭也只是傳訊他;了解當時的情況。對於吉姆來說,這不是一個法律問題,而是一個道德問題,一個關乎吉姆安身立命的人生準則問題。失去它,人生的根基就動搖了。面對這一切,吉姆“拒不接受——不願咽下——這一痛苦的事實,即他從不具有做英雄的品質。”
“棄船醜聞”發生后,吉姆便像古希臘的悲劇英雄俄底浦斯一樣踏上了一條漫漫的悲壯的人生之路。法庭將會對他們的瀆職行為進行“質詢”(inquiry),馬洛也將追蹤吉姆,不斷“詢問”(inquiry)他的行為動機,吉姆也將不斷地“拷問”(inquiry)自己的靈魂。從這些意義上看,康拉德把他的英雄置於受考驗的境地。這些考驗在有些方面酷似古代英雄史詩里的環境,當然,小說與史詩又完全不同:史詩英雄往往面對忍耐力、聰明才智和性等方面的考驗,而小說英雄則被置於道德的考驗之中,甚至是被置於人格尊嚴的考驗之中。就這方面而言,他又完全像自古希臘悲劇以降的所有偉大悲劇英雄。
首先,面對法庭的正式審訊,吉姆勇敢地站在那裡回答所有問題。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質詢”本身就是一種考驗,“聚精會神的目光像利刃一樣刺著你,”“在這所清冷寬爽的房子里,他雙頰卻燒得通紅,”“因為那些要他回答的明明白白的問話好象聚到他心頭,叫他苦痛不堪。”此時,吉姆的“靈魂卻在裡面苦痛得扭成一團。”吉姆勇敢地面對法庭的審訊,決不逃離,自覺承受這種刺傷與折磨。“吉姆選擇受審,與其說是為了尊重傳統,不如說只是重建自尊的一種嘗試。他來接受審判,卻又暗自認為法庭關於事實的詰問都是極無聊的,因為在內心深處他走上法庭只是為了迫使自己面對道德上的失足,用接受懲罰的方式來贖眾人眼中自己的罪,以此來重獲自信和自己良心上的平靜。”吉姆勇敢地面對自己的靈魂,讓它承受打擊,接受洗禮。
其次,在法庭上,吉姆注意到“一個獨自坐在一處的白種人,臉上現出疲倦的神氣,像愁雲蓋著也似的,但是這個恬靜的眼睛卻是清朗的有趣地直望著。”這就是馬洛,他走訪與吉姆交往過的人,“詢問”吉姆本人,他還像一個游吟詩人講述吉姆的故事。馬洛隨時準備幫助吉姆,但並不知道吉姆真正需要什麼。“他並不是需要援助(relief),我彷彿感到他所想要的與他所等待的東西很難確定——有點像是一個機會。我曾給過他許多機會,但是那都是一些掙錢糊口的機會。”從各個方面審視吉姆,馬洛逐漸意識到:吉姆不是需要一個掙錢糊口的、物質層面的生存機會,而是一個洗滌靈魂、重獲尊嚴的精神層面的機會。
其三,在犯了那致命的錯誤之後,吉姆通過用自我放逐、自我懲罰的方式不斷拷問自己的靈魂,凈化自己的靈魂。吉姆以這種方式尋找自己失去的人格尊嚴。隨著情節的展開,可以逐漸看到吉姆那痛苦不堪的內心世界,“他那不自覺的臉就反射出蔑視、失望、決心種種轉瞬即逝的表情——接連反射出來,像一面照妖鏡照出打面前滑過去的妖精的形狀。”同時也明白了吉姆倔強的個性,“我可以跳下去,但是我絕對不肯偷逃。”吉姆拒絕白力厄利的幫助正是出於他堅定的信念,即特殊的情境把他性格中怯懦的一面展現了出來,他應該尋找機會展示他勇敢的一面。如果在法庭的判決之前就溜走,他等於是向法官、所有的人及他本人宣布說他對自己已失去信心,這是他的自尊心所不能容許的。如果那樣,吉姆就象其他水手一樣,毫無價值。馬洛對此非常理解。吉姆“拒絕白力厄利的幫助,這表明他拒絕相信自己一文不值。”後來,一位叫支斯得爾的西澳大利亞人發現了一個小海島,島上鳥糞豐富。他很想僱用吉姆給他運鳥糞。在他看來,吉姆是一個被社會所唾棄的人,不可能返回到文明社會去了。馬洛則認為吉姆不會接受這項工作的,“我敢說他不會幹這件事。他的境遇雖然很窘,可是據我所知,他還沒有發狂。”支斯得爾手下已雇有一名叫魯濱孫的人,這個“‘天地不容’的魯濱孫可能會接受社會給他的判決:‘下等人’(subhuman),但是,吉姆則心高氣傲,認為自己不僅是個人,而且是個好人;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高尚的人。”吉姆果然拒絕了支斯得爾提供的工作。吉姆先是勇敢地面對法庭的審訊,后是拒絕白力厄利的慷慨幫助與支斯得爾想僱用他的企圖。他既不輕生,也不苟活。