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找到13條詞條名為花神的結果 展開
花神
《聊齋志異》回目
《絳妃》,有版本亦作“花神”,是《聊齋志異》中的一篇,作者清代文學家蒲松齡。本文選自朱其鎧主編《全本新注聊齋志異》中的卷六。本文是蒲松齡又一篇訴創作苦衷的,處處寫風又處處寫世,歷史上名家巨匠創造的“風典”,都按照蒲松齡以物寓情、以風諷世的藝術構思,各得其所。
袁世碩在《蒲松齡研究》2005年第1期中的《遊戲·逞才·寓意——說<絳妃>》一文中說:“《絳妃》,青柯亭刻本《聊齋志異》改題《花神》,大約是編刊者怕有人望文生義,如“絳”可以附會為明朝皇家之姓“朱”,惹出文字之禍。”說得很清楚。
癸亥歲(1),余館於畢刺史公之綽然堂(2)。公家花木最盛,暇輒從公杖履(3),得恣游賞。一日,眺覽既歸,倦極思寢,解屨登床。夢二女郎被服艷麗,近請曰:“有所奉托,敢屈移玉(4)。”余愕然起,問:“誰相見召?”曰:“絳妃耳。”恍惚不解所謂(5),遽從之去。俄睹殿閣,高接雲漢。下有石階,層層而上,約盡百餘級,始至顛頭(6)。見朱門洞敞,又有二三麗者,趨入通客。無何,詣一殿外,金鉤碧箔(7),光明射眼。內一女人降階出,環珮鏘然(8),狀若貴嬪(9)。方思展拜,妃便先言:“敬屈先生,理須首謝。”呼左右以氈貼地,若將行禮。余惶悚無以為地(10),因啟曰:“草莽微賤(11),得辱寵召,已有餘榮(12)。況敢分庭抗禮(13),益臣之罪(14),折臣之福(15)!”妃命撤毯設宴,對宴相向。酒數行,余辭曰:“臣飲少輒醉,懼有愆儀(16)。教命云何(17)?幸釋疑慮。”妃不言,但以巨杯促飲。余屢請命。乃言:“妾,花神也。合家細弱,依棲於此,屢被封家婢子(18),橫見摧殘。今欲背城借一(19),煩君屬檄草耳(20)。”余惶然起奏(21):“臣學陋不文(22),恐負重託;但承寵命,敢不竭肝鬲之愚(23)。”妃喜,即殿上賜筆札。諸麗者拭案拂坐,磨墨濡毫(24)。又一垂髫人(25),摺紙為范(26),置腕下。略寫一兩句,便二三輩疊背相窺(27)。余素遲鈍,此時覺文思若涌。少間,稿脫,爭持去,啟呈絛妃。妃展閱一過,頗謂不疵(28),遂復送余歸。醒而憶之,情事宛然。但檄詞強半遺忘,因足而成之:
“謹按封氏:飛揚成性,忌嫉為心(29)。濟惡以才,妒同醉骨(30);射人於暗,奸類含沙(31)。昔虞帝受其狐媚,英、皇不足解憂,反借渠以解慍(32);楚王蒙其蠱惑,賢才未能稱意,惟得彼以稱雄(33)。沛上英雄,雲飛而思猛士(34);茂陵天子,秋高而念佳人(35)。從此怙寵日恣,因而肆狂無忌(36)。怒號萬竅,響碎玉於王宮(37);淜湃中宵,弄寒聲於秋樹(38)。倏向山林叢里,假虎之威(39);時於灧澦堆中,生江之浪(40)。且也,簾鉤頻動,發高閣之清商;檐鐵忽敲,破離人之幽夢(41)。尋帷下榻,反同入幕之賓(42);排闥登堂,竟作翻書之客(43)。不曾於生平識面,直開門戶而來(44);若非是掌上留裙,幾掠妃子而去(45)。吐虹絲於碧落,乃敢因月成闌(46);翻柳浪於青郊,謬說為花寄信(47)。賦歸田者,歸途才就,飄飄吹薜荔之衣(48);登高台者,高興方濃,輕輕落茱萸之帽(49)。蓬梗卷兮上下,三秋之羊角摶空(50);箏聲入乎雲霄,百尺之鳶絲斷系(51)。不奉太后之召,欲速花開(52);未絕坐客之纓,竟吹燈滅(53)。甚則揚塵播土,吹平李賀之山(54);叫雨呼雲,卷破杜陵之屋(55)。馮夷起而擊鼓,少女進而吹笙(56)。蕩漾以來,草皆成偃;吼奔而至,瓦欲為飛(57)。未施摶水之威,浮水江豚時出拜(58);陡出障天之勢,書天雁字不成行(59)。助馬當之輕帆,彼有取爾;牽瑤台之翠帳,於意云何(60)?至於海鳥有靈,尚依魯門以避(61);但使行人無恙,願喚尤郎以歸(62)。古有賢豪,乘而破者萬里;世無高士,御以行者幾人(63)?駕炮車之狂雲,遂以夜郎自大(64);恃貪狼之逆氣,漫以河伯為尊(65)。姊妹俱受其摧殘,匯族悉為其蹂躪(66)。紛紅駭綠,掩苒何窮?擘柳鳴條,蕭騷無際(67)。雨零金谷,綴為藉客之裀(68);露冷華林,去作沾泥之絮(69)。埋香瘞玉,殘妝卸而翻飛;朱榭雕闌,雜珮紛其零落(70)。減春光於旦夕,萬點正飄愁(71);覓殘紅於西東,五更非錯恨(72)。翩躚江漢女,弓鞋漫踏春園;寂寞玉樓人,珠勒徒嘶芳草(73)。斯時也:傷春者有難乎為情之怨,尋勝者作無可奈何之歌(74)。爾乃趾高氣揚,發無端之踔厲;摧蒙振落,動不已之瓓珊(75)。傷哉綠樹猶存,簌簌者繞牆自落(76);久矣朱旛不豎,娟娟者霣涕誰憐(77)?墮溷沾籬,畢芳魂於一日(78);朝榮夕悴,免荼毒以何年(79)?怨羅裳之易開,罵空聞於子夜(80);訟狂伯之肆虐,章未報於天庭(81)。誕告芳鄰,學作蛾眉之陣(82);凡屬同氣,群興草木之兵(83)。莫言蒲柳無能,但須藩籬有志(84)。且看鶯儔燕侶,公覆奪愛之仇;請與蝶友蜂交,共發同心之誓(85)。蘭橈桂揖,可教戰於昆明(86);桑蓋柳旌,用觀兵於上苑(87)。東籬處士,亦出茅廬(88);大樹將軍,應懷義憤(89)。殺其氣焰,洗千年粉黛之冤;殲爾豪強,銷萬古風流之恨(90)!”
