澠水燕談錄
澠水燕談錄
澠:古水名,在今山東省臨淄一帶。
讀音shéng,易錯讀,澠池一詞中讀miǎn。
澠水,常見於齊國等古史書冊。
從體裁上來說,《澠水燕談錄》屬於筆記文中的史料筆記。從寫作目的上來看,與眾多宋代筆記的作者一樣,王辟之脫離仕宦,悠遊林下,追憶平生經歷見聞,筆之於書,博記雜識,主要是為了“談謔”。從寫作內容和範圍來看,《澠水燕談錄》所記大都是宋哲宗紹聖年間(1094年)以前到北宋開國(960年)之間140餘年的北宋雜事。
筆記文是一種隨筆記錄的文體,“筆記”之“筆”即文筆之分的“筆”,意謂散記、隨筆、瑣記。筆記文包括史料筆記、考據筆記和筆記小說。在魏晉南北朝時已有此體,其淵源還可以遠溯至東漢。唐代筆記已多,到宋代又有發展。用“筆記”兩個字作書名的,則始於北宋宋祁的《筆記》3卷。宋代的筆記文以史料筆記一類為最發達。其主要特點在於多就“親歷”、“親見”和“親聞”來記敘本朝的軼事與掌故,內容較為切實,不乏第一手材料。《澠水燕談錄》就是北宋史料筆記中的代表性作品。
“談謔”,也就是說玩笑話。這種“談謔”式的著述動機,是宋代筆記的普遍傾向,是當時士大夫階層的一種風氣與時尚。王辟之在作於紹聖二年(1095)的《澠水燕談錄》序言中寫到: “今且老矣,仕不出乎州縣,身不脫乎饑寒,不得與聞朝廷之論、史官所書;閑接賢士大夫談議,有可取者,輒記之,久而得三百六十餘事,私編之為十卷,蓄之中橐,以為南畝北窗、倚杖鼓腹之資,且用消阻志、遣余年耳。”,很直接、明白的寫出了自己的創作心理:編《澠水燕談錄》的目的是為了做酒後談資,做晚年消遣。但是,我們從序言中“今且老矣,仕不出乎州縣,身不脫乎饑寒,不得與聞朝廷之論、史官所書”之句能夠讀出王辟之“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雖然年老但關心政治的情懷;從“有可取者,輒記之”等句看出王辟之在記錄、整理佚聞趣事時,是有政治傾向性和審美傾向性的,並不是不加選擇,隨手編成。所以,從序言中可以看出,《澠水燕談錄》雖然表面上是一部談謔類的悠閑之作,但實際上蘊含了作者的政治理想和道德判斷,是一部創作動機嚴肅、目的純正、品位高雅的史料筆記。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今考此書,皆記紹聖以前雜事”。共分為十七類:帝德、讜論、名臣、知人、奇節、忠孝、才識、高逸、官制、貢舉、文儒、先兆、歌詠、書畫、事志、雜錄、談謔,記錄了360多個故事和片段。
從寫作特色上說,《澠水燕談錄》的價值有三:
1.內容豐富,體裁廣泛,為後世對北宋時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歷史研究,特別是對一些政治家、文學家的生平研究以及山東省的地方史研究、宋詩研究,提供了大量真實可靠的史料。
王辟之長期擔任北宋基層地方官吏,交際範圍主要是官場,所以對統治階級內部的一些傳聞故事非常感興趣也十分熟悉。書中的前半部分如帝德、讜論、名臣、知人、奇節、忠孝、才識等篇記錄了大量明君、賢臣的歷史事迹,如“杯酒釋兵權”、“開卷有益”的宋太祖趙匡胤、“治最為天下第一”並修岳陽樓的滕子京、力主革新變法的王安石、品行高尚的司馬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以及大將軍狄青、名臣寇準等,很有史料價值;同時,王辟之又是一個文人,對詩人、書畫家等文藝界的軼聞趣事非常關注,如著名文學家蘇軾、歐陽修、尹洙、蘇轍,山水畫家李成、著名詞人柳永等人的事迹也時時出現在書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書中的“官制”、“貢舉”、“文儒”等部分,準確、翔實的記錄了當時的官制、科舉情況,為後人留下了非常寶貴的第一手資料,為研究北宋官制和科舉提供了大量真實的佐證;“歌詠”、“書畫”部分,記錄了大量詩人、書畫家的創作經歷和藝術理論,是我們研究宋代文學史、書畫史時不可不讀的參考文獻。
王辟之是臨淄人,晚年大部分時間又在臨淄度過,所以《澠水燕談錄》記錄了大量北宋時期臨淄以及周邊地區的人和事,比如以著書扶道為己任、著《山東野錄》七篇的臨淄人賈公疏;教子有方、少寡情慾的臨淄長壽老人麻希孟;博學醇德的臨淄名儒趙師民等。書中對范仲淹知青州的事迹也記之甚詳,有近十條之多。
另外,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還在有意無意之間創造了幾個第一:
第一,《卷八。事志》中有我國對“瓦當”的最早記載,這在瓦當的收藏、研究史上可謂前無古人,因而意義極大。原文是:“秦武公作羽陽宮,在鳳翔寶雞縣界。歲久,不可究知其處。元祐六年正月,直縣門之東百步,居民權氏浚池,得古銅瓦,五皆破,獨一瓦完。面徑四寸四分。瓦面隱起四字,曰羽陽千歲,篆字隨勢為之,不取方正。始知即羽陽舊址也。其地北負高原,南臨渭水,前對群峰,形勢雄壯,真勝地也。武公之初年,距今千有七百八十八年矣。武功游景叔方總秦鳳刑獄,摹刊於石,置之岐陽憲台之瑞豐亭,以貽好事者。”由此可見,從一千年前的北宋時期開始,瓦當就已經成為文人雅士案頭的賞玩了。
第二,我國古典文學史上關於“三蘇”並稱最早也源於本書。據《卷四·才識》記載:“眉山蘇洵,少不喜學,壯歲猶不知書。年二十七,始發憤讀書。舉進士,又舉茂才,皆不中。曰:“此未足為吾學也。”焚其文,閉戶讀書,五六年,乃大究《六經》、百家書說。嘉祐初,與二子軾、轍至京師。歐陽文忠公獻其書於朝,士大夫爭持其文,二子舉進士亦皆在高等。於是,父子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擅天下,目其文曰三蘇,蓋洵為老蘇、軾為大蘇、轍為小蘇也。”本書還記載了許多蘇軾的事迹,對我們今天研究宋代文學有很珍貴的價值。特別是書中提到,宋使張芸叟奉旨出使遼國,在幽州的旅館里發現有遼國人在牆上抄錄的蘇軾詩歌,還聽說范陽的書店曾經刊刻蘇軾的詩集等事,對我們研究蘇軾詩歌的影響和傳播有重要意義。
第三,對青州范公亭、范公泉的記載是最早的。《卷八·事志》記載:“皇佑中,范文正公鎮青州,龍興僧舍西南陽溪中有醴泉湧出,公構一亭泉上,刻石記之。其後青人思公之德,名之曰范公泉。環泉古木茂密,塵跡不到,去市廛才數百步而如在深山中。自是,幽人逋客,往往賦詩鳴琴,烹茶其上。日光玲瓏,珍禽上下,真物外之游……最為營丘佳處。”
第四,書中對“虹橋”的記載是最早的,以至於不了解王辟之歷史的某些當代橋樑史專家給王辟之冠以了古代橋樑專家的稱號。據《卷八。事志》記載,青州太守夏竦見城中的橋樑常被大水沖壞,便想辦法改建。這時,他正好得到了牢城中的一個“廢卒”。“廢卒”就是關押在監牢的殘廢士兵。這個人有“智思”,也就是有超常的智慧。這個“廢卒”取來數十根大木,相貫為橋,無柱的虹橋就這樣造出來了。這是我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最早的“虹橋”之一。
另外,“開卷有益”、“高下其手”兩個成語源於本書,對淮安點心“蜂糖糕”、江南“建茶”、紙牌、麻將的前身“葉子”、安南椰子等物產的記載也是較早的。書中還有“用長松治麻風病”的最早藥方。
2.作者站在封建士大夫的道德立場,歌頌了愛民尊賢、勇於納諫的明君以及廉潔務實、克己奉公的清官;讚美了一些文學家高潔傲岸的品質和靈敏機智的創作才華;對弄虛作假、不切實際、殘害百姓等醜惡現象進行了諷刺和批判。
