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

林海音文章

《遲到》一文敘述了“我”小時有賴床不起的毛病,那一次,“我”又賴床不起,爸爸打了我一頓逼我起床,“我”第一次花錢坐車上學,上課時,爸爸到學校來關心“我”,從此,我每天很早來到學校。此文選自《城南舊事》。

原文


我的父親很疼我,但是他管教我很嚴,很嚴很嚴。有一件事我永遠忘不了……
當我在一年級的時候,就有早晨躺在床上不起來的毛病。每天早晨醒來,看到陽光照到玻璃窗上了,我的心裡就有一陣愁,心想,已經這麼晚了,等起來,洗臉,扎辮子,換制服,再走到學校去,准又是一進教室就被罰站在門邊,同學們的眼光,會一個個向你投過來。我雖然很懶惰,可是也知道害羞呀!所以又愁又怕,每天都是懷著恐懼的心情,奔向學校去。最糟的是爸爸不許小孩子上學乘車的,他不管你晚不晚。
有一天,從早晨起下大雨,我醒來就知道不早了,因為爸爸已經在吃早點。我聽著、望著大雨,心裡愁得不得了。我上學不但要遲到了,而且還要被媽媽逼著穿上肥大的夾襖,(是在夏天)踢拖著不合腳的油鞋,舉著一把大油紙傘,走向學校去!想到這麼不舒服地上學,我竟有勇氣賴在床上不起來了。過一會兒,媽媽進來了。她看我還沒有起床,嚇了一跳,催促著我。但是我緊皺了眉頭,低聲向媽媽哀求說:
“媽,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學了吧?”
媽媽就是做不了爸爸的主,當她轉身出去,爸爸就進來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到床前來,瞪著我:
“怎麼不起來?快起!快起!”
“晚了!爸!”我硬著頭皮說。
“晚了也得去,怎麼可以逃學!起!”一個字的命令最可怕,但是我今天是怎麼啦?居然有勇氣不挪窩兒。
爸爸氣極了,一下把我從床上拖起來,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爸爸左看右看,從桌上抄起雞毛撣子倒轉來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掄,就發出咻咻的聲音發出,我挨打了!
外面的雨聲混合著我的哭聲……最後……我是一隻狼狽的小狗,被宋媽抱上了洋車第一次花錢坐車上學。
雖然遲到了,但是老師並沒有罰我站,這是因為下雨天可以原諒的緣故。
老師叫我們先靜默再讀書。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後,閉上眼睛,靜靜地想五分鐘。老師說:想想看,你是不是聽爸媽和老師的話?昨天的功課有沒有做好?今天功課全帶來了嗎?早晨跟爸媽有禮貌地道別了嗎?……我聽到這兒,鼻子抽搭了一下,幸好我的眼睛是閉著的,淚水不至於流出來。
靜默之中,我的肩頭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睜開了眼,原來是老師站在我的位子邊。他用眼神告訴我,叫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轉頭,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
我剛安靜下來的心又害怕起來了!……爸爸點頭示意招我出去。我看看老師,徵求他的同意。老師也微笑地點點頭,表示答應我出去。
我走出了教室,站在爸爸面前。爸爸沒說什麼,打開了手中的包袱,拿出來的是我的花夾襖。他遞給我,看著我穿上,又拿出兩個銅板來給我。
後來怎麼樣了,我已經不記得。只記得,從那以後,到今天,每天早晨我都是等待著校工開大鐵柵欄校門的學生之一。冬天的清晨站在校門前,戴著露出五個手指頭的那種手套,舉了一塊熱乎乎的烤白薯在吃著;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門前,手裡舉著從花池裡摘下的玉簪花,送給親愛的韓老師,是她教我跳舞的。

作者簡介


林海音(1918年-2001年),女,是中國現代著名女作家。原名林含英。林海音於1918年3月18日生於日本大阪,不久隨父母去台灣。曾先後就讀於北京城南廠甸小學、北京新聞專科學校,畢業後任《世界日報》記者。不久與報社同事夏承楹結婚。在北京,她完成了從學生到新聞記者、從少女到為人妻母的轉變,北京是她文學之路的起點。因此她的作品中具有濃厚的老北京味兒。林海音的創作非常豐富,她將北京的生活點滴寫成《城南舊事》一書,深得讀者喜愛,被譯成多種語言。1948年8月同丈夫帶著三個孩子回到故鄉台灣,任《國語日報》編輯。1953年主編《聯合報》副刊,開始文藝創作,併兼任《文星》雜誌編輯和世界新聞學校教員,1967年創辦《純文學雜誌》,以後又經營純文學出版社。她在台灣仍以辦報、辦刊、寫作、出版為主,聯絡了大批在台的文化界人士,提攜了大量 台灣的文學青年,出版了眾多文學名作,被稱為台灣文學“祖母級的人物”。林海音的創作是豐厚的。迄今為止,已出版十八本書。散文集《窗》(與何凡合作)《兩地》《做客美國》《芸窗夜讀》《剪影話文壇》《一家之主》《家住書坊邊》,散文小說合集《冬青樹》;短篇小說集《燭心》《婚姻的故事》《城南舊事》《綠藻與鹹蛋》;長篇小說《春風》《曉雲》《孟珠的旅程》;廣播劇集《薇薇的周記》《林海音自選集》《林海音童話集》;編選《中國近代作家與作品》,此外,還有許多學評論、散文等,散見於台灣報刊。《爸爸的花兒落了》被選為九年義務教育初中七年級下冊第一單元第二課課文,《遲到》被選為北師大版五年級上冊第七單元第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