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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奇英傳

梁羽生創作武俠小說

《女帝奇英傳》是新派武俠小說開山祖師梁羽生的代表作之一,連載時書名為《唐宮恩怨錄》,早期在台灣出版時改名為《大唐碧血錄》。

言辭優美,描寫生動,文中大量運用詩詞,獨樹一幟。

背景是唐代女帝武則天的瑰奇浪漫事迹,至情節卻環繞在兩對江湖兒女永難消泯的恩怨情仇之上。宮闈秘辛與武林風暴,交互推移,形成了一個巧妙的連環。

內容簡介


封面
封面
(由梁羽生家園的天山游龍整理)
《女帝奇英傳》是梁羽生的代表作之一,背景是唐代女帝武則天的瑰奇浪漫事迹,至情節卻環繞在兩對江湖兒女永難消泯的恩怨情仇之上。
出身李唐王室的武林新秀李逸,為了反抗武則天的作為,不惜間關山萬里,遠赴漠北,在九死一生之中,結交天下奇才異能之士,圖謀興復唐室。但李逸的畢生戀人上官婉兒,卻因與武則天志趣相投,而不得不與李逸站在生死對立的處境;同時,武則天家族中的第一高手,美艷絕倫的武玄霜,則又不由自主地深戀著流亡天涯的李逸。李逸的唯一知交長孫泰,也陷身在同樣的情仇糾葛之中。
於是,宮闈秘辛與武林風暴,交互推移,形成了一個巧妙的連環。處身在風暴中心的李逸,面對著突厥入侵中原,愛妻死於非命、權奸設局迫害、國恨家仇交煎的重重困境,將要如何自處?這是梁羽生為本書主角設下的難題,事實上,也是那個時代中諸多歷史恩怨的爆發。
唐太宗之後,高宗繼位,武則天重返宮中,逐漸專權。先帝碩臣殿前檢點長孫均量對武后不滿,辭官歸隱,在四川劍閣上廬隱居。高宗皇帝死後,武后變本加厲,改唐為周,更引起了太子及一班大臣的不滿。唐初著名宮廷詩人上官儀父子因反對武后專權,事敗之後被武后所殺。長孫均量收養了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婉兒,對之視同己出,愛護備至。讓上官婉兒和自己的兒女一道,習文學武。特別是教她的武藝時比教自己的兒女還要用心。七年之後,上官婉兒年方十四,長孫均量被仇家惡行者、毒觀音所傷,終對婉兒說出她的家世及仇恨,要她持刀到長安伺機刺殺武后,為祖父及父母報仇。上官婉兒這才明白為什麼長孫伯伯偏讓她重武甚於重文。但事出意料之外,上官婉兒見到武后之後,先是被她的風度舉止所吸引,后又被武后的胸懷所驚服,非但沒有殺之以報家仇,相反成了武則天寵信的宮中女官。
其時,王孫李逸,因不滿武后專權,逃出京城,亡命江湖,學成一身絕藝,立志奪回李唐江山。因而投身武林,欲為武林盟主,並借武林英雄之助,恢復唐皇李氏大統。沒想到一眾英雄卻魚龍混雜,而且不堪一擊,被武則天侄女武玄霜一人攪局。李逸新敗之後,心灰意冷,一片茫然。又被惡行者、毒觀音重傷,幸被武玄霜所救。武玄霜對之一往情深,淳淳勸誡。李逸對之恨也不是,愛更不能。固不能反駁武玄霜之言,卻難改心中固執之見。
李逸與上官婉兒年幼之時,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青年時想見遂舊情重續,引為知己。沒想到婉兒去而不返,成了武則天的才女兼記室。這使得李逸百思不得其解。在療傷期間,李逸對覺察了長孫均量之女長孫璧對他的款款情意。李逸與上官婉兒、武玄霜、長孫璧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異的情感之圈,讓人覺之憫然。
李逸傷愈,孤身入京,行刺未果,受長孫均量父女所救。受長孫均量臨終所託,李逸與長孫璧結為夫婦,遠走天山,到其師門隱居之地,求得平安避世,終老此生。生子李希敏,倒也樂融融。不料好景不長,七年之後,武玄霜再度出現,因在此之前,武后之侄武承嗣為圖繼承帝位,暗通外國,與突厥大汗勾結。另一方面,四處尋找李逸,以圖掃清繼承帝位路上的障礙。突厥大汗也想利用李逸入侵中國。雙方互相勾結,擄走了李逸之子,致使李逸安寧生活至此終結。在突厥宮中,李逸與武玄霜相見,幾經曲折與激烈的戰鬥,李逸終於逐漸理解和諒解了武玄霜。然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且長孫璧對之深情無限。后長孫璧因懷孕誤服假死之葯而真的死去。李逸悲痛之下,決心再度入關。
其時武后的朝廷紛爭不已,爭權奪位,明爭暗鬥。武后因侄兒不肖,決心傳位其子。因其子懦弱,因而勸婉兒嫁給盧陵王。李逸與武玄霜揭穿了武承嗣的圖謀,武玄霜從中安排李逸進宮與婉兒相見。不料宮中政變發生,太平公主趁機毒殺了李逸。上官婉兒終於嫁給新皇帝。唯有武玄霜一個強忍悲痛,拒絕師兄的求婚。決心與李逸之子李希敏相依為命,以終天年。

作品目錄


第一回量才玉女驚身世第二回落拓王孫戲麗妹第三回巴州夜聽宮闈秘第四回碧野晨風飄落花
第五回峨嵋金頂英雄會第六回青劍紅綢女俠來第七回刺客多愁感明主第八回王孫失意遇魔頭
第九回吟到恩仇心事涌第十回柔情似水最難禁第十一回假作真來真作假第十二回張冠李戴入長安
第十三回悵惆恩仇難自解第十四回飄零琴劍淚痕多第十五回瀚海鳳砂迷望眼第十六回天山冰雪種情根
第十七回江湖空抱幽蘭怨第十八回屈子迷途尚未還第十九回河梁訣別痴成恨第二十回塞外相逢友變仇
第二十一回大漠深宵逢舊識第二十二回王廷盛會逞奇能第二十三回豈有佳人甘作賊第二十四回是真豪傑傲王侯
第二十五回柔腸俠骨情無限第二十六回劍膽琴心意自傷第二十七回同命鴛鴦悲命薄第二十八回懺情慧劍斷情根
第二十九回還鄉遊子傷災劫第三十回竊國神奸伏禍根第三十一回曆劫了無生死念第三十二回經霜方顯傲寒心

人物介紹


主要人物
李逸“天山劍客”,李建成之孫,尉遲炯之徒。
武玄霜 武則天的侄女,裴瓊香之徒。
上官婉兒 上官庭芝之女,長孫均量之徒,后成為武則天的記室。
長孫璧 長孫均量之女,李逸之妻。
武曌 武則天,中國第一個女皇帝。