比如《卷一。帝德》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宋真宗曾經對一個外放到地方做官的郎官印象很好,稱讚他品德高尚,做事得體,答應在合適的時機把他調回中央,委以重任。但是這個郎官回京之後托關係,走後門,到處行賄當朝重臣。事情被真宗知道后,便沒有重用提拔他。這個故事表現了宋真宗對那些跑官要官者的憎恨,讚揚了宋真宗堅持原則的品格,對今天的人們很有教育意義。
再比如《卷二。讜論》中記載,宋仁宗的時候,京城出現日食,但由於當時陰雲密布,京城的人都沒看見。掌管天文曆法的官員以此奏請皇帝,認為日食是不祥之兆,可現在在京城卻沒有看到,這說明皇帝吉祥,天下太平,應該大宴群臣,慶賀一下。司馬光勸諫皇帝說:“日食,全國其他地方都看見了而唯獨京城看不見,老天好像在說皇帝您正在被陰邪小人所蒙蔽,天下人都知道而唯獨朝廷不知道,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不應慶賀。”宋仁宗聽從了司馬光的勸告,沒有進行勞民傷財的祝賀儀式。在這個故事裡,司馬光仗義執言、耿直機敏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宋仁宗勇於納諫、善於聽取別人意見的精神也可見一斑,賢相、明君的風範在極端的篇幅里展現無遺。
又比如《卷九。雜錄》中有一個故事《游僧》,揭露了江南某寺院讓僧人扮成羅漢堂里的羅漢,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伎倆。這個故事說,江南某縣郊野有個古廟,只因地僻山險,所以人煙稀少。一次,有位遊方和尚到那古廟,便想出個吸引香客的妙法。廟裡有500 羅漢,他穿戴上一個羅漢的衣服、笠帽,拄著那羅漢的禪杖,下山到縣城去剃頭。剃時有意亂動,割破了頭頂,這時他就解下了衣帶,敷上了白葯,並留下那禪杖作為抵押,約好日期叫剃頭匠到廟裡去,說將要送他一千錢相酬。剃頭匠按照約定的日期去了,剛要進廟,看門人就扭住他毆打起來,說:“廟裡羅漢丟了禪杖已半年了,原來是你偷的啊!”剃頭匠說明了他得杖的經過,與看門的人一起去見方丈。大家感到很奇怪,於是一起打開羅漢堂,只見門上的鎖已生鏽,羅漢的座榻上布滿了灰塵,好像很久沒有打開門的樣子。剃頭匠審視那丟禪杖的羅漢,衣服、笠帽都是他所見到過的,頭頂上還有割傷的地方,血漬和葯敷的情況也和原先一樣。羅漢座前有一千錢放在那裡,都是些古錢,穿錢的繩子都快朽爛了。大家都驚嘆起來。這件事馬上傳揚出去,於是天天都有施捨錢財的人來,這古廟也大大地興旺起來。幾年後,和尚中有人為錢財爭吵,騙人的把戲才泄露出來。
還比如《卷十。談謔》里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說是王安石變法時,有些士大夫很喜歡談論水利。有一人說要抽干梁山的水,把它改造成農田。別人便問他:“梁山泊是古代的巨野澤,面積有好幾百里,現在抽幹了它的水來造田,如果一秋夏之間洪水彙集,把它們容納於何處呢?”劉貢父剛巧在屋,不慌不忙地說:“這有什麼關係,只要在梁山泊的旁邊鑿一個大湖,面積大小正好與梁山泊等,不就可以容納那些積水了嗎。”滿座的人大笑,那個胡說要改造梁山泊的人,羞得無地自容。這個故事既諷刺了一些不學無術、不切實際、誇誇其談的官吏;又讚美了劉貢父的機智、俏皮,讓人在忍俊不禁之中深思,很有深度。
總之,《澠水燕談錄》並不是一部完全以介紹知識、記錄史實的純史料性的著作。作者往往以小見大,寓深刻的褒貶於字裡行間,其思想內涵還是豐富而深刻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部作品並不是“無為而作“,而是“有為而作”。當然,由於歷史局限性和階級局限性的原因,書中也有不少宣揚愚忠愚孝、因果報應、玄虛迷信的東西,這是我們在閱讀此書時所必須注意的。
3.《澠水燕談錄》在藝術上頗有造詣。其語言簡潔,敘事洗鍊,格調高雅,幽默詼諧。雖寥寥數語,但往往人物形象鮮明生動,寓意深刻。
比如《卷十。談謔》中記載了一篇歐陽修不喜歡佛教的故事:“歐陽文忠公不喜釋氏,士有談佛書者,必正色視之。而公之幼子小字和尚。或問:“公既不喜佛,排浮屠,而以和尚名子,何也”公曰:“所以賤之也,如今人家以牛驢名小兒耳。”問者大笑,且伏公之辨也。”文章篇幅雖然極為短小,但敘述簡潔清楚,行文迭宕,把歐陽修正直、幽默的性格充分展現了出來,很有喜劇效果,給人看后輕鬆一笑,有一種觀看小品或相聲的感覺。
再比如《卷二。名臣》中,作者寫司馬光品行高尚,德高望重,深得百姓喜愛,沒有正面、直接的去寫他的愛民事件,而是用“士大夫識與不識,稱之曰君實”,“下至閭閻匹夫匹婦,莫不能道司馬。”的側面手法寫出了司馬光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人格魅力,特別是用“熙寧末,余夜宿青州北溜河馬鋪,晨起行,見村民百餘人歡呼踴躍,自北而南。余驚問之,:傳司馬為宰相矣。”的典型事例,側面寫出司馬光熱愛人民、在人民中享有極高威望的事實,整段文章手法巧妙,表現了作者對司馬光愛民的由衷敬仰。
總之,《澠水燕談錄》在文學性上是比較突出的,其行文洗鍊,言簡意賅,生動風趣的風格對後世的筆記體小說創作有巨大的影響,甚至在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風格的痕迹。
綜上所述,《澠水燕談錄》史料性強,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北宋的歷史;思想性高,可以幫助我們思考社會、人生;藝術性好,可以幫助我們學習一些人物小傳、小小說的技法。所以,說《澠水燕談錄》是一部很有價值和生命力的名著,是毫不為過的。
太宗朝,有王著學右軍書,深得其法,侍書翰林。帝聽政之餘,留心筆札,數遣內侍持書示著,著每以為未善,太宗益刻意臨學。又以問著,對如初。或詢其意,著曰:“書固佳矣,若遽稱善,恐帝不復用意。”其後,帝筆法精絕,超越前古,世以為由著之規益也。
太宗在位的時候,有個名叫王著的人學習王羲之書法,很是得其要領,被太宗任命為翰林,太宗在朝政的空餘時間也愛好練習書法,每有心得都派內侍去送給王著看,但每次王著都說不行,太宗又去盡量的模仿的更像,然後又去問王著,王著還是說不行,太宗問他為什麼呢,王著說“你的書法外形本來很好,但匆忙的說好,恐怕皇上並不明白書法的深意”後來太宗的書法已是精妙絕倫,超過了很多以前的著名書法家。世人都說這得宜於王著的勸戒。
①太宗:宋太宗趙光義976~997年在位。
②朝:一代君主的統治時期
③右軍:指晉代著名書法家王羲之。
④翰林:皇帝的文學侍從官。
⑤聽政:處理政務。
⑥內侍:此指太監。
⑦遽:匆忙。
⑧規:勉勵。
⑨益:更加。
卷一·帝德
西都北寺應天禪院,乃太祖誕聖之地,國初為傳舍。真宗幸洛陽,顧瞻遺跡,徘徊感愴,乃命建為僧舍。功成,賜院額,奉安神御,命知制誥劉筠志之。仁宗初,又建別殿,分二位,塑太宗、真宗聖像,丞相王欽若為之記。後園植牡丹萬本,皆洛中尤品。慶曆末,仁宗御篆神御三殿碑:藝祖曰“興先”,太宗曰“帝華”,真宗曰“昭孝”。今為忌日行香地,去留府甚遠,故詩曰“正夢寐中行十里”,此之謂也。
開寶中,教坊使魏某年老當補外,援後唐故事,求領小郡。太祖曰:“伶人為刺史豈治朝事,尚可法耶!”第令於本部中遷敘,乃以為太常太樂令。
興國中,張觀、樂史鎖廳合格,不得進士第,止以為幕職官。太宗之愛惜科名如此。
慶曆中,郎官呂覺者勘公事已回,登對自陳衣緋已久,乞改章服。仁宗曰:“待別差遣,與卿換章服。朕不欲因鞫獄與人恩澤,慮刻薄之徒望風希進,加入深罪耳。”帝寬厚欽恤之德如此,廟號曰仁,不亦宜乎!