據《聊齋志異》手稿本
“註釋”
(1)癸亥歲:即康熙二十二年,公元一六八三年。
(2)畢刺史:名際有,詳前《祝翁》注。綽然堂:當為畢際有罷官家居時所構廳堂,取《孟子·公孫丑》下不居官則“綽綽然有餘裕”之意;堂為蒲松齡教書處,其匾今存蒲松齡故居。
(3)從公杖履:謂追隨畢公之後。杖履,也作“杖屨”,扶杖漫步。
(4)敢屈移玉:敬詞。猶言敢勞大駕前往。移玉,移動玉趾,前往之意。玉趾,猶言玉步。
(5)不解所謂:沒有弄清所指何人。
(6)顛頭:最高處。
(7)金鉤碧箔:金制的簾鉤,碧綠色的門簾。
(8)環珮鏘然:身上所佩帶的玉器發出鏗鏘悅耳的聲響。《史記·孔子世家》:“夫人自帷中再拜,環珮玉聲璆然。”環,玉環。圓形,中心有孔的壁玉。帷,玉帷,一種玉制的佩飾。
(9)貴嬪:女官名。魏文帝置,位次於皇后。后歷代相沿,為宮中女官。
(10)惶悚(sǒng聳)無以為地:惶恐得無所措手足。
(11)草莽微賤:謙詞。猶言草野低賤之人。草莽,草野,與“朝廷”相對。
(12)餘榮:謂不盡之榮耀。
(13)分庭抗禮:以平等的禮節相見。抗,匹敵。古人待賓之禮:主人坐東側,客人坐西側;主客相見時,客人站在庭院西側向東與主人相對施禮,故謂之“分庭抗禮”。語出《莊子·漁父》。
(14)益:增加。
(15)折:折損。
(16)愆儀:乖違禮儀;指酒醉失態。愆,違。
(17)教命:猶教令,命令。
(18)封家婢子:對封姨的蔑稱。封姨為古代神話傳說中的風神。鄭還古《博異志》記崔玄微春夜遇諸女共飲,席間有封十八姨。諸女為花精,封十八姨為風神。此後詩文中,即以封姨代指風或風神。
(19)背城借一:在自己城下與敵人決一死戰;謂最後決戰。《左傳·成公二年》:“請收合餘燼,背城借一。”
(20)屬(zhǔ主)檄(xí習)草:草擬討敵的檄文。屬,撰寫。檄,檄文,聲討敵人的文書。
(21)惶然:惶恐的樣子。
(22)學陋不文:學識淺薄,不善文辭。
(23)竭肝鬲(gé革)之愚:意為竭盡至誠。鬲,通“膈”。肝位於膈下。肝鬲,猶肝膽,真誠的心意。愚,誠。
(24)濡毫:濡潤毛筆。
(25)垂髫(tiáo條):頭髮下垂,謂幼年。
(26)摺紙為范:舊時書寫用無格白紙,書寫時為使字行端直,每頁摺疊成若干豎格。范,式樣。
(27)疊背:肩背相疊,形容聚觀之人眾多。
(28)不疵:此處猶言不錯,很好。疵,瑕疵,玉上的小斑點。喻指細小的毛病,缺點。
(29)“飛揚”二句:謂風放縱恣肆,妒忌成性。飛揚,放縱,任性。《莊子·天地》:“且夫失性有五:······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忌嫉,忌刻妒嫉。忌害別人,欲居其上。
(30)“濟惡”二句:謂風以其才而成其惡,妒忌之性浸骨洽髓。濟,成。醉骨,以酒浸漬之骨,意為浸骨洽髓。醉,酒漬。
(31)“射人”二句;謂風在暗處害人,其狡詐有如含沙射人之蜮。此二句為含沙射人或含沙射影的略語。喻指暗中攻擊或陰謀陷害別人。《詩·小雅·何人斯》:“為鬼為蜮,則不可得。”《釋文》:“蜮,狀如鼈,三足,一名射工,俗呼之水弩,在水中含沙射人。一雲射人影。”
(32)“昔虞帝”三句:謂虞舜曾受風的蠱惑,竟想借它解除百姓的煩惱。虞帝,即虞舜。舜為有虞氏。見《史記·五帝本紀》。狐媚,傳說狐狸善媚,因以喻指女性對男子的蠱惑。英、皇,女英、娥皇,傳說為唐堯二女,嫁舜為妃。見《太平御覽》一三五引《列女傳》。渠,她,指風神。《孔子家語》載舜歌《南風》事:“舜彈五弦琴,歌《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33)“楚王”三句:謂楚王也曾受風的蠱惑而藉以稱雄,但對宋玉的諷諫之意卻不予體察。楚王,指楚襄王,即楚頃襄王(公元298一前263年在位)。傳為宋玉所作的《風賦》(見《文選》一三),以風為喻,諷刺楚王一味淫樂驕縱,不知體恤百姓。有云:“楚襄王游於蘭台之宮,宋玉、景差侍。有風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以庶人共者邪?”宋玉回答,指出有“大王之風”和“庶人之風”;前者為“雄風”,後者為“雌風”,楚王深為其說所動。賢才,蓋指宋玉。未能稱意,謂其婉轉設譬,未能達到諷諫的目的。
(34)“沛上”二句:謂起兵沛上的劉邦,竟借《大風》之歌而抒寫思守土猛士之意。沛上英雄,指漢高祖劉邦,他於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於家鄉沛縣起兵反秦。雲飛而思猛士,櫽括劉邦《大風歌》詩意。漢高祖十二年(公元195年),劉邦平定英布叛亂之後,路經沛縣,“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見《史記·高祖本紀》。