他選擇了自我放逐、自我懲罰的方式,希望達到自我拯救的目的,找回失去的人格尊嚴。在一個嶄新的環境里,重建自我,“吉姆最終的悲劇性命運正是他堅持自己原則的必然後果。”從此,人們看到了一個水手從一個港口到另一個港口,找零活干。一旦發現有人認識他,就馬上辭掉工作。他就這樣不斷往東遷移,直到最後來到馬來人的林中鄉村定居下來。在馬來人中,吉姆發現:他們需要烏托邦式的統治,需要原始的俠義和勇敢,需要水手的人格和道德,這給他提供了一個充分施展才華與個人魅力的機會。在土著人眼裡,他就是至高無上的神,“假使他們沒有看見他坐著獨木舟來到島上,他們也許以為他是從天上雲頭裡掉到他們中間來的呢。”吉姆逐漸恢復了昔日的自尊與自信。最後,在以布朗為首的海盜襲擊土著人失利之時,吉姆出於同情心,說服酋長多拉明放走布朗一夥,並保證布朗不會再襲擊馬來人了。可是,這伙毫無信義的海盜撤離時殺了個回馬槍,不僅殺死了許多馬來人,而且還殺死了多拉明之子鄧華力。吉姆再一次面對困境:這次由於他的同情心,他把自己親手營造出來的這個世界給摧毀了。吉姆勇敢地走到多拉明面前,請求一死。這樣的結局完全符合吉姆這一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徵。“當吉姆爺這位‘帕特那’號上的大副和現在巴多森的統治者,最後站在多拉明面前說:‘我帶著愁苦的心腸來了。我手無寸鐵的來請罪待命了。’我們感到這個故事就該是這樣。在馬來人的手槍突然射擊中,吉姆的一切彷彿都顯得完整了,清晰了。悲劇性的宣洩——當代的罕見之物,回應了這位二十世紀作家的召喚。”吉姆以悲壯的死結束了自己一生的探索。
康拉德的悲劇思想完全融入了他的藝術表現形式之中。在《吉姆爺》里,作者雖未直截了當地走出來,但通過他創造的“隱含作者”可以發現他的見解。“隱含的作者的感情和判斷,正是偉大作品構成的材料。”康拉德在這部偉大小說中已完全避免了布斯所稱的那種拙劣的、直接的、無中介的作者介入,代之以巧妙的、隱蔽的作者介入,即通過他所塑造的人物史泰與馬洛介入作品。“史泰雖是一個次要人物,但是,在許多方面他是一個最重要,也是最富有爭議的人物。”解讀史泰和馬洛對吉姆的評價是理解康拉德悲劇觀的關鍵所在。史泰是一位參加過1848年的歐洲革命的民主革命者。他對蝴蝶有濃厚的興趣:捕捉蝴蝶,製作標本,然後把它們鑲嵌到標本盒裡,使它們的美凝固永駐。不管那些美好的思想、理想和事物是多麼曇花一現、稍縱即逝,他總是崇尚它們、迷戀它們。馬洛告訴史泰說,“我來到這裡是為描寫一個標本”,他把吉姆當作一個稀有的標本描繪給史泰。史泰立刻會意地說,“我很了解。他是個痴心妄想的人(romantic)。”“他太痴心了——太痴心了”,“這的確很不好,很不好,也可以說很好。”史泰認為,人生的意義在於超越自我,提升自我,所以人不能像蝴蝶一樣落在“一堆穢土”上不動。“墜進夢裡”的吉姆只有義無反顧地“去追隨夢境”,尋找自己失落了的人格尊嚴,“直到最後”,人生才有意義。當然,“如果沒有穢土,那麼就不需要尋找理想與美麗的事物。如果沒有丑,也就沒有天堂。”現實中的吉姆在危機關頭,表現出了人性中卑劣與怯懦的一面:棄船逃生。吉姆的這一跳無異於跳出了自己的夢境,正如一個“掉到海里的人”“爬出水面”,他將要淹死。他該怎麼辦呢?史泰認為:他應沉入水中,“去追隨夢境”。在世俗者看來,“的確很不好”,因為如此的人生之路充滿著艱難險阻,甚至還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作為悲劇英雄,吉姆無怨無悔地選擇了“不苟活”。他深知這“太痴心”的吉姆選擇“自我放逐”,旨在“自我拯救”。從“人的本質就是保存和超越自我的慾望”這個意義上看,“也可以說很好”。像古往今來所有的悲劇英雄一樣,吉姆在掙扎著不斷脫去自己不夠崇高的外殼,在精神上提升自己,在靈魂上凈化自己。