明道二年二月十一日,仁宗行籍田禮。就耕位,侍中奉耒進御。上搢圭秉耒三推,禮儀使奏禮成,上曰:“朕既躬耕,不必泥古,願終畝以勸天下。”禮儀使復奏,上遂耕十有二畦。翌日,作《籍田禮畢詩》賜宰臣已下和進。尋詔呂文靖公編為《籍田記》。時許開封國學舉人陪位,因得免解。
寶元、康定間,西方用兵,急於邊用,言利者多捃摭細微,頗傷大體。仁宗厭之,乃詔曰:“議者並須究知本末,審可施用,若事已上而驗白無狀、事效不著者,當施重罰。”於是,輕肆者知畏而不敢妄言利害也。
仁宗朝,南劍州上言:“石碑等銀礦可發。”上謂三司使曰:“但不害民,則為國利;或於民有害,豈可行也”上之恤愛元元至矣。
晁文元公迥在翰林,以文章德行為仁宗所優異,帝以君子長者稱之。天禧初,因草詔得對,命坐賜茶。既退,已昏夕,真宗顧左右取燭與學士,中使就御前取燭,執以前導之,出內門,傳付從使。后曲燕宜春殿,出牡丹百餘盤,千葉者才十餘朵,所賜止親王、宰臣,真宗顧文元及錢文僖,各賜一朵。又常侍宴,賜禁中名花。故事,惟親王、宰臣即中使為插花,余皆自戴。上忽顧公,令內侍為戴花,觀者榮之。其孫端稟嘗為余言。
咸平三年,大理寺上言曰:“本寺案牘未決者常幾百事,近日逾月並無公案。漢文決死刑四百,唐太宗決死罪三百,史臣書之,以為刑措。今以四海之廣而奏牘不聞動輒逾月,足以知民識禮義而不犯於有司也,請載之史筆。”
祥符中,諸王有以翰林使醫有效,乞除遙郡,真宗曰:“醫之為郡,非治朝美事,厚賜之可也。”仍令宰相諭此意。
真宗一日晚坐承明殿,召學士對。既退,中人就院宣諭曰:“朕適忘御袍帶,卿無訝焉。”學士將降謝,中人止之云:“上深自愧責,有旨放謝。”真宗禮遇詞臣厚矣。
太祖討平諸國,收其府藏,貯之別府,曰封樁庫。每歲國用之餘,皆入焉。嘗語近臣曰:“石晉割幽燕諸郡以歸契丹,朕憫八州之民久陷夷虜,俟所蓄滿五百萬緡,遣使北虜,以贖山後諸郡;如不我從,即散府財募戰士以圖攻取。”會上即位,乃寢。后改曰左藏庫。今為內藏庫。
太祖登極數年,石守信等猶典禁衛,趙忠獻屢請於上授以他任,上乃曲燕守信等,道舊甚歡,從容曰:“朕與卿等義均手足,豈有他耶而言者累及之。卿等各自擇善地,出就藩鎮,租賦之入,奉養甚厚,優遊卒歲,不亦樂乎!朕有數女,與卿結親,庶無間耳。”皆感稱謝。於是諸帥歸鎮,或有至二十餘年者,常富貴榮寵,極於一時。前代之保全功臣,無以過也。
真宗嘗諭宰臣一外補郎官,稱其才行甚美,俟罷郡還朝,與除監司。及還,帝又語及之。執政擬奏,將以次日上之,晚歸里第,其人來竭。明日,只以名薦奏,上默然不許。察所以,乃知已為伺察密報矣。終真宗朝,其人不復進用。真宗惡人奔競如此。
慶曆中,滕子京守慶州,屬羌數千人內附。滕厚加勞遺,以結其心。御史梁堅言滕妄費公庫錢,仁宗曰:“邊帥以財利啖蕃部,此李牧故事,安可加罪”
仁宗朝,流內銓引改京官人李師錫,上覽其薦者三十餘人,問其族系,乃知使相王德用甥婿。上曰:“保任之法,欲以盡天下之才,今但薦勢要,使孤寒何以進”止與師錫循資。后翰林學士胡宿子宗堯磨勘,以保官亦令循資。帝之照見物情、抑權勢、進孤寒,聖矣。
英宗治平中,燕國惠和公主下降王師約。異時,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帝疾之,曰:“此廢人倫之序,不可以為法。”思有以厚風俗,亟命正之,尚未遑著於令。及神宗踐阼,乃詔公主出降,皆行見舅姑禮。是時,師約父克臣為開封府判官。前一日,中使促就第,受主見,行盥饋禮。禮成,遂大設樂。天下榮之。三宮嬪御還者莫不嗟嘆,近姻貴戚相與震動,以為天姬之貴尚執行婦道,蓋自惠和始耳。唐南平公主下降王珪之子,珪坐,令親執笄,行盥饋之禮,曰:“吾豈為身榮,所以成國家之美耳。”唯我祖宗首正王化,穆然成風矣。
魯人李延臣頃官瓊管,一日過市,有獠子持錦臂韝鬻於市者,織成詩。取而視之,仁廟景祐五年賜新進士詩也,云:“恩袍草色動,仙籍桂香浮。”仁祖天章掞麗,固足以流播荒服,蓋亦仁德醲厚,有以深浹夷獠之心,故使愛服之如此也。廷臣以千文易得之,帖之小屏,致幾席間,以為朝夕之玩。
卷一·讜論
慶曆中,開寶寺塔災,國家遣人鑿塔基,得舊瘞舍利,迎入內庭,送本寺令士庶瞻仰。傳言在內庭時,頗有光怪,將復建塔。余襄公靖言:“彼一塔不能自衛,何福逮於民凡腐草皆有光,水精及珠之圓者夜亦有光,烏足異也。梁武造長干塔,舍利長有光,台城之敗,何能致福!乞不營造。”仁宗從之。