(35)“茂陵”二句:謂英武蓋世的漢武帝竟也以《秋風辭》抒發其懷念佳人之情。茂陵天子,指漢武帝劉徹,因其死葬茂陵,故稱。《文選》四五據《漢武帝故事》錄漢武帝《秋風辭》有云:“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攜(一作“懷”)佳人兮不能忘。”
(36)“從此”二句:謂風仗侍以上所言帝王之寵,一天比一天恣意放縱,肆其狂暴。怙,恃,憑仗。
(37)“怒號”二句:謂狂風怒號,竟敢將王宮中的占風玉片吹得叮噹亂響。萬竅,自然界各種空隙。《莊子·齊物論》:“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惟無作,作則萬竅怒呺。”碎玉,碎玉片。王仁裕《開元遺事》下載,唐玄宗之子岐王,為測定風向,在“宮中於竹林內懸碎玉片,每夜聞相觸之聲,即知有風,號占風鐸”。鐸,大鈴。
(38)“淜湃”二句:謂秋風夜起,在枯樹間舞弄出颯颯之聲。淜湃,同“澎湃”,也作“砰湃”,水相擊聲。此用以形容秋風大作,如驚濤駭浪。歐陽修《秋聲賦》描繪秋風云:“聞有聲自西南來者,······初淅瀝以瀟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中宵,中夜。寒聲,猶秋聲。
(39)“倏向”二句:謂疾風拂掠山林,不過假借虎威。倏,倏忽,迅疾。假虎之威,從虎而假其威。《易·乾》:“雲從龍,風從虎。”
(40)“時於”二句:謂偶遇三峽礁石,便在江中掀起觸天之浪。時,時而。灧澦堆,江心突起的巨石,今已炸去。原在今四川奉節縣西南瞿塘峽口,為長江三峽著名險灘之一。見《水經注》三三《江水》。
(41)“簾鉤”四句:謂簾鉤頻搖,秋風吹過高閣;風鈴猛然響動,驚醒了情思綿綿的離人好夢。簾鉤,捲簾之鉤。清商,清越、凄厲的商音,此指秋風。商,商音,古為五音(宮、商、角、徵、羽)之一,其音凄厲。舊以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之說,謂商屬金,配合四時為秋。《文選》二九《古詩十九首》之五:“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檐鐵,即檐馬,掛在屋檐下的風鈴。也稱“鐵馬”,“玉馬”。幽夢,隱約恍惚的夢境。此謂夢中情思。
(42)“尋帷”二句:謂風不經允許徑入內室,竟如同關係極為密切的賓客。尋帷下榻,謂不經介紹,直入內室。尋,覓。帷,床帳。下榻,《後漢書·徐稚傳》載,陳蕃為豫章太守,在郡不接待賓客,“唯稚來特設一榻。去則縣(懸)之。”后因稱賓客寄居為下榻。入幕之賓,謂關係極為密切的賓客。入幕,入於帳幕之中。《晉書·郗超傳》:“謝安與王坦之嘗詣(桓)溫論事,溫令超帳中卧聽之。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
(43)“排闥(tà榻)”二句:謂風竟推門進屋,擅自亂翻桌上書頁。排闥,推門。語出《漢書·樊噲傳》。闥,門屏。竟作翻書之客,謂吹亂書頁。
(44)“不曾”二句:謂風無禮之甚,雖非故舊,卻不待傳稟而直接闖門入戶。李益《竹窗聞風寄苗發、司空曙》有“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之句,此反其意。
(45)“若非”二句:謂風橫暴異常,有時幾乎把人吹入空中。妃子,指漢成帝妃趙飛燕。伶玄《飛燕外傳》載,漢成帝“於太液池作千人舟,號合宮之舟。后歌舞《歸風送遠之曲》,侍郎馮元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風大起。后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令無方持后袖,風止,裙為之縐。他日,宮姝或襞裙為縐,號留仙裙。”
(46)“吐虹絲”二句:謂風狂妄無比,竟敢借月暈而顯示自己出現的徵兆。虹絲,彩色的光環,喻暈環。碧落,猶碧空,天空。因,借。闌,月闌,即月暈。環繞在月亮四周的彩色模糊的光氣。《宋文鑒》九七蘇洵《辨奸論》:“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皆知之。”
(47)“翻柳浪”二句:謂風於初春郊野吹動楊柳,卻謊稱寄送花開的消息。柳浪,形容初春吹拂柳枝的情狀。浪,波浪。青郊,春郊。風翻柳浪,蓋指柳葉初發之時,即舊曆正月末二月初。《藝文類聚》八九引《大戴禮》:“正月柳稊。稊者,發葉也。”而柳花信風在清明節,即舊曆三月初。為花寄信,指花信風,古指應花期而來的風。從小寒到穀雨,共八個節氣一百二十日;五日為一候,計二十四候,稱二十四番花信風。清明節三信,即桐花、麥花、柳花。詳程大昌《演繁露·花信風》。
