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傳

周敬王時代發生了吳、越戰爭。在這場戰爭中，九天玄女化作處女幫助越國討伐吳國，並且收了雲夢山的白猿作徒弟。天上的玉帝叫白猿掌管九天秘書，而白猿卻利用職務之便，偷盜九天秘書中的“如意冊”，還將其中的道法刻在白雲洞的石壁上。後來，白猿盜書事發，得修文舍人禰衡解救，玉帝就叫他守衛白雲洞的天書，同時還送他“霧幕”護洞。

宋咸平時，四川安德府梓童村有獵戶趙壹夫婦，經常受到狐精的騷擾。一次，趙壹用箭射殺了狐精，狐母聖姑姑親到益州太醫處求治。火醫勸她取經避禍。狐精病癒后，因左腿已殘，改名為左黜。狐母領著他和媚兒前往西京求法。他們來到劍門山關帝廟，遇到道士賈清風。他貪戀媚兒姿色，便邀他們在廟裡留宿。媚兒設計騙了賈清風。后狐母留下左黜在廟，只帶媚兒續行。到了永興，忽有一陣大風吹米，狐母在夢中見到了武則天，才知道媚兒的前身為張昌宗，而武則天轉世后將會與媚兒成為夫妻，並且將會在二十八年後的貝州發跡。

有一天，泗州迎暉寺方艾慈雲法師在水中摸到一個蛋，此蛋竟然孵化出一個小孩來。這小兒就是後來的“蛋子和尚”。法師把他視作妖怪，挖坑掩埋。他沒有死，長大後去白雲洞求法。他剛到白雲洞，誤時失去了機會。但他不甘心，立志再去。直到第二年的端午節，他又來到白雲洞，卻因未帶紙筆才又失敗。後來，他得一老人指點，最終盜得了白雲洞中所藏天書三十七紙，其中僅所摹右壁二十四紙有字。在夢中，他又得到老人的指點說“欲辨天書，須尋聖姑”，因此前往關中，在華陰與聖姑姑也即狐母相遇。

狐母認出了這天書就是“如意冊”，就和蛋子和尚等共同照冊演練。這時，賈清風因思念媚兒得病而死，左黜也得以練法。他們相約二十八日後同去貝州，后各自幻化而去。

這時，西安府張大鵬得道術相助，幫王欽若的館客偽造天書，進呈朝廷。不料事敗，張人鵬改名張鸞，在太監雷允恭家的後花園居住。至宋真宗祥符二年，忽然有一陣怪風吹來，胡媚兒隨風墜地，得張鸞救護，認作叔侄。他請雷允恭送媚兒入宮，而雷允恭卻把她娶回家中作妻。張鸞作法，描摹媚兒真容以便擇機呈上獻寵，而媚兒卻自扮村姑，混入皇宮，以設法迷惑皇太子，結果被關聖所斬。她的靈魂就轉入張鸞所面真容的畫中。於是張鸞扮作道人模樣，帶著胡媚兒的畫像到往京城胡員外的家中。

胡媚兒的畫像結果落到了開封府的富翁胡浩手裡，他在晚上把玩仙畫，居然和胡媚兒相會。此事後來被他的妻子發覺，怒焚仙畫，不料紙灰飛入她的口中而導致懷孕，不久生下一女，取名永兒。永兒長到七歲，胡家請師教讀。

張鸞來到山東博平縣，恰遇當地大旱，便作法祈雨。左黜前來和他比賽鬥法。

經過蛋子和尚的勸和，三人同乘小船，去會狐母，共商貝州起事的問題。聖姑姑決定去東京探視女兒，永兒和父母在中秋節共同賞月時，胡宅忽然失火，家庭敗落，被迫到市井間依靠賣炊餅為生。這時，她遇見了前來探女的聖姑姑，也得到了天書“如意冊”。晚上，她把“如意冊”拿出來觀看，並且按照天書上的指點演變出錢和米來。胡員外知道這件事後，就把這天書燒掉。永兒只得跟著聖姑姑來到相同寺進行練法。不久，胡員外的家業又得到了復甦，他來觀察永兒，見到她的法術高強，已沒人能殺死她，就托媒人設法把她嫁給了焦員外的兒子。

在夢中，永兒夢見了聖姑姑，聖姑姑乘鶴前來，交代了永兒的歸宿，便使永兒的心得到了安定。夏天的一個晚上，永兒和丈夫前去城樓乘涼，不幸憨哥被巡邏的士兵射傷。永兒被迫出走鄭州。途中於八角鎮遭遇輕薄男子的騷擾，她跟隨男子來到一家客店，突然現出真容，對男子作儆戒。後來，她又被卜吉推入井中，得眾人相救才脫離險境。卜吉也被眾人押送到鄭州官府，后被發配密州。路上得張鸞解救，兩人各自於山神廟幻化而去。

