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壽民

邊壽民

邊壽民(1684—1752)清代著名花鳥畫畫家。初名維祺,字頤公,又字漸僧、墨仙,號葦間居士,山陽人(今淮安區),晚年又號葦間老民、綽翁、綽綽老人,江蘇淮安秀才。善畫花鳥、蔬果和山水,尤以畫蘆雁馳名江淮,有“邊蘆雁”之稱。其潑墨蘆雁,蒼渾生動,朴古奇逸,極盡飛鳴、食宿、游泳之態。潑墨中微帶淡赭,大筆揮灑,渾厚中饒有風骨。又善以淡墨干皴擦小品,更為佳妙。因他畫蘆雁,稱其所居名“葦間書屋”。他又工詩詞、精中國書法。和鄭板橋、金農等人齊名。

個人經歷


出身寒門

山陽邊氏是世代書香之家,但邊壽民祖與父都無功名,屬於寒門。他自幼聰穎,詩文書畫,為長者所稱,雖境遇困窮,卻能堅守寒士清操。據傳,他對於同宗富家、同里豪紳,不樂往來,安貧守道,課徒之業,以文字筆墨自適。
早在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邊壽民20周歲之際,即入學為諸生,但由於他鄙薄章句帖括之文,應鄉試而不中式,乃更寄情於詩畫。他居住在山陽舊城東北隅梁陂橋附近,遠離鬧市,清幽靜寂,四面環水,蘆葦叢生,風景絕佳,入秋尤宜,秋水澄碧,蘆花飄白,蓼花透紅,遊憩其間,此身如在畫圖中。他有《憶江南·葦間好》云:
葦間好,明浦豁西窗。兩岸荇蘆侵闊水,半天紫綠掛斜陽。新月到迴廊。
葦間好,最好是新睛。寺后菜畦春雨足,城頭帆影夕陽明。人傍女牆行。
葦間好,初夏最關情。淺水半篙荷葉出,深蘆一帶水禽鳴。雨後雜蛙聲。
葦間好,重九雨霏霏。古寺客穿紅葉出,小舟人載菊花歸。酒熟蟹螯肥。

傾接文儒

淮人程嗣立(字風衣,號水南,1688—1744年)工詩,善書畫,好交遊。家有柳衣園(在城西北河下鎮),園有曲江樓,日與文士聚會唱酬於其中。邊壽民等經常參與曲江文會,同會者有“曲江十子”之稱。“曲江會課”,頗負時譽。邊壽民友人中,相交最厚者,周振采(1687—1756年),字白民,號菘畦,山陽人;陸立(1689—?年),字竹民,亦山陽人;時人合稱為“三民”。友人史震林為作《三民合記》。《合記》謂壽民“有草亭,匾曰‘蓮葉仙舟’”,“土階積苔,座無俗客”。壽民嘗謂客曰“俗蓋有二:粗俗可耐,文俗難忍。”客曰:“粗俗則易知矣,文亦有俗乎?”壽民曰:“姑舉其略:古也而餿,今也而油,贅言若疣,套言若球,佯問若搜,強辨若咻,偷視側眸,假聽點頭,足恭意偷,目高氣浮,釣名勝鉤,刺利勝矛,步如曳牛,坐如鎖猴。”邊壽民經常出遊,甚至長期羈旅在外,在他的詩詞中反映甚多,60歲左右曾作一闋自述生平的《沁園春》,云:
自笑鯫生,五十年來,究竟何如?只詩囊畫篋,客裝蕭瑟;瘦驢疲馬,道路馳驅。大海長江,驚風駭浪,冒險輕身廿載余。真奇事,卻公然不死,歸到田廬。葦間老屋堪娛,縱三徑全荒手自鋤。愛紙窗木榻,平臨水曲;豆棚瓜架,緊靠山廚。賣畫閑錢,都充酒價,詞客騷人日過余。余何望,盡余年頹放,牛馬憑呼。
歸來定居、建成新屋后所作的一闋自抒情懷的《滿江紅·葦間書屋》:
萬里歸來,就宅畔誅茅結屋,柴扉外,沙明水碧,荇青蒲綠。安穩不愁風浪險,寂寥卻喜煙霞足。更三城宛轉一舟通,人來熟。泉水冽,手堪掬。瓮酒美,巾堪漉。只有情有韻,無拘無束。壯志已隨流水去,曠懷不與浮雲逐。笑吾廬,氣味似僧寮,享清福。

