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散文

《雪夜》是一篇散文,作者是陳松新,是一次上海部分高中的聯考語文試題中的閱讀題材料

簡介


如此憔悴如此疲倦如此寒冷的夜晚,你是一個灰塵和俗世里的謀生者,被生存無端追殺得狼煙滾滾,遍體鱗傷,五內俱焚,恍惚痴狂。可你突然變成了一個靜靜的聽雪者。由謀生者成為聽雪者,是雪塑造的,一瞬間,你改變了身份。將寒冷凝聚得這麼小,這麼柔軟,這麼嬌嫩,弱不禁風的雪,下起來了。在無邊無際的江漢平原上,雪如此密集均勻而來,就像瀑布一樣傾瀉,就像一個人無聲的大哭,就像死了爹娘一樣悲慟,就像漫天的冤屈,就像一千萬個神話中出現的場景。肆無忌憚,千軍萬馬,奔騰直下。哦,這雪,已經難有這樣的邂逅了,我用一本書和床頭和被子的組合來鎮住這突來的打擊。一個聽雪者,我的內心幾快翻騰。我故意強裝鎮定,來掩飾我的慌張,彷彿等待戀人初來,深夜叩門。一個聆聽者,面對著廣袤雪原的深窵和迷亂。雪使大地失去了色彩——雖然是森冷赤貧、衣衫襤褸的冬日色彩,失去了河流和溝壑、村莊和池塘。雪還使大地失去了所有的道路,但風雪中的夜歸人找到了它。
“風雪夜歸人。”這五個字,是茫茫古典詩歌中最為深邃的一句,你無論怎樣都解不了其中那份美妙奇特的意境。真是千里萬里,千世萬世,它窮盡了無數的話語和思想,讓世界上所有的表達都黯然失色,味同嚼蠟。
因為還有風雪中夜歸的人,我將分外安靜。我的命運,就像此刻的我,趕在大雪封堵路口前回到了溫暖安全的地方。雖然窗外一片混沌,黑夜變本加厲,讓冬天的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對有些人,雪不是好東西,像詛咒和鞭笞,像輪番的欺侮。
靜靜的雪夜。可以喘一口氣了。一窗之隔,可雪落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坐擁一床棉被,一個床頭,一本書。雪下得這樣大,有點猝不及防。雪如此之多,太過奢侈了,太過奢侈了!不能這樣,讓驚喜來得太猛,排山倒海,讓人還沒有完全的準備。天空太乾淨,就像大地深處的鹽海,與我們的生活隔得太遠。這世上有如此之多的卑劣小人和骯髒交易,有如此之多被踐踏的污漬和俗不可耐的建築。凡是人類生活的地方,必一片狼藉,包括人心。雪的到來勝過傳說,就像是從遙遠曠野里流竄而來的一群巨獸,抖落著滿身蓬鬆的毛。太突然了,雪總是很突然,又如此地與我們平日經受的生活不同,它的闖入,會讓我們的心一個趔趄,一陣絞痛。
大平原上這種漫無邊際的雪,終於把世界碾平了。但它不是廉價的安慰。雖然充斥著假象,應當相信它這夜半辛苦而來的真誠,是全身心的。看,天空非常明亮,深不可測的田野也很明亮,彷彿是拂曉,雪是有光的。所有野外生存的小動物都似乎開始出動了,都在躍躍欲試,歡呼這樣時刻的到來,都在暗暗地攥勁兒愣喜。挺住,意味著一切。不能讓世界沉淪,夢也幾乎快凍僵。需要白銀一樣的雪安撫我們在冬天沒有盡頭的無助。
生活沒有平等的時候,尤其在此刻。還有哪些人沒有歸來,還散落在雪夜的迷茫和欺凌中?一頭落下的雪,是他們奔波的見證。
將大片大片的雪隔絕在門外的時候,有溫暖在身,傾聽世界在一瞬間變化的奇迹,這樣的遭遇可說是千載難逢。有聆聽雪在竹葉上發出聲音的。我今夜讓耳朵飛得很遠,讓它進入平原的深處,在溝壑和湖面上去捕捉雪的聲音。是的,如果進一步,“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還有明天從夢中醒來撞到這樣喜慶安靜、雍容華貴的早晨,眼睛被晴雪所洗,鳥群歡唱。這是后一步的事。重要的是我手捧著一本書,在燈下,向雪夜的深處致意。
在雪向更遠的原野上推進的時候,村莊把多少夢境壅進更肥厚更暖和的空間,雪像刮刀颳走了大地上的屈辱,空氣格外清新。在越來越乾瘦的田園、河流和湖泊上,雪是它們最好的脂肪。
都在經受,慢慢地把自己變得矮小和臃腫。同時,更為宏大的景象將在明天發生。但我依然喜愛下雪的鄉村之夜,一張床,一本書,一隻聆聽的耳朵,一個往風雪深處疾跑的心。而心將消失,成為一片迷濛的白色,成為在風雪中越走越遠的睡眠。
雪花是最為神奇的聖潔之物,是上帝撒下的花朵,只為那些心中有空地的人開放。像是夜半出現的精靈,可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雙忙碌的手撒下這樣多的花瓣。雪花是天上的水做的。
多好的夜晚,在這麼混亂骯髒的世界上,還有雪存在著,存放在天際。還有這樣冷不丁就瘋狂傾倒著整筐整筐水晶的大奇迹,還有這樣樂觀調皮的上帝在眷顧著我們,彷彿偷偷趁著夜晚給我們的門口放了一捆柴禾。活下去是有趣的。緊接著將是更為靜謐的夢,在越來越巨大的飄舞飛旋中,在越來越深沉的落雪裡,時間與最古老的信仰和幸福連接上了。
我等待著那些最後歸來的旅人,肩扛著風雪,帶來野外的寒氣。跺跺腳,成為雪的信使。

閱讀題


上海部分高中的聯考語文試題中,陳松新發表的散文《雪夜》成為閱讀題材料,引來一些學生大呼“太難”,並向原文作者“求助”。
雪夜[散文]
雪夜[散文]
考試試卷中的現代文閱讀,選取了陳應松的散文《雪夜》。文章后附了六道題,如“第11段中,‘時間和最古老的信仰和幸福連接上了’,這裡‘最古老的信仰’指的是___,‘幸福’指的是__(用原文回答)”、“文中多次寫到‘我’坐擁‘一本書’、‘一張床’,作者這樣寫有何意圖”等等。
陳應松說,“我一看到題目就懵了,全不會做。不知道這樣考學生有什麼意義。”
陳應松認為,這樣的考題不是在引導考生欣賞文章,而是塞給學生一把手術刀,讓他們將文章一點點解剖,變成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這對學生的成才是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