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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安詩作
- 沈約悼念其亡妻的詩作
悼亡詩
潘安詩作
徠悼亡詩,一般是丈夫追悼亡妻之作,古代漢族詩歌題材之一,始於晉代潘安。西晉文學家潘安,美姿容,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標準的美男子。據說少年時曾挾彈出洛陽道,婦女們見到他無不為之傾倒,“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但是,他對妻子的感情卻始終如一,可謂情深意篤。他二十四歲結婚,五十歲妻子不幸死亡,夫婦和睦相隨二十六載。潘安悲痛之極,為她服喪一年,期滿後於元康六年(296)改服赴任,作《悼亡詩》三首。詩中所寫都是日常生活之事,語言平易近人,自然流暢,沒有什麼深奧難懂的句子。“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睹物思人,撫衿長嘆,徘徊墓前,不忍離去,最後“揮涕強就車”,“路極悲有餘”。詩中所流露的真摯、自然、深沉的夫妻之情,頗為後人讚賞,此詩也得以廣泛流傳。從此之後,《悼亡詩》便成為丈夫哀悼亡妻的專用詩題。
現在廣義的也指對亡故親人或朋友表達追悼、哀思的詩歌,與西方的悼亡詩意思接軌。
潘安《悼亡詩》之所以備受推崇,也不是偶然的。中國婦女歷來克勤克儉,為撫育子女、操持家務等等付出了大量勞動,由於社會的男尊女卑,她們的功績往往被忽視。再加上中國人不是講“含蓄”嗎?一般習慣於感情不外露,夫婦之情尤其如此。翻遍古代數以萬計的詩篇,其中深刻抒發夫妻感情的作品實不多見,就是一個明證。也許由於死神的降臨,使積聚心頭的情感一下子突發出來,洶湧澎湃,無所阻擋,一旦見諸文字,吟成悼亡詩,就往往會引起心靈的共鳴。再說潘安本來就是寫哀傷詩的高手,他善於言情的特長,無疑有助於《悼亡詩》的不脛而走。
此後,悼亡詩幾乎歷代皆有,其中唐代詩人元稹的《遣悲懷》三首就十分著名:“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敘事真,感情痴,用語摯,公認為悼亡詩中的佳作。 吳梅村為悼念亡妻而寫的《追悼》,也是一首情真意切的好詩:
秋風蕭索響空幃,酒醒更殘淚滿衣。辛苦共嘗偏早去,亂離知否得同歸。君親有愧吾還在,生死無端事總非。最是傷心看稚女,一窗燈火照鳴機。 詩人的妻子郁氏卒於順治四年(1647)。這時離清兵長驅直下攻佔南京、吳偉業帶領全家避亂鄉間僅二年。俗話說,人生最大的傷心事,莫過於幼年喪母、中年喪妻和老年失子。這年作者才三十九歲,正是中年喪妻,國破妻亡,對梅村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秋風”、“空幃”、“更殘”,在一片凄涼的環境中詩人酒醒了,想起曾朝夕相處的亡妻,不禁淚灑衣襟,長夜難眠。
人雖亡去,但歲月流逝而留下的痕迹依然歷歷在目。吳偉業少年得志,連捷及第,二十三歲中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崇禎皇帝特賜他歸里娶親,娶的就是這位賢淑的郁夫人。這是何等的榮耀!當時他的恩師張溥曾寫詩祝賀:“人間好事皆歸子,日下清名不愧儒。富貴無忘家室始,聖賢可學友朋須。”(《送吳駿公歸娶》)的確,命運之神好似已為吳偉業安排好一切,如花似錦的前程,令人神往。“人間好事皆歸子”,梅村當時確實正處在一生之中最幸運的時刻。
但是好景不長。崇禎末年,風雲突變,特別是甲申之變、乙酉之亂,明朝滅亡。在那兵荒馬亂的歲月里,與吳偉業同甘共苦、分挑重擔的正是這位郁夫人。順治二年,在清兵鐵蹄的驅趕下,吳偉業與郁夫人攜全家百口,在風雨中乘扁舟逃往礬清湖,投靠親戚,這對於平日居住在高樓深院的貴夫人來說,確是很艱辛的,但卻支撐了過來。可是在飽嘗了離亂帶來的痛苦之後不久,郁夫人卻偏偏過早地離開了人間。“辛苦共嘗偏早去,亂離知否得同歸。”這一字一句都飽含著無窮的辛酸,確是他們共同經歷劫難之後發出的肺腑之言。