(48)“賦歸田”三句:此反用陶淵明《歸去來辭》文意,謂辭官歸隱的高土剛剛踏上歸途,風就吹動其衣,加以戲弄。賦歸田者,指陶淵明,其辭彭澤令家居之時曾作《歸去來辭》。有句云:“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寫其歸途欣喜心情。此反其義。賦,抒寫。薜荔之衣,隱者高潔的衣飾。薜荔,一種蔓生香草。屈原《離騷》:“擥木根以結芷兮,貫薜荔之落蕊。”本謂佩飾的芳香高潔,后借為隱者之飾。
(49)“登高台”三句:此化取孟嘉九日登高落帽故事,謂人們遊興方濃時,風卻故意吹落其帽。高興,高雅的興緻。落茱萸之帽,即於九月九日吹落帽子。茱萸,一名越椒,為一種有濃烈香味的植物。古人九月九日(重陽節)登高飲酒時,常佩戴茱萸,認為能避邪消災。九日登高落帽事,見陶淵明《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孟府君,即孟嘉。嘉為征西將軍桓溫參軍,頗為所重。九日桓溫在龍山宴集僚佐,“有風吹君帽墮落,溫目左右及賓客勿言,以觀其舉止。”亦見《晉書》孟嘉本傳。
(50)“蓬梗”二句:謂飛蓬翻卷,本欲隨風盪墮,卻不料被旋風吹入高空。蓬梗,蓬草之莖。蓬,草名,即飛蓬。蓬莖當秋而腐,遇風即飛起飄轉。曹植《雜詩》之二:“轉蓬離本根,飄飄隨長風。何意回飈舉,吹我入雲中。高高上無極,天路安可窮!”三秋,秋季的第三個月,即陰曆九月。王勃《滕王閣序》:“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羊角,一種旋風。《莊子·逍遙遊》:“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摶(tuán團)空,盤旋於空中。
(51)“箏聲”二句:謂發出悅耳之聲的風箏,風竟吹斷絲線使其飄沒入雲。箏,風箏。陳沂《詢蒭錄·風箏》:風箏“即紙鳶,又名風鳶。初,五代漢李業於宮中作紙鳶,引線乘風為戲,後於鳶首以竹為笛,使風入作聲,如箏鳴,俗呼風箏。”鳶絲,即風箏線。
(52)“不奉”二句:謂風違時令,隆冬而令花開。此用武則天詔令冬令花開事。太后,指武后,即武則天,唐高宗死後稱太后。據載,武則天冬日要游上苑,遣使宣詔云:“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第二日凌晨,除牡丹而外,百花俱開。詳《事物紀原》和《全唐詩話》。
(53)“未絕”二句:謂風宴中滅燈,暗中助邪臣逞奸。《韓詩外傳》七載,楚莊王一次賜宴群臣,“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燭滅,有牽王后衣者。后扢冠纓而絕之。言於王曰:‘今燭滅,有牽妾衣者,妾扢其纓而絕之。願趣火視絕纓者。’王曰:‘止!’立出令曰:‘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為樂也。’於是冠纓無完者,不知王后所絕冠纓者誰。於是王遂與群臣歡飲,乃罷。”
(54)“甚則”二句:謂更其甚者,是狂風揚塵把山吹為平地。李賀(791-817),字長吉,唐代傑出詩人,著有《昌谷集》。其《浩歌》詩有云:“南風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吳移海水。”
(55)“叫雨”二句:謂狂風攜雲帶雨,捲去茅屋頂上苫蓋之草。杜陵,地名,在長安(今陝西西安市)城東南,秦為杜縣地,因漢宣帝葬於此而稱杜陵,為唐代大詩人杜甫的祖籍所在地。因其常自稱“杜陵野客”(《醉時歌》),後人即以“杜陵”指代杜甫。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云:“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南邨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56)“馮夷”二句:渭即使微風也能在河中鼓起波浪,如笙一般的西風過後卻是傾盆大雨。馮夷擊鼓,謂水神鼓起河中微波。馮(píng平)夷,神話傳說中的水神名。又稱“冰夷”、“元夷”。曹植《洛神賦》:“於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少女,少女風,即西風。《易》以八卦配八方,兌為西方;兌為少女,西方之卦,因稱。《三國志·魏書·管輅傳》“今夕當雨”注引《管輅列傳》:“至日向暮,了無雲氣,眾人並嗤輅。輅言:樹上已有少女微風,樹間又有陰鳥和鳴。······其應至矣。”吹笙,謂風聲如奏笙竽一般悅耳。笙,管樂器。相傳吹笙用吸氣,微吸作響,與風過林木相類。
