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振保
《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重要的男性角色
徠佟振保,是張愛玲筆下《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重要的男性角色。他是個心無掛礙,率性而為,大膽追求愛欲且不計後果的性情中人。同時深受傳統文化包裹。
佟振保
在文中,張愛玲不止一次強調佟振保是“有自制力”、“有分寸的”。可惜,他的窮形盡相正紛紛展露於此。
張愛玲曾分別兩次強調過佟振保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但這“兩個女人”卻又分別指代著不同的對象。第一次是設喻紅白玫瑰時所指的王嬌蕊和煙鸝,即所謂“一個是熱烈的情婦”,“一個是聖潔的妻”。而第二次則專指佟振保所自認為愛過的兩個女人。留學時的玫瑰和回國后的王嬌蕊。“他心中留下了神聖而感傷的一角,放著這兩個愛人”。再加上佟振保留學時在法國偶遇的那個有著“古代士兵”一樣的臉的妓女,佟振保作為男人的生命正好與女性發生了四種常規下所可以發生的關係。第一、沒有愛,只有性。(妓女)第二、只有愛,沒有性。(玫瑰)第三、有愛又有性。(情婦王嬌蕊)第四、既沒有性也沒有愛。(妻子煙鸝)。
可以說女人構成了佟振保生命歷程中最為活躍的刺激因素。也是挑戰他理想世界的重磅炸彈。在經歷每次與女**往典型樣式過程后,他都會有較為明顯的變化。
短暫的歐洲大陸之旅,讓佟振保獲益匪淺,哪怕這種收益是打擊(刺激)。假如在此之前的佟振保是一張空白信封的話,那在這之後,他最少已經被寫清了地址,明確了自己的方向。正是這個“花了錢,卻沒能讓他做到主的”有一張“古代士兵的臉”的女人,使佟振保確立了從此之後他矢志不渝的目標:“創造一個‘對’的世界,隨身帶著。在那袖珍的世界里,他是絕對的主人。”“自己世界里的主人”這一意識從此成為貫穿佟振保生命歷程的一根主線。他的每一次經歷都成了圍繞這一主線展開的戲。每一次與女人發生的關係,最終都會歸結到對這個問題的追問上。要麼使之得到進一步確定,要麼伴隨著夢幻破滅、心愿未了的痛楚恍然若失。
佟振保
在有了“做自己世界的主”的意識之後,佟振保獲得了一次成功的實踐機會,這便是與雜種女孩兒玫瑰的交往。這次初戀是佟振保賴以自慰的一個“神聖而感傷的一角”。正是他在這次經歷中完美地實現的“自制力”的登場,完成了一次自制力戰勝外部誘惑的操演。(這是一次絕妙心理鬥爭過程描寫)“他是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慧”這一事實是他“自制力”強大的最好例證。
“玫瑰的身上從衣服里蹦出來,蹦到他身上”,這個時候他便開始提醒自己了,“但是他是他自己的主人”。這裡的潛台詞是只有他叫“自己”去接受玫瑰的時候,那個“自己”才可以去接受。“他”對“自己”行使著權利。
當然無論是“他”還是“自己”,拒絕誘惑都不是本心所在,所以“他心裡是懊悔的,背著他自己,他未嘗不懊悔。”只因他更看中他的“自制力”在玫瑰身體上的實現。所以懊悔不過是懊悔,假如讓他再來一次,選擇還會如初。
佟振保懷揣著一個充滿自制力的自我,以一個加冕了的自己世界主人的身份回到了中國。在初遇王嬌蕊的時候,他很有些調情的自信。他是有“抵抗力”的,儘管他被誘惑著,但他似乎從來沒想到他會被誘惑俘虜。並且在即將被俘虜的時候,他還有一個有意識的自救過程——疏遠王嬌蕊。“他覺得羞慚,決定以後設法躲著她”。
最終,佟振保沒能抵得住王嬌蕊“嬰孩的頭腦,與成熟的婦人的”聯合體的誘惑,或者說沒能戰勝自身犯罪的慾望,“渙散”了自制力,這是一種必然。如果他的自制力一直有效,張愛玲也就不用寫這小說了,佟振保也只會是一個乏味而呆板的人物。
從他初見王嬌蕊開始他便開始了與自身的鬥爭,最典型的莫過一句:“振保突然提醒自己,他正在這裡挖空心思想出各種理由,證明他為什麼應當同這女人睡覺。”這種鬥爭的結果反而促成了他更快地走進與王嬌蕊的偷情之中。惟有鬥爭才能使其內心之“自制力”有“渙散”的可能。鬥爭越激烈,“渙散”到來得越早。當然,佟振保的自制力並沒有一渙到底,最終他還是和王嬌蕊分了手,用他自己的那句話說:“為了崇高的理智的制裁,以超人的鐵一般的決定,捨棄了她。”