從郁夫人之死,聯想到自己在明亡后,未能以死殉節,實有愧於君親。他痛感悲哀的是江山易主、人事皆非:“君親有愧吾還在,生死無端事總非”。正是他當時思想的寫照。因此,這首悼亡詩與一般悼亡詩有所不同,除表達對亡妻深沉的悼念外,還將自己的身世之感、家國之痛融進詩句里,詩的內容早就超出了悼念亡妻的範圍,無疑擴大了詩的社會意義。結尾以稚女失母、布機失主反襯悲哀之深,好似不經意的一筆,卻令人回味無窮。
這首詩在梅村作品中可算是質樸無華的一首,語言未多加修飾,也不用典,但由於感情真摯、濃烈,十分動人。
吳偉業對明朝、對清廷、對做官、對人民等等有自己的態度,同樣,他對妻子、對家庭、對子女也懷有脈脈溫情。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他是一位感情豐富、有血有肉的詩人。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作者: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悼亡詩三首(其一)
作者:潘安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
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
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悵恍如或存,回①遑忡驚惕。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
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
春風緣隙來,晨溜承檐滴。
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
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
註:①此處有版本為“周”。
譯文:
時光流逝,冬去春來,你去了碧落黃泉,層層的土壤將我們永遠隔絕了。
我自己也很矛盾到底走不走呢,想留在這裡,但是你已經不在了,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
勉強遵從朝廷之命,轉變念頭,返回原來任職的地方。看著我們共同居住過的房子,走進去就想到了你以及和你的種種經歷。
可是,在羅帳、屏風之間再也見不到你的身影。
可是牆上掛的你的筆墨遺跡,婉媚依舊,余香未歇。
恍惚間,你還在我身邊,直到看到你的遺物在牆上掛著,才想到你已經離開我了,心中悵然若失,還有點驚懼。
我們就像翰林鳥一樣,現今我卻形單影隻;如同在小河裡一起遨遊的比目魚一樣,你的中途離開讓我再再難以前行。
冬去春來,寒暑流易,你去世忽已逾周年。
又是春風襲人之時,檐下晨溜點點滴滴,逗人哀思,難以入眠。
深沉的憂愁,何時方能消卻?如同三春細雨,綿綿無休,盈積心頭。
要想使哀思衰減,只有效法莊周敲擊瓦盆了。
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
作者:賀鑄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
空床卧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離思(其四)
作者:元稹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綠兮衣兮,綠衣黃里。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凄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作者:元稹
【其一】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其二】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其三】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作者:白居易
