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素
張仲素
張仲素(約769年~約819年),唐代詩人,字繪之,符離(今安徽宿州)人,郡望河間鄚縣(今河北任丘)。貞元十四年(798)進士,又中博學宏詞科,為武寧軍從事,元和間,任司勛員外郎,又從禮部郎中充任翰林學士,遷中書舍人。張仲素擅長樂府詩,善寫思婦心情。如"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春閨思》),"夢裡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秋閨思》),刻畫細膩,委婉動人。其他如《塞下曲》等,語言慷慨,意氣昂揚,歌頌了邊防將士的戰鬥精神。
張仲素
春閨思
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
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
秋夜曲
丁丁漏水夜何長,漫漫輕雲露月光。
秋逼暗蟲通夕響,征衣未寄莫飛霜。
緱山鶴
羽客驂仙鶴,將飛駐碧山。映松殘雪在,度嶺片雲還。
蕭玉田
夜聞洛濱吹笙
王子千年後,笙音五夜聞。逶迤繞清洛,斷續下仙雲。
泄泄飄難定,啾啾曲未分。松風助幽律,波月動輕文。
鳳管聽何遠,鸞聲若在群。暗空思羽蓋,餘氣自氛氳。
上元日聽太清宮步虛
仙客開金籙,元辰會玉京。靈歌賓紫府,雅韻出層城。
磬雜音徐徹,風飄響更清。紆餘空外盡,斷續聽中生。
舞鶴紛將集,流雲住未行。誰知九陌上,塵俗仰遺聲。
玉繩低建章
迢迢玉繩下,芒彩正闌干。稍復臨鳷鵲,方疑近露寒。
微明連粉堞,的皪映仙盤。橫接河流照,低將夜色殘。
天榆隨影沒,宮樹與光攢。遐想西垣客,長吟欲罷難。
寒雲輕重色
佳期當可許,托思望雲端。鱗影朝猶落,繁陰暮自寒。
因風方裊裊,間石已漫漫。隱映看鴻度,霏微覺樹攢。
凝空多似黛,引素乍如紈。每向愁中覽,含毫欲狀難。
聖明樂
九陌祥煙合,千春瑞月明。
宮花將苑柳,先發鳳凰城。
獻壽詞
玉帛殊方至,歌鐘比屋聞。
華夷今一貫,同賀聖朝君。
塞下曲
三戍漁陽再渡遼,騂弓在臂劍橫腰。
匈奴似若知名姓,休傍陰山更射鵰。
獵馬千行雁幾雙,燕然山下碧油幢。
傳聲漠北單於破,火照旌旗夜受降。
朔雪飄飄開雁門,平沙歷亂卷蓬根。
功名恥計擒生數,直斬樓蘭報國恩。
隴水潺湲隴樹秋,徵人到此淚雙流。
鄉關萬里無因見,西戍河源早晚休。
陰磧茫茫塞草肥,桔槔烽上暮雲飛。
交河北望天連海,蘇武曾將漢節歸。
宮中樂五首
張仲素
翠匣開寒鏡,珠釵掛步搖。
妝成只畏曉,更漏促春宵。
紅果瑤池實,金盤露井冰。
甘泉將避暑,台殿曉光凝。
月采浮鸞殿,砧聲隔鳳樓。
笙歌臨水檻,紅燭乍迎秋。
奇樹留寒翠,神池結夕波。
黃山一夜雪,渭水瀉聲多。
秋夜曲----張仲素(註:一說為王維作)
丁丁漏水夜何長,漫漫輕雲露月光。
秋逼暗蟲通夕響,征衣未寄莫飛霜。
春遊曲
這首詩寫閨中人一夜間的情思,抒情細膩,結構工巧。篇中的女主人公因丈夫遠行,離情縈懷。計時的漏壺在靜夜裡響起“丁丁”的滴水聲,一滴滴、一聲聲,彷彿都敲打在她心坎上。她聽著,數著,心裡著急地在想,夜怎麼這麼長啊!她百無聊賴地把目光投向天空,天幕上無邊無際的輕雲在緩慢地移動,月亮時而被遮住,時而又露了出來。思婦在失眠時的所見所聞,無不引動並加重著她的凄清孤寂的感情。在失眠的長夜裡,暗處的秋蟲通宵一直在鳴叫著。聽著聽著,她突然想到該是給丈夫準備寒衣的時候了。第三句中的“通夕”二字明是寫秋蟲的鳴叫的時間之長,實際是暗示思婦通宵達旦未能成眠。“逼”字用得神妙,既“逼”出秋蟲的叫聲,襯出思婦難耐的寂寞,又“逼”得思婦轉而想到丈夫寒衣,自然引出抒情的末一句。第四句“征衣未寄莫飛霜”是思婦內心的獨白。她是在向老天爺求告呢,還是在徑直命令呢?求告也罷,命令也罷,總之都可以從這天真的出語中窺見她對丈夫的無限深情。這首詩採用了畫龍點睛的寫法。前三句雖然是以情取景,但若沒有末一句的點題,讀者既無法領會景中之情,也不可能知道全詩主要抒寫什麼感情,詩中的主人公又是誰。最後一句響起思婦情濃意深的一片心聲,使人恍然大悟:原來詩人在《秋夜曲》中所要彈奏的,不是別的,而是思婦心上的那根悠思綿綿的情弦。