假如佟振保與王嬌蕊結合,也許他的形象就轉入了另一類。正是自制力渙散卻又不渙散到底的矛盾,給佟振保形象帶來許多成色。
徠佟振保與王嬌蕊的不倫之戀最終沒有給佟振保——給佟振保的世界帶來任何現實意義上的建設性成果。“許多唧唧喳喳的肉的喜悅突然靜了下來,只剩下一種蒼涼的安寧,幾乎沒有感情的滿足。”佟振保離做他世界主人的願望不是近了,而是遠了,而且遠到讓他回不來的程度。假如這是一個正常婚姻,他也確實愛王嬌蕊,於是他的行為便是他之世界的要求,他是主人。可惜,他卻攤上了“偷情”二字。他的理想世界不能允許他去行動。他是“犯罪”,是“不應該”。
他的世界,包括他的主人形象都受到了打擊。
糟糕的“煙鸝”這時候便是呼之欲出了。
佟振保正是要找一個他可以駕御的對象,他能實現的人,來填補他內心的失落。他的理想世界進程遇一挫折之後,必定還要從新開始,假如以前的歲月,佟振保是為了使理想世界更理想,擁有絕對的自信的話,那這以後的歲月,佟振保卻是守著一個貌似完美的理想世界,苟且於世。
這回他是主人的姿態態“進駐”這個世界的。煙鸝的性格成全了他。“煙鸝很少說話,連頭都少抬起來,走路總是走在靠後。她很知道,按照近代的規矩她應當走在他前面,應當讓他替她加大衣,種種地方伺候她。”這一場景便是一個佐證,“她不能夠自然地接受這些分內的權利”。
如果說,以前“自制力”,尚是佟振保時常需要繃緊的一根弦兒,近乎在一夜之間,“自制力”卻變成了佟振保掌中之物,可以絕口不談,“居之不疑”。
“自制力此時已經轉化為自信似的權利。”當他對煙鸝有“不可告人的不滿”之後,他坦然地去嫖妓;煙鸝做錯了事,佟振保當著人便“呵責糾正”。權利慾、主人意識的充斥,使她對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一再地失去理智的審視。他自滿著。
又所謂“一波三折”。以前是他的理想世界建立不起來,老是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現在是他的理想世界維持不了,依然老是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王嬌蕊的再次出現是她理想世界幻滅的開始。終於他發現,連她的“老”,他都會嫉妒。“他看著他的妻,結了婚八年,還是像什麼事都沒經過似的,空洞白凈,永遠如此”。
向來都是“不足”嫉妒“美滿”,而現在,“老”這樣的遺憾之事都成了遭人嫉妒的對象,只能說明,他擁有的一切更差勁。好比煙鸝偷情的那個例子,“下賤東西,大約她知道自己不行,必須找個比她再下賤的,來安慰她自己”。張愛玲小說,“向下看”、“向後比”的趨勢,在此可見一斑。
他回天無力,甚至也不想著把它建設成更好的了,剩下的只有一條路——毀了它。悲劇便在於此。
“是和美的春天的下午,振保看著他手造的世界,他沒有法子毀了它”。“砸不掉他自造的家,他的妻,他的女兒,至少他可以砸碎他自己”。“非砸碎不可,非砸碎不可”。
《紅玫瑰白玫瑰》的結尾處一再籠罩著毀滅的氣氛。彼時,他開始從肉體上對自己進行審視。好好的一個人,平白無故地看起自己的身體來,其內心必有大傷痛。他賴以驕傲的可以做得了主的一個女人,不過是一個可以和更下賤的裁縫通姦的婦人,實在是沒勁。“白糟蹋了自己”,他的理想世界從新不再有任何意義。一切歸於此,便顯出張愛玲小說的一個必有氛圍——蒼涼。
這是比“可怕”更“可怕”的。“兩扇緊閉的白門,兩邊陰陰點著燈,在曠野的夜晚,拚命地拍門,斷定了門背後發生了謀殺案。然而把門打開了走進去,沒有謀殺案,連房屋都沒有,只看見稀星下的一片荒煙蔓草——那真是可怕的”。
佟振保
佟振保並不是壞人,他的處世哲學是很多男人的寫照。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成功男人,做不了自己的主人,也做不了別人的主人,卻高估了自己。
張愛玲說:“他喜歡的是熱的女人,放浪一點的,娶不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