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關
飛龍關
石龍的守候出了馬塘上,青石板古道變成了灰白的水泥路。
在雅安雨城區的東,南,西三個方向上,分佈著金雞,飛仙和飛龍三座古老關隘。漫長的時光中,這三座關隘扼守著雅安的門戶,護衛著通往西藏雲南的交通要道。歲月流轉,昔日的雄關記憶淹沒在人們的腦海中。飛仙關守望著曾經繁華的老街,金雞關只剩下沙石鋪就的機耕道。關城不復,舊貌換新顏,這些聞名遐邇的古代要衝,正在漸漸淡忘著自己的往昔。
雅安三關,只剩下飛龍關,可能還殘留著昔日的模樣。
自古以來就為交通要隘,橫穿雅安的茶馬古道和南方絲綢之路,從雨城區延伸過來,重疊著經過這裡,而後穿過菁口站和黃泥堡,翻越大相嶺進入漢源縣境內,而後分道揚鑣,茶馬古道西去藏區,南方絲綢之路南下雲南。千年歲月中,飛龍關見證了商貿要道的昨日榮光,飛龍關沿線,也因為要道物流的帶動,形成了繁華的聚居區。
東出縣城,在滎經縣東北方的群山腳下,有一個叫做馬塘上的古老場鎮,往來於飛龍關的人馬貨物,都必經此地而過。百年的木屋,掛滿玉米棒子的飛檐,被馬蹄磨光滑的石板路,述說著飛龍關曾經鼎盛的繁忙交通。千百年來,古道上涌動的馬隊和人流,給原本偏遠的村落帶來了生機,商業交往產生的原始聚集效應,保持了馬塘上的活力。而和古道沿線上其他聚居地一樣,這裡同樣也為茶馬絲綢貿易輸出勞動力。
穿過馬塘上的石板古道,兩旁老屋密布。其中的一間,居住著一對背夫夫婦。今年79歲的老漢付成銀,曾在茶馬古道上背過茶包子,和他同歲的老伴兒陶大芬,同樣做過背夫的營生。當年,經過飛龍關的背夫馬幫絡繹不絕,將茶葉源源不斷地輸入藏區。背夫這個職業,也成為古道附近的窮困人家常見的謀生手段。
當年飛龍關附近的村莊,為茶馬古道輸送了不少勞動力。光是馬塘上,就有幾十個年輕人當了背夫。當地背茶包子的背夫,大多跑的是從雅安到康定的線路。“府到府,四百五”付成銀口中的這句順口溜,說的就是這段旅程的距離。他們湊齊一支隊伍,人手從幾個到十幾個不等,再選出一名信譽較好的同伴,充當“店保”(擔保人),從老闆那裡領來茶包子,便上了古道向西,跋山涉水前往目的地康定。
出了馬塘上,青石板古道變成了灰白的水泥路。
“抬頭飛龍在天,低頭石龍俯首。”
沿著這段水泥路行走,就能到達飛龍關腳下的魚龍村。魚龍村的地形頗為奇特,酷似一條側卧山谷的巨大鯉魚。依山的田野,“水泥古道”兩側新建的磚瓦農舍,乍看之下,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村莊。可是,山腳下石龍村的田野中,卻保留著一個水利傳奇。阡陌縱橫的田地旁,可見白色的水泥大堰,清澈的灌溉用水歡快地從飛龍關下的“明月堰”流淌下來。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堰的一側,有水泥包裹起來的堰壁中,還隱藏著一條暗堰。這條暗堰,就是在當地大名鼎鼎的“石龍”。
據村民介紹,“石龍”為清朝嘉慶年間,當地一位名叫石朝安的能人所造,到今天已經存在了一百七十多年。據說,石朝安自幼聰明伶俐,飽讀詩書,長大后成為既知書達理又懂工匠技藝的“複合型人才”。人到三十,石朝安遠赴日本學習。在異國,他偶然發現了一種採用青石鏤空建造而成的暗堰提灌系統,十分適宜高地農田的水利灌溉。想到自己的家鄉有數百畝旱地,石朝安便學來了石堰的建造技術,回到家鄉修建了這一條暗堰,利用高差的壓力解決了澆灌。因為大堰在山間田野蜿蜒盤旋,恰似一條長龍,村民們便將其喚作“石龍”。