鬻畫遠遊

就經行地域言,揚州、蘇州、杭州一帶是他常游之地。雍正五年(1727年)他44歲時和雍正九年(1731年)48歲時兩度作江漢之行,所以有“楚水吳山都歷遍”之句。他還遠適北國。他在《柳梢青·雁》中所云“塞北風霜,江南煙樹,到處為家”,雖指雁言,亦為以雁自喻。而下文“匹馬秋風,孤舟夜雨,人在天涯”則實為詩人自道。就出遊時間言,所謂“廿載余”,約指他25歲至49歲,即康熙四十七年至雍正十年(1708—1732年)這段時期。其間,由40歲至49歲,即雍正元年至十年(1723—1732年),他的行蹤,或游杭州西湖,或在山陽會友,或作江漢之行,或在揚州作客,或在江陰作畫,幾乎每年都有記載可考。在25歲至39歲,即康熙四十七年至六十一年(1708—1722年)這15年間,正當壯盛之年,罕見記載,未悉行蹤,如有經年遠遊當在此際。
就在外活動言,舊時文人漫遊四方者,或入幕依人,或訪友攬勝,或賣文鬻畫。邊壽民遊覽名勝如西湖、黃山則有之,然不甚頻繁;受聘入幕,則毫無跡象;“飢驅作客”,賣畫謀生,自是他的主要活動內容。然而,人們不能不胸存疑團,出外仕宦、商賈、旅遊者多,邊壽民何以特別擔驚受怕,以致歸來定居之後,猶有餘悸,深為慨嘆呢?康、乾之世,宇內安然,南來北往還較方便,邊壽民何以採用“冒險輕身”這樣十分嚴峻的字樣,又何以產生自必死而視“不死”為“奇”這樣非同尋常的心態?邊壽民所云“壯志已隨流水去”真相何如?其遠行的經歷遭際“究竟如何”?
漫遊期間,邊壽民的畫傳遍南北,聲名日盛。康熙皇帝的第四子雍親王愛新覺羅·胤禛在王府中“張其畫四幅於屏”。嘗勸邊壽民“一游都門,可博進取”。對於封建時代的寒士來說,直接受知於帝王,確實是一條獵取富貴的捷徑,清前期以詩或畫邀恩寵、備侍從者,不鮮其例。然而,邊壽民漠然不以為意,可見他志不在此。約在雍正元年(1723年),邊壽民自繪《葦間老人潑墨圖》;乾隆元年至十二年(1736—1747年),又先後請友人為繪《葦間書屋圖》6幅。他在待客、訪友、出遊當中,隨時隨地為二圖徵求題詞,分裝成冊。這是他40歲后30年間鍥而不捨的一項重要活動。身後,二圖先後歸淮人屠潢、胡云樵、朱虞生,後由淮人何楚侯攜藏京寓,1979年何君病逝后,下落不明。