馬洛亦是個富有理想氣質的人,他是這樣評論吉姆的:“那時我們很不容易相信世上有吉姆這個人,我們好像是走近絕對‘真理’了,這真理同‘美’一樣,總是半沉半浮地漂在神秘靜默的死水上,模模糊糊,不可捉摸。”馬洛對吉姆非常感興趣,因為他從,吉姆身上發現了令他仰慕的品質。在觀察吉姆時,馬洛更多地關注他“那個不會毀滅的真面目”(unperishablerealities)。馬洛從中領悟到的美幾近絕對真理:他發現這美有些神秘、又有些模糊,彷彿來自古希臘的藝術殿堂。理想主義的馬洛在吉姆身上探尋的品質正是人性中的崇高性、人格尊嚴的神聖性及人的意志的不可毀滅性。尤其是吉姆犯了那致命的錯誤之後,馬洛對他更感興趣,更加同情。馬洛始終堅定地相信:吉姆一定會從他跌到的地方爬起來,用自己的行為證明他是人中之美麗的蝴蝶。康拉德指出:“人類的悲劇並不在於他們是自然的受害者,而在於人類對這一境況的意識。”史泰與馬洛的對話說明吉姆對他自己的悲慘境況有深切的意識,並起來反抗由自己行為所導致的苦難,吉姆的悲劇“便是一個人全力以赴地要求公正地評價自己所帶來的後果。”“在一個短暫的時刻內,如果一切都處於懸而未決的狀態,什麼也不被接受,那麼在這種把宇宙伸張撕裂的時候,就在這樣做的行動過程中,人物才獲得了‘高大的形象’”,吉姆就是在悲劇性的搏鬥中,逐漸獲得了“高大的形象”。《吉姆爺》撼人心魄、催人奮發的力量就在於吉姆的悲劇性人生搏鬥與毀滅中。“具有希冀著無所希冀的才能的那個人,比別人更接近星星和虹的根底。”吉姆一生都在幻想著,憧憬著,追求著,並進行著悲劇性的搏鬥,甚至為了把自己的人格提升到理想的境界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因此,他比別人都更接近星星和虹的根底。

手法

敘述
小說《吉姆爺》的起始部分第一章到第四章是由一個全知全能的敘述者來敘述的,他是小說《吉姆爺》的第一個敘述者。他似乎有著超人的洞察力,能夠直接看透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在小說的開端,全知全能的敘述者直接介紹了主人公吉姆的童年時代,浪漫的幻想,性格中柔弱的一面,介紹了吉姆曾是海員這一事實。通過這種敘述方式,藉助無所不知的敘述者的聲音,作者向讀者展示了主人公吉姆的墮落是其性格缺憾的結果,是不可避免的,不是碰巧發生在一個不幸的年輕人身上的,而主人公本人卻很迷茫,但藉助全知敘述者之口,讀者能夠通過他人與主人公的相互作用關係解讀人物的內心世界,比如吉姆的自責感、愧疚感、羞恥感、負罪感與逃離感。這種敘事方式能揭示出人物與主題事件,掌控事態發展變化。
第五章到第三十五章是吉姆的朋友——馬洛(Marlow)的第一人稱敘述。這是小說中的第二種敘述方式。馬洛既是小說中的人物,吉姆的朋友,同時也是小說的敘述者。他使全知全能的敘述者退出讀者的視線,營造一種充滿友誼、同情、平等而又輕鬆的氛圍,通過朋友平等的視角重新審視主人公吉姆道德墮落的事件。馬洛的評述更具有人性的不可避免性、感傷性和人格的不完美性,並提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視角去洞察吉姆的內心世界。他的敘述時而變換偏離主人公命運,時而又與主人公命運休戚相關,時而又無事實根據而不肯定。這種敘事方式可以使讀者本身參與到主人公經歷的情境之中,隨著敘述者的思緒做出判斷和推理。在這種創作技巧中,敘述者起到暗示的作用,運用這種創作技巧,讀者可通過敘述者的暗示作用對主人公的道德墮落事件做出自己的評判。
在《吉姆爺》中,許多敘述者同時出現在小說里,然而,敘述者的主觀性卻制約了各自的感性認識。也就是說,在馬洛的聲音外還混雜著許多其他微弱的敘述者的聲音,他們主要表達了來自兩個世界(白人世界與土人世界)對吉姆背棄行為的不同評判。第九章到第二十三章主要運用了白力厄利船長(Captain Brierly)、海軍上尉(the French lieutenant)、徹斯特(Chester)、史泰(Stein)等白人來敘述;第四十章到第四十五章主要是土人敘述者包括布朗(Brown)和珠兒(Jewel)等。他們在小說中都有各自的敘述聲音,而他們的聲音都是評價和認知吉姆的不可相互取代的觀點,是整個小說的源泉,更為主人公道德墮落這一主題提供了更為豐富、更為全面的評判。