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元二使安西
唐代王維的詩作
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註釋
元二:作者的友人元常,在兄弟中排行老二,故名“元二”。
送元二使安西
使:到某地;出使。
安西:指唐代安西都護府,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庫車縣附近。
渭城:秦時咸陽城,漢代改稱渭城(《漢書·地理志》),唐時屬京兆府咸陽縣轄區,在今西安市西北,渭水北岸。
浥:(yì):濕潤。
客舍:旅店。
柳色:即指初春嫩柳的顏色。
君:指元二。
更:再。
陽關:漢朝設置的邊關名,故址在今甘肅省敦煌縣西南,古代跟玉門關同是出塞必經的關口。《元和郡縣誌》雲,因在玉門之南,故稱陽關。在今甘肅省敦煌縣西南。
故人:老朋友。
更盡:先飲完。
譯文
清晨的細雨打濕了渭城的浮塵;
青磚綠瓦的旅店和周圍的柳樹都顯得格外清新明朗。
請你再飲一杯離別的酒吧;
因為你離開陽關之後,在那裡就見不到老朋友了。
此詩是王維送朋友去西北邊疆時作的詩,後有樂人譜曲,名為“陽關三疊”,又名“渭城曲”,大約作於安史之亂前。其送行之地是渭城。詩人送友人元二遠赴安西都護府,從長安一帶送到渭城客舍,到了最後分手之地,作這首七絕送別。
《送元二使安西》一詩,語言樸實,形象生動,由於運用了巧妙的藝術手法表達了濃郁深摯的感情,道出了人人共有的依依惜別之情,所以在唐代便被譜成歌曲演唱,成了離筵別席上的送行之歌,稱為“陽關曲”。白居易《對酒五首》之一有“相逢且莫推辭醉,聽唱陽關第四聲”的句子,且註明“第四聲即‘勸君更盡一杯酒’”。王維的這首詩之所以另有一題為“陽關三疊”,是因為詠唱時,首句不疊,其他三句都在唱。然而,有人認為僅有末句重疊三唱。按白居易所說的“第四聲”,則應是首句不疊,其他三句重疊,不然“勸君”一句不可能為“第四聲”。從白居易的詩句來看,唐代應是反覆唱此詩的“西出陽關無故人”。
此詩前兩句寫送別的時間,地點,環境氣氛,為送別創造了一個愁郁的氛圍。清晨,渭城客舍,自東向西一直延伸、不見盡頭的驛道,客舍周圍、驛道兩旁的柳樹。這一切,都是極平常的眼前景,讀來卻風光如畫,抒情氣氛濃郁。“朝雨”在這裡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早晨的雨下得不長,剛剛潤濕塵土就停了。從長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車馬交馳,塵上飛揚,而送別的時候,朝雨乍停,天氣清朗,道路顯得潔凈、清爽。“浥輕塵”的“浥”字是濕潤的意思,在這裡用得很有分寸,顯出這雨澄塵而不濕路,恰到好處,彷彿天從人願,特意為遠行的人安排一條輕塵不揚的道路。客舍,原本是羈旅者的伴侶;楊柳,更是離別的象徵。選取這兩件事物,是作者有意關合送別。它們通常總是和羈愁別恨聯結在一起,而呈現出黯然銷魂的情調。而此刻,卻因一場朝雨的灑洗而別具明朗清新的風貌——“客舍青青柳色新”。平日路塵飛揚,路旁柳色常會籠罩著灰濛濛的塵霧,一場朝雨,才重新洗出它那青翠的本色,所以說“新”,又因柳色之新,映照出客舍青青來。總之,從清朗的天宇,到潔凈的道路,從青青的客舍,到翠綠的楊柳,構成了一幅色調清新明朗的圖景,為這場送別提供了典型的自然環境。這是一場深情的離別,但卻不是黯然銷魂的離別。相反地,倒是透露出一種輕快而富於希望的情調。“輕塵”“青青”“新”等詞語,聲韻輕柔明快,加強了讀者的這種感受。
絕句在篇幅上受到嚴格限制。這首詩,對如何設宴餞別,宴席上如何頻頻舉杯、殷勤話別,以及啟程時如何依依不捨,登程后如何矚目遙望,等等,一概捨去,只剪取餞行宴席即將結束時主人的勸酒辭:“再幹了這一杯吧,出了陽關,可就再也見不到老朋友了。”詩人像高明的攝影師,攝下了最富表現力的鏡頭。宴席已經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釀滿別情的酒已經喝過多巡,殷勤告別的話已經重複過多次,朋友上路的時刻終於不能不到來,主客雙方的惜別之情在這一瞬間都到達了頂點。主人的這句脫口而出的勸酒辭就是此刻強烈、深摯的惜別之情的集中表現。
三四兩句寫惜別,是一個整體。要深切理解這臨行勸酒中蘊含的深情,就不能不涉及“西出陽關”。處於河西走廊盡西頭的陽關,和它北面的玉門關相對,從漢代以來,一直是內地出向西域的通道。唐代國勢強盛,內地與西域往來頻繁,從軍或出使陽關之外,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嚮往的壯舉。但當時陽關以西還是窮荒絕域,風物與內地大不相同。朋友“西出陽關”,雖是壯舉,卻又會經歷萬里長途的跋涉,備嘗獨行窮荒的艱辛寂寞。因此,這臨行之際“勸君更盡一杯酒”,就像是浸透了詩人全部豐富深摯情誼的一杯濃郁的感情瓊漿。這裡面,不僅有依依惜別的情誼,而且包含著對遠行者處境、心情的深情關心,包含著前路珍重的殷勤祝願。對於送行者來說,勸對方“更盡一杯酒”,不只是讓朋友多帶走他的一分情誼,而且有意無意地延宕分手的時間,好讓對方再多留一刻。“西出陽關無故人”之感,不僅僅只是屬於行者的。臨別依依,要說的話很多,但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這種場合,往往會出現無言相對的沉默,“勸君更盡一杯酒”,就是不自覺地打破這種沉默的方式,也是表達此刻豐富複雜感情的方式。詩人沒有說出的比已經說出的要豐富得多。總之,三四兩句所剪取的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情景,卻是蘊含極其豐富的一剎那。