壯志曠懷

據丁志安所藏二圖題詠抄本題《潑墨圖》者80人,題《葦間書屋圖》者50人。眾多同時代人的題詠,是探索、研究邊壽民其人其詩其畫的珍貴資料。
程嗣立題《潑墨圖》云:“葦間主人何所有?禿筆一枝墨一斗。十指奪得化工心,生氣遂令君公走。東塗西抹日不停,怪怪奇奇發性靈。此中有歌亦有哭,誰能於此求其真!”
王斂題《潑墨圖》云:“海內知名稱同調,長歌短句漫相賡。愧我無端淮上游,公餘偶得識清流。……造君廬,披君圖,睥睨嘯傲一丈夫!”
郭焌(1714—1755年)題《潑墨圖》云:“我年三十走京師,耳聞其名今見之。一見使我低頭拜,再見三見神魂痴。……十年足跡半天下,屈指朋游皆丈夫。淮安交得周與程,常嘆老邊絕代無。……如此翁者那可得,于思于思萬人特。雕龍有談信驚座,射虎若騎能殺賊。幾曾將相與侯王,空爾東西與南北!外間只說邊蘆雁,今我披圖長太息!”
任瑗(1693—1774年)題《潑墨圖》云:“邊叟從來淡盪人,勸之彈冠動即嗔。閉門煮水何酸辛,陶詩歐帖無點塵。餘事水墨妙入神,颼颼腕底風雨聲。須臾絹上物態新,捶床大叫擲冠巾。花啼鳥語真宰驚,一足倒屣傾公卿。吁嗟乎!豪氣未除頭已白,名高恐有人蹤跡。”
王文震題《潑墨圖》云:“好古如君更好奇,睭崎歷落不時宜。”
曹學詩(1697—1773年)題《葦間書屋圖》云:“荷花結屋蕙為宮,古樹欹斜系短蓬。海內風塵閑韻客,客中歲月老英雄。半生活計魚蝦足,四面比鄰雁鶩通。何處詩情偏淡遠,殘陽欲盡笛聲終。”“濯纓何必覓滄洲,廉讓中間築室幽。鶴渚鳧汀紅蓼國,雨花風葉碧雲秋。江湖空負澄清志,煙水聊為嘯傲游。潑墨自多飛動意,軒窗魚鳥各沈浮。”
這些題詠者都是和邊壽民交遊唱酬的同時代人,有些還是好友、密友、同調、知音。這些題詠揭示邊壽民的睭崎歷落、睥睨嘯傲、大叫狂歌的性格和風貌,指明水墨乃其餘事,以繪畫稱非其初衷,“邊蘆雁”盛名未能盡其生平。這些題詠惋惜“英雄”老去,宏圖“空負”,是對於邊壽民的自傷自嘆的印證,也為我們理解他的“壯志”“曠懷”等等提供註腳和線索。
邊壽民的家庭情況,記載甚少。原配夫人姓氏不詳,似先逝,無所出。他有一闋《望湘人》記述晚年的遇合:
笑鯫生老矣,未了情緣,白頭紅粉相聚。竹院清幽,茅齋冷落,雅稱荊釵裙布。最愛焚香,頗知滌硯,解攤縑素。每教儂技癢神飛,多少墨花生趣。從此家園朝暮,把吳山楚水,都忘津渡。便興發清游,也買畫船同去。竹西歌吹,江南煙月,到處應多詞賦。還記取潑墨圖中,添寫個、人眉嫵。
朱星渚(1658—?年)題《潑墨圖》所云“奼女添香傍筆床”,“直教俊煞紫髯郎”,暗指“白頭”畫師獲得“紅粉”知己。邊壽民身後,程晉芳作《偶過東城懷邊葦間成七絕句》,有“弱妾孤兒夜哭哀”之句,“弱妾”當即此“紅粉”知己,孤兒則謂邊溶,自是伊人所出。