半死梧桐老病身,
重泉一念一傷神。
手攜稚子夜歸院,
月冷空房不見人。
作者:陸遊
【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
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
曾是驚鴻照影來。
【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
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
猶吊遺蹤一泫然。
作者:納蘭性德
淚咽卻無聲。
只向從前悔薄情,
憑仗丹青重省識,
盈盈,
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
午夜鶼鶼夢早醒。
卿自早醒儂自夢,
更更,
泣盡風檐夜雨鈴。
作者:納蘭性德
此恨何時已。
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
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
料也覺、人間無味。
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
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
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
待結個、他生知已。
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
清淚盡,紙灰起。
去秋三五月,今秋還照梁。
今春蘭蕙草,來春復吐芳。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
簾屏既毀撤,帷席更施張。
游塵掩虛座,孤帳覆空床。
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德清俞氏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一個文化世家,俞樾、俞陛雲、俞平伯的學術與文學成就素來受人敬仰。作為俞氏家族崛起的關鍵人物俞樾(1821~1907),道光三十年(1850)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咸豐五年(1855)放河南學政,次年即被御史曹澤(登庸)彈劾試題割裂,革職回京。俞樾仕途生涯只有短短三年,凌雲之志未能實現,然“拚命著書”的他為我們留下了近五百餘卷的《春在堂全書》及其他著作,《群經平議》、《諸子平議》諸書奠定了俞樾清末樸學大師的地位。俞樾曾先後主講蘇州紫陽書院、上海求志書院、上海詁經精舍、歸安龍湖書院等,並主杭州詁經精舍講席三十一年之久,桃李遍天下,弟子中有徐琪、章太炎、吳昌碩諸名人,“晚年足跡不出江浙,聲名溢於海內,遠及日本,文士有來執業門下”。俞樾在近代日本是廣受景仰和推崇的人物,日本人不但將之與晚清重臣李鴻章相提而論,甚至把他與其恩師曾國藩等而視之。而且“直到今天,俞樾之名在日本文學界,幾乎無人不知”。
俞樾之孫俞陛雲(1868~1950),光緒二十四年(1898)以第三名探花及第,授編修。德清自清朝以來,狀元榜眼各二,唯缺探花,俞陛雲完成了三鼎甲,俞樾有云:“吾孫彌其缺,如鼎三其趺。遂令邑人口,藉藉南埭俞”(《曲園自述詩》)。二十八年出任四川副主考,翌年應經濟特科複試,名列一等。民國元年(1912)俞陛雲出任浙江省圖書館監督,三年(1914)聘為清史館協修,任《清史稿》“兵志”和“列傳”編撰官。俞陛雲幼承家學,受祖父俞樾親自指導,《曲園課孫草》一書就是俞樾為俞陛雲所作。俞陛雲在文學、書法等方面都有很高的建樹,尤精於詩詞,著有《小竹里館吟草》、《樂青詞》、《蜀?詩記》、《詩境淺說》、《詩境淺說續編》、《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詩境淺說》及《續編》和《唐五代兩宋詞選釋》二書,是兩部比較有特色的唐詩和詞的選本,而且解釋精闢,有功於初學,在當代仍盛行。