夏竦薨,仁宗賜謚曰文正。劉原父判考功,上疏言:“謚者,有司之事,且竦行不應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職,而陛下奈何侵之乎”疏三上。是時,司馬溫公知禮院,上書曰:“謚之美者,極於文正,竦何人,可當”光書再上。遂改謚文獻。知制誥王原叔曰:“此僖祖皇帝謚也。”封還其目,不為草詔。於是太常更謚竦文庄。
嘉祐中,內臣麥允言死,以其嘗有軍功,特給鹵簿。司馬光言:“古不以名器假人。允言近習之人,非有大功大勛而贈以一品,給以鹵簿,不可以為法。”仁宗嘉納之。
仁宗朝,司天奏:“月朔,日當食而陰雲不見,事同不食,故事當賀。”司馬光曰:“日食,四方皆見而京師獨不見,天意若曰人君為陰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獨不知,其為災尤甚,不當賀。”詔嘉其言,后以為例。
景祐中,趙元昊尚修職貢,蔡州進士趙禹庶明言元昊必反,請為邊備。宰相以為狂言,流禹建州。明年,元昊果反,禹逃歸京,上書自理。宰相益怒,下禹開封府獄。是時,陳希亮為司錄,言禹可賞不可罪,宰相不從,希亮爭不已。卒從希亮言,以禹為徐州推官。徂徠先生石守道有詩曰“蔡牧男兒忽議兵”,謂禹也。
咸平中,孫冕乞於江、淮、荊湖通商賣鹽,許商人於邊上入糧草,或京中納錢帛,一年之內,國家預得江、淮、荊湖三路賣鹽課額,而又公私之利有十倍焉。為陳恕等沮之,遂寢。
臨淄賈公疏先生,以著書扶道為己任,著《山東野錄》七篇,頗類《孟子》。常奏《諫書》四篇,謂“丁謂造作符瑞,以誣皇天,以欺先帝,今幸謂奸發,請明告天下,正其事。”無幾,又謂“謂既竄逐,寇萊公猶在雷州,宜還萊公,以明忠邪。”先生終以孤直不偶。既晚,得進士出身,不樂為吏。久之,李文定公竊其誥敕送吏部,先生勉就之,官至殿中丞卒。後門人李冠元伯、劉顏子望相與謚曰存道先生。初,先生得出身,真宗賜名同,改字希得。
狄武襄公既平嶺南,仁宗欲以為樞密使、平章事,龐庄敏公曰:“太祖遣曹彬平江南,止賜錢二十萬,其重慎名器如此。今青功不及彬遠矣,若用為平章事,富貴已極,后安肯為陛下用。萬一後有寇盜,青更立功,陛下以何官賞之”乃以青為護國軍節度,諸子皆優官,厚賜金帛。
真宗初上仙,庄獻攀慕號切,凡喪祭之禮務極崇厚。呂文靖公奏曰:“太後為先帝喪紀之數、宗廟之儀,不忍裁減,曲盡尊奉,此雖至孝之道,以臣所見,尚未足報先帝恩遇之事。唯是遠姦邪,獎忠直,惜民財,拔擢時彥,使邊徼寧靖,人物富安,皇帝德業日茂,太后壽樂無憂,此報先帝之大節也。”
祥符中,玉清昭應等宮成,大臣率兼使領。天聖中,玉清災,庄獻泣曰:“先帝尊奉先祧,故大建館御以盡祗肅之道,今忽災毀,何以稱先帝遺意”呂文靖公恐后複議繕完,因推《洪範》災異之端,乞罷營建,懇讓使名。玉清遂不葺。
田錫以讜直事太宗,知無不言,深得諍臣之體。一日,詣中書謁趙忠獻公曰:“公以元勛當軸,宜自謙抑。今百司奏覆必先經堂,豈尊君之義也!諫台章疏令閣門進狀,尤失風憲之體。”趙竦然謝之,遽從其言。
卷二·名臣
宰相王溥父祚,少為太原掾屬、宿州防禦使。既老,溥勸其退居洛陽。居常怏怏。及溥為相,客或候祚,溥常朝服侍立,客不安席,求去,祚曰:“學生勞賢者起避耶!”
張忠定公詠布衣時,希夷先生一見奇之。曰:“願分華山一半居,可乎”先生曰:“非公可及。”別贈以毫楮。公曰:“是將嬰我以世務也。”后公貴顯,以名德重天下。將赴劍南,以詩寄先生曰:“性愚不肯林泉住,剛要流清擬致君。今日星馳劍南道,回頭慚愧華山雲。”及還,又有詩曰:“世人大抵重官榮,見我東歸夾道迎。應被華山高士笑,天真喪盡得虛名。”
王元之嘗草《李繼遷制》,繼遷送馬五十匹潤筆,公卻之。后守永陽,閩人鄭褒有文行,徒步謁公,及還,公買一馬遺之。或謗其虧價者,太宗曰:“彼能卻繼遷五十匹,顧肯虧一匹馬價耶”
曹冀王彬,前後帥師征討諸國,凡降四國主:江南、西川、廣南、湖南也,未嘗殺一無辜,功名顯著,為諸將之首。諸子皆賢令,瑋、琮、璨繼領旄鉞。陶弼觀王畫像,有詩曰:“搜兵四解降王縛,教子三登上將壇。”其後,少子玘追封王爵,實生光獻慈聖太皇太后,輔佐仁宗,母儀天下。累朝聖功仁德,天下懷慕,以至濟陰,生享王爵,子孫昌熾,世世無比。非元功陰德,享報深厚何以及此,雖漢馬、唐郭迨無以過此。嗚呼盛哉!