“石龍”建成后,當地水利系統得到完善,農業條件轉好,成為稻米富庶之地。百餘年來,“石龍”一直發揮著作用。而它的名字,也就成了這裡的地名。直到今天,它還在灌溉著魚龍村的百畝良田。
沿著“石龍”的引水線路依山而上,沙石鋪就的山路重疊了昔日古道,向著飛龍關延伸出去。
逆山間小河北上,到了滎經縣和雨城區交界處,可見兩座滄桑的清末橋,一喚作“高橋”,一為“明月橋”。橋下,高橋河積聚成水潭,清澈見底。這裡就是“石龍”的水源地,同時也是傳說中的“滎經八景”之一,“高橋明月”之所在。據說,以前的橋為木質廊橋,橋下分佈著六口水潭,每逢夜色晴朗之時,水潭中映照出六個月亮,橋下的月亮反襯在岩壁上,連同天上那個,“八月齊輝”於高橋之上,景緻綺麗,恍如夢幻。“可惜啊,現在高橋河水小了,那些水潭也不見了。”說起“高橋明月”,當地村民搖頭嘆息。
行過高橋,就是雨城區地界了。腳下的沙石路有些泥濘,道旁是深達數十米的陡坡。
山路十八彎,沙石機耕道盡頭,出現了漫長的青石板路,其上還不時可以看見渾圓的拐子窩。這是一段保存完好的古道。“能磨出這麼深的拐子窩,這石板路的年頭可不會短!”同行的滎經朋友譚凌說道,手指腳下石板上一個深深的拐子窩。
古道周圍,山勢雄奇,雲霧繚繞,恍惚間古道上似有運茶馬幫的蹄音繞樑。數百年中,這裡穿行過絡繹不絕的馬隊商旅,大批的茶葉,絲綢和生活用品,通過飛龍關和它的古道輸入西藏,雲南,而來自少數民族地區的土特產,又源源不斷地進入內地,供給漢人使用。漫長的貿易史詩里,人馬的腳步磨光滑了綿延的古道,也讓茶馬背夫們釘了“腳馬子”的拐子,在堅實的青石板上留下了獨特的烙印。
群山齊聚四周,古道穿行在飛龍關主峰之巔。上山四個小時后,遠處出現了兩道巨大的山牆,古道就從山牆之間穿過。
上得古老關塞,天空已經放晴,藍天白雲下,那兩座長滿灌木的山牆,露出人工堆砌的巨石。原來這就是飛龍關殘存的關城,隱隱透露著昔日的莊嚴。山頂上的關口後面,是幾處寬敞的坪壩,穿過山牆的小徑,在荒草中開始下行,前往雨城區的觀化鄉。
關城尚在,鋪滿關塞的荒草從中,也遺留了些許歷史的訊息。“這裡有明清時期的瓦片!”同行的滎經縣文管所工作人員黃強喊道,手中高舉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當年飛龍關上應該有建築物,時間至少在明清時期。”
作為進藏道路上的要隘,當年這裡建造駐紮士卒的房屋營壘,以盤點往來客商,護衛古道暢通,倒也合情合理。
天高雲淡風清,陽光灑滿古老關城,讓人回味這裡昨天的故事。清朝雍正十二年(1734年)七月,為了鞏固藏區的安定局面,皇帝派遣果親王允禮護送達賴喇嘛進藏。這支人馬一路深入西南偏僻蠻荒之地,途經飛龍關,四周“霧靄四塞,咫尺不辨人馬”。雲霧散去之後,但見大山林立,道路險峻。於是,親王在自己著名的《果親王進藏日記》中,為這個扼守要道咽喉的險要關口記下了一筆,將飛龍關和那次具有戰略意義的護送行動永遠地聯繫在了一起,也讓飛龍關,成為清朝安邊舉措中的一個歷史符號。
雲霧散去,斜陽遍野,一切皆成雲煙。親王長長的儀仗穿過飛龍關隘口,緩慢而堅定地向西走去,守護千年古道的雄關,仍舊昂首遠望,堅定依然。譚凌周安勇實習生陸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