其他人物
長孫泰 長孫均量之子,長孫璧之兄,后成為禁衛軍軍官。
長孫均量“四大劍客”之一,前朝老臣,曾做過御前檢點,不滿武則天而隱居。
鄭溫 御史大夫,長孫均量之友。
李元 保護鄭溫的鏢師。
李賢 廢太子,武則天的次子。
張老三 村民。
馬元通“巴山耕隱”。
孟秋元 河南衛城的莊主。
穀神翁 前任武林盟主,尉遲炯的八拜之交,“四大劍客”之一。
雄巨鼎“賽元霸”,山東飲馬川的寨主。
東方白“閻王扇”。
黃鶴道人 洛陽白馬觀觀主。
青松道人 黃鶴道人的師弟。
陽鏡明 太湖隱俠。
朱冠吾 參加英雄大會的群雄之一。
明珠 武玄霜的丫環。
如意 武玄霜的丫環。
龍紹聖 穀神翁之徒。
單天雄 洪澤幫幫主。
農家逸 歸雲莊主。
符不疑“四大劍客”之首。
狄仁傑 一代名臣,曾做過大理丞。
鄭十三娘 上官婉兒之母。
夏侯堅“金針國手”,裴瓊香的知己。
張之奇“病尉遲”,應試神武營衛士的少年武士。
章大緩 龍騎都尉。
李明之 原名“黑齒明之”,神武營都尉。
秦堪 神武營三大高手之一。
張挺 神武營三大高手之一。
西門霸 神武營三大高手之一。
白元化 神武營衛士。
巴康 維族人。
李希敏 李逸之子,後來成為名滿天下的大俠。
裴叔度 裴瓊香之侄,武玄霜的師兄。
卡洛絲 突厥一屬國的公主。
沙爾海 卡洛絲的情人。
魯哈扎兒 突厥御前巴圖魯。
默啜 突厥太師。
昌欽 吐蕃喇嘛。
宇文清 長安西門校尉。
反派人物
惡行者 天惡道人之徒,毒觀音的師兄。
毒觀音 天惡道人之徒。
程務甲 丘神勛帳下的左軍都尉,程務挺的兄弟。
韓榮 丘神勛帳下先行官。
天惡道人“域外三凶”之一。
程通 裴炎的家丁。
裴昌 裴炎之弟。
熊白山 裴炎的管家,綠林大盜出身。
周大年 湖南新化縣名武師,后成為太平公主的心腹武士。
崔仲元 謝補之的首徒,后成為太平公主的心腹武士。
南宮尚 長孫均量的世侄,伏虎幫副幫主。
程達蘇 伏虎幫幫主。
程建男 程達蘇之子,后投靠武承嗣。
去孽 俗名“楊釗”,伏虎幫的嘍羅,后升為小頭目。
武承嗣 魏王,武則天之侄,武玄霜的堂兄。
祝見章 武承嗣的親信。
封牧野 武承嗣的親信。
滅度神君“域外三凶”之一。
百憂上人“域外三凶”之一,突厥國師。
陽太華 百憂上人的首徒,后投靠武承嗣。
恰克圖 突厥大汗的衛士隊長。
菩提上人 突厥第一高手。
麻翼贊 吐谷渾劍術大師。
喀爾巴 贊普法師。
金冠道人 白馬觀觀主,武承嗣禮聘的高手。
牛布衣 武承嗣禮聘的高手。
崔九霄 魏王府總管。
太平公主 武則天之女。
鄒三 盜魁。
劉四 盜魁。
李七 盜魁。
提到人物
王勃“初唐四傑”之一。
楊炯“初唐四傑”之一。
盧照齡“初唐四傑”之一。
駱賓王“初唐四傑”之一。
王安 上官婉兒家的老僕人。
上官儀 前朝太子太傅、西台侍郎,上官婉兒的祖父。
上官庭芝 前朝宮廷文學侍從,上官婉兒之父。
李弘 武則天的大兒子,先太子。
李顯盧陵王,武則天的三子,後繼承武則天的皇位。
李旦 預王,武則天的四子。
陳子昂
丘神勣 左金吾大將軍。
李建成 李世民之兄,李逸的祖父。
李世民 唐太宗。
尉遲炯“四大劍客”之一,尉遲恭的後人,前朝老臣,不滿武則天而隱居。
尉遲恭 唐初開國功臣。
徐敬業 英國公,前朝老將,討伐武則天的主帥。
李淵 唐高祖。
王彪 王千戶之子。
王康 巴州州尹之侄。
張柬之潞州司馬,后升為宰相。
張易之 宸內供奉。
張昌宗 宸內供奉,張易之之弟。
程務挺 大將軍,後向徐敬業倒戈。
李孝逸 揚州大總督,李淵的曾孫。
裴炎 中書令,當朝宰相,徐敬業的內應。
武三思 梁王,武則天之侄。
長孫無忌 前朝大臣,國舅。
玄化和尚
李預 信王,李逸之父。
黑齒常之江南道總管,李明之之兄。
李治 唐高宗,李世民之子。
謝補之“八手仙猿”,劍術名家。
袁牧“八仙劍”。
文成公主 李世民之女,松贊干布之妻。
松贊干布 藏王。
張岑福 鳳閣舍人。
岑長倩 宰相。
裴文慶 前朝大臣,官居僕射。
妙玉 水月庵的尼姑。
妙玉 感業寺的尼姑,裴瓊香之師。
裴瓊香“優曇神尼”,裴文慶之女,尉遲炯的未婚妻。
贊普法師
桓彥范 武則天信任的大臣。
張仁亶 幽州都督。
閻敬容 右羽林衛大將軍。
沙吒忠義 吐蕃將領。
莫賀達 突厥求和使者。
竇懷貞 憑藉太平公主勢力得官的小人。
蕭至忠 憑藉太平公主勢力得官的小人。
姚崇 上官婉兒推薦的賢才。
宋璟 上官婉兒推薦的賢才。
武延秀 淮陽王,武承嗣之子。
崔玄暐 上官婉兒推薦的賢才,武則天信任的大臣。
袁恕己 上官婉兒推薦的賢才,武則天信任的大臣。
敬暉 武則天信任的大臣

作品鑒賞


千載魂夢散里來:
人類經常把一個生涯發生的事,撰寫成歷史,在從那裡看人生;其實,那不過是衣服,人生是內在的。
——羅曼·羅蘭
女帝奇英傳
女帝奇英傳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馬路上,彷彿一個人的旅程,不曾記得怎麼開始,也未可獲知會給自己帶來何種結局……就這樣,就這樣身處高樓林立的大街小巷,身旁的一切,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忙忙的都市碌碌的人;此般情景,好似牽引著些許思憶,使之飄向了武俠、浮起了文學、掠過了電影,變幻不止的意念悠遠忽長,一如鏡頭穿梭不斷,讓人想起了電影中的蒙太奇,無數個瑣碎的記憶不停浮現在腦海里,不停地剪切、組合,直至交融。羅曼·羅蘭——這位法國的現實主義作家,給人們帶來了“世界要窒息了,必須打開窗子,讓新鮮空氣吹進來。”的約翰·克利斯朵夫,一個維持崇高精神自由,具有某種堂吉訶德式的熱情和勇氣的人物,自身所折射的,永遠是那個時代下的悲劇的影子,堂吉訶德如此,約翰·克利斯朵夫如此,羅曼·羅蘭亦如此,悲劇的本源不同,意旨不同,但,其產生的震撼力,卻不盡相同。現代生活中的兩大媒介:影視和書籍,這兩種相對主流的文化傳播方式,在攫人心靈以實質感觀意識的同時,最終目標將會是其作品更深層次的影響力,或傷嘆,或憂愁,終將成就了那些人物的人生內涵。