張僕射齊賢,以吏部尚書知青州六年,其治安靜,民頗安之。好事者或謗其居官弛慢,朝廷召還。公或語人曰:“向作宰相,幸無大過,今典一郡,乃招物議,正如監御廚三十年,臨老反煮粥不了。”士大夫聞之,深罪謗者。曾孫仲平為余言。
真宗晏駕,二府受遺制:“輔立仁宗及皇太后權聽斷軍國事。”宰相丁謂欲去“權”字,王沂公時參大政,獨執之曰:“皇帝沖年,太后臨朝,斯非國家常典,稱‘權’猶足示后,況言猶在耳,何可改也”謂深感其言,“權”字遂不敢去。
祥符中,趙德明上言本國飢,來借粟百萬斛。大臣皆請以違誓責之,王魏公旦獨請具粟如其數於京師,詔德明入京來取。德明大慚,且嘆朝廷有人。真宗喜。
真宗朝,宦者劉承珪以端謹事上。病且死,求為節度使。上促授之,王魏公旦執不從,曰:“復有求為樞密使者,何以絕之”至今宦者官不過留後。
王魏公旦與楊文公大年友善,疾篤,大年於卧內托草遺奏,言“為宰相,不可以將盡之言為宗親求官,止敘平生遭遇之際。”表上,真宗嘆之,遽遣就第,名數進錄。
諫議大夫陳省華,生三子皆登進士第,而伯仲皆為天下第一。晚年與燕國夫人馮氏俱康寧。長子堯叟知樞密院,次子堯佐直史館,少子堯咨知制誥。每對客,三子列侍。客不自安,求去。省華曰:“學生輩立侍,常也。”士大夫以陳氏為榮。
晁文元公迥,少聞方士之術:凡人耳有靈響,目有神光。其後聽於靜中,若鈴聲遠聞。耆年之後,愈覺清徹。公名之曰三妙音:一曰幽泉漱玉,二曰清聲搖空,三曰秋蟬曳緒。嘗聞其裔孫端禮雲。
景德中,朝廷始與北虜通好,詔遣使將以北朝呼之,王沂公以為太重,請但稱契丹本號可也。真宗激賞再三,朝論韙之。
祥符中,王沂公奉使契丹,館伴耶律祥頗肆談辨,深自炫鬻,且矜新賜鐵券,公曰:“鐵券,蓋勛臣有功高不賞之懼,賜之以安反側耳,何為輒及親賢”祥大沮矣。
真宗上仙,時雖仲春而大雪苦寒,庄獻太后詔賜坐甲衛士酒,獨王德用令所轄禁旅不得飲。后以問德用,德用曰:“衛士荷先帝恩德厚矣,今率土崩心,安忍縱飲矧嗣君尚少,未親萬機,不幸一夫酗酒,奮臂狂呼,得不動人心耶”后大嘆息,自是有意大用。
李文靖公為相,王魏公旦方參預政府,時西北尚用兵,或至旰食。魏公嘆:“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遊無事耶”文靖公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它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其後,北戎講和,西戎納款,而封禪祠祀、搜講墜典靡有虛日,魏公始嘆文靖之先識過人遠矣。
乾興初,丁謂欲每議大政則太后後殿朝執政,朔望則皇帝前殿朝群臣,其餘常事,獨令入內押班雷允恭附奏禁中,傳命二府。眾以為隔絕中外,不便。王沂公時判禮院,引東漢故事,皇帝在左,太后在右,同殿加簾,中書、樞密院以次奏事。人心乃安。
皇祐五年,儂智高陷二廣,詔樞密副使狄青督諸將討之。言事者以青武人,不可專用,請以文臣副之。仁宗以問龐庄敏公。曰:“向者王師所以屢敗,由大將不足以統一,裨將人人自用,故遇敵輒北。劉平以來,敗軍覆將莫不由此。青勇敢有智略,善用兵,必能辦賊,願勿憂。”仁宗乃詔行營諸軍皆受青節制;賊平處置民事,則與孫沔、余靖同議。及捷報至,上喜謂庄敏曰:“嶺表平殄,皆卿之力也。”
皇祐五年,王汾擢進士甲科。唱名日,左右奏:“汾,免解進士,例當降甲。”仁宗覽家狀,曰“汾,先朝學士禹偁曾孫。”遂不降甲。其後,汾以便糴賞勞改官,亦以黃州孫超升朝籍。
景祐中,范文正公以言事觸宰相,黜守饒州。到任,謝表云:“此而為郡,陳優優布政之方;必也立朝,增蹇蹇匪躬之節。”天下嘆公至誠,許國始終不渝,不以進退易其守也。
范文正公以龍圖閣直學士帥邠、延、涇、慶四郡,威德著聞,夷夏聳服,屬戶蕃部率稱曰“龍圖老子”,至於元昊,亦以是呼之。
太子賓客謝濤,生平清慎,恬於榮利。晚節乞知西台。尋分務洛中,不接賓客,屏去外事,日覽舊史一編,以代賓話。將終前一日,夢中得詩一章,覺,呼其孫景初錄之,曰:“百年奇特幾張紙,千古英雄一窖塵。惟有炳然周、孔教,至今仁義浸生民。”足以見仁義著乎神明,故至死而不亂也。
皇祐末,契丹請觀太廟樂,仁宗以問宰相,對曰:“恐非享祀,不可習也。”樞密副使孫公沔曰:“當以禮折之,請謂使者曰:‘廟樂之作,皆本朝所以歌詠祖宗功德也,它國可用邪使人如能助吾祭,乃觀之。’”仁宗從其言,使者不敢復請。
陳文惠將終前一日,自為墓誌曰:“宋有潁川先生堯佐,字希元,道號知餘子。年八十不為夭,官一品不為賤,使臣納祿不為辱,三者粗備,歸息於先秦國大夫、仲兄丞相棲神之域,吾何恨哉!”
初,范文正公貶饒州,朝廷方治朋黨,士大夫莫敢往別,王待制質獨扶病餞於國門,大臣責之曰:“君,長者,何自陷朋黨”王曰:“范公天下賢者,顧質何敢望之”若得為范公黨人,公之賜質厚矣!”聞者為之縮頸。
歐陽文忠公使遼,其主每擇貴臣有學者押宴,非常例也。且曰:“以公名重今代故爾。”其為外夷敬服也如此。
卷二·名臣(2)
景祐末,西鄙用兵,大將劉平死之。議者以朝廷使宦者監軍,主帥節制有不得專者,故平失利。詔誅監軍黃德和。或乞罷諸帥監軍,仁宗以問宰臣,呂文靖公曰:“不必罷,但擇謹厚者為之。”仁宗委公擇之,對曰:“臣待罪宰相,不當與中貴私交,無由知其賢否。願詔都知、押班保舉,有不識,與同罪。”仁宗從之。翌日,都知叩首乞罷諸監軍。士大夫嘉公有謀。
景祐中,范文正公知開封府,忠亮讜直,言無迴避。左右不便,因言公“離間大臣,自結朋黨。”仍落天章閣待制,黜知饒州。余靖安道上疏論救,以朋黨坐貶。尹洙師魯言:“靖與仲淹交淺,臣與仲淹義兼師友,當從坐。”貶監郢州稅。歐陽永叔貽書責司諫高若訥不能辯其非辜,若訥大怒,繳其書,降授夷陵縣令。永叔復與師魯書云:“五六十年來,此輩沈默畏慎布在世間,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灶間老婢亦為驚怪。”時蔡君謨為《四賢一不肖》詩,布在都下,人爭傳寫,鬻書者市之,頗獲厚利。虜使至,密市以還。張中庸奉使過幽州,館中有書君謨詩在壁上。四賢:希文、安道、師魯、永叔;一不肖,謂若訥也。