俞平伯(1900~1990),俞陛雲之子,俞樾曾孫,1915年入北平大學,畢業后曾在燕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北平大學、中國學院等校任教。他不但“對於舊詞曲的造詣極深,同時又是提倡新體詩的最早的一個人。所著《冬夜》、《西還》兩集,風靡初期的白話詩壇”。除了文學創作,俞平伯在學術上也頗有建樹。俞平伯“研究古典文學是從小說開始”,散文集中收有不少如《談中國小說》、《談〈水滸傳〉七十回本之有無》、《〈三國演義〉與毛氏父子》等有關小說考述的文章。繼胡適《紅樓夢考證》之後,俞平伯發表了《紅樓夢辨》(1923年初版,五十年代初改名《紅樓夢研究》),是“新紅學”的代表作之一,之後終其一生,不斷進行《紅樓夢》研究。俞平伯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亦是有目共睹。
俞氏一家不但在學術上堪為人范,斯文一脈,而且還有一個讓人敬佩的地方,就是夫婦相敬如賓,伉儷情深。
道光七年(1827),俞樾七歲,求婚於舅氏平泉公第四女。道光十九年(1839),俞樾與外姊姚氏完婚,寫詩志曰:“催妝詩賦小春天,莫悵秋風未著鞭。但使登堂得佳婦,何妨攀桂緩今年。”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婚後二人夫唱婦隨,感情深厚。曲園裡有曲池,曲池中有小浮梅檻,“僅容二人促膝”,夏日時,俞樾與姚夫人坐其中閑話古今,出入詩史小說,《小浮梅閑話》就是二者夏日閑談的成果。雖然《小浮梅閑話》的文字是枯燥的,但透過文字,我們看到的是俞樾與姚夫人的伉儷情深。俞樾後來雖名揚海內外,但在那個戰亂頻繁、社會動蕩的年代,他的家庭飽受亂離之苦,在《春在堂詞錄》卷二《調笑令》中,俞樾提到自己四歲遷居臨平鎮,“輒數歲一徙井陵,仕宦遷移,兵戈奔走。越至今行年四十有九,而移居已三十一次,萍梗飄零,仍無定所”。而姚夫人就隨著俞樾到處漂泊,患難與共。“蛩蹷相依四十秋,今年六十正平頭。算來生日無多日,竟不人間兩日留。”“日日寒廚數米炊,偶呼小婢助操持。至今頭白門生在,及見當年作苦時。”“五張六角本來乖,多事行年為我排。自向叢辰問凶吉,累君逢午必持齋。”(《百哀篇》)姚夫人去世后,俞樾百般思念,以悲切的心情寫下《百哀篇》(《俞樓雜纂》卷四十一)一百首感懷,取元稹“貧賤夫妻百事哀”之意。詩中追憶了姚夫人與自己患難與共以及二人生活的點點滴滴,思念與悲哀之情溢於字表:“莫向空帷哀永逝,相逢地下料非遲。”並“手書《金剛經》為內子資冥福”(《春在堂全書錄要》)。姚夫人的去世對俞樾打擊巨大,葬姚夫人於右台仙館后,俞樾自營生壙於其左,並且築屋其旁,曰“右台仙館”,以此悼念姚夫人。“內子姚夫人卒,余感念不已,冀有所見,而竟杳然,雖每夕必夢,然止是《周禮》所謂思夢耳,非果其魂魄之入夢也”(《右台仙館筆記》卷一二第三十六則)。俞樾終其身未置一妾,姚夫人逝世后也未續娶,這以俞樾的時代和地位來說,是相當難得的。元稹原配夫人韋蕙叢死後,“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遣悲懷三首》之三),發誓不再娶,但不久即再婚。與之相比,俞樾可謂言行一致,稱得上是真正的至情之人。
俞陛雲之偶彭見貞,為尚書彭玉麟長孫女,頗有才華,善書法,孝且賢。光緒三年(1877),彭玉麟養痾西湖,俞樾攜陛雲相見,彭公大悅,同年勒少仲做媒,為聘之。后因姚夫人卒,俞樾意興闌珊,體弱多病,十分盼望孫兒早日成婚,以慰晚年,遂一再向彭公要求早娶,在俞樾殷切要求下,彭公應允。二人於光緒七年(1881)拜堂成親,但不圓房,陛雲時年十三歲,彭氏大陛雲兩歲,“同拜堂前,長短略相等,親友眾觀,以為佳話”。婚後,彭氏即回湖南彭公處居住,直至二三年後方正式成婚。據俞平伯之子俞潤民書所言,二人剛成親時,經常在閨房裡像孩童般嬉耍,“情意相投,閨房靜好,從無齪齬”。陛雲本為俞樾次子祖仁子,因長子紹萊卒無子,遂為紹萊后。彭氏周旋二姑間,得二姑歡心,處置家事井井有條。彭氏生二女,因病不育,欲為陛雲置妾,陛雲不悅,遂用己資為置一妾(《孫婦彭氏傳》,《春在堂雜文》五編卷三)。