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信仰

羅馬斗獸場中間，

基督教聖處女

站在猛獸面前

以微笑祈禱：

——上帝與我同在啊。

鬥爭養育著生命：

勝利一定與我們同在！

站在斷頭台前

我們微笑，

我們不祈禱。

此詩寫於1943年，后收入1946年希望社出版的詩集《集合》中。1943年的綠原還僅只是一個初涉詩壇的青年，詩人此時作這首詩是為表達其在民族抗戰中鬥爭到底的決心。

信仰是一個寬泛而抽象的命題，寫不好容易流於空洞和淺薄。綠原的《信仰》一詩卻絲毫沒有給人這種感覺。相反，它顯得深刻且富有哲理。究其原因，乃在於詩人善於擷取獨特的意象，善於勾勒形象的畫面，並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很好地表達了詩人所要表達的命意，即面對災難，人們應選擇怎樣的行為方式。

從詩中可以看出，同樣面對災難，基督徒向人們所昭示的是一個虛幻的世界，他們將上帝作為人類的保護神，人只能以自己的虔誠向所謂萬能的上帝祈禱，請求救助。可是上帝的降臨永遠是那麼遙遠，微笑的祈禱只能顯現人的蒼白無力，上帝也只能做他自我安慰的麻醉劑。詩人相信：只有鬥爭才是人類自我救贖的最佳方式。因為這樣人類才真正地顯現出自己的生命力量，把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中。當他面對死亡的時候，只有旺盛的生命力才能使他毫無愧悔地微笑著走向斷頭台，因為畢竟他曾憑藉著自己的力量戰鬥過，他感到充實。詩人認定，對上帝微笑的祈禱只能證明人類生命力的萎縮，只有在自我鬥爭中生存的人類才會感到生命的意義，人類的命運絕沒有被那個光環纏繞的上帝掌握，而僅僅隸屬於他自己。這樣人類一旦掙脫上帝的懷抱，便獲得了真正自由的生命空間。這就是《信仰》給人們的哲學啟示。

這首詩的突出之處，在於詩人勾勒了兩幅生動形象的藝術畫面，以其獨特的意象組合，形成強烈的對比；一個是靠自我安慰，祈求上帝與之同在；一個是靠努力拚搏，那麼，“勝利一定與我們同在！”兩相比較，孰虛孰實，何去何從，人們自有公論。這樣，就使詩作避免了生硬的說教，而具有藝術的力量。

復旦大學教授朱文華、許道明：“七月派”詩歌的藝術風格其實是多姿多彩的，綠原以其有著大學外文系學歷者的知識結構和美學修養，在這首處理抽象題材的詩篇中，借用了象徵派手法，用兩幕形象的場景的強烈對比，讚頌了一種因為敢於掌握自己的命運而才不畏怕死亡的強者的人格力量。此詩寫於抗日戰爭的最艱苦的年月且以“信仰”為題，其蘊含的人生哲理無疑是深刻的。整篇作品的美學內涵，既切合時代精神，又有西方審美意識的投影。（《新編中國現代文學作品選》）

山東工商學院社會科學教學部教授孫維屏：這首詩所展示的是人類面對災難的行為選擇。它首先告訴我們，基督向人們昭示的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空間，在災難面前，們只能向虛幻的上帝祈禱，請求幫助。而詩人認為，“鬥爭養育著生命”，人類的命運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有奮鬥才是自我救贖的最佳方式。當他面對死亡時，只有旺盛的生命力才能使他毫無愧悔地走向斷頭台，因為他戰鬥過，他感到充實。詩歌所描繪的兩幅形象的畫面，形成強烈的對比，表達了詩人在民族抗戰中鬥爭到底的決心。（《中國新詩名作賞讀》）

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李錫龍：這首詩看似和現實相隔甚遠，但卻蘊含了一種無法抗拒的現實力量；看似平淡，卻在其中潛藏了詩人不可遏制的生命激流，表現了詩人強烈的個性。詩人用兩幅形象的藝術畫面，形成強烈的對比，並化虛為實，把詩人在民族抗戰中鬥爭到底的決心含蓄地表達出來，使詩避免了標語口號式所可能帶來的淺薄，以自己獨特的意象組合，表達了詩人在困難面前非常現實化的選擇。（《新詩鑒賞辭典》）

綠原（1922—2009），原名劉仁甫，曾用筆名劉半九，湖北黃陂人。七月派代表詩人。著有詩集《童話》、《又是一個起點》《集合》《從一九四九年算起》《白色花》（合集），詩論集《蔥與蜜》等，以及譯著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