這時，包拯任開封府尹。城內的“五熟行”任遷、屠戶張琪、賣面人吳旺，都受到了左黜作法的傷害。他們和左黜相鬥，追他至莫坡寺。情急之下，左黜鑽入寺內的佛肚之中，得到了聖姑姑、永兒等人相助。這時張鸞、蛋子和尚、卜吉等也前來相會。眾人在莫坡寺人演法術，被王火尉所驚擾。

這夥人恃仗法術，決意和王太尉過不去。蛋子和尚潛入王太尉家，化去三千貫銅錢。此事被告到開封府，包拯派人前米捉拿蛋子和尚。這時，杜七聖在相國寺作法賣符，被蛋子和尚破了他的法。包拯沒有捉到蛋子和尚，在城內貼出告示，公開懸賞緝捕。

這時，李二前來告發，不久跌死於地，就連府尹包拯，也遭到了蛋子和尚的戲弄。在貝州城內，胡永兒正在賣泥燭，以此引王則去見聖姑姑。而聖姑姑則說起貝州起事之事，得到王則允諾，她也答應將永兒嫁給王則為妻。這時，張鸞、卜吉、左黜、聖姑姑、王則這夥人見時機成熟，就商議要在貝州起事。這時蛋子和尚也來幫忙。他通過施展幻術，盜取了府庫內的錢和米等散與起事士兵，使六千士兵人人稱揚王則。而王則卻因此事而被官府追捕入獄。左黜藉機煽動士兵鬧事。他們為了救王則，大開殺戒，連知州也不能免去厄運。宋真宗急命劉彥威自己往貝州討伐賊兵，反被王則打敗。王則白立為東平郡王。他在各地廣選美女，供其享用。為此還逼死了烈婦趙無瑕，引發很大的民憤。朝廷派遣文彥博統率十萬大軍前來包罔貝州，他在夜裡夢見趙無瑕前來示警。白猿神也向九天玄女求助，希望她能助文彥博軍一臂之力，甚至蛋子和尚也化作諸葛遂幫助文彥博。在這一場激烈的戰鬥中，九天玄女降服了聖姑姑；胡永兒用飛磨打文彥博，得到了多目神的保護；馬遂假裝投降，打傷了賊首王則，李遂使掘地道進入王則卧房，生擒王則、永兒；這場大逆不道的叛亂也遭到了上天的譴責，雷神把左黜震死在地。一場動亂終以失敗告終：王則被處以極刑，文彥博因功被封為潞國公，而白猿也被玉帝恢復了白雲洞君的稱號。

聖姑姑

主要人物之一。雁門山下老白牝狐，不知年歲，頗能變化，自號聖姑姑，得名醫嚴半仙指點，攜子女外出求師訪道，留子胡媚兒於劍門山下關王廟，女胡媚兒中途又被神風颳去。聖姑姑夢武則天告以二十八年後當在貝州為君，宜琢磨道術以佐聯命。蛋子和尚持白雲洞盜得之袁公法，來尋聖姑姑，辨識其字，就在楊巡檢莊上共同修鍊，三年功成。媚兒死後投生胡員外家，是為永兒。聖姑姑用天火燒盡胡家萬貫家財，變做叫化婆子與永兒相見，教以九天玄女法，並囑日後在鄭州相見。又傳授法術予任遷、張琪、吳旺，吩咐他日貝州有事，可來相助。后聖姑姑囑永兒賣泥蠟燭，誘王則前來，招為女婿，並說河北三十六州合當換主，眾人該得輔助王則，除滅貪官污吏，這些都是天數，以此鼓勵王則舉事。王則將敗，聖姑姑到天柱山取神刀欲救急難，被九天玄女所破，解。上天庭，玉帝降旨發下天獄。聖姑姑是眾妖的首領，王則起義的策動者，因而是《平妖傳》真正的主人公。聖姑姑的形象充滿奇幻色彩，但也不乏現實精神，尤其是與左黜、永兒的母子、母女之情，寫得細膩感人。

胡永兒

主要人物之一。本為雁門山下狐精，名胡媚兒。與其母聖姑姑雲遊求道，中途遇怪風，刮落淑景園中，得張鸞收養，視同骨肉。雷太監見其妖麗，依勢納為“干妻”，賴張鸞得以保全。媚兒聞禮部選妃，乘夜潛入皇城，希圖蠱惑太子，為關聖所斬，托生胡員外家，取名涌兒，后改永兒。聖姑姑見永兒長大聰明，意欲把法術教導她，因深閨繡閣不好相見，便使神通降來天火，把胡家燒得赤貧。永兒暫天買得六個炊餅，聖姑姑化裝成叫化婆子向永兒討吃，永兒慷慨讓與。聖姑姑贈給如意寶丹，永兒據以學得變錢米之術，胡家得以重興。胡員外恐為所累，殺之不死，硬將其嫁給丑蠢不堪的憨哥。因與憨哥弄法術上城樓乘涼，憨哥為軍士射落，永兒逃去鄭州投奔聖姑姑。聖姑姑命永兒去貝州衙前賣泥蠟燭，誘得王則相會，結成夫妻。王則舉事，封永兒為皇后。永兒見王則三妃六嬪，亦與小廝王俊私合。王則敗，永兒被擒伏誅。胡永兒雖是妖種，然而心地慈悲良善，尤其是機智諧謔的性格，刻劃十分生動。