然紅顏薄命,光緒二十年(1894)彭氏病故。彭氏葬於右台山麓墓地,安葬之次日,俞陛雲在風雨中坐墓前竟日,紀以詩曰:“華屋山邱盡目前,深深埋玉錮重泉。紅杉春影銷胡蟪,黑月秋原響杜鵑。到此忍憑無鬼論,歸根終遇有情天。霓衣風馬還稍待,同穴心期盼暮年。”次年11月俞樾為陛雲續娶次女綉孫之第六女許之仙為妻(即俞平伯生母)。俞陛雲於夫人彭見貞去世后,寫下悼亡詩《絢華室詩憶》,序云:“不有哀詠,胡達幽忱,芳籬鬱郁,慟君於錦瑟弦旁,瓊玖珊珊,遲我於華鬘天上。”回憶了彭見貞生前情景及自己的哀思。彭氏病篤時,俞陛云為作《病榻瑣記》,以存其情貌:“婦之病久矣,人不能無病也,人又自有命也。余以其賢,謂命必相之,病不足慮,乃竟以病亡矣。當病革時,余不忍其人將亡而情狀語言與之俱亡,為作《病榻瑣記》,凡十有五日,今錄成一冊,告之以詩。天促其命而余永其情,情不能與命爭,命亦不能強奪余情也。”壓卷《情詩》有云:“情天不用媧皇補,留取情詩壓千古。情隨詩筆空中來,筆花香孕相思胎。詩是後天生,情是先天結。詩誠不破情不亡,情海不枯詩不滅。詩以情為根,沈沈黃壤追精魂;情以詩為翼,遮空純作凄涼色。”在光緒二十年,發出這麼強烈的情的呼喊,俞陛雲對夫人的真情可見一斑。
俞平伯的夫人許寶馴,是俞平伯生母許之仙的侄女,幼隨任高麗國仁川領事的父親前往高麗國。回國后,曾居蘇州,時常到俞家與俞平伯姐弟玩耍,可謂青梅竹馬。二人於1917年在北京結婚,俞平伯時年十八,許寶馴長他四歲。出身名門的許寶馴琴棋書畫皆能,而且會唱崑曲,也會制譜;中年以後,又自學工筆畫,多才多藝且又溫柔賢惠。結婚後夫妻感情深厚,從俞平伯的一篇日記可見出二人新婚的甜蜜:“乘早車入京,環(俞夫人)立樓前送我,想車行既遠,尚倚立欄桿也。不敢回眸,惟催車速走。”俞平伯夫婦二人情趣相投,經常詩詞唱和,而且許寶馴還經常為俞平伯的創作進行抄謄,夫妻二人的配合可謂默契。1922年,俞平伯創作出版的第一部新詩集《冬夜》,就曾由夫人親手謄寫過兩遍。俞平伯在《〈冬夜〉自序》中感謝道:“我又承蒙長環君為我抄集原稿至於兩次,這也是我應該致謝的。”俞平伯在散文中也多次回憶自己與夫人的甜蜜生活。1935春,俞平伯夫婦成為崑曲谷音社的成員。1956年,北京崑曲研習社成立,俞平伯任主任委員。閑暇時,俞平伯填詞,許寶馴依照崑腔制譜並演唱,可謂是夫唱婦隨的神仙眷侶。
十年動亂打破了俞平伯夫婦詩詞唱和、曲畫互娛的平靜生活。1969年底,已七十高齡的俞平伯隨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研究所,下放到河南幹校。相濡以沫五十二年的許寶馴決定陪同在旁,這對久遭磨難的俞平伯是極大的安慰。在河南幹校農家小住的日子,夫婦倆“負戴相依晨夕新,雙魚涸轍自溫存。燒柴汲水尋常事,都付秋窗共討論”。1971年初,在周恩來總理的關懷下,夫婦倆得以提前回到北京。許寶馴與俞平伯共同經歷了歡樂,也渡過了許多艱辛,但二人始終不離不棄,榮辱與共。1977年,二人結婚六十周年之際,俞平伯寫下一百句七言長詩《重圓花燭歌》,將夫婦“婉婉同心六十年”、“悲歡離合幻塵緣,寂寥情味還娛老,幾見當窗秋月圓”的經歷盡收詩中。1982年,許寶馴不幸先俞平伯而去。俞平伯突然失去朝夕相伴、患難與共的伴侶,悲痛之心不言而喻。同曾祖父和父親一樣,他亦用詩詞來表達他的哀思,“自新喪逾百日,哀至即書”。夫人去世兩月內,他寫下悼亡詩詞《半帷呻吟》,從他寫的悼亡詩詞中可以看出他對亡妻的懷念和悲哀,如《十一日驚蟄》:“瞢騰偎扁枕,渾不辨朝暮。反顧欲語誰,方知人已去。”《續潘岳悼亡詩句》有云:“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待我余年盡,與君同一寂。”從此,他不再為友人題詩題字,即使難卻盛情題了字,也不再加蓋紅印章,以表示對夫人的懷念。 從俞氏三代人身上,我們不但看到了斯文一脈的延續,也看到了他們夫妻對感情的忠貞,從《百哀篇》到《絢華室詩憶》再到《半帷呻吟》,從“相逢地下料非遲”到“同穴心期盼暮年”再到“與君同一寂”,我們震撼於他們對夫人生死與共的真情。俞氏三代的悼亡詩可謂是文壇一段佳話,令我們敬佩。 (謝超凡 稿)
悼亡詩(elegy or monody or mournful poem)也被譯成輓歌,哀歌,是哀悼個人之死,群體之死,乃至整個人類之死的詩作。