這首詩所描寫的是一種最有普遍性的離別。它沒有特殊的背景,而自有深摯的惜別之情,這就使它適合於絕大多數離筵別席演唱,後來編入樂府,成為最流行、傳唱最久的歌曲。
送元二使安西
宋代劉辰翁《王孟詩評》:更萬首絕句,亦無復近,古今第一矣。顧云:後人所謂《陽關三疊》,名下不虛。
元代釋圓至《箋注唐賢絕句三體詩法》:首句藏行塵,次句藏折柳。兩面皆畫出,妙不露骨。從休文“莫言一杯酒,明日難重持”變來。
明代李東陽《麓堂詩話》:作詩不可以意徇辭,而須以辭達意。詞能達意,可歌可詠,則可以傳。王摩詰“陽關無故人”之句,盛唐以前所未道。此辭一出,一時傳誦不足,至為三疊歌之。后之詠別者,千言萬語。殆不能出其意之外。必如是,方可謂之達耳。
明代桂天祥《批點唐詩正聲》:《陽關三疊》,唐人以為送行之曲,雖歌調已亡,而音節自爾悲暢。
明代敖英《唐詩絕句類選》:唐人別詩,此為絕唱。
明代胡應麟《詩藪》:“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豈不一唱三嘆,而氣韻衰颯殊甚。“渭城朝雨”自是口語,而千載如新。此論盛唐、晚唐三昧。
明代高棅《唐詩正聲》:吳逸一曰:語由信筆,千古擅長,既謝光芒,兼空追琢,太白、少伯,何遽勝之!
明代陸時雍《唐詩鏡》:語老情深,遂為千古絕調。
明代唐汝詢《唐詩解》:唐人餞別之詩以億計,獨《陽關》擅名,非為其真切有情乎?鑿混沌者皆下風也。
明代周珽《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謝枋得曰:意味悠長。唐汝洵曰:信手拈出,乃為送別絕唱。作意者正不能佳。蔣一梅曰:片言之悲,令人魂斷。
明末清初邢昉《唐風定》:風韻超凡,聲情刺骨,自爾百代如新,更無繼者。
明末清初黃生《唐詩摘鈔》:先點別景,次寫別情,唐人絕句多如此,畢竟以此首為第一,惟其氣度從容,風味雋永,諸作無出其右故也。失粘須將一二倒過,然畢竟移動不得,由作者一時天機湊泊,寧可失粘而語勢不可倒轉。此古人神境,未易到也。
清代錢良擇《唐音審體》:劉夢得詩云“更與殷勤唱渭城”,白居易詩云“聽唱陽關第四聲”,皆謂此曲也,相傳其調最高,倚歌者笛為之裂。
清代焦袁熹《此木軒論詩彙編》:古今絕調。“渭城朝雨浥輕塵”下面決不是遇著個高僧,遇著個處士,此鉤魂攝魄之說。第三、第四句不可連讀。落句冷水一涕,卻只是衝口道出,不費尋思。
清代吳瑞榮《唐詩箋要》:不作深語,聲情沁骨。
清代徐增《而庵說唐詩》:人皆知此詩后二句妙,而不知虧煞前二句提頓得好。此詩之妙只是一個真,真則能動人。后維偶於路旁,聞人唱詩,為之落淚。
清代吳煊《唐賢三昧集箋注》:惜別意悠長不露。《陽關三疊》艷稱今古,音節最高者。按“三疊”為度曲者疊第三句也。相傳倚笛亦為之裂。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陽關在中國外,安西更在陽關外。言陽關已無故人矣,況安西乎?此意須微參。
清代宋顧樂《唐人萬首絕句選評》:送別詩要情味俱深,意境兩盡,如此篇真絕作也。
清代趙翼《甌北詩話》:人人意中所有,卻未有人道過,一經說出,便人人如其意之所欲出,而易於流播,遂足傳當時而名後世。如李太白“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王摩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至今猶膾炙人口,皆是先得人心之所同然也。
清代劉宏煦《唐詩真趣編》:只體貼友心,而傷別之情不言自喻。用筆曲折。劉仲肩曰:是故人
王維(701年-761年,一說699年—761年),字摩詰,號摩詰居士。漢族,河東蒲州(今山西運城)人,祖籍山西祁縣,唐朝詩人,有“詩佛”之稱。蘇軾評價其:“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開元九年(721年)中進士,任太樂丞。王維是盛唐詩人的代表,今存詩400餘首,重要詩作有《相思》《山居秋暝》等。王維精通佛學,受禪宗影響很大。佛教有一部《維摩詰經》,是王維名和字的由來。王維詩書畫都很有名,多才多藝,音樂也很精通。與孟浩然合稱“王孟”。
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