但,當人們真善美的意念遇上假惡丑的現象,勢會通過形式上的失敗,物質上步向毀滅。如此誕生的悲劇,其特殊的美往往被後來的人們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那披著悲傷的外衣下的人生才是永恆;無論哲學,還是文學,無論近代的西方,還是古老的東方,大家、方家筆下描繪的文字,無一不昭示著同一話題,武俠小說作為一種文學的形式,在文字的載體上也彰顯著其特有人生。
人生,一個熟悉的字眼,確切的讓人心痛。對於有些人,在適當的年齡,適當的地點,遇上適當的人,這一刻,便已然成了一生!之前的一切、之後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昨天,昨天,都是昨天;明天,明天,仍是明天。在細細的品味背後,追逐的從來不過是自我的一個影子。置身漫天黃沙之下,抽離了靈魂,無主地遊盪,其間某瞥不經心的回目,揪開了那久違的心悸。
不問因由,不論何時,每每憶及《女帝》一書,都會不由地想起李逸,帶著濃烈的悲劇色彩,不時感染著全書的凄涼的男一號,不禁為之嗟嘆……早已讀過《女帝》,初次讀書時的感覺何樣?一番冥遐,卻有著說不清的觀感!沒有特別的記憶,自然也不會產生特殊的感覺。多年以後,一次與友人閑聊人生,讓本已模糊化了的記憶偶然間變得清晰起來,那時在想:可能,也只許有可能這種情況,李逸身上那略帶著堂吉訶德式的勇氣和意念才是他人生的內在,悲劇的根源。武周王朝下的唐室皇胄有的只是文人的抑鬱少歡,缺乏了政客的魄力與精明。或許,他,李逸本無從選擇生命中的一切,命運的天秤對他而言是傾向另一方的。他也曾有過與堂吉訶德同樣的想法,同樣的勇氣,最終結果,也是同樣地為梁公筆下眾數悲劇雲添了一筆。
李逸,這位全身上下散發著憂鬱氣質的李唐王孫,人生的起伏波瀾,人生的熱情和張弛,無刻不決定著他的人生路該何去何從!蜀道旁,他和婉兒琴詩互答,情根互種;天山下,他與長孫璧舉案齊眉,行俠回疆;臨終時,恍惚從前,慨嘆人生;林林總總,無不凸顯著李逸性情上的迷茫和他一生的無奈何,人生不需要假設,逝去的歲月無法複製,李逸仍舊是一介書生,人生的多舛,註定了落拓江湖的命途。時運何齊矣?李逸便是此等!
長安古道,十里長亭,悲局從這裡開始,也是在此地結束。長安,埋葬李逸人生的地方,充斥著無盡心殤。天山,悲局延續的地方,流動著八年的腐朽。其時、其間,正好形成了李逸人生的一個圓輪。
圓,無所不包;而人生如圓,已是一無所有。李逸的一生,未嘗開始,已經結束。伴隨著佔有的激情,下意識地出賣了自身的靈魂,交給一群餓鬼,而他渴望這樣的激情,並可悲地看著餓鬼蠶食著他的靈魂,一絲絲,一點點,帶來了由喜悅饕餮下的盲目。此際的他,靈魂早已沒有了任何意義,被遺忘了的現在,僅僅為替補而存在,獨留的肉體,不具有任何象徵意義,於無助中承受著激丆情丆燃盡后的輕量之空虛。
李逸並不愚蠢,只是無知而已!當他不再無知時,生命的軌跡已然不再停留,圓的起點在哪兒?終點又是何方?出於心虛的謹慎,卻又行著賭徒般歇斯底里的孤注一擲。李逸有他自身的悲哀,只能慢慢地走下去。找不到曾經丟失的靈魂,回頭又有何意思?或許,臨到最後,他好似並不知曉丟棄的是什麼,找尋的又是什麼,又或者,他本就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而這時,他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等待他的,將是生命中永久的歸宿。
一無所有,飄散的只是圓輪的內在綿延不斷的他的那一份凝固不變的憂傷!從此,便有了圓的內涵:曾經的年少輕狂,曾經的雄心壯志,曾經的愛恨情仇,曾經的悲歡離合……一切的一切只為初始的一個單純的引導,也是可悲的引導,緩緩牽引著李逸走向屬於自己的那段獨特的人生。
峨嵋金頂圓月夜,同樣是那輪無處不在的圓,彷彿預示著李逸的人生始終回蕩在這個圓裡面,逃不出,也避不了,李逸知曉嗎?許是知了,許是不知;但是,他正自認堅定地一步步邁向圓心之所處了,他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負,然而,正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負,為他人生規劃下了一道圓,英雄大會是這道圓中最醒目的圓點,也是李逸激情人生的頂點,更是他從此腐朽的源點,生命圓轉離合不了人世遊盪下此身的墜落。感慨著“傷心宇內英豪,盡歸新主;忍見天京神器,竟屬他家。”的李逸在被穀神翁推向的不是武林盟主的位置,而是心靈的深淵,靈魂的泥澤。倘若那一刻,武玄霜沒有適時的出現,他依然會敗給殘酷的現實,無疑,李逸的信仰正一點一滴地被命運的沼澤所湮沒,他掙扎著,吶喊著,越是這樣,沉淪將是越深。羅曼·羅蘭曾說過,“居於一切力量的首位,所有的——一切的力量的源泉是信仰。而要生活下去就必須有信仰。”李逸人生這道圓輪的內在的元素已經成為開始鬆動變化了,量與量之間的重新分配,質和質之間的嶄新組合,而此過程對李逸而言是靈魂的煎熬!他原以血液中天生流淌著的李家宗親的驕傲,曾一度簡單地欲以劍代指,揮斥方遒,那不過是其書生意氣,激揚文字的側影,末了的慘敗自是不在話下!
透過英雄大會的明鏡,你我共同見證了一個靈魂如何走向腐朽與毀滅的滴血歷程。
血,帶著刺目的殷紅,由鮮紅轉而暗紅,靜靜地流淌,侵蝕著整個身心,滲透性地壓在了生命之源上。出於以往的無知,出於現時的懦弱,李逸人生的落魄帶來了淡淡的憂傷,這些被逐一刻畫進了書里,隱隱流露在字間。或許,因此,見證到生命的重生,李逸用他決絕的轉身,以及轉身後的黯然神傷,代下了他漸失的信仰,用他矛盾的生命體,一次次於傷疤膿瘡中換回靈魂。不是說法,沒有意義,只屬於李逸一人的人生依託!