例如:海軍上尉認為吉姆的背棄是有情可原的;史泰認為吉姆是年輕浪漫的;白力厄利船長深切同情吉姆;徹斯特認為吉姆失足掉下了海,而不是逃離,這是來自白人世界同情的聲音,他們代表著一個不同的透視窗口,表明白人世界對吉姆的肯定、理解。Cornelius 認為他是個傻瓜;珠兒認為他是錯誤的(指放走海盜布朗等人);布朗認為吉姆徒有其表(贏得珠兒的愛情),但也算是條漢子(贏得土人的尊奉與愛戴),這是來自土人世界的判斷。這些敘述者們在某種意義上認為他們自己真正地認識了吉姆,然而,吉姆並不真正地就是其中一個人敘述的那樣,只能說每個人的評述呈現了吉姆的不同方面,呈現了許多個體不一樣的吉姆,品格不一樣的吉姆——勇敢與懦弱、崇高與墮落、忠誠與背叛。
如果把《吉姆爺》看作一幅印象派的作品,那麼無所不知的敘述者則是畫的細節;馬洛則起到連接這些細節的作用;交錯重疊的敘述者則是畫卷上五彩斑斕的圓點兒。通過這樣一個精心編製的敘述者的網,作者向敘述者們自己、也向讀者們詮釋著吉姆行為的動機。通過運用相互補充、相互交織的多重敘述角度把主人公道德墮落與重塑道德完美的經歷再現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意象
康拉德是善於通過意象表現小說意蘊的大師。吉姆的悲劇人生是由誤觸“漂船”(floating derelict)引發的。“floating derelict”既有“被拋棄的”(abandoned)又有“無家可歸者或無業者”(a person who has no homeand no job)之義。這“floating derelict”(漂船)意象還將預示著另一“floating derelict”意象,即海盜布朗。他不正是人類中的“渣滓”,“被(社會)所拋棄者”嗎?他對巴多森的襲擊預示著吉姆最終的悲劇性命運。這些“floating derelict”意象,無論是“漂船”,還是海盜布朗,都促使令人深入思考人類生存狀況的脆弱性及吉姆悲劇命運的普遍性。吉姆是“我們中的一員”,他所面臨的問題也是社會所面臨的問題。人生充滿著危險與災難,人格尊嚴時時處在受考驗的境地,關鍵的問題是我們如何對待這些人生的災難與不幸。在種種外界考驗面前,吉姆內心的優秀品質 ——不向命運低頭,不斷發射出耀眼的光芒,終使他成了一個偉大的悲劇英雄;而多數人則會選擇其他水手的人生之路——怯懦、苟活與毫無尊嚴的求生。相形之下,吉姆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而那些逃生苟活的水手們則是一抔黃土。

作品影響


《吉姆爺》發表於1900年。《吉姆爺》被稱為20世紀第一部傑出的現代主義小說,被現代西方評論界視為英國小說史上的一座豐碑。 《吉姆爺》里創造了一個偉大的悲劇境界,塑造了一個不朽的悲劇英雄吉姆。吉姆在追求崇高偉大的人格理想的過程中進行了悲劇性搏鬥,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與命運悲劇性的搏鬥及其悲壯的死產生了撼人心魄、摧人奮發的精神力量。小說中運用敘事技巧烘托、渲染主題思想,並把敘事技巧的創作藝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吉姆爺》(1900)無論從思想內容方面還是從藝術風格方面來看都是康拉德的代表作,它被普遍譽為“本世紀英國文學中第一部突出的現代主義作品。”中國多數論者認為:《吉姆爺》是用印象主義創作方法譜寫的一曲悲嘆人類失去道德尊嚴的輓歌。

作者簡介


約瑟夫·康拉德(1857-1924),波蘭出生的英國作家,被譽為英國現代八大作家之一。我國作家老舍稱他為“近代最偉大的境界與人格的創造者”。康拉德的一生充滿了變化,他的足跡遍及全球,經歷極其豐富。他從祖國波蘭獲得了愛國熱忱,從法國汲取了文學素養,在英國接觸了當時最先進的生產力,學得了寫作語言,而他所到過的亞非地區則構築了他的海洋小說的背景。康拉德的小說風格獨特,在敘述故事,描寫原始與文明的對立及陸與海的衝突的同時著力刻劃受環境影響的人,具有很強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