(57)“蕩漾”四句:謂微風吹來,草皆低伏;狂風驟至,則屋瓦欲飛。蕩漾,飄蕩。草皆成偃,即草皆倒伏。《論語·顏淵》:“草上之風,必偃。”偃,倒伏。
(58)“未施”二句:謂風尚未施擊水騰空之威,江豚卻怕得時出江面拜舞。摶水之威,謂風作浪起,托物騰空的威力。《莊子·逍遙遊》:“《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江豚,鯨類,產於我國長江及印度大河中。據說江豚在浪中跳躍,每每起風,舟人用以占風。《南越志》:“江豚似豬,居水中,每於浪間跳躍,風輒起。”
(59)“陡出”二句:謂風陡然揚沙遮天,雁群因而散亂。障天,遮天,謂風播沙揚塵,遮天蔽日。書大雁字,指大雁飛行時在天空排成一字或人字形。不成行,謂雁群散亂。
(60)“助馬當”四句:謂風助王勃早抵南昌尚有可取,而拂動瑤台翠帳則存心不良。助馬當之輕帆,指王勃南行至馬當遇順風事。王勃(650-676),字子安,唐初著名詩人。馬當,山名。在今江西彭澤縣東北,橫枕大江,其形似馬,迴風掀浪,舟行艱難。王勃南行,至此恰遇順風,一夜即抵南昌,寫了著名的《滕王閣詩序》。見《九江記》。瑤台,傳說中西王母的宮殿,見《穆天子傳》。沈約《擬風賦》中有“時卷瑤台翠帳,乍動佚女輕衣”之 句,為“牽瑤台之翠帳”所本。
(61)“至於”二句:謂海鳥有靈,尚且依附魯門以避大風。海鳥,名爰居。魯門,指古曲阜城門。曲阜為春秋魯國都城。《國語·魯語》上:“海鳥爰居,止於魯東門之外三日,臧文仲使人祭之。展禽曰:‘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鳥獸,恆知避災。’是歲也,海多大風。”
(62)“但使”二句:謂只要能使行人安全,願喚回尤郎以平息風患。據伊世珍《琅嬛記》引《江湖紀聞》載,傳聞石氏女嫁尤郎為婦,情好甚篤。尤郎要外出經商,石氏加以勸阻,不從。后尤出不歸,石氏憂思而死。死前發誓變作大風,以阻商旅遠行。自此商旅發船,遇打頭逆風,即雲石尤風。後來有人說,密寫“我為石娘喚尤郎歸也,須放我舟行”十四字沉於水中,風便停息。
(63)“古有”四句:謂古有乘風破浪、志在四方的賢哲英豪。今卻沒有御風而行、不汲汲追求利祿的高士。古有賢豪,指宗愨。《宋書·宗愨傳》:“愨少時,叔父炳問其志,曰:‘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御以行者,御風而行的人,指列禦寇。《莊子·逍遙遊》:“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
(64)“駕炮車”二句:謂暴風因伴狂雲而起,便妄自尊大。炮車雲,伴暴風而起的狂雲。風起雲湧,伴同飛砂走石,類古發石攻戰之炮車,故名。李肇《國史補》:“暴風之後有炮車雲。”夜郎自大,喻妄自尊大。夜郎,漢時西南小國,在今貴州桐梓縣。《史記·西南夷列傳》:“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一州主,不知漢廣大。”
(65)“恃貪狼”二句:謂河伯恃暴風之威,泛濫成災。貪狼,舊時陰陽術士迷信,以歲月日時附會人事,以“貪狼”指申時。並謂申主貪狼,而水生於申,其氣動而成暴風。詳《漢書·翼奉傳》及注引孟康說。后因以貪狼指暴風。《新五代史·前蜀王衍世家》:“行至梓潼,大風髮屋拔木。太史曰:‘此貪狼風也,當有敗軍殺將者。’”風興而浪作,潰堤成災,因雲“以河伯為尊”。
(66)“姊妹”二句:謂百花全都受到暴風的摧殘和蹂躪。姊妹,花類,花神的姊妹。匯族,全族,合族。悉,皆。此承上句,風興浪作,河伯恃暴風逞惡,因亦暗用河伯娶婦事。古時迷信,巫祝為消弭水患,須為河伯娶婦,年年將一少女拋於河內。詳《史記·滑稽列傳·西門豹》。
(67)“紛紅”四句:謂花木受風摧殘,永無休止。紛紅駭綠,紅花紛然,綠葉擾擾,形容大風過後花木搖動之狀。柳宗元《袁家渴記》:“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冉眾草,紛紅駭綠,蓊勃香氣。”掩冉,或作“奄冉”,披拂之狀。何窮,謂無窮,並下句“無際”,謂無已時。擘柳、鳴條,既是風名,也狀疾風吹殘花木的情景。擘柳,吹花擘柳風,為河朔(泛指今黃河以北地區)一帶春日疾風,“數日一作,三日乃止。”見《韻府》。鳴條,一種乍微漸疾之風。《格致鏡原》引《乙巳占》謂“凡風動葉,十里鳴條。”蕭騷,風吹林木聲。
(68)“雨零”二句:謂風雨過後,花瓣墜落成為客人的坐墊。零,落。金谷,金谷園,在今河南洛陽市西北,為晉石崇所築別墅,崇常於其中宴客賦詩。裀(yīn因),褥墊。此指花裀,即以花作坐墊。王仁裕《開元遺事·花裀》:“學士許慎選放曠不拘小節,多與親友結宴於花圃中,未嘗縣帷幄,設坐具,使童僕輩聚落花鋪於坐下。慎選曰:‘吾自有花裀,何消坐具?’”