不管後來李逸怎樣的遭遇,我們再也見不著李逸的微笑,曾經的瀟灑。伴隨著重生而來賦予給李逸的還有對世間一切的漠然,他默默地聆聽著自己內心汩汩流動的鮮血,長孫璧不懂,他們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道德枷鎖;對於婉兒、玄霜二女,李逸又不願,他們之間擺脫不了心靈上的一種束縛。他們:李逸、長孫璧、婉兒、玄霜,在江湖中走了一遭,換來了永難撫平的創傷。出於一份顧忌,出於一絲矜持,出於個人內在的風格與氣質,誰又願意再去揭起舊時的傷疤,讓苦澀的過去隨著鮮血流逝。以至於以後的歲月里,他再也沒有勇氣去觸碰,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迫使自己強顏歡笑地演繹著人生中的若即若離。
其實,有些傷疤,短短几行字足矣,但是,那樣,少了特屬的悲哀,他就不會是李逸,她也不再是武玄霜了!傷口癒合后,因表層細胞組織無法恢復到原先的狀態,而重新生長了,所以傷口處會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李逸有傷,婉兒有傷,玄霜有傷,長孫均量父子也有傷,書中之人都有傷,傷過留痕,傷痕的內質又如此之雷同,家、國、天下的仇與恨真能一刀切斷嗎?沒人可以準確地給出答案。
通覽全書,梁公既筆削了國讎家恨的凄涼,也寫盡了凄涼背後常被人忽略的夢囈。中國人骨子裡都嚮往著夢境,這點自小便知,任何人都曾有過做夢的美好時刻,只是每個人的境域不同罷了。千秋家國夢,多美好的一個夢!古往今來多少人夢過,多少人正在夢著,又有多少人準備去夢,然而,李逸的這個夢卻碎了,無非偶然,不存在成功,也沒有失敗,就這麼一徹到底的碎了。梁公通過李逸的夢碎道出了女帝治下的國讎家恨,於國仇家恨中,李逸即將完成他人生中看似的圓滿的心靈救贖。如果,救贖心靈之路也有盡頭,那麼,李逸迎來的是生命中無奈的絕望!踏至絕望的那一刻,李逸的眼神中謄下的只有世間萬物的停息。驪山危崖上,他拒絕了婉兒,拒絕了玄霜,拒絕了所有人,縱身跳入深不見底的深淵,讓本已脆弱的生命意志變得更加脆弱。然而,李逸的生死人生路容不得他自主抉擇,長孫均量父女的出現,救下了他性命的同時,也左右了他今後的路怎麼走。
長孫均量,長孫璧的父親,一朝重臣。武后當政,天下異幟,他在國讎家恨的雙重壓力下,攜婉兒和一雙兒女,隱居劍閣。他餘生的夢想只在重光李唐,直至撒手人寰,也沒有盼到那日,和李逸一樣,長孫均量的夢也碎了,生命也走到了終點。出於一個父親本能的對女兒的慈愛、呵護,臨終時把長孫璧託付給了李逸,仁愛的舉動讓兩個孤苦的人兒走到了一起。此時的李逸,滿身失落跌宕,在人生的切合和命運的轉折中遇上了長孫璧,情義乎?道德乎?責任乎?也許,李逸和長孫璧之間更多的是生命灰淡時的人生暗和,無可明細的外因最終決定了二人彼此間命運的依戀。
李逸一生中,情牽三女,埋下了三筆情債,這其中,最讓人揪心的,自然也屬長孫璧了。長孫璧,一個為愛而活的人,一個無法讓人忽略的平庸女子;說文,她不及婉兒,論武,她不及玄霜,只因過於平凡,而沒有與人相較的資本,或許是出於自身心靈的卑微,她的人生選擇活在自我的惶惶與不安中,可憐之人的可憐之愛!
猶記,劍閣上的長孫璧,吵著鬧著要和婉兒一同練劍,活潑中不失為可愛,一派天真爛漫,誰又會將那位涉世未深少女和日後這位患得患失的婦人聯繫上呢?然,世事就是這般,不盡喟嘆!那首《古意》,有一較為形象的比擬訴不盡古時女子的悲情。“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世間有一種植物,只有依附在另一種植物上才能生存,而一個纖弱如長孫璧的女子,生命中時時仰仗著李逸,當世界小到只有她們倆人之時,長孫璧方才能活得很好,活得有意義。天山上,她與李逸八年相守,過著與世無爭的簡單的日子,丈夫和兒子漸漸地成為了她的世界里的全部,好似外間的一切與她無甚關聯。誠然,天山便是她內心所希望的幸福人生,但是,溫暖如蜜的幸福永遠無法消融冰涼如水的現實,當她再次遇見武玄霜,報之以怨毒的眼神時,她的內心深處,依舊還是那麼恐懼,仍舊在為情忍受著無比的熬煎。單就這份人生的苦楚,她和李逸在本質上是同一類人,都是在掙扎中過活。不禁想起了一句話,“青春都是浪費在年輕人身上的”,內心苦澀的日子留給了長孫璧一臉的落寞,半生的滄桑。梁公用寥寥數語,便晃過了八年光陰,而八年時間,在平淡生活的日出日落中,長孫璧為自己編織了一個夢,於是,她也同李逸那樣,迭失在了自己夢裡。
事實上,長孫璧的愛情里的時間長短如同李逸生命中的憂傷,凝固且恆定,無所謂八年,還是十八年,或是更長的時間,維繫著李逸與長孫璧共同生活下去的是他們二人之間不言而喻的一個美妙的夢。小時候不喜歡神鬼誌異的故事,感覺很不切實,長大后,從父輩們的只言碎語中逐漸感悟出一條道理來,人生好比夢一場,夢中鳥語花香,旖旎風情,夢醒后,周遭卻是靈幡攢動,孤冢荒塋,無處話凄涼。可謂是,夢裡、夢外兩重天!一旦眾人皆醉入夢時,一生,可能也就這麼在夢中了,那刻,你、我亦會醉,夢中有你,夢中有我,誰也不願再就觸及夢醒后蒼涼的現實。
浮生一夢,八年情長,時間讓長孫璧習慣了夢中的生活,同時,天山這座世外桃源也足以讓她一時忘卻悲傷,忘記不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當分不清是夢是醒之時,又何妨抹去昔日的愛戀,讓苦難中的二人如今有這機會好好地相互扶持一次。八年,長孫璧化去八年時間去兌換一個似有還無的承諾,最終換來的依然是那無法抹掉的李逸潛藏的情義,任時光匆匆,終究還是不及李逸深埋心底若有若無的遠方的思念。長孫均量臨終的託付,是給長孫璧與李逸雙方的一個台階,但當彼此走下台階,回首來時,這個台階也就成了一份深深的內疚。人可以活在童話的謊言里,卻永遠遁避不了自己的內心的傷痕,夢中的撫慰不過是人們的潛意識下的影像罷了。