碧窗斜月藹深暉,愁聽寒螿淚濕衣。
夢裡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
秋天一夜靜無雲,斷續鴻聲到曉聞,
欲寄征衣問消息,居延城外又移軍。
第一首詩開頭二句寫思婦醒時情景,接著寫她的夢境,乃倒裝寫法。她一覺醒來,只見斜月透進碧紗窗照到床前,環境如此清幽,心頭卻無比寂寞,更有那秋蟲悲鳴,催人淚下;她的淚水早已沾濕了衣襟。剛才在夢裡,不是分明地見到關塞了么?那“關塞”正是她魂牽夢縈的地方。因為她的良人就出徵到那裡。她不由大喜:快,去找金微山!可是,前路漫漫,哪裡找得到去金微山的路呢?一急,就此醒來。金微山,即今阿爾泰山,是當時邊關要塞所在。詩人以飽蘸同情之淚的筆觸,寫出了思婦的一片痴情。第二首寫思婦心潮起伏,一夜未眠,她看到夜靜無雲,她聽到鴻聲時斷時續。鴻雁,向來被認為是替人傳遞書信的,因此,她便由鴻聲而想到要郵寄征衣,但寄到哪兒去呢?本想寄到遙遠的居延城(在今新疆),誰料想,如今那兒又在移軍。怎麼辦?真叫人愁緒萬端,寢食不安。初、盛唐時,國力強盛。詩歌里洋溢著高昂、樂觀情調。中唐詩的基調開始轉為低沉了。就這兩首詩而論,從閨中思婦的悲愁惶恐里,使人看出了邊關動亂不寧的影子。從風格方面來看,盛唐氣象,往往貴在雄渾,一氣呵成。而中晚唐作品則講究用意用筆的曲折,以耐人尋味見長。象這二首中,“夢裡”句是一折,“不知”,又是一折,如此迴環曲折,方將思婦的心情極細緻地表達出來。“居延城外”句亦是曲折的寫法,出乎讀者意料之外。但如此一轉,便加深了主題,豐富了內涵。
張仲素詩《燕子樓》(黃仲金 書)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張仲素
滿床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白居易
這裡講的是張仲素和白居易兩位詩人唱和的兩組詩,各三首。燕子樓的故事及兩人作詩的緣由,見於白居易詩的小序。其文云:“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余為校書郎時,游徐、泗間。張尚書宴余,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余因贈詩云:‘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絕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勛員外郎張仲素繪之訪余,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詰其由,為盼盼作也。繪之從事武寧軍(唐代地方軍區之一,治徐州。)累年,頗知盼盼始末,云:‘尚書既歿,歸葬東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余愛繪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絕句。”張尚書名愔,是名臣張建封之子。有的記載以尚書為建封,是錯誤的。因為白居易做校書郎是在貞元十九年到元和元年(803-806),而張建封則已於貞元十六年(800)去世,而且張愔曾任武寧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最後又征為兵部尚書,沒有到任就死了,與詩序合。再則張仲素原唱三篇,都是托為盼盼的口吻而寫的,有的記載又因而誤認為是盼盼所作。這都是應當首先加以辯正的。張仲素這第一首詩寫盼盼在十多年中經歷過的無數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殘燈”、“曉霜”,是天亮時燕子樓內外的景色。用一個“伴”字,將樓外之寒冷與樓內之孤寂聯繫起來,是為人的出場作安排。次句正面寫盼盼。這很難著筆。寫她躺在床上哭嗎?寫她唉聲嘆氣嗎?都不好。因為已整整過了一夜,哭也該哭過了,嘆也該嘆過了。這時,她該起床了,於是,就寫起床。