(69)“露冷”二句:謂柳絮飄落,沾濡露水,隨即為泥土所污。華林,華林園,三國吳時舊宮苑,在建業台城(今江蘇南京市)內,見《景定建康志》。沾泥之絮,本謂心志堅定,不為色情所動。宋代參寥《贈妓詩》:“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此取字面意思,謂柳絮因風飄落而為露水所濡,沾上泥土。
(70)“埋香”四句:謂花雖枯萎凋零,仍不免受風吹之災。埋香瘞(yì意)玉,指美女死亡。高啟《聽教坊舊妓郭芳卿弟子陳氏歌》:“回頭樂事浮雲改,瘞玉埋香今幾載!”此喻花之枯萎、凋零。殘妝卸,本指婦女臨晚卸妝,此喻花謝。朱榭雕欄,華麗的樓閣,雕鏤的欄桿。牡丹花傍欄桿而開。元稹《牡丹花片》:“可憐顏色經年別,取次朱欄一片紅。”榭,台上高屋。欄,欄桿。雜珮,左右佩玉。指女子身上佩帶的各種玉飾。《詩·鄭風·女曰雞鳴》:“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此喻花片。
(71)“減春光”二句:謂一片花飛,頃刻減卻春光而播散了春愁。杜甫《曲江二首》之一:“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秦觀《千秋歲》:“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此化用其詩意。
(72)“覓殘紅”二句:謂落花飄散東西,是風吹所致,應該對其怨責。王建《宮詞》:“樹頭樹底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怨五更風。”此處反用其意。
(73)“翩躚”四句:謂風吹花落,春光消逝,使游春少女徒勞往返。翩躚,輕盈飄逸的樣子。江漢女,江漢游女。《詩·周南·漢廣》:“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朱熹註:“江漢之俗,其女好游,漢魏以後猶然。”弓鞋,舊時女子纏足而足背弓起,因稱其鞋為“弓鞋”。漫踏春園,謂花被風吹落,園內無可賞玩。漫,枉,徒然。玉樓人,指懷春少女。玉樓,華麗的高樓。珠勒,以珠為飾的馬勒。嘶,馬鳴。
(74)“斯時”三句:謂在此花落春歸之時,有的產生難以為情的哀怨,有的發出無可奈何的歌吟。江淹《恨賦》:“置酒欲飲,悲來填膺。千秋萬歲,為怨難勝。”晏殊《浣溪沙》:“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75)“爾乃”四句:謂風送春歸之後,仍十分猛烈。爾,你,指風。趾高氣揚,驕氣盈溢的樣子。《戰國策·齊策》三:“今何舉趾高,志之揚也?”踔(chuō卓)厲,發揚蹈厲。此取意於“踔厲風發”,謂風吹動不已摧殘花木幼芽,振搖已開之花使之隕落。摧,此據二十四卷抄木,原作“催”。蒙,通“萌”,花草幼芽。《易·序卦》:“蒙者蒙也,物之稚也。”落,落葉,落花。瓓珊,同“闌珊”。風名。即初秋涼風。杜甫《秋雨嘆》之二:“闌風伏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雲。”趙子棟註:“闌珊之風,沉伏之雨,言其風雨之不已也。”
(76)“傷哉”二句:謂可傷的是,大風過後花落而只存枝葉。簌簌者,指落花。元稹《連昌宮詞》:“連昌宮中滿宮竹,歲久無人森似束;又有牆頭千葉桃,風動落花紅簌簌。”
(77)“久矣”二句:謂眾花任風摧殘,其哀苦無人同情。朱幡不豎,謂眾花得不到庇護,任風推殘。穀神子《博異志》載,唐天寶中,處土崔玄微入嵩山採藥時,獨處一院,遇眾花之精所化的女子宴請封十八姨(即風神)。石榴花之精(醋醋)因不奉迎風神,懼為其摧殘,求崔庇護,囑崔云:“但處士每歲歲日,與作一朱幡,上圖日月五星之文,於苑東立之,則免難矣。今歲已過,但請至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東風則立之,庶夫免於患也。”崔 依其言,“至此日立幡。是日東風刮地,自洛南折樹飛沙,而苑中繁花不動。”幡,同“旛”。娟娟者,謂鮮美的花朵。娟娟,美好的樣子。隕涕,落淚。《詩·小雅·小弁》:“心之憂矣,涕既隕之。”
(78)“墮溷(hùn混)”二句:謂花隨風盪落,墮溷沾籬,命運可悲。墮溷沾籬,本喻人生而貧賤,詳《聊齋自志》注,此指花隨風飄落各處。溷,糞坑。籬,藩籬。畢,結束。芳魂,本指女性精魂,此指花。
(79)“朝榮”二句:謂花晨開夕落,無法擺脫風的殘害。榮,花。悴,憔悴。此指花枯萎雕零。荼毒,殘害。
(80)“怨羅裳”二句:謂春風撩撥少女春情,便遭到人們的嘲罵。羅裳,絲羅衣裙,女性服裝。子夜,指《子夜歌》,見《樂府詩集》四四。其詞云:“擥裙未結帶,約眉出窗前。羅裳易飄颺,小開罵春風。”
(81)“訟狂伯”二句:謂狂風引起人們公憤,卻未受到天帝的制裁。狂伯,狂暴的風伯,即風神。天庭,神話傳說中天帝所在的朝廷。見揚雄《甘泉賦》。章,奏章。此指韓愈《訟風伯文》。該文結語云:“上天孔明兮有紀有綱,我今上訟兮其罪誰當?天誅加兮不可悔,風伯雖死兮人誰汝傷?”