世事茫茫難自料,天山上的停泊終歸只是長孫璧一人的港灣,男人們政治場上的名利追逐離她太遙遠,也太渺茫,她不想過問這些;但是,李逸血液里流動著的驕傲不會因時間流逝而漸沒,更加容不得忽視,武玄霜的尋來也正是為了那份血液中驕傲。難為情,長孫璧內心的傷痕又一次浮現了。當心愁黯黯的長孫璧悠然詢問李逸是否後悔娶她為妻時,李逸給了她一個既定的信念,她知足了,雖然這只是一個不考慮任何的外來因素的答案,倘若沒有外因,她渴望的幸福也許就這麼如願以償地實現了。身為女人,一生的幸福何其辜?長孫璧孜孜以求的不過如此。但當長孫璧走出象牙塔,學著面對外面世界的那一轉瞬,她沉睡已久的靈魂被迫蘇醒了。忽而想起了《楚門的世界》,所不同於楚門的無辜,長孫璧則是自願活在自我的虛幻之中。武玄霜,就如楚門“已死的父親”,再次出現在眼前時,原有的一切在那一剎那間變得不太一樣了。夢醒時分的惆悵使得長孫璧備感孤獨,完全被害怕失去的驚恐不斷侵襲著,此刻,長孫璧方才悲傷地意識到,她不僅活在自己的夢裡,也活在李逸的夢裡,他們有的不過是迷茫狀態下夢幻般的相親相愛罷了!有些東西誠然可貴,卻終究無法改變一個人流動的血液,這讓長孫璧本已麻木的心帶來了一份久違了的刺痛,與李逸夫妻數載,如今唯有思憶之淚,唯有悲惻之心了。
愛情上,武玄霜的出現,親情上,兒子被人擄去,生命中兩大支柱在同一時間內動搖了,就在這雙重打擊下的長孫璧,在留書給武玄霜的后,自己選擇了默默地離開。孩子是她生命中的另一半,思子心切的她決定不惜生死也要去突厥京城救孩子,母愛的光輝,古今皆同!很多時候的長孫璧,感覺如菟絲花般柔弱,但作為一位母親,她卻有著堅定的意志力,思想上的決然註定了義無反顧命運。拋開情之唯物后,長孫璧是位可敬的母親。
突厥王廷里,身陷囹圄的長孫璧終於放下所有思想上的重負,過去夢寐的幸福變得真切了,同命鴛鴦悲命薄,此際的她,痛並快樂著,有的只是生命中僅有的愉愜。然而,苦難的生活只給她留下一丁點的希望,她用這一丁點的希望換取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也是她人生中最後時光。前些日子閑著沒事,隨手翻了一些書櫥里的書,看到了這麼一句話語,“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麼這個世界無論怎麼樣,對我都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它在我眼裡也只是一片茺漠,而我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現在想想,長孫璧服下假死藥粉時的心情也是這樣吧!今後無論生死,之前不論心憂,此刻的滿足將會永恆。
長孫璧唯有的幸福絕不僅限於能死在李逸的懷中,而是李逸心中的責任和情義,當李逸知道她的死訊的哀慟讓他身為男人、作為丈夫責任下的心意全部表露出來了。他和長孫璧的婚姻,本來甚為勉強,八年的生活,他刻意迴避了很多,包括了自己的感情,但這一次,他卻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真愛,可惜這份真愛的感覺來得遲了,今夕已是茫茫碧落,幽冥永隔。風動菡萏,紅淚低垂,長孫璧帶著此生僅有的幸福無憾地離開了人世,天上人間情一諾,李逸他做到了!也似李義山那首《錦瑟》中寫的一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長孫璧宛如滄海明珠、藍田暖玉,恐是李逸只得隔窗空嘆,望月思憶了。
現下回頭再看李逸和長孫璧二人的感情經歷,仍覺是一出濃濃的、覺著愴懷的悲劇,長孫璧的韶華離去讓李逸的感情有了升華,更讓全書的故事為之升華。悲劇的內里,永遠是生命運流轉下的必然,這樣的必然中又隱隱含著人世間因因果果的偶合。沒有相對的因由,只存在某個絕對的結局,讓長孫璧憂心悄悄的某個因緣,或許是武玄霜了。對於武玄霜,長孫璧時而嫉妒,時而同情,時而懼怕,繁雜的情緒來回交織更迭,心理上的起伏變化在每個人的人生中都似曾有過,同為女人的武玄霜為了“情”字,也是一般情況!性情堅強如武玄霜,之於情,也會有忽悲忽喜的嬌嫩的女兒心態之時。
問世間,情是何物?”元好問這一問便問了數百年,輾轉了多少遷客的筆墨,又有誰答了這情之唯物?無解的論題也許永遠沒有定論的解式,有的,恐是,只在於你我的心中的那段答案,那段情……飲水詞里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讓初見的純真盡在不言中;可是,未必所有人的初見都如詞所言的美好,李逸和玄霜的兩人命中的相遇幾近苦澀。初見,玄霜手持三尺青鋒於李逸人生中銘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初見,於李逸人生中最為暗淡之一幕;初見,玄霜於萬人之中央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初見,於玄霜之光芒輝映下的落魄與卑微。月色朦朧的金頂顛,萬物悄然且無聲,溫柔卻無情,美景雖好卻遮擋不了現實中的殘酷。夭矯的倩影使之李逸舍下過去的驕傲、現下的自卑,於那美麗的靈魂或許多了一份傾慕;未有高傲的玄霜於茫然無措的李逸,或許心生一份同情。