用起床的動作,來表達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會真記》中寫的“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就寫得很動人。但張仲素在這裡並不多寫她本人的動作,而另出一奇,以人和床作極其強烈的對比,深刻地發掘了她的內心世界。合歡是古代一種象徵愛情的花紋圖案,也可用來指含有此類意義的器物,如合歡襦、合歡被等。一面是殘燈、曉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值得深情回憶的合歡床。在寒冷孤寂之中,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後,仍然只好從這張合歡床上起來,心裡是一種什麼滋味,還用得著多費筆墨嗎?后兩句是補筆,寫盼盼的徹夜失眠,也就是《詩經》第一篇《關雎》所說的“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長了,然而比起自己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麼呢?一夜之情的長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離所能比擬,何況是這麼地過了十多年而且還要這麼地過下去呢?先寫早起,再寫失眠;不寫夢中會見情人,而寫相思之極,根本無法入夢,都將這位“念舊愛”的女子的精神活動描繪得更為突出。用筆深曲,擺脫常情。白居易和詩第一首的前兩句也是寫盼盼曉起情景。天冷了,當然要放下帘子禦寒,霜花結在簾上,滿簾皆霜,足見寒氣之重。簾雖可防霜,卻不能遮月,月光依舊透過簾隙而灑滿了這張合歡床。天寒則“被冷”,夜久則“燈殘”。被冷燈殘,愁人無奈,於是只好起來收拾卧床了。古人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這類用語代指侍妾。這裡寫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反映了她生活上的變化,因為過去她是為張愔拂床,而今則不過是為自己了。原唱將樓內殘燈與樓外曉霜合寫,獨眠人與合歡床對照。和詩則以滿床月與滿簾霜合寫,被冷與燈殘合寫,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動作,這就與原唱既相銜接又不雷同。后兩句也是寫盼盼的失眠,但將這位獨眠人與住在“張氏舊第”中的其他人對比著想。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裡,別人都按時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來之後,誰會覺得夜長呢?古詩云:“愁多知夜長”,只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會深刻地體會到時間多麼難以消磨。燕子樓中雖然還有其他人住著,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長的,只是盼盼一人而已。原唱作為盼盼的自白,感嘆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長。和詩則是感嘆這凄涼秋夜竟似為她一人而顯得特別緩慢,這就是同中見異。
春閨思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銷已十年。
──張仲素
鈿暈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即潸然。
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
──白居易