(82)“誕告”二句:謂眾花應聯合起來,共同對付狂風。誕告,猶廣告。誕,大。語出《尚書·湯誥》。芳鄰,指相鄰之花。娥眉之陣,謂女子組成戰陣。春秋時期著名軍事家孫武曾以美女一百八十人訓練軍陣。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蛾眉,女子細長之眉,代指女子,此喻花。
(83)“凡屬”二句:謂凡屬花草,都應成為與狂風鬥爭的戰士。同氣,氣質相近或相同,即同類。見《易·乾》。此指花類。草木之兵,化用“草木皆兵”之意。《晉書·苻堅載記》載,苻秦南渡,與晉軍相持於淝水。苻堅登城而望晉軍,“見部陣整齊,將士精銳;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之形,顧謂融(苻融)曰:此亦勍(勁)敵也,何謂少乎?”
(84)“莫言“二句:謂即便如蒲柳一般柔弱,只要有志,編作籬笆也可盡到衛護花的責任。蒲柳,即水楊,枝年可編作籬笆。因其秋季較早雕落,常喻衰弱的體質,故云“無能”。藩籬,以竹編成的籬笆。引申為守衛之意。
(85)“且看”四句:謂眾花與蜂蝶聯合起來,誓復狂風傷殘花類之仇。鶯儔燕侶,喻稱女伴,此指眾花,鶯、燕,春天飛鳴,常喻少女。公,大家,即“鶯儔燕侶”。復,報復。奪愛,強力奪其所愛。指風傷殘花類。與蝶友蜂交,謂與蝴蝶、蜜蜂交朋友。同心之誓,謂同仇敵慨的誓言。《左傳·成公十三年》:“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
(86)“蘭橈(ráo饒)”二句:謂蘭、桂以其香潔、貞正,可率眾花進行討伐狂風的訓練。蘭橈桂楫(jí及),本謂船槳的香潔(見屈原《九歌·湘君》),此取字面意思,即指蘭(木蘭)、桂(桂樹)二種香木。《拾遺記》:“蘭桂可折,而不可掩其貞。”昆明,指昆明池,即今雲南滇池。漢武帝元狩三年(前120),武帝欲通身毒(今印度),而為越嶲、昆明所阻,於是在長安(今西安市)近郊,仿作昆明池,以教習水戰,事詳《三輔黃圖·池沼》、《西京雜記》。
(87)“桑蓋”二句:謂桑可為車蓋、柳可為旌旗,以備戰前觀兵之用。桑蓋柳旌,桑柳的形象說法:桑葉大蔭濃,形如車蓋;柳枝條柔細,拂拂如旌旗招展。觀兵,檢閱軍隊,以示軍威。觀,示。上苑,供帝王遊獵的園林。
(88)“東籬”二句:謂高逸的菊花也出而參戰。東籬處士,指東晉詩人陶淵明。陶性愛菊,常以菊喻其品質貞潔。其詩《飲酒》之五有“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句,因稱。此處借指菊花。處士,古稱有才德而隱居不仕的人。陶淵明一生大半隱居,《晉書》、《南史》、《宋書》都將其列入《隱逸傳》。出茅廬,謂由隱居而出仕。茅廬,簡陋的居室。
(89)“大樹”二句:謂獨立的大樹對於狂風也懷有義憤。大樹將軍,指東漢將軍馮異,馮為人謙退不伐,“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日‘大樹將軍’。”見《後漢書·馮異傳》。此取字面意思,借指大樹。
(90)“殺其”四句:謂齊力討伐打掉狂風的囂張氣焰;殲滅強暴,為眾花雪沉冤、銷積恨。殺,滅。粉黛,搽臉白粉和描眉的黛墨,均為舊時女子化妝用品,因借指美女,此惜以喻花。豪強,喻風。銷,消解。風流:風韻,借指女子。此指花。
康熙二十二年,我在刺史畢際有公的綽然堂設館教書。畢刺史家的花草樹木極為茂盛,閑暇時我就跟從畢公漫步,得以盡興地游賞奇花異草。
一天,我觀賞完花木回到房內,因極度睏倦想睡一覺,便脫下鞋來上了床。睡夢中見兩個女子,衣著鮮艷華麗,走過來很恭敬地說:“有件事想拜託您,敢勞大駕前去。”我驚訝地急忙起來問:“是誰招呼我?”她們說:“是絳妃。”我被她們說糊塗了。不明白絳妃是誰,但也就連忙跟著她們去了。
不多時,就見一片宮殿樓閣,高接天際。下面有石砌的台階,沿著台階一層一層地往上攀登,大約上了一百多層才到了頂端。只見紅漆大門敞開著,又有兩三個美麗的女郎,急忙進去通報。一會兒,我跟著她們來到一座大殿外面。這大殿有金質的簾鉤、碧綠的門簾,光閃閃地耀人眼睛。殿內有一個女子從台階上走下來,身上佩帶的玉佩發出鏗鏘悅耳的聲響,樣子像是皇宮的嬪妃。我正想向她施禮,女子卻先說道:“委屈先生遠來,理應先向你致謝。”便招呼身邊的侍女,把毯子鋪在地上,樣子像是要給我行禮。我惶恐得手足無措,便對她講道:“草莽微賤之人,有幸得到您的召喚,已經感到不盡的榮耀;又膽敢以平等的禮節拜見您,更加重了我的罪過,折損了我的福分!”