李逸和玄霜,書中的這兩條主線,本是此生的命運的相逢,卻讓交集的彼此疊合了一段生命的軌跡,行行冉冉,由遠而近。相逢伊始,玄霜的身份讓李逸天生有所排斥,無可奈何的雙方加深了靈魂深處的迷離。長安古道,千里相送,二人身處不同的兩個陣營,吟著《黍離》的李逸借古傷今,徒自沉鬱,同樣也曾琴詩互答,李逸與婉兒是情投意合,與玄霜卻是禾黎之慨;與其說是天生的敵對,不如說這僅僅只是內心的矛盾與掙扎,是對自身的反省,也是對對方的顧慮。當傷懷無限的李逸在生命的緊急關頭,玄霜救助了他,朦朦朧朧的微妙亦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此後相當一段時期內,相互在彼此痛苦的經歷中試著成長。面對痛苦,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逃避,而當李逸遠走他鄉,一切看似無望時,痛苦帶來的是愛慕與同情的升華。驀然回首,此前之種種,業已深陷其中。往事隨流,卻多了離別的傷愁,之前恩怨,已是煙消雲散了,雙方昔日的一切,也如恩怨般,不存點滴,變得虛無縹緲,無從受力,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唯有回憶是如此的真切。記憶中依存的愛,因蒸騰而呈現出少有的美!記得某本小說中有這樣一句宿命批言:“命中注定你將燃起三團火焰,一團為生,一團為死,一團為愛。”愛,是夾雜在生與死之間的一種平衡。正是“愛”的紐帶,使得三團火焰可以同時燃放,使生與死之間留下一束青輝,映出光亮,同時激烈,同時熄滅。愛在生死相逢時,短暫的紛飛,無情的碰撞,碰撞之後的彼此又添了一抹心緒。爾後,天各一方,再回首,不論何時何地,無可或忘。愛是什麼?我想,我會選擇這個答案:“愛是恆久的忍耐!”忍耐中透徹了人性的毅力,人格的莊嚴。《藍色情挑》中的茱莉經受住了人生的考驗,堅定不移地完成了她對生命存在的思考;玄霜也是如此,她和茱莉身上有著很大的共通性,不同的人生曲折,同樣競綻出感動的心性。“信心、盼望和愛,這三樣是永存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愛。”心中有愛可以讓人鼓足勇氣坦然以對紛呈的現實。思及,愛頌,方為玄霜最初、最真、最美的源流。
愛的忍耐與情的付出讓玄霜的生命從此膠著,一日又一日,一年復一年,漸行漸深。或許是習慣於沉默,或許是習慣於憂鬱,或許是習慣於和李逸那股飄忽不定的遙遠的情誼,或許是……此番點點下,二人間古典朦朧的愛情才有了剎那間陰陽的偶合,前世流傳的因果皆是為了今生的繾綣。世上有些東西即使過去千年也不會改變,愛情便是如此,在無數個日升月落里,時間的流沙默默地滑落著,多少事物被無情地改變了,獨具愛情,亘古未變,保持著它唯美的形態,依舊搖曳著你我的心靈。奈何,世間客觀存在的事物重如鉛鎖,墜在了二人之間,加重了情的分量,更加大了此份情的無奈!玄霜一句“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你是生是死,我都對你一樣!”讓她和李逸之間婉約的情誼明朗了,明晰了,進駐了讀者的心靈深處。在愛情的世界里,同樣存在著相互的兩面,既然選擇了去愛,也就有了承受來的情義,情義兩心堅,矢志永不渝。又者,經年行月下的愛情恰似塵封了的老照片,洗盡彩華,依然美麗如斯!至此,完全有理由相信玄霜的生命中存有的如斯情誼,余后將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照樣會熠熠生姿,如月華清輝的輕柔和堅貞,只是少了分燦爛,多了束清冷。
冷清的愛情,孤介的靈魂,飄然的遠引……玄霜的生命如菊,淡然有超逸,以菊之高潔之心唱就一曲凄婉的絕調。“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問菊,獨綻世間惹誰憐?歷劫了無生死念,沒了蒼白的感惑,只有經霜方顯的傲寒心。倘若,一個人擁有以前的記憶多了,多到可以藉此慰藉餘生,那麼,時間對這個人而言是沒有以後的,停留了,往溯前時,流連在了曾經……玄霜便是此類人;天山上,她拒絕了師兄的照顧,一人獨自撫養李逸的孩子,靈魂里的孤苦將會更甚,這可能便是情的代價,終生無望的守護著自己心靈上的愛情。“人在一生當中的前四十年,寫的是正文,在往後的三十年,則不斷地在正文中加添註解。”叔本華一語中的,適宜地比照在了玄霜的人生路上。一個獨立女子,孑然悵望著漫漫人生路,徑自孤獨的在這份凄迷愛情里踽踽前行,迷迷濛蒙,不知前路,身後留下了一串長長的生命的足跡,印證著那段遠去的刻骨銘心的愛情。
曾經滄海難為水,生離死別兩不堪!如是,任時光匆匆,這份情誼終究換來玄霜心底永遠的絲絲遺憾,絲許的遺憾伴隨而來的是羈絆玄霜終生的情義。曾幾何時,心底那股若有若無的遠方的思念有了慣性,為此生根,產生了某種距離上的美好,形成了這份遺憾的千古愁眉。也是遺憾,夏侯堅化去了半生時光豁然一切,而玄霜呢?其實玄霜心底的遺憾不在於時間,在於生命的停息,在於斯人已逝。李逸的逝去,喚醒了玄霜心靈深處決意塵封的溫情,遲來的溫情里不再有長孫璧,不再有上官婉兒,不再有身份的對峙,只有李逸生命最後的牽掛和玄霜抱定終生的情義,人生彷彿在滄桑變故的滑輪拉動下,催衍出某種動態的轉變,生命的沙漏停不下人生運轉的齒輪。情定今生,緣慳意綿綿,用情深處便生死無別,茲以詰問,無悔亦無怨!悉數的一切,便是武玄霜人生的心路歷程。
愛在有情天地間,真箇的執著的過分,身臨的人,心是滿的,永遠不知疲乏,沒有相同境遇的人是不算明白箇中滋味的,即便權充解人,那也是沒有真正明白的明白,長孫泰、長孫璧兄妹明白,裴叔度明白,武玄霜明白,夏侯堅更明白。然,整本書下來,除去長孫璧,其他的人都不約的把自己這份愛深埋心底,祝福自己所愛之人可以得到幸福,他(她)幸福了,我也會快樂,愛了心裡會苦,放手,是抉擇,更是深層的愛。個體生命之中的大愛來時,人生也將不存在虛空了,成全之人也終究會被成全,只因心靈上的榮光蒙受了天地神明的眷顧,顯得格外充實、平和。