原唱第二首,寫盼盼撫今追昔,懷念張愔,哀憐自己。起句是張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漢、唐時代洛陽著名的墳場,張愔“歸葬東洛”,墓地就在那裡。北邙松柏,為慘霧愁煙重重封鎖,乃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所以次句接寫盼盼在燕子樓中沉寂地思念的情形。“思悄然”,也就是她心裡的“鎖愁煙”。情緒不好,無往而非凄涼黯淡。所以出現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也就不可能是為麗日和風所煦拂,只能是被慘霧愁煙所籠罩了。古時皇帝對大臣表示寵信,特許劍履上殿,故劍履為大臣的代詞。后二句是說:自從張愔死後,她再也沒有心緒歌舞,歌聲雲散,舞袖香銷,已經轉眼十年了。白居易說她“善歌舞,雅多風態”,比之為“風裊牡丹花”,可見她去伺候其他貴人,是不愁沒有出路的。然而她卻毫無此念,忠於自己的愛情,無怪當時的張仲素、白居易乃至後代的蘇軾等都對她很同情並寫詩加以頌揚了。(《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是蘇詞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詩便從盼盼不願再出現在舞榭歌台這一點生髮,著重寫她怎樣對待歌舞時穿著的首飾衣裳。年輕貌美的女子誰個不愛打扮呢?可是盼盼幾回想穿戴起來,卻又被另外一種想頭壓了下去,即:打扮了給誰看呢?想到這裡,就只有流淚的份兒了。所以,儘管金花褪去了光彩,羅衫改變了顏色,也只有隨它們去吧。“自從不舞《霓裳曲》”,誰還管得了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時代著名的舞曲,這裡特別點出,也是暗示她的藝術之高妙。空箱的“空”字,是形容精神上的空虛,如婦女獨居的房稱空房、空閨,獨睡的床稱空床、空帷。在這些地方,不可以詞害意。張詩說“已十年”,張愔死於元和元年(806),據以推算,其詩當作於元和十年。白詩說“十一年”,當是“一十年”的誤倒。元和十年秋季以前,兩位詩人同在長安,詩當作於此時。其年秋,白居易就被貶出京,十一年,他在江州,無緣與張仲素唱和了。在這首詩里,沒有涉及張愔。但他並非消失,而是存在於盼盼的形象中。詩人展現的盼盼的精神活動,乃是以張愔在她心裡所佔有的巨大位置為依據的。
適看鴻雁洛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
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張仲素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
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白居易
原唱第三首,寫盼盼感節候之變遷,嘆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寫秋之夜,這一首則寫春之日。起句是去年的事。鴻雁每年秋天由北飛南。徐州在洛陽之東,經過徐州的南飛鴻雁,不能來自洛陽。但因張愔墓在洛陽,而盼盼則住在徐州,所以詩人緣情構想,認為在盼盼的心目中,這些相傳能夠給人傳書的候鳥,一定是從洛陽來的,可是人已長眠,不能寫信,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次句是當前的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春分前後的戊日,古代祭祀土神、祈禱豐收的日子。燕子每年春天,由南而北。逼近社日,它們就來了。燕子雌雄成對地生活,雙宿雙飛,一向用來比喻恩愛夫妻。盼盼現在是合歡床上的獨眠人,看到雙宿雙飛的燕子,怎麼能不發生人不如鳥的感嘆呢?人在感情的折磨中過日子,有時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所以前詩說“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而有時又變得麻木,覺得時間流逝很快,所以本詩說:“適看鴻雁洛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這兩句只作客觀描寫,但卻從另外兩個角度再次發掘和顯示了盼盼的深情。