二十回本《平妖傳》的形成與宋元時代“說話”伎藝及宋元話本有著密切的聯繫。據南宋末羅燁編《醉翁談錄·小說開闢》所列宋元話本種類與篇目，《平妖傳》主要是以妖術類的話本“貝州王則”為原型，又摻雜了其他類別的話本內容。儘管從現存的宋元話本篇目中很難確定在內容方面羅本擷取宋元話本的分量，但從《平妖傳》的體制和素材來看，有很多沿襲宋代說話四家之“小說”一家的內容。

二十回本《平妖傳》，是以“神魔小說”形式而撰寫的。從內容上看，是吸取和繼承了宋、元以來有關記述王則起義的史料、民間傳說、小說故事以及見於某些筆記小說中的神異故事加以融合、整理而成的。晚明通俗文學家馮夢龍增補改編又成為自明末以來通行的四十回本，成書於明代萬曆四十八年（1620）。

思想主題

《平妖傳》雖然以描寫神魔怪異為對象，但與那些專為宣揚道家的煉丹成仙和佛家的輪迴報應的作品迥然不同。作品要達到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於闡發什麼教義或散布封建迷信的毒素，而是通過對那些神佛仙道的描繪，進而揭露他們的虛妄性和欺騙性，並由此把一些人物利用怪異手段的“胡作非為”同統治階級的政治壓迫聯繫起來，對他們進行辛辣的嘲諷。

在書中第八回中寫楊巡檢“認做仙丹妙藥”的“聖水”，不過是那老母狐狸的一泡尿。而所謂的“菩薩”也是那老狐精的幻影，這已是對“神佛”的褻瀆了。凡此類描述，無不帶有嘲弄的內涵。

另外，作者從官吏貪酷暴虐是促成人民造反的直接原因這一認識出發，用犀利的筆觸揭露了官吏們貪婪的本質。第二十五回中那個鄭州知州，為奪取卜吉的金鼎，不僅屈斷官司，還企圖殺人滅口。作者寫狗官們的貪相時形容道：“他們取錢，卻像做土磚的，地皮也覽下了三分。”“好像扒灰掃地的畚，得來簸箕裡頭就是。”作者憑著自己對仕途的了解，對貪官污吏們的行徑進行了透徹的揭示。

小說雖視農民起義為“妖”，其深刻之點在於，揭示了“妖不自作，皆由人興”的哲理，由於朝廷昏庸，貪官橫行，才激起了王則的起義，從而肯定了人民反抗的正義性。同時，小說又強調妖法之不可恃，一旦背離“替天行道”的宗旨，蛻變為新的虐民者，就必然遭到失敗的命運。

藝術特色

人物形象

《平妖傳》與其他專門寫神魔的小說作品不同，書中的一些主要人物不是活動在天宮或地府里，而始終是立足於人間社會。這些人物的喜怒哀樂或者是衣食住行，無不與常人相同，只是在必要的時候他們才施展一下法術，多數又都是針對著統治階級而發。他們是一群有血有肉的真實人物，他們的一言一行，無不具有社會性和濃烈的人情味。

如在永兒身上，除去她的妖異成分外，呈現在讀者眼中的她，是一位富有善良個性、堅貞不屈的鬥爭精神的女性形象。在她的曲折生活經歷中，受盡了折磨和欺侮，皇權、父權、夫權三條繩索束縛著她，為了求得解脫，她進行了數次反抗，甚至不得不施展法術來面對社會給予她的不公。對永兒的多方面描繪，正是作者對封建社會中婦女命運抱不平的曲折反映。

蛋子和尚的形象也是比較鮮明的。與胡永兒不同，作者在處理這個人物時是把他當作正面人物來頌揚的。他出身孤苦，歷盡艱辛，但立志求“道”，百折不回，是個意志堅強的游僧。他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一個惡僧為配製所謂長生不死葯，竟取孕婦的血胎，害人性命的時候，他能挺身而出，殺死惡僧，為受害者雪恨，活現出了一個有正義感而又敢做敢為的“義俠”形象。他也藐視權貴，戲弄朝廷命官，幫助王則懲治貪官污吏，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但由於作者的階級偏見，最後把他寫成了官軍的幫凶。