世上有一道路名為“情路”,世上有一道場名為“情場”,沒有天生的贏家,也沒有註定的輸家,有的只有一日的每個時辰,一年的365個日夜。久經了白露,夏侯堅眼看著裴瓊香留予他的藥材,心頭的情傷如皚皚白雪在煦煦曖陽下,逐一消融了。年少時不懂的情愛,到了夏侯堅的年齡,一切幡然若醒醐,原來,“知己朋友的情誼,並不見得就遜於夫婦的情愛。”一個知己,一句情誼,就如夏侯堅手中的金針,直直的插入心頭患處。先鑒之身,曉之以情,夏侯堅以此寬慰武玄霜的心靈,無疑是下了一劑對症的良方!為他日隱居天山的武玄霜明了了人生可以無意,可以淡看雲捲雲舒。昨夜的星辰很美,終歸遠跡在了地平線的一側了,永存心中的還是那顆星,閃爍著的微光,相輝摯心,實實懇懇,又真真切切。也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貴乎一個“真”字,攜手同老固然很好,但是很多時候有比攜手同老更讓人珍貴的感情,此情超越了舊情,超脫了生命,超然於物外,升華至了更深、更高的境界,神之以往,心之相契。再者,“知己朋友”的涵義範疇遠比“夫婦”一詞廣綽多了,倚著朋友情誼的彌足,抵去嚴冬的雪雨風霜。來時,揣著愛意,甘心拜倒,想的不過是聖壇承諾一刻的永遠,去時,淡了愛,卻一同明證了一輩子相拂相照的永遠。有了這勝過了單純的一紙情誼的情義,整個人在精神上有了徹骨的覺醒,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某有所失,某有所得,先失后得,人生當此,不空不墜,此彼不怍,唯余修遠碩長,不曾起過變化。
一人知己慰平生!知己,是世上最美好的情誼,是恩德相結,它沒有愛情的美麗,卻曾讓我明白,“朋友之交淡如水,真正的友情看似平淡,卻是一份長長久久的牽掛,無論身處何方,無論過去多少年歲,一聲叮嚀,一個問候,時興亦會倒流從前。”知交,友情,雖無愛情的毋或庚古,但能照徹人的靈魂,直至心靈深處的深處。“人與人的友誼,把多數人的心靈結合在一起,由於這種可貴的聯繫,是溫柔甜蜜的。”奧古斯丁所述的人與人的交往,是人的原始狀態下的種種溫馨,是春風過面的微笑,是香甜的巧克力,人間萬華,都好美、好美……李逸和上官婉兒在長林中的邂逅就是此般之美,一次知己心靈的結合,一次堪稱命運的邂逅。
在長孫家長大的婉兒,自小的目標只一個,為報家門血仇的她欲單槍匹馬地準備行刺武剴天,躊躇滿志的婉兒這樣的離開了長孫家。一路行來,眼裡見到的,茶亭聽聞的不禁讓她霍然驚覺,甚是煩惱,也正當這個時候,遇到了李逸,一位在她生命中不能沒有的人。一首上官儀的宮詞,一首《從軍行》,心事重重的兩人互把對方引為知己,一路迤邐前行。琴瑟相合投入了他們的第一層的知交默契,婉兒額角上的疤痕進而使得他們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加之二人的志同道合,思想上的共鳴,迅速地融入了彼此的生命中,並綹走向了人生中那段情竇初開的年月。
那首曠世的《彩書怨》,無斧鑿痕迹地切准著婉兒少女時代的心境,無論此後歷史上的上官婉兒會是怎樣的人生,唯有那初刻的婉兒,劍閣倚霞,岫雲凝碧,覓得了一闕流觴的詩句。詩中有三個字如是最好的形容婉兒與李逸倆人了:“無別意”,或許這裡更貼近夏侯堅勸慰玄霜的那句話。句中的那股神思,苦澀澹澹,彌散了一層不明不暗的輕紗,總免不了喚來一聲憾惜,一聲悵離。這個“無”字,從一開始就把婉兒對李逸的情懷上升了一個層次,兒時的純粹彷彿已經成了人生回首時的感嘆,其間的細膩又展出少女的婉兒的一絲略帶著憂鬱的寂寞。或許,當還很純真的婉兒寫下這首詩句時,並未想過,順著這絲憂鬱竟也能再遇見心裡的舊相識。“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是晏幾道或有的一聲聲清嘆,而婉兒,於一聲聲清嘆中喃喃,有如深山林壑之中的溪水丁丁,其音谷鳴,不在嘹亮,卻愈發滲入心脾。又如細水涓涓,在經了人生的跌宕起伏之後,方顯悠遠。這飄搖的思念,只是婉兒的心懷的傾訴,正如的海市蜃樓般隱隱綽綽,幻影無端,不知飄向何方的海天……海天夢遙,遠方的凈土飄晃不定,這些一直伴隨著婉的兒從純真情的少女走向了更為遼闊的世界。風景秀林中,落魄王孫在此撫琴長嗟,麗姝為其解音,是得遇故人,更為心靈的知音。青梅竹馬相逢時,天有意,地有情,繪夢紅塵間,滿心歡喜是痴人。於此,婉兒與李逸之間,信手低眉,恍恍如夢一場。而,不同於長孫璧人生中的夢,有著被碾壓的殘酷現實,婉兒的夢裡有的是天然的光澤與清麗,時而新奇,時而淡雅。假設有偶然,假設有例外,或許婉兒和李逸的人生就此完美了,倘或如此,李逸將不再是李逸,不再是失落的貴族,同時也將會成為少了那位稱量天下的才女上官婉兒。上天最終沒有隱晦其間涌動著的筆墨,讓其相互擦亮的天空也在下一站點進站時刻黯淡了下去。
有人曾說,在梁公筆下的上官婉兒清純的過分,完全看不出歷史上所載入的真實的婉兒的模樣!或許是吧,從小看歷史方面的書籍,一直對上官婉兒三緘其口。在女子長期受壓抑的封建社會裡,女子既沒地位,也沒權利,只能當成一件傢具作為擺設,充當著室內的裝飾之用,也曾見書里有言,歷史上留名的女人,一半以上是青樓女子,窺以見得,古代社會中的女子的命運如何,稱量天下的婉兒可算是一斑了。聰慧的女子定會被另一個聰慧的女子發掘或改變,關乎一個人一生命運的事,不在多少,而在其事情的影響程度。殿前作文,婉兒須臾即成,武后讚許有加,從此,婉兒留做了一名女官,開始了她不同的生涯;從此,婉兒與李逸路隔雲泥,今生難再續。驪山崖壁上的李逸感慨著家國無望之時,更加傷感於他和婉兒之間的長河,那刻,李逸心中的空缺,婉兒如何也無法補上了!止不住的飄墜含構的是生命中的必然,必然的拉開了他們二人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愛情的神話降臨己身時,沒有既定的理由,愛了就愛了。愛情過去,總會需要出現很多理由去說服當初所發生的一切,當是有情的人們在情路上懷寄的思秋吧。