狄武襄公青,初以散直為延州指使,是時西邊用兵,公以才勇知略,頻立戰功。常被發、面銅具,馳突賊圍,敵人畏懾,無敢當者。公識度宏遠,士大夫翕然稱之,而尤為韓公、范文正公所深知,稱為國器。文正以《春秋》、《漢書》授之,曰:“將不知古今,匹夫之勇,不足尚也。”公於是博覽書史,通究古今。已而立大功,登輔弼,書吏策,配享宗廟,為宋名將,天下稱其賢。公初為延州指使,后顯貴,天下獨呼公為狄天使。
慶曆中,仁宗服藥,久不視朝。一日,聖體康復,思見執政,坐便殿,促召二府。宰相呂許公聞命,移刻方赴召。比至,中使數促公,同列亦贊公速行,公愈緩步。既見,上曰:“久疾方平,喜與公等相見,而遲遲其來,何也”公眾容奏曰:“陛下不豫,中外頗憂,一旦聞忽召近臣,臣等若賓士以進,慮人驚動耳。”上以為得輔臣之體。
陳貫自鹽鐵副使除直昭文館,知相州。先是,三司副使例得待制,而貫獨得直館。或唁貫者,貫曰:“與其居天章作不才待制,何如在昭文為有道學士。”唁者愧服。貫子安石,今為吏部侍郎;女嫁文潞公。
康定中,趙元昊既虜劉平,遂約吐蕃毋與中國通,陰相為援。朝廷患之,擇能使絕域者,將以恩信譙讓?角氏。尚書屯田員外郎劉渙上書請行,間道馳至青唐城,譙唃氏。皆頓首悔謝,請以死捍邊。因盡圖其地形,並誓書還奏。仁宗嘉嘆,進直昭文館。俄而元昊臣服,再加刑部郎中,賜金紫。初,渙之奉使也,或數日不得食,於佩囊中得風葯數粒咀潤咽喉原本注云:下疑有脫文。唃嘶啰吐蕃呼佛曰唃,如廝啰譯為“兒子”二字,稱佛之兒子。更鼓自昏達旦,三撾而已。每有公事,量大小以綿裹其訟牒,物多者為有理。
王武恭公德用,寬厚善撫士,其貌魁偉而面色正黑,雖匹夫下卒、閭巷小兒,外至遠夷君長,皆知其名,識與不識,稱之曰黑王相公。北虜常呼其名以驚小兒,其為戎狄畏服如此。皇祐末,仁宗以為樞密使,而以富韓公為宰相。是冬,契丹使至,公與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為樞密使、富公為相,得人矣。”上聞尤喜。
治平中,夏國泛使至,將以十事聞於天子。未知其何事也。時太常少卿祝諮主館伴,既受命,先見樞府,已而見丞相韓魏公,公曰:“樞密何語”諮曰:“樞密云:‘若使人言及十事,第雲受命館伴,不敢輒及邊事。’”公笑曰:“豈有止主飲食不及他語邪”公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則以某辭辯,言某事則以某辭折。”祝唯唯而退。及宴見使者,果及十事,凡八事正中公所料。祝如所教答之,夏人聳服。祝常以謂魏公真賢相,非它人可比也。
元豐中,尚書省百官謚曾魯公,始曰忠獻,禮官劉摯駁曰:“丞相位居三事,不聞薦一士,安得謂之‘忠’家累千金,未嘗濟一物,安得謂之‘獻’”眾不能奪其議,改謚曰宣靖。
司馬文正公以高才全德,大得中外之望,士大夫識與不識,稱之曰君實,下至閭閻匹夫匹婦,莫不能道司馬。故公之退十有餘年,而天下之人日冀其復用於朝。熙寧末,余夜宿青州北溜河馬鋪,晨起行,見村民百餘人歡呼踴躍,自北而南。余驚問之,皆曰:“傳司馬為宰相矣。”余以為雖出於野人妄傳,亦其情之所素欲也。故子瞻為公《獨樂園》詩曰:“先生獨何事,四海望陶冶。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蓋紀實也。
元豐七年春,文太師既告老,奏乞赴闕,親辭天陛,庶盡臣子之誠。既見,神宗即日對御賜宴,顧問溫渥,上酌御盞親勸。數日,朝辭,上遣中使以手札諭公留過清明,飭有司令與公備二舟,溯汴還洛。清明日,錫宴玉津園。公作詩示同席。翌日,上用公韻屬和,親灑宸翰,就第賜公。將行,特命三省以上赴瓊林苑宴餞,復賜御詩送行。公留京師一月,凡對上者五,錫宴者三,錫詩者再,顧問不名,稱曰太師。寵數優異,近世無比。
富公熙寧中罷相鎮亳,常深居養病,罕出視事。時幕府諸公事須稟命,常以狀白公,公批數字於紙尾,莫不盡其理。或有難決之事、諸公憂疑不能措手者,相與求見公,公以一二言裁處,徐語它事,諸公曉然,率常失其所疑者。退而嘆服,以為世莫可及也。公早使虜,以片言折狡謀,尊中國。及總大政,視天下事若不足為者,矧退處一郡乎!
韓魏公元勛舊德,夷夏具瞻。熙寧留守北都,遼使每過境,必先戒其下曰:“韓丞相在此,無得過有呼索。”遼使與京尹書,故事,紙尾止押字,是時悉書名,其為遼人尊畏如此。每使至於國,必問侍中安否。其後,公子忠彥奉使,遼主問嘗使中國者曰:“國使類丞相否”或曰類,即命工圖之。
國朝享國百三十餘年,人臣為太師者,惟趙忠獻、文潞公二人耳。慶曆二年十二月,詔拜呂文靖公司空、平章軍國重事。元祐三年四月,正獻公又以司空、平章軍國事。父子繼以三公平章軍國,古所未有也。
范文正公守邠州,暇日率僚屬登樓置酒,未舉觴,見縗絰數人營理葬具者。公亟令詢之,乃寓居士人卒於邠,將出殯近郊,賵斂棺槨皆所未具。公憮然,即徹宴席,厚賙給之,使畢其事。坐客感嘆有泣下者。
崔遵度清節純德,泊於榮利。事太宗為右史十餘年,每侍殿陛,側身軒楹以自屏蔽,不欲當上顧盼。其恬晦如此。琴德尤高,嘗著琴靜室,往往通夕,妻、子罕見其面。
慶曆末,富文忠公鎮青州,會河決商胡,北方大水,流民坌入京東。公勸所撫八州之民出粟以助賑給,各因坊村擇寺廟及公私空舍,又因山崖為窟室,以處流離。擇寓居官無職事者,各給以俸,即民所贅聚,籍而受券,以時給之。器物薪芻,無不完具。不幸死者,為叢冢收瘞。自為文,遣使祭之。明年夏,大稔,計其道理,資遣還業。八州之間所活者,無慮五十餘萬人。其募為兵者,又萬餘人。仁宗嘉之,拜公禮部侍郎,公曰:“恤災賑乏,臣之職也。”卒辭不受。
嘉祐中,仁宗已不豫,久不御殿,雖宰臣亦不得見。富文忠公求入視疾,內侍以公未有詔旨,止之,公叱之曰:“安有宰相一日不見天子!”遂趨入見。因乞監侍祈禱,留宿殿中。自是,事無巨細皆白執政而後行,上下晏然。
司馬溫公忠厚正直出於天性,終始一節,故得天下之望。居洛十五年,天下之人日望以為相。神宗上仙,公赴闕哭臨,衛士見公,皆以手加額曰司馬相公也。民遮道曰:“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數千人觀之。公懼,徑歸。詔除知陳州,過闕,留拜門下侍郎,遂為左僕射。及薨,京師民刻畫其像,家置一本,四方爭購之,畫工有致富者。公之功德為民愛如此。