還有那個瘸了一條腿的公狐狸左黜，也是一個很有喜劇特點的形象。當他去自投官府救王則時，在知州公堂上用法術捉弄州官和衙役，使他們在行刑打他時，把每一棍子都打在獄卒自己身上，既顯得滑稽可笑，又讓人心中為之一快。這些形象雖然都有各自的優、缺點，但經作者寫來，栩栩如生。

語言

在語言表達上，《平妖傳》寫的也是相當出色的，有很強的藝術表現力。它在對市井口語的提煉上，樸素流暢，幽默潑辣，往往只在三言兩語間，便能充分地體現出人物性格來，並能繪聲繪色地描摹出複雜而又細微的事物，貼切巧妙，引人入勝。

如書中第三回寫獵戶趙壹因打傷了那隻雄狐，回來說與鄉人，鄉人不信，便欲領他們前去尋找，偏遇上陰雨連綿，當形容他的心態時作者寫道：“趙壹那時恨不得取一根幾百丈的竹竿，撥斷雲根，透出一輪紅日。又恨不得爬上天去，拿幾萬片絕乾的展布，將一天濕津津的雲兒展個無滴。”把人物內心那種焦躁的情緒寫得淋漓盡致，文字語言形容上也十分貼切、華美。

又如書中第十六回寫胡員外得到仙畫后，一心盼立即天黑，便要按張鸞教的法與畫中美女相見時的心態：“當日，巴不得能夠一拳把白日打落，譙樓上立地催他起鼓。”從這兩段引述中可見，作者運用這些民間的生動語言，活潑逼真，既有生活氣息，又充滿了泥土味道。

作者在作品中尤其善於描寫人物的對話，特別是描摹那些帶有調侃、嘲諷口氣的對話。如書中第十二回中楊奶奶與聖姑姑的對話；第十三回中老嬤嬤和聖姑姑的對話；第二十二回中兩個媒婆的對話；等等，既風趣，又精彩。

情節

小說為了凸顯市民的性格特性，設置了許多節外生枝的情節，胡永兒私走鄭州，路遇輕薄浮浪子，完全可以不睬，迴避騷擾，但卻偏偏假裝依順在客店變化異相驚嚇戲弄他。如果胡永兒撩撥驚嚇輕薄子還有些許理由的話，瘸師變法術戲弄任遷、張屠和吳三郎，攪亂他們的生意則有無理挑釁的嫌疑，尤其對豬頭施以法術，令豬頭張口咬人而驚死婆婆更是惡作劇，無端地招引是非。蛋子和尚不僅戲弄遊手好閒的善王太尉，詐得三千貫錢，更為大膽的是，被稱為清正廉明的包龍圖，也被他篙惱得狼狽不堪，威風掃地。而戲弄賣藝的杜七聖，令其難續斷頭術，則純屬無聊取樂。當然這些節外生枝的故事令小說增添了許多曲折和笑料，更有吸引力，同時也反映了聽“說話”的市民們的世俗興趣所在。

《平妖傳》是僅存兩三部可以確認產生於16世紀中葉以前的中國早期長篇白話小說中的一部，又是以寫農民起義為背景、以描寫妖異為骨幹的“神怪小說”，是帶有開創性的作品。因此，它應該成為研究中國白話小說最初階段的一個最好的例證，成為了解中國早期口語方言的第一手材料，並且它又是一部富有強烈喜劇性特點的小說。

《平妖傳》的語言文字通順暢達，明白如話，也是值得注意的。後來有人效仿《平妖傳》的表現手法，也寫了一些以述神異為內容的小說作品，因而它便成為這類小說作品的開山之作。明、清兩代以“平妖”命名的小說作品就有數種，這些作品受它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

版本信息

有二十回、四十回二種。二十回本今存明錢塘王慎修精刊本，北京大學出版社據以校點出版，題“東原羅貫中編次”。四十回本今存明泰昌元年刊本（天許齋批點）《北宋三逐平妖傳》，題“宋東原羅貫中編”，“明隴西張無咎校”，張在序中提出十回本“疑非原書，兼疑非羅公真筆”；明會閣嘉會堂刊本封面題“墨憨齋手校新平妖傳”，署“宋東原羅貫中編”，“明東吳龍子猶補”。後來的通行本皆從此出。現有古典文學出版社的校點本，上海古籍出版社據原紙型重印。一般認為，二十回本為羅貫中原著，四十回本為馮夢龍增補，亦有論者認為，二十回本是據四十回原本刪節。

羅貫中，元明之際人氏，《三國演義》的作者。

馮夢龍乃晚明人氏，通俗文學家，其代表作有《三言》《古今談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