李逸行走塞外八年,消息閉塞,和婉兒間更是音迅隔驀。日子一天天的划走,平淡中的李逸慢慢對婉兒的感情也趨於平淡。然而,原本安詳的日子因武玄霜和長孫泰的來訪而打破了,婉兒分別托忖他們兩人帶話給李逸,望見一面。何當共剪西窗燭,婉兒是懷念李逸了,一片冰心在玉壺,八年前、八年後,彈指間,忘不了的還是初戀的情人,日日遐慕的是和李逸的久別重逢。心愿驅使下的婉兒等來的是人生中最後的見面,太平公主的毒藥是政丆治丆家的預謀,也是婉兒愛情的悲劇,婉兒不知情也就放下了他們永遠。婉兒額間的傷疤,是她和李逸小時玩耍留下的,它深深地印刻著所見證的一切。傷的痛早已好去,只是婉兒的痕將越加蒼白的持續下去,走向此生所要追求的答案與精彩。婉兒是不同的,她沒有如李逸與長孫璧般活在夢裡,甚爾連夢本身在她的生命里業已“無別意”了……若此穿梭了八年的“無”。再見君時,久違的倆人間似乎充斥了一分難言,一分生疏。也在夢醒時分,留下了淡薄而去的殘念,竟然不如一個“夢”字來得真實,如今他們之間的一切,全然顯得頗為朦朧而不可尋了。或乃,不單為了思念的對象才萌意了紅鸞星動的心思,且內心為愛留的缺口方為中心。又之於李逸生命里的分量,比起長孫璧與玄霜,則輕多了,沒有峨眉冷月的蕭瑟,沒有大漠黃沙的索然,沒有永恆與瞬間的共熾,少卻了這分激烈,平添了一分淡然。當李逸再次出現在婉兒的生命里時,他們親手剪斷了這永遠存維繫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紐帶。八年別過,兩顆曾經的心之間終究攸隔了不同的生命愁傷,輕輕地飄走、淡去,把過去由純潔的情誼而升華的思念進化成了此生的無奈,而此時才知原是這般的濃烈,一如既往。婉兒出嫁的鼓樂響徹長安,此際的李逸生命之火漸漸熄滅,於絲竹樂聲中闔上雙眼。雲天的禮花是婉兒和李逸之間最後的交匯,朵朵都是碧華瑟瑟的婉兒對李逸此生最後送別,曲終奏鳴紅芳歇,消逝的美麗,是生命無法意識的缺陷,人生不可能求得所有事情的圓滿,煙花的璀璨,伴隨著的是一瞬即逝的寂寥,殘酷的是你靜靜地看著色彩湮滅,重歸黑暗,如是從來未曾開始,此生已是不再平凡。生死茫茫,正視逝去的青春,讓自己的內心自由飛翔,讓那個名字深藏心底,生命之輪軲轉,抹不去背負了天空中參商日月的上官婉兒。
婉兒和李 逸,從最開始的心心相印到後來的陌路重逢,以至於最後的分手,有政治的陰謀,有人生的促就,亦有環境背景下的使然。玄霜是俠者奇英,長孫璧有的是愛情的至上,婉兒身上則多具備的是政治化。女官八年,所受的熏染,讓她由純真少女成為了一個權以事業為重的女政客,行事風格上有了政治家的幹練。政丆治丆是大人的遊戲,遊戲里沒有愛情這條規則,男人、女人都一樣。反觀情路,何嘗不是婉兒的晦澀?政治場上沒有所謂的風花雪月,小說家暢言的只有王孫麗姝的傳說。宮廷險惡,步步為營,生存方式在這裡變得幾近殘忍,功名利祿的角逐不會止戈,冰冷嚴酷的現實無情地簦笞著靠近它的人們,爾虞我詐才是不變的法則。這一秒的平靜並不代表下一刻的安危,風暴可能隨時都會逼近己身,處在漩渦中央的李逸成了利益爭奪下的犧牲品,永遠地倒在了重光李唐的道路上,留行嘆惋於終了,生命之悲戚如斯。貝·布托曾說過,“不是我選擇了此生,而是此生選擇了我。”婉兒和李逸的人生都是無從選擇的,李逸亡故,婉兒嫁入皇家,冊封昭容,此後數年間,婉兒的權勢登峰造極,政治生涯達到人生的頂峰,這段時期的婉兒也是學者們大筆著墨的對象,也只有梁公筆下的少女婉兒雅緻素心,脫下了世事的塵俗,一如清風徐徐,飄逸著“風雅之聲,流於來葉”的奇英。
天地一秤,執黑白行於世,人生無常時,忽而至近至遠,忽而至深至淺。萬千浮華中的愛情,本身註定是要分離,李逸、長孫璧、武玄霜、上官婉兒幾人間的情海翻騰隨著李逸的離世而謝下了帷幕,玄霜天山終老,屬於她的美麗人生業經過去;婉兒從此登了政治的舞台,為自己演繹了一出粉墨流翠的戲碼;過去,她們愛上同一個人,此後,她們將為不同的世界光遠綿延。感之,恩怨過盡,“人間無限傷心事,死別生離兩不堪!”思著,念著,悴沮著人生的悲疚。生死二至絲忽間,只在著這麼一局棋,棋藝高低呈象緣由個人生命外衣包裹著的內在。人生惚怳,天地鴻茫,其來施施,可觀渟涵際渺,吁嗟人生廣漠,閱盡生命之沈容。
思忖以此,獨自一人停立河旁,寅想書事,望著天空中的白雲,崔顥那句“白雲千載空悠悠”真好,千年前的大唐,百代儀錶,殊不知繁華盛世里上演過多少悲風愁雨,物華休時,留待後人含唏不已。河水川流,堤岸公園裡修竹數桿,化作女校書的姿影,乘著秋風,馭來瀲瀲水波,一切慨慨然其中。“何時得向溪頭賞,旋摘菱花旋泛舟。”於我,泛出一葉輕舟,採擷夢裡的菱荇,去得遠了,遠了……

作者簡介


作者
作者
梁羽生(1924年3月22日—2009年1月22日),是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祖師。2009年1月22日於澳洲悉尼病逝,享年84歲。
談武俠小說,不能不談梁羽生,不能忽略他在平淡中飄溢出來的獨特韻味。就新派武俠小說而言,古龍是小字輩,金庸是後行一步的人,梁羽生則是時間上的“大哥大”。正是由於他無意闖入武林,才造成了本世紀最壯觀的文化景緻——武俠熱。梁羽生文學功底很深,言辭優美,描寫生動,文中大量運用詩詞,獨樹一幟。只是在情節上的描寫稍遜與金庸與古龍,但其作品仍很值得一讀,不愧為三大宗師之一。
梁羽生的武俠小說,上接《兒女英雄傳》以來的俠義小說和民國舊武俠小說,開創新派武俠文學;下啟金庸、古龍的一片天地。他這樣評價自己在武俠小說界的地位:開風氣者,梁羽生;發揚光大者,金庸。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和金庸共同扛起了新派武俠小說的大旗,“金梁並稱,一時瑜亮”。梁金並世之時,曾主張“俠是下層勞動人民的智慧與品德的化身”,將俠行建立在正義、尊嚴、愛民的基礎上,摒棄了舊派武俠小說一味復仇與嗜殺的傾向,金庸更將之提升為“為國為民,俠之大者”。
梁羽生小說以實在的文史知識和古代詩詞見稱。語言文采飛揚,字裡行間透出濃郁的書卷氣,故事中常常將詩詞歌賦、民歌俗語點綴其間。他的小說技法以傳統繼承為主,多用章回小說的形式鋪張故事,小說回目意境深遠,對仗精巧,情節推展明顯具有怡盪有致的韻律感,敘事中也帶有明顯的說書人的口氣。其武俠小說中的人物道德色彩濃烈,正邪嚴格區分。他的武俠作品,每一部都有明確的歷史背景,小說情節構置巧妙、穩厚綿密。有人認為梁羽生小說的缺憾在於“乏味”二字,究其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梁先生始終保有一種“正統”文人的姿態。梁先生自己也說:“可能我也犯過“離奇”的毛病。但我的作品中“離奇”不是主流,不是我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