絳妃便叫使女們撤去地毯,擺設了宴席,對面坐下。酒過數巡,我即告辭說:“我喝不了幾杯就醉,恐怕酒醉失態,有違禮儀。您有什麼吩咐請賜教,以消除我的疑慮。”絳妃不說話,只是用大杯催促我喝酒。我幾次請她指教,她才說:“我是花神,合家的眷屬都寄居在這裡,經常被封家的丫頭蠻橫摧殘。今 天想和她們作一決戰,拜託您撰寫聲討她們的檄文。”我惶恐不安地站起來說:“我學問淺薄,不善文辭,恐怕辜負了您的重託。只是奉您的命令,怎敢不竭盡我至誠的愚拙。”
絳妃很高興,就在殿上賜給我筆和墨。眾女郎拂拭几案座位,磨墨潤筆。又有一個垂髮少女把紙疊成文書格式,放在我的手腕下面。我才略寫了一兩句,便有兩三個女郎湊過來觀看。我平時不很敏捷,這時卻覺得文思泉湧。不多時,就把稿子寫完了,她們爭著拿去呈給絳妃。絳妃展開稿子看了一遍,說寫得很不錯,於是又送我回到綽然堂。我醒來之後回憶這件事,每個情節都清楚地浮現眼前,只是那檄文中的詞句多半記不起來了。因此,只能補上不足之處,使它成為完整的檄文:
“謹按封氏:飛揚成性,忌嫉為心。濟惡以才,妒同醉骨;射人於暗,奸類含沙。昔虞帝受其狐媚,英、皇不足解憂,反借渠以解慍;楚王蒙其蠱惑,賢才未能稱意,惟得彼以稱雄。沛上英雄,雲飛而思猛士;茂陵天子,秋高而念佳人。從此怙寵日恣,因而肆狂無忌。怒號萬竅,響碎玉於王宮;淜湃中宵,弄寒聲於秋樹。倏向山林叢里,假虎之威;時於灧澦堆中,生江之浪。且也,簾鉤頻動,發高閣之清商;檐鐵忽敲,破離人之幽夢。尋帷下榻,反同入幕之賓;排闥登堂,竟作翻書之客。不曾於生平識面,直開門戶而來;若非是掌上留裙,幾掠妃子而去。吐虹絲於碧落,乃敢因月成闌;翻柳浪於青郊,謬說為花寄信。賦歸田者,歸途才就,飄飄吹薜荔之衣;登高台者,高興方濃,輕輕落茱萸之帽。蓬梗卷兮上下,三秋之羊角摶空;箏聲入乎雲霄,百尺之鳶絲斷系。不奉太后之召,欲速花開;未絕坐客之纓,竟吹燈滅。甚則揚塵播土,吹平李賀之山;叫雨呼雲,卷破杜陵之屋。馮夷起而擊鼓,少女進而吹笙。蕩漾以來,草皆成偃;吼奔而至,瓦欲為飛。未施摶水之威,浮水江豚時出拜;陡出障天之勢,書天雁字不成行。助馬當之輕帆,彼有取爾;牽瑤台之翠帳,於意云何?至於海鳥有靈,尚依魯門以避;但使行人無恙,願喚尤郎以歸。古有賢豪,乘而破者萬里;世無高士,御以行者幾人?駕炮車之狂雲,遂以夜郎自大;恃貪狼之逆氣,漫以河伯為尊。姊妹俱受其摧殘,匯族悉為其蹂躪。紛紅駭綠,掩苒何窮?擘柳鳴條,蕭騷無際。雨零金谷,綴為藉客之裀;露冷華林,去作沾泥之絮。埋香瘞玉,殘妝卸而翻飛;朱榭雕闌,雜珮紛其零落。減春光於旦夕,萬點正飄愁;覓殘紅於西東,五更非錯恨。翩躚江漢女,弓鞋漫踏春園;寂寞玉樓人,珠勒徒嘶芳草。斯時也:傷春者有難乎為情之怨,尋勝者作無可奈何之歌。爾乃趾高氣揚,發無端之踔厲;摧蒙振落,動不已之瓓珊。傷哉綠樹猶存,簌簌者繞牆自落;久矣朱旛不豎,娟娟者霣涕誰憐?墮溷沾籬,畢芳魂於一日;朝榮夕悴,免荼毒以何年?怨羅裳之易開,罵空聞於子夜;訟狂伯之肆虐,章未報於天庭。誕告芳鄰,學作蛾眉之陣;凡屬同氣,群興草木之兵。莫言蒲柳無能,但須藩籬有志。且看鶯儔燕侶,公覆奪愛之仇;請與蝶友蜂交,共發同心之誓。蘭橈桂揖,可教戰於昆明;桑蓋柳旌,用觀兵於上苑。東籬處士,亦出茅廬;大樹將軍,應懷義憤。殺其氣焰,洗千年粉黛之冤;殲爾豪強,銷萬古風流之恨!”
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淄博)人。早歲即有文名,深為施閏章、王士禛所重。屢應省試,皆落第,年七十一歲始成貢生。除中年一度作幕於寶應,居鄉以塾師終老。家境貧困,接觸底層人民生活。能詩文,善作俚曲。曾以數十年時間,寫成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並不斷修改增補。其書運用唐傳奇小說文體,通過談狐說鬼方式,對當時的社會、政治多所批判。著有《聊齋文集》、《聊齋詩集》、《聊齋俚曲》及關於農業、醫藥等通俗讀物多種。還有文集13卷400多篇,詩集8卷900多篇,詞1卷100多闋,以及俚曲14種、戲3部、雜著5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