孔公道輔以剛毅直諒名聞天下。知諫院日,請明肅太后歸政天子;為中丞日,諫廢郭后。其後,知兗州日,近臣獻詩百篇者,執政請除龍圖閣直學士,仁宗曰:“是詩雖多,不如孔某一言。”乃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
祥符中,天下大蝗。近臣得死蝗於野以獻,宰臣將率百官稱賀,王魏公旦獨執不可。數日,方朝,飛蝗蔽天,真宗嘆曰:“使百官方賀而蝗遽至,豈不為天下笑耶”
張忠定公詠知通進銀台司,并州有軍校笞他部卒至死,獄具,奏上。法官謂非所部,當如凡人。公執奏之曰:“並接羌、胡,兵數十萬,一旦因一卒法死一校,卒有輕所部之心,且生事,不若杖遣,於權宜為便。”上如法官議。不數日,並卒怨本校,白晝五六輩提刀趨喧,爭前刺校,心胃狼籍屍下,遂竄去。朝廷方以公向所執為是。
忠定公為御史中丞,一日於行香所,宰相張齊賢呼參知政事溫仲舒為鄉弟,及它語尤鄙。公以非所宜言,失大臣體,遂彈奏之。齊賢深以為恨。後於上前短公曰:“張詠本無文,凡有章奏,皆婚家王禹偁代為之。”禹?前在翰林,作《齊賢罷相麻詞》,其辭醜詆。及再入中書,禹偁亦再知制誥,故兩中傷之。公聞,自辨曰:“臣苦心文學,縉紳莫不知,今齊賢以臣假手於人,是掩上之明,誣臣之非罪也。”上曰:“卿平生著述幾多可進來。”公遂以所著進。上閱於龍圖閣,未竟,賜坐,曰:“今日暑甚。”顧黃門於御幾取常所執紅綃金龍扇賜公,且稱文善。公起,再拜,乃納扇於幾,上曰:“便以賜卿,美今日獻文事也。”
忠定公后自金陵入,苦腦疽,未陛見,御史ト門累有奏,上寬其告,俾養疾。公恨不得面陳所懷,乃抗論“近年以來,虛國家帑藏,竭生民膏血,以奉無用之土木,皆丁謂、王欽若啟上侈心之所為也,不誅死,無以謝天下。”章三上,不報,出知陳州。
孫明復先生退居太山之陽,枯槁憔悴,鬢髮皓白,著《春秋尊王發微》十五篇,為《春秋》學者,未有過之者也。故相李文定公守兗,就見之,嘆曰:“先生年五十,一室獨居,誰事左右不幸風雨飲食生疾,奈何吾弟之女甚賢,可以奉先生箕帚。”先生固辭,文定公曰:“吾女不妻先生,不過為一小官人妻。先生德高天下,幸婿李氏,榮貴莫大於此。”先生曰:“宰相女不以妻公侯貴戚,而固以嫁山谷衰老、藜霍不充之人,相國之賢,古無有也,予不可不成相國之賢。”遂妻之。其女亦甘淡薄,事先生以盡婦道,當時士大夫莫不賢之。
卷三·知人
希夷先生陳摶,語人禍福,合若符契。王世則與韓見素、趙諫同詣先生,世則偽為仆,拜於堂下,先生笑之曰:“侮人者,自侮也。”揖世則坐於諸坐之右:“將來科名,君為首冠,諸君之次,正如此會。”明年,世則舉進士第一,余如坐次。
河東柳先生開,以高文苦學為世宗師,後進經其題品者,翕然名重於世。嘗有詩贈諸進士,曰:“今年舉進士,必誰登高第。孫何及孫僅,外復有丁謂。”未幾,何、僅連榜狀元,謂亦中甲科。先生之知人也如此。
孫何、孫僅,學行文辭傾動場屋。何既為狀元,王黃州覽僅文編,書其後曰:“明年再就堯階試,應被人呼小狀元。”后榜僅果為第一。黃州復以詩寄之云:“病中何幸忽開顏,記得詩稱小狀元。粉壁乍懸龍虎榜,錦標終屬鶺鴒原。”並寄何詩曰:“惟愛君家棣華榜,《登科記》上並龍頭。”潘逍遙亦有詩曰:“歸來遍檢《登科記》,未見連年放弟兄。”而陳堯叟、堯咨兄弟亦前後相繼為狀元,士林皆以為盛事。
慶曆二年,仁宗用范文正公參知政事,韓魏公、富韓公為樞密副使,天下人心莫不歡快。徂徠先生石守道作《聖德》詩曰:“惟仲淹、弼,一夔一。”又曰:“琦器魁磊,豈視<戶占>楔可屬大事,重厚如勃。”其後,富、范為宋之名臣,而魏公定策兩朝,措天下於太山之安,人始嘆先生之知人也。
卷三·奇節
國初,御史中丞劉溫叟博學純厚,動必由禮。父諱岳,溫叟終身不聽絲竹。嘗令子和葯,有天靈蓋,溫叟見之,亟令致奠埋於郊。五代士人鮮蹈禮義,獨溫叟篤行,為世所推。
端拱初,太宗詔訪天下高年。前青州錄事參軍麻希夢年九十餘,居臨淄,召至闕下,延見便殿,賜坐,語極從容,詢及人間利害,對之尤詳,多蒙聽納。它日,訪以養生之理,對曰:“臣無他術,惟少寡情慾,節聲色,薄滋味,故得至此。”詔以為尚書工部郎中致仕,賜金紫。工部好學,善訓子孫。子景孫,興國中登進士甲科。孫溫其、溫舒,祥符中相繼登進士第,為天下第三人,衣冠以為盛事,而天下稱麻氏教子有法。予祖母長安縣君,工部孫也,故聞之詳。
趙鄰幾好學善著述,太宗擢知制誥,逾月,卒。子東之亦有文才,前以職事死塞下。家極貧,三女皆幼,無田以養,無宅以居。仆有趙延嗣者,久事舍人,義不忍去,竭力營衣食以給之,雖勞苦不避。如是者十餘年,三女皆長,延嗣未嘗見其面。至京師訪舍人之舊,謀嫁三女。見宋翰林白、楊侍郎徽之,發聲大哭,具道所以。二公驚謝曰:“吾被衣冠,且與舍人友,而不能恤舍人之孤,不迨汝遠矣。”即迎三女歸京師,求良士嫁之。三女皆有歸,延嗣乃去。徂徠先生石守道為之傳,以厲天下雲。
徂徠先生石守道,少以進士登甲科,好為古文章。雖在下位,不忘天下之憂,其言以排斥佛老、誅貶姦邪為己任。慶曆中,天子罷二相,進用韓魏公、富韓公、范文正公,增置諫官,銳意求治。先生喜曰:“吾官為博士,雅頌,吾職也。”乃作《慶曆聖德》詩五百言,所以別白邪正甚詳。太山孫明復見之,曰:“子禍起矣!”由是謗論喧然,奸人嫉妒,相與擠之,欲其死而後已。不幸先生病卒。有以媾禍中傷大臣者,指先生之起事曰:“石某詐死,北走胡矣。”請斫棺以驗。朝廷知其誣,不發棺。歐陽文忠公哭先生以詩曰:“當子病方革,謗辭正騰喧。眾人皆欲殺,聖主獨保全。已埋猶不信,僅免斫其棺。”先生沒后,妻子流落寒餓,魏公分俸買田以給之。所謂大臣,乃先生嘗薦於朝者;奸人,即先生詩所斥者也。元祐中,執政薦先生之直,即詔官其子。
王沂公當軸,以厚重鎮天下,尤抑奔競。張師德久次館閣,博學有時望,而不事造請,最為魯肅簡公所知。一日,中書議除知制誥者,魯盛稱張才德,沂公以未識為辭。魯密諷張見沂公,張辭不往。魯屢諷之,張重違魯意,始緣職事一往。沂公辭不見,張大悔恨。他日,中書複議,魯無以易張,曰:“向已為公言之矣。”沂公曰:“張君器識行義足以為此,然尚有請謁耳。”逾年,方命掌誥。沂公之取人如此,故當時士大夫務以沖晦自養焉。
慶曆中,張宗晦以秘書監致仕,居洛陽。一日,謁留守,其子庚言:“唐賀監知章以道士服歸會稽,明皇賜以鑒湖。今洛中嵩、少佳景雖非朝廷所賜,大人可衣羽服優遊其間,何必事請謁”宗晦曰:“吾作白頭老監枕書而眠,何必學賀老作道士服邪”時以為名言。宗晦,英公齊賢子。
