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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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敬容

當夜草悄悄透青的時候，

有個消息低聲傳遍了宇宙——

是什麼在暗影中潛生？

什麼火，什麼光，

什麼樣的戰慄的手？

哦，不要問；不要管道路

有多麼陌生，不要記起身背後

蠕動著多少記憶的毒蛇，

歡樂和悲苦、期許和失望……

踏過一道道傾圮的城牆，

讓將死的世紀夢沉沉地睡。

當夜草悄悄透青的時候，

有個消息低聲傳遍了宇宙——

時間的陷害攔不住我們，

荒涼的遠代不是早已經

有過那光明的第一盞燈？

殘暴的文明，正在用虛偽和陰謀，

虐殺原始的人性，讓我們首先

是我們自己；每一種蛻變

各自有不同的開始與完成。

當夜草悄悄透青的時候，

有個消息低聲傳遍了宇宙——

從一個點引伸出無數條線。

一個點，一個小小的圓點，

它通向無數個更大的圓。

呵，不能讓狡猾的謊話

把我們欺騙！讓我們出發，

在每一個拋棄了黑夜的早晨。

1948年夏作於上海

（選自《中國新詩》第三期）

賞析：陳敬容是在對未來做出一種預言，在這種預言的背後又分明地透出這樣的訊息：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這是一個愛國的詩人呵，愛國的情懷中有一種對光明和美好明天的堅定信念。夜草透青是世界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預示和徵兆，在這種徵兆中可能大多數人都無動於衷，然而，詩人卻聽到了“有個消息輕聲傳遍了宇宙”，在這樣的消息傳遍中有人會想起昨天的一切，然而詩人卻說要“忘記背後蠕動著多少記憶的毒蛇”，一切向前看，只要有新世界的曙光照明，那人生的所有悲傷和失望就都可以忘卻，這是一種面對了即將到來的光明欣喜若狂和既往不咎的率意情懷。陳敬容是熱血青年，這時的她雖然人微言輕，然而她時刻記掛著祖國的未來和明天，所以，她才一次次地聽那個消息低聲傳遍宇宙，然後再在這樣的聲音中自我覺醒，反思昨天，因為明確了未來的前途，所以她才會對明天做出“讓我們首先是我們自己”、“不能讓狡猾的謊話把我們欺騙”的自我警告，這其實也是對其他人的忠告，在這種忠告中，所有的人才能放下牽掛滿懷信心地朝著既定目標大踏步前進，“從一個點引伸出無數條線”，在這樣的引伸中，詩人自己和所有明白這個道理的人都會開始出發。出發的含義原來在這裡，詩人的高明由此便表露得淋漓盡致，一次次的自我反省和警告忠告中原來是醞釀了出發前夜的戰鬥準備，因為有了召喚的聲音和自我警告的謹慎，所以，在未來的前進中，詩人和同一戰線上的人都將會無往而不勝，這是歷史的必然，也是人性自我覺醒的必然要求。所以，我們才會在陳敬容的詩行中感受到前進的希望，她的希望也就是我們的希望，我們在她已然變成希望的現實中大概也會聽到這樣的消息輕聲傳遍宇宙吧，然後我們就會向昨天今天和明天投去溫馨的微笑，於是，我們的前途也就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