個人作品


工詩擅詞

邊壽民擅詩詞,然散佚未刊,詩名為畫名所掩。《葦間老人題畫集》乃百年以後有心人從畫本錄出者,計詩70首,皆題畫作,詞35首,其中17題17首為題畫,另5題18首非題畫作,乃錄附於此者。非題畫之作,想必甚多,年遠自難於收輯。《葦間書屋詞稿》雖系邊壽民自輯,然僅晚年的某一時期的詞稿,遠非全貌,計詞27首,其中15首為題畫,12首非題畫作。兩集之外散見於畫面者尚有一批。
《滿江紅·自題葦間詞集》一首顯示了邊壽民作詩的指導思想:
老去填詞,只不過一抒胸臆。嘆年來,家園冷落,客途蕭瑟。楚水吳山都歷遍,春花秋月都虛擲。借長聲短調作愁吟,葦間集。那敢望,前秦少?那敢並,今朱十?況詩工半百,盛唐高適!紅燭烏絲書也愧,燕釵蟬鬢圖難得。算階前古砌亂莎中,秋蛩唧。
“只不過一抒胸臆”,“借長聲短調作愁吟”,是其詩歌主張的總綱。現存邊壽民詩作都是自抒胸臆的產物,回顧天涯羈旅、記述葦間佳境、樂道晚年快事之作,皆不假飾,真切感人,情溢乎辭。贈答、祝賀之作,如《滿庭芳·寄答王湯又先生寄惠詩集並祝七十雙壽》雲,“葦齋寂寞,驚喜寄書鴻”,“慚愧草萊陋質,棲水曲,鳴似秋蛩”,同樣親切質實,含蘊一片真誠。為人題畫之作,如《賀新涼·女史惲冰畫菊》雲,鯫生寫菊平生喜。每狂來揎袖揮毫,渝糜滿紙。顛倒欹斜籬落下,一味傲霜而已”,亦率真率性,表現葦間本色。至於自家題畫之作,更大多抒寫性情,顯示獨特風貌,舉兩首題《蘆雁》詩以見一斑:
秋風白雁下黃蘆,要作無人看處圖。廿載江湖邊塞客,於今衰病息菰蒲。有人征畫自攜錢,宿食飛鳴要畫全。老我孤蹤少儔侶,只圖隻影落秋煙。
《題籬菊》云:
故園三徑吐幽叢,一夜玄霜墮碧空。多少天涯未歸客,借人籬落看秋風。
《蘆雁》云:
帶將秋影過湘潭,風景關河應早諳。只道隨陽已得地,那知冰雪滿江南!
《沙塞子·雁》下云:
一生蹤跡與渠同,描寫處凄惋無窮。看此幅荒江斷雁,一片秋風。
秋士而抱秋懷,隨時隨地,對景即物,自會觸發憂思而作愁吟。所以《鄭板橋集·詩抄·絕句二十三首·邊維祺》有“筆頭何限秋風冷,儘是關山離別情”之句。
邊壽民在創作中運用借喻、擬人、聯想等手法俱得顯著成功。
《題雙雁》云:菰米足療飢,江寒泊最宜。天涯少儔侶,兩兩莫輕離。
《題鱖魚》云:春漲江南楊柳灣,鱖魚潑刺綠波間。不知可是湘江種,也帶湘妃淚竹斑?
將自然景物與社會生活巧妙結合起來,形成耐人尋味的意境,是邊壽民詩作的特色。
邊壽民子溶,未能傳其業。甥薛懷,字季思,號竹居,桃源籍,居山陽,承舅氏畫法,所作蘆雁,幾可亂真。邊壽民畫傳世甚多,分藏於海內外博物院、館及私家。印行者,僅有《邊壽民花卉蘆雁合冊》(《神州畫集增刊》本)、《邊壽民魚雁花卉冊葉》(文明書局本)等少數單行本。