后兩句從無心玩弄樂器見意,寫盼盼哀嘆自己青春隨愛情生活的消逝而消逝。周邦彥《解連環》云:“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即從這兩句化出,又可以反過來解釋這兩句。瑟以瑤飾,簫以玉制,可見貴重,而讓它們蒙上蛛網灰塵,這不正因為憶鴻雁之無法傳書,看燕子之雙飛雙宿而使自己發生“綺羅弦管”,從此永休”(蔣防《霍小玉傳》)之嘆嗎?前兩句景,后兩句情,似斷實連,章法極妙。和詩的最後一首,著重在“感彭城舊遊”,但又不直接描寫對舊遊之回憶,而是通過張仲素告訴他的情況,以抒所感。當年春天,張仲素從洛陽回來與白居易相見,提到他曾到張愔墓上去過。張仲素當然也還說了許多別的,但使白居易感到驚心動魄的,乃是墳邊種的白楊樹都已經長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麼,怎麼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後不會變成灰土呢?彭城舊遊,何可再得?雖只是感今,而懷舊之意自在其內。這兩組詩,遵循了最嚴格的唱和方式。詩的題材主題相同,詩體相同,和詩用韻與唱詩又為同一韻部,連押韻各字的先後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韻又是次韻。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內容上要彼此相應。張仲素的原唱,是代盼盼抒發她“念舊愛而不嫁”的生活和感情的,白居易的繼和則是抒發了他對於盼盼這種生活和感情的同情和愛重以及對於今昔盛衰的感嘆。一唱一和,處理得非常恰當。當然,內容彼此相應,並不是說要亦步亦趨,使和詩成為唱詩的複製品和摹擬物,而要能同中見異,若即若離。從這一角度講,白居易的和詩藝術上的難度就更高一些。總的說來,這兩組詩如兩軍對壘,工力悉敵,表現了兩位詩人精湛的藝術技巧,是唱和詩中的佳作。
○稼如雲賦(以“農夫望歲,歡以滌場”為韻)
天何言哉,歲雲秋矣。臨甫田而一望,見多稼之具美。亘平野而雲郁,覆高原而黛起。九土用康,兆人賴止。豈非協風中律,農祥順軌。土牛作候而不愆,銅雀載鳴而有以。徒觀其千畝既良,萬頃式臧。興有氵?而混色,沾??以齊芳。雜非煙與非霧,乍漠漠以蒼蒼。孰克辨乎帝力,咸自嘉於我疆。御田祖之神,時聞擊鼓。樂農夫之慶,且見築場。察彼近郊,知夫四裔。何山苗之能植,伊隰桑之尚蔽。豐滋漫若,用表於播時;悅茂油然,寧憂於晚歲。矧乃華實雲就,堅好不渝。豈茨梁之足喻,若薈蔚之將敷。知艱難垂戒於往哲,務?{艹袞}在勸於鄙夫。爰協古公之政,式宏管氏之虞。至夫實穎蓁蓁,厥田上上。膏陰潤以蕃庶,矗朝?齊之異狀。邱陵共秀,且聞束皙之詩;黍稷盈疇,更郁仲宣之望。懿夫白露凝冷,清風戒寒。是刈是獲,式燕且歡。諒遺滯之足利,思京坻而可觀。蓋由我君勤儉所彰,純嘏屢錫。運璇衡之冥數,煥玉燭而昌歷。分地而嘉穀用登,報天而犧牛在滌。下臣睹而作頌,敢嘆美於成績。重曰:望如雲兮我稼既同,除其穢兮田具是功。既庭又碩兮將表歲終,喜有秋兮可以勞農。
○三複白圭賦(以“立身慎言,思是用則”為韻)
賢哉南容,詠白圭於雅什。奉明義以為誡,徵莠辭於口給。諒同符於素履,將辨志而貞立。玷生在玉,伊良工之可磨;言出於躬,縱駟馬之不及。是知詩之為喻,言以昭信。想研精於奧旨,知底滯於遺韻。詠嘆彰其不足,反覆明乎克慎。身之是省,況開卷而念茲;心苟無瑕,異獻璞之往吝。允矣君子,宜其念之。懲諸嘉玉,觀爾靈龜。尚鮮華之彩,慕特達之詞。知在涅而不昧,同居暗以無欺。重明哲以作則,故沉吟於四時。既切磋以求友,將造次而解頤。得之自中,殊學者之四失;復而無?攵,類夫子之繹思。是謨是訓,是效是則。諒修已以為物,可自家而刑國。既引之以改過,復重之以比德。香芸自雜於卷舒,青蠅寧間乎白黑。彼以圭為瑞,此以誡為珍。苟因文而假物,非貴玉而賤珉。然則懷璧者恥慢藏而成玷,事君者畏不密而失身。夫其列於雅頌,備法語之為用;垂於後昆,庶厥道之長存。汗簡之文可考,絕編之義再敦。且非守句之末學,有異斷章而賦言。豈不以賢智之心,慎樞機之所啟;瑾瑜之質,懼毫髮以成痕。懿夫志士仁人,明不自是。執一善以無失,故三複而樂只。若或志於斯行,秉善價而誰毀。