曹州於令儀者,市井人也。長厚不忤物。晚年家頗豐富。一夕,盜入其家,諸子擒之,乃鄰子也。令儀曰:“汝素寡悔,何苦而為盜邪”曰:“迫於貧耳。”問其所欲。曰:“得十千足以衣食。”如其欲與之。既去,復呼之,盜大恐。謂曰:“汝貧甚,夜負十千以歸,恐為人所詰。”留之,至明使去。盜大感愧,卒為良民。鄉里稱君為善士。君擇子侄之秀者,起學室,延名儒以掖之。子?侄傑、仿舉進士第。今為曹南令族。
丹陽顧方,篤行君子也。皇?末,登進士第,再調明州象山縣令。視事之初,召邑中父老,詢問民間利害及境內士民之善惡。善者,訪而親勸之,使勿怠;惡者,喻而戒之,使自修。又建學舍,率其子弟之秀者教之。暇日,親為講說,掖誘使進於善。逾年,民大化服。俄而病,邑民相率出錢詣塔廟祈禱者數千百人,為臠股者十三人。方竟不起。百里之內,號泣思慕如失父母。與立祠,以歲時祀方。余觀近世為縣者,類以簿書期會為急務,鮮有能及教化者,而方獨以仁義教治其民,使民知愛慕如此。丹陽錢君倚、毗陵胡完夫皆為方記其事而刻石祠中,士大夫以詩頌遺美者不可勝紀。顧予賤,不得列其事於史官,傳為循吏,每以為恨。
胡文恭公宿,平生守道,不以進退為意,在文館二十餘年。每語後進曰:“富貴貧賤,莫不有命,士人當修身俟時,無為造物者所嗤。”世以為名言。
近年,士大夫多修佛學,往往作為偈頌,以發明禪理。獨司馬溫公患之,嘗為《解禪偈》六篇云:“文中子以佛為西方聖人,信如文中子之言,則佛之心可知已。今之言禪者,好為隱語以相迷,大言以相勝,使學之者倀倀然益入於迷妄,故予廣文中子之言而解之,作《解禪偈》六首。若其果然,雖中國可行矣,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則非予之所知也。”
“忿怒如烈火,利慾如?鋒。終朝長戚戚,是名阿鼻獄。”
“顏回甘陋巷,孟軻安自然。富貴如浮雲,是名極樂國。”
“孝悌通神明,忠信行蠻貊。積善來百祥,是名作因果。”
“仁人之安宅,義人之正路。行之誠且久,是名不壞身。”
“道德修一身,功德被萬物。為賢為大聖,是名菩薩佛。”
“言為百世師,行為天下法。久久不可掩,是名光明藏。”
山陽徐積仲車,博學志行。父石少亡,積終身不登山,行遇石,必避之。嘗冒暑,道遇奔喪者,輟馬以遺之,徒行還家。憩戶外,風乘之,得聾疾,年僅四十。勉從母命作詩賦,一舉登進士第。久之,喪母,哀毀過人,鄉里化之。葬母,助葬者數千人。
河東先生柳仲塗,少時縱酒酒肆,坐側有書生,接語,乃以貧未葬父母,將謁魏守王公祜,求資以給襄事。先生問所費幾何。曰:“得錢二十萬可矣。”先生曰:“姑就舍,吾且為子營之。”罄其資,得白金百兩,錢數萬,遺之。議者以郭代公之義不能遠過。
劉溫叟以德義世其家,當時推服。為御史中丞,家極貧。時太宗尹京,知其貧,致五百千以贈溫叟。溫叟拜受,以大匱封貯御史之西廊。或有詰之者。曰:“晉王身為京尹,兄為天子,拒之則失敬;吾方為御史,受而用之,則何以清流品也。”初,溫叟之生也,其父岳曰:“吾老矣,他無所欲,但冀世治民和,與此兒皆為溫、洛之叟,耕釣煙月,酣詠太平之化足矣。”溫叟憶父語,遂以為名雲耳。
卷四
范文正公輕財好施,尤厚於族人。既貴,於姑蘇近郊買良田數千畝。為義莊,以養群從之貧者,擇族人長而賢者一人主其出納。人日食米一升,歲衣縑【縑:細絹】一匹。嫁娶喪葬,皆有贍給。聚族人僅【僅:將近】百口,公歿逾四十年,子孫賢令【令:善,美好】,至今奉公之法,不敢廢弛。
【註釋】①縑(jiān):細絹。②僅:將近。③令:善,美好。
【譯文】
范仲淹輕視財富,喜歡施捨他人錢財,尤其對待族人時特別寬厚。他富貴之後,在姑蘇靠近外城的地方買了好的田地數千畝,當做義莊,用來養活跟隨他但比較貧窮的人,他選出一個輩分高而且有賢能的人來管理他資金的進出,每個人每天吃一升米,每年拿一批細絹做衣服,另外婚喪嫁娶,都會給他們錢。聚集的族人將近有一百口。范仲淹死了之後四十年,子孫賢明善良.一直都尊奉范仲淹的規矩做法,不敢廢止。
王辟之,宋哲宗元祐年間(1086—1094年),擔任河東縣(今山西省永濟縣)知縣,曾“廢撤淫祠之屋”,作伯夷叔齊廟,以“貴德尚賢”聞名。
紹聖二年(1095年),知忠州(今重慶市忠縣)。在任期間,政績卓著,“拊養柔良,鋤治奸滑”,使境內人民安居樂業。曾經有手下的官吏受賄,別人在告發這個官吏時把王辟之也一塊告了,王辟之神色不變,對上級來調查的人說:“白頭老翁安能畏吏苛民耶?”意思是說自己是清白的,不怕上級調查,也決不對錯告他的老百姓打擊報復。後來上級查明了事實真相,證實王辟之是無辜的。王辟之對古代先賢十分思慕敬佩,不但為曾經在忠州做官的劉晏(唐代理財家,曾被貶為忠州刺史)、陸贄(唐代駢文家,曾被貶為忠州別駕)、李吉甫(唐代地理學家,曾被貶為忠州刺史)、白居易(唐代著名詩人,曾被貶為忠州刺史)修了“四賢祠”,而且以這些名官為榜樣,“興舊起廢,慨然不倦”,以廉潔勤政、務實愛民贏得了當地百姓的擁戴。北宋著名詞家、書法家黃庭堅在《忠州復古記》中,高度稱讚他“知務樂善,擊強撥煩,才有餘地”。
紹聖四年(1097年),王辟之從忠州任上致仕還鄉。回到家鄉臨淄后,他隱居在澠水河畔,過著飲酒賦詩、悠閑自得的生活。澠水發源於臨淄齊故城小城西由南向北,經長鬍同、督府巷、東石橋、邵家圈,至王青庄南分為兩支,北流經廣饒入博興者為澠水,西流經梧台入畫水者為系水。民國九年《臨淄縣誌》載:“澠水與系水同源。”澠水附近,齊文化內涵豐富。《左傳。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記載:晉昭公與齊景公在宴席上投壺,齊景公說:“有酒如澠”,形容其酒之多。《淮南子》載:善於烹飪的齊桓公寵臣易牙,能嘗辨出淄水與澠水的味道。《史記。魯仲連列傳》記載:魯仲連謂“田單黃金橫帶,騁於淄澠之間”。在澠水河畔這個人文薈萃的地方,喜歡文學的王辟之經常和朋友們歡宴,追古撫今,指點江山,暢談一些風土人情和官場趣聞。後來他把這些聽來的故事,整理成了《澠水燕談錄》十卷。《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宋史。藝文志》、《四庫全書總目》均著錄於子部小說家類。《郡齋讀書志》題《澠水燕錄》,作王辟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