心寄畫情

邊壽民所繪花卉、禽魚、果品、茶具,皆生動雋永,各極其趣,而用力最勤、享譽最高者,則為蘆雁。他的蘆雁在40歲(雍正元年1723年)以前,已名滿南北,得“邊蘆雁”美稱當不晚於康雍之際。雍正六年(1728年)徐葆光為題《潑墨圖》已有“頭銜自署邊蘆雁”之句,“頭銜自署”云云指約定俗成,他本人也從俗默認或聊且自承而已,非謂逕以“邊蘆雁”作署名也。寫意傳神的花鳥畫,歷來以五代徐熙為宗,沈括夢溪筆談》說他“以墨筆為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殊有生動之意”。大致說來,邊壽民的畫是近於落墨“草草”,
“神氣迥出”這樣一種風格的。邊壽民友人程晉芳在《勉行堂文集·淮陰蘆屋記》中追記當年身經目擊邊壽民在葦間書屋作畫的生動情景云:四方求者絡繹至,則盤礴坐亭內,煮茶焚香,督童子磨大丸墨,注硯池中,雜研丹黃靛堊,舐筆伸紙,隨意所作。雁拍拍循除鳴,掠檐迴翔,影與畫亂,荻風蕭瑟,若駛筆聲也。頤公
目與心契,畫與神契,以故人爭寶之。
邊壽民畫作
邊壽民畫作
近人鄧實在為《邊壽民花卉蘆雁合冊》所作跋中論邊畫云:寫生之妙,不難得其似,而最難得其神。得其似者,畫工優為之。得其神者,非天才不辦也。蓋必胸有別趣,然後下筆始能生動;然此別趣 又非可以意造作也,必其胸次極高,於畫外尤有無限神悟,故能一潑落筆,便有無窮生趣。……頤公蘆雁,世人所見一二幀,便覺驚嘆欲絕。此冊凡八頁,皆寫蘆雁飛鳴宿走、飲啄游泳,或群或獨,無不備具,無不精妙。
邊壽民師法前人,兼取眾長,尤其用力於徐渭、陳淳一派。他論畫云:“畫不可拾前人,而要得前人意。”亦要師法造化,熟悉描繪的對象。邊壽民所居葦間書屋,周圍蘆葦成片,往來候雁,往往停憩於葦間水際。在長期接觸觀察當中,他對雁的形體、動作、情態、習性,了如指掌。他的難能可貴大過人處,在於他熱愛關懷往來棲止的雁,視之如友朋,知情著意,體貼入微,從而構思頓生妙諦,下筆每聚深情。由此形成邊氏蘆雁的筆墨疏簡、以形寫神、寫意傳神、出神入化的特色。
邊壽民賦詩“只不過一抒胸臆”,作畫“也只算自抒心緒”,在他,詩、畫同樣是抒情寄意的手段。就完整的畫來說,其實是畫、詩、書的綜合藝術。過壽民的書法,遠紹鍾繇,古勁渾樸,使畫面增輝,但詩畫的配合和諧更具重要意義。詩畫映照交融、爭輝競美,形成意境,也是邊氏蘆雁的重要特色。如一幅蘆雁冊頁,左側兩三支蘆葦橫斜,右側雙雁蜷伏藏頭作憩息狀,左上題詩云:
月冷風清洲北,沙明水碧汀西,得睡且須熟睡,莫近客舟亂啼。
寥寥數語,使疏簡靜寂的畫現平添意趣。另一幅蘆雁冊頁,下方蘆葦草草,一雁似在覓食,一雁昂首遠望,左上題詩云:
倦羽思寒渚,飢腸啄野田。稻粱留不住,老翅破江煙。
邊壽民對於雁的熟悉喜愛很不一般,他的關懷呵護迥非尋常。他經常以雁自喻,並反覆聲稱:“一生蹤跡與渠同”,“於今衰病息菰蒲”,甚至如痴如迷地表白“自度前身是鴻雁,悲秋又愛繪秋聲”。他想像飛雁南歸,只道南方溫暖,“那知冰雪滿江南”,為之傷感不安;他揣度亂葦寒沙,顯得凄情,“猶恐雁嫌秋冷落,胭脂滴滴點芙蓉”,煞費一片苦心。筆者曾見兩幅蘆雁冊頁,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一幅寫蘆邊水際,雙雁緊緊依傍,筆致疏簡秀逸,情態親切動人。左上題詩云:
菰米足療飢,江寒泊最宜。天涯少儔侶,兩兩莫輕離。
另一幅寫孤雁自高處飛向蘆灘,但並不疾飛直下,頸后曲,目前視,意逡巡,著墨無多,用筆甚妙,一種瞻望卻顧之態躍然紙上。左側題詩云:孤飛隨意向天涯,卻傍江湖覓淺沙。恐有漁舟鄰近岸,幾回不敢宿蘆花。
兩首題詩,切切低語,曲曲含情,所詠是人是雁,渾然莫辨,兩幅冊頁,詩畫交輝,含蘊著作者的拳拳深情,殷殷至意。邊壽民熟悉熱愛南來北往的候雁,引為同調,藉以自慰自遣,他將自身社會遭際、人生詠嘆、辛酸苦辣、悲感憂懷,一齊賦予候雁,寫入詩畫。世態炎涼,儔侶宜緊密相依,避免孤單無援之苦;人情險惡,不能不時時提防陷阱、網羅。這既是飛雁心態,究其實際,又不能不是飽經飄泊、憂患的邊壽民自己的心態!這樣,邊壽民畫中詩中的雁,就不僅人格化,而且社會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