○公儀林焚機賦(以“政者為理敦俗”為韻)
物有資於利用,則機之功也可錄。初離立以待時,竟開張而濟俗。言念魯相,溫其如玉。覽下妾而獻藝,將自家而窒慾。克勤克儉,誠君子之息機;焚如棄如,示小人之止足。酌其妙也,得而言者。斯以明貴賤,正儒雅。龍梭勿用,猶懸素壁之隅;星石曾支,尚在綠窗之下。懿其以彼火烈,彰茲行危。諒舍之而是警,非敝之而改為。鼓鍾於宮,覺前言之嘉喻;勞薪用爨,嗟彼世以方知。惟此政經,必資輔理。傷抱布之趨來,異斷機之所擬。燎枯木以煙散,暢清音而風美。迢迢之象,遠在於天;札札之聲,不雜於耳。且懷柔之理,文歸不競。何兆庶之淺深,在仁知之游泳。道自絕於瑕玷,慶旁作乎龜鏡。絲麻不績,而家乃致於肥;煨燼未除,而邦已聞其政。是知重為輕根,旨遠道敦。息邪贏於高位,澄細流於上源。雖屢空於衣褐,實垂裕於子孫。
○信圭賦(以“分形立象,以保乎身”為韻)
瑟彼信圭,諸侯是執。當大君之辨等,與五玉而咸集。皎以式孚,堅於特立。錫山川以為瑞,在享獻而增襲。將持比德以省躬,豈獨退揚而進揖。懿夫潔白其質,縝密其文。得儀形之是表,敘羔雁以成群。玷絕可磨,不愧南容之復;性惟特達,每勞宣代之分。則而效之,惟其嘉矣。觀正直可以行化,取毀方於焉克己。至若左右佩珩,凄鏘宮徵。寧同乎信以守之,豈嗟乎不我屑以。韋弦可譬,琮璧自殊。孚尹旁達,陽采外敷。因追琢以為用,諒小大之合符。韞以保焉,匪沽諸善價;省其人也,宜賦以生芻。此乃邦之令典,孰可已乎。捧當心而措於掌,足以見古人之象;稟溫潤而洞晶熒,於以彰文物之形。色配彼蒼,示不言之信;神如此鑒,同明德之馨。所以掌節是司,藉之乎繅。與蒲谷而齊列,冀邦家之永保。比楚玉之無瑕,哂夏璜之有考。或以圭為瑞,或以象為珍。傳命自同於符璽,達情可接於君臣。稽彼前典,光輝日新。念君子之作誡,宜近取諸乎身。
○黃雀報白環賦(以“靈禽感德,報以白環”為韻)
征晦明於異域,聞庶類之酬德。彼黃雀之罹害,遇青衿而見惻。有纖微之陋體,無彩翠之奇色。投林苦鴟鳶之患,墜地逢螻蟻之食。情懷舊匹,尚有啁噍之音;自戀故枝,難舉翩翩之翼。感之奚止,曰楊氏子。取於步武之內,?彼巾箱之里。全而育之,焉知所以。養羽之再就,方銜恩而決起。黃花受哺,寧同食椹之懷;白璧來酬,用記封公之祉。言徵其事,載赫厥靈。表《齊諧》之《異志》,合《漢史》之《祥經》。倏去之時,既入群而多類;重來之夕,方詭狀以呈形。稱仙使而報德,何幸喜之可稱。質乍隱於恍惚,環既受而晶瑩。且賁然之好,瑞以神告。其潔白而就封,諒生成之是報。想夫初飛葉際,忽墜花陰。空城路遠,穿屋譏深。化未及於遙海,聲似愁於北林。焉知鴻鵠之秉志,實賴兒童之有心。是知好生自中,神貺元格。贈祥符之數四,勝兼金之累百。??月圓,規規霜白。溫其之色,且異隨侯之珍;皎若之形,自類有虞之獲。嗟夫!靈異之跡,出於無間。或鵲緘玉印,或樹蘊金環。曾未若稚子懷仁,祥禽致感。彼君子之出處,實濟物於?坎。環兮四代五公,垂竹帛之可覽。
○迴文錦賦(以“文思精絕,今古傳賞”為韻)
昔竇滔之於役從軍,伊少婦兮玉潔蘭薰。對鳴機以抽恨,織美錦而成文。攢萬緒之荏苒,揉眾彩之??。腸回而綠字初結,發亂而青絲共棼。萋兮斐兮,常屬思於黃絹;不日不月,長寄懷於碧雲。其始也軫蕙心,蓄藻思。披黃流之渥彩,等後素之繪事。循環而覽,夫言豈一端;宛轉而求,則韻皆居次。寫別既久,怨心有盈。錦霞駁而增麗,詩綺靡而緣情。自發於巧心素手,何慚於墨妙筆精。當其用寄遠方,臨風載閱。跡類雕蟲,文如委纈。既連珠而復貫,又通理而不絕。居人言念,緘萬恨而在中;君子置懷,字三歲而寧滅。是繹是尋,攻乎織?。宛而成章,見色絲之麗;永以為好,表美人之心。儻或以新而代故,豈殊陋古而榮今。黼黻不同,愁閱目而等耀;彩章自異,懼讒口之見侵。況復委篋多年,化塵千古。方爛兮如在,復燦兮可睹。藻艷波旋,環回輻圓。蘊四愁而難解,煥五彩以相鮮。猶或逾綉段,勝彩箋。貴以文自奪鴛衾之價,贈乎遠無勞雁足之傳。且物在人亡,留思長想。謂其文之著也,可卷而懷;謂其制之貴焉,乃攄而賞。若知七襄之非匹,豈玉案之虛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