如彌爾頓的《黎西達斯》(Lyidas, 1637)是詩人對同學、密友愛德華·金(Edward King)的哀悼之作。金和彌爾頓就讀於劍橋大學基督學院,兩人都是詩人、學者和有事業心的好青年,是校方精心培養的牧師人才。金在1633年獲得碩士學位后,繼續在原校深造,準備做牧師,不幸的是,金於1637年夏天利用暑假去愛爾蘭訪友,在威爾斯港外船破人溺。彌爾頓非常傷心,寫下了這首哀歌,其前面部分如下:
Yet once more, O ye laurels, and once more,
Ye myrtles brown, with ivy never sere,
I come to pluck your berries harsh and crude,
And with forced fingers rude
Shatter your leaves before the mellowing year.
Bitter constraint, and sad occasion dear,
Compels me to disturb your season due;
For Lycidas is dead, dead ere his prime,
Young Lycidas, and hath not left his peer.
翻譯:
我再一次來,月桂樹啊,
棕色的番石榴和常青藤的綠葉啊,
在成熟之前,來強摘你們的果子,
我不得已伸出我這粗魯的手指,
來震落你們這些嫩黃的葉子。
因為親友的慘遇,痛苦的重壓,
迫使我前來擾亂你正茂的年華;
黎西達斯死了,死於崢嶸歲月,
年輕的黎西達斯,從未離開過本家。(朱維之譯)
通過對亡友的哀悼,彌爾頓似乎成熟了許多,在結尾處暗示出要告別以前的詩歌創作風格,準備走向革命戰鬥的詩歌新草地:
And now the sun had stretched out all the hills,
And now was dropped into the western bay.
At last he rose, and twitched his mantle blue:
Tomorrow to fresh woods, and pastures new.
翻譯:
夕陽西下,把群山的影子拉長,
射進西邊深山中的凹地。
他終於站起來,抖抖藍色的斗篷,
明天將奔向清鮮的樹林和新的草地。(朱維之譯)
又如莎士比亞《無事生非》中的一段歌,這是阿拉岡親王唐佩德婁的僕人巴爾薩澤的一段唱詞。歌的特點是反覆重複一些詞句:
Sigh no more, ladies, sigh no more,
Men were deceivers ever;
One foot in sea, and one on shore,
To one thing constant never.
Converting all your sounds of woe
Into Hey nonny, nonny.
Sing no more ditties, sing no mo
Of dumps so dull and heavy;
The fraud of men was ever so,
Since summer first was leavy.
Then sigh not so,
But let them go,
And be you blithe and bonny,
Converting all your sounds of woe
Into hey nonny, nonny.
(William Shakespeare:Much Ado About Nothing, Act II, Scene III)
翻譯:
別再嘆氣,小姐們,別再嘆氣,
男人總是要欺騙;
徠一腳在海里,一腳在陸地,
永遠不會專一不變。
那麼就別長吁短嘆,
讓他們去胡攪亂干,
你自己要歡天喜地,
把你的哀聲一變
而為“海儂呢,海儂呢。”
別再唱歌,別再唱
這樣沉悶悲苦的歌;
男人的欺詐總是這樣,
夏天葉子總是長得多。
那麼就別長吁短嘆,
讓他們去胡攪亂干,
你自己要歡天喜地,
把你的哀聲一變
而為“海儂呢,海儂呢。”(梁實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