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白

現任郴州市文聯副主席，出版詩集4本。2004年創立詩屋論壇，旗下網羅一批優秀詩人，主編詩屋年度詩選。詩觀：立意新，有意義，表達能出奇，反對過分華麗的詞藻，喜歡平實的語言，但能在平靜敘述下打動人，喜歡激情在理智的規制下流動。

想象一顆子彈向我奔來

一、我如此需要一紙空白

我如此需要一紙真正的空白

印上身體的每一條細紋，包括額上的犁苦

眼角的斜線，腳板的角質

手指尖慢慢圓滿的羅

呼吸和心跳的起伏。一點點呼嘯而來

又呼嘯而去的風雨，一聲凄厲寒蟬

顫抖的觸鬚，一幕幕鋪滿金光

鋥紅的膠片，你燦爛點燃的陽光

嘆息升騰的蜜意，痴嗔關閉的林蔭

哭泣沉沒的海灘

我想，只有一紙真正的空白

才能赦免草率的時針

能還原所有的出發，抵達曾經

二、想象一顆子彈向我奔來

終其一生，無法完成一個滿意的意象

紛擾的世象把我的眼睛撕得粉碎

即算是寒夜不眠的寂落里，也無法挽起

下墜不止的縫衣針，串聯歲月的每一點破裂

我指尖達到的最頂峰，那裡的一絲嘆息

那一絲嘆息里的一聲沉重，都只是偶爾

凝結的散亂呼吸

我想締造一種驚險的結局，之前先鋪墊

足夠的陰謀敘述，打爛一切完整的

方程，事物的、情感的、現實的、虛幻的

然後就等待報復，從十倒數到一的時候

完成對一顆子彈迎面飛來的描寫，預設的

語言放在爆炸聲的按鈕上，在血和嚎叫的

瞬間完成兩部作品，完美的作品

秋辭

這種景色我曾無數次

看到過，蒼茫的大山

都披上秋天撒下的錦袍

一半的金黃，一半的青蔥

按完美的比例碎碎地混雜在一起

在陽光下閃著鋥亮的面孔

一幅畫，不是水墨的國畫

而是西洋的油畫

因為那一片片的葉子

不只是虛實有間

而是凸著、凹著

摸上去能感到真切的不平

我幻想著能鑽入這色彩斑斕的

元素里，深入那永無邊際的森林裡

若那森林僅是一平方米的畫

我願化成一條納米大小的蝸牛

每日慢慢地爬行，嚼那

分子級的葉子、草，啜食那電子級的

露珠，我可以在一株松樹上

住上二十年，數它那密細的松針

品那針上的蜜，我將有無法言說的

安詳、舒適、恬靜，我將視每一次

日出為節日，每一次月亮的隱逸

為一次悲劇的謝幕

我想向每一條小蟲

每一個細菌、每一粒微塵

訴說著蒼茫、大氣的美

那生生不息、循環不盡的生命輪迴

講述我每一段關於跋涉的故事

我奔跑時風擦響的

葉子的肅靜，我的憂傷

我的憂傷。我的憂傷全在於

這遼闊的荒野，永遠走不到頭的

美麗的浮沉和曲折

我在幽深黑暗森林裡的

那些微屑碎的思想

它們曾擦亮過林中深暗的青苔

我也幻想著能拋棄這絕色的風景

向它做一次堅定的告別

就像把它攝入電腦的顯示屏

然後縮小、縮小、再縮小

直到變成一個可以被肉眼忽略

而與熒屏上那閃爍的灰塵同樣大小的

斑點，我則會升騰而起

不斷膨脹自己的身軀

看著那豐富斑駁的顏色

各式各樣的元素因這不可阻擋的

縮小而凝結在一起

而變得不再有其它的顏色

其它的成份，它們將不再有任何的分別

不再有不同的信息和思考

不再向彼此訴說傳奇的歷程

不再向彼此描繪未來的圖景

粉碎掉過去、現在

也順其自然地完成了將來

它將植入到屏幕的物質構造里

不再擴大不再縮小

不再閃亮出奪人的光彩

它就這樣沉寂下去

我用食指覆蓋住

然後把它輕輕抹掉

2010年3月14日下午

於長沙家中

莫名其妙

我一直喜歡這樣，對著並沒有預設好的任何

東西：或老虎、或猴子、或輕快的魚，或狗尾草

或牽牛花、或菊、或牡丹、或珊瑚、或蚊子、或璀璨的

星空，或雕像、或字帖、或地圖、或杯子、或電視機

徠或刮鬍刀、或內衣、或浴室里的鏡子、或鏡子裡面的我

我裡面那些雜碎的念頭，就忽然高興或是憂傷起來

我可以對著一張白紙就深情起來。以為它是為我而鋪展在桌上

而出現在我的筆下，而空著白白的原野，它給我無窮的遐想

讓我驕傲地揮動手臂，指點柔軟的江山，它就給我細細的國度

細細的河流、細細的山脈、細細的天幕、細細的一根針，一條比幽情

還要細比煩惱還要長的線，於是我要感激地把這針線穿起來

在白紙上綉出抽象的畫：比高興還高興的、比憂愁還憂愁的

比刺激還刺激的、比溫暖還溫暖的、比絕望還絕望的、比淡定還

淡定的，比虛無還虛無比存在還存在的、既虛無也存在既存在也虛無的

一些可以被歸納為線條的故事情節，我梳理著鬍子看它們在紙上跳起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