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詩

月蝕詩

《月蝕詩》是唐代詩人盧仝創作的一首雜言古詩。

作品賞析


全詩可以分作五段。第一段和第四段描述了詩人所看到的日全食過程。第一段從“有物吞食來”到“當天一搭如煤炲”,描寫月食的初虧、食既和食甚。皎潔的月光消失了:“平地埋寒灰”(《爾雅·釋名》:“月死為灰。”灰,晦也)。原本“火龍珠”似的月球,被某種怪物吞食了,整個天地像煤炭一般漆黑。第四段,描寫月食的生光、復圓:“初露半個璧,漸吐滿輪魄。”這兩段詩,描述了日食的全過程及其自然景象,層次清楚明白,形象生動,既有環境刻畫,又有氣氛烘托,更注重詩人感受的表現,如“磨蹤滅跡須臾間,便似萬古不可開”之類。一切都是以詩人主體的藝術感覺為中心的有機整體,令人讀來有身臨其境之感。據天文學的有關記載,整個月全食的過程,從初虧到復圓往往需要兩三個小時,最長的近四小時之久。其間從既食(月亮最後一點光芒被地球本影遮擋的瞬間,即全食開始)到生光(月亮光芒重新露出的瞬間),所需時間通常達一個半小時多。這是一段“空黑”,作者便騰出筆墨來洋洋洒洒地寫了兩段文字:“玉川子灑下”,“玉川子又灑下”;情感強烈,議論妙生。這便是全詩的第二、第三段。
第一段寫月亮被“有物吞食”,但此“物”是什麼作者沒有說明,這是一個伏筆、懸念。第二段即以“念此日月者”領起下文,對“月食”的三種說法作了考察。第一種為陰陽家的說法,從現代天文學角度看有一定道理,但作者不取,因為這同詩人把日月比作天眼的基本藝術構思相抵觸。第二種說法因老子的理論而生:“吾恐天似人,好色則喪明”。然而現在幸非春時,“萬物不嬌榮”,“花枯無女艷”,這個疑慮可以排除。詩人取第三說法:“食月蝦蟆精”。《史記·龜蓍傳》即云:“日為德而君於天,月為刑而相佐,見食於蝦蟆。”月宮蟾蜍更是家喻戶曉的古老傳說。詩人強調的不是蝦蟆食月本身,而是一個更為發人深省的問題:“如此痴騃(愚昧無知)阿誰生?”作者認定它原是小小蟲豸,其“化成”有一個發展的歷史。當其初生之際,雖有“二帝懸四目”而不能為禍;既長,雖有堯天十日為患,卻不能為民解愁。當食不食,何其痴騃,而今不當食,卻食天之眼以養其逆命,又何其“奸非”!詩人最後說:“安得上帝請汝劉!”盼望將食月的醜類繩之以法,這使人想到段平仲等人請斬吐突以謝天下。
如果說第二段是向食月的蝦蟆請刑問罪,那末第三段則是對整個天官刑法不修提出了嚴厲的譴責,從根本上說這是蝦蟆得以養成為患的更深刻背景。在古人看來,天、地、人是相通的,天上的星像和地理分野、國家制度以至人世興亡治亂都有一種神秘的關聯,天文和人文是密不可分的。司馬遷的《史記》有《天官書》,“若人之官曹列位,故曰天官”(司馬貞《史記索隱》)。天官有七政、二十八宿、四象、三垣等名目,國家制度和朝廷職官的設置是與之相應的,所謂“眾星列布,體生於地,精成於天,列居錯位,各有所屬,在野象物,在朝象官,在人象事”(張守節“正義”)。第三段正是在這種天文觀念的基礎上作藝術構思和想象的,詩以“告訴帝皇天”領起全段,對刑政失修、奸非為亂提出指責,表達了自己懲除凶頑、整頓綱紀的強烈主張。這可以從三個層次來解讀。
首先,第一個層次指責四像二十八宿失職。東方蒼龍七宿“月蝕不救援”;南方朱雀(火鳥)七宿“毒蟲(蝦蟆)頭上吃卻月,不啄殺”;西方白虎(攫虎)七宿偷吃祭品,對蝦蟆食月的逆行“似見不見”,孰視無睹;北方玄龜(寒龜)七宿:“藏頭入殼”、“蛇筋束緊”,真是“高第良將怯如雞”!對這些尸位素餐,貪婪膽小的高官顯要,詩人以“地上蟣虱臣”的身分,提出了激憤的質問,對他們表示了高度的輕蔑和深刻的詛咒。比如一向被人視為神物的玄龜,在詩人看來,除了肉可以和鱉一樣一飽口福之外,死殼連做占卜的龜板都不夠格。
接著第二個層次,對五星(他們與日、月合稱七曜或七政),又一一作了譴責和評判。《晉書·天文志》說:“歲星以德,熒熒惑以禮,鎮星有福,太白兵強,辰星陰陽和。”但它們都違反了自己的本性、天職,或主德不仁,或執法不中,或乖性為禍,甚至主宰法律,一手遮天。雖有“太白真將軍”,但在天已“失一眼”的情勢下、英雄無用武之地,“項骨脆甚春蔓菁”,號為驍將的酈定進,頭顱被人割青草似的砍將下來。語言凝練、形象而有深意,將天文人事彌合無間,虛實相生,釀造了一種獨特、離奇的藝術意境。總之,天官全混亂了,詩歌進入第三個層次。詩人提出:“如今宜,三台文昌宮,作上天綱紀。”三台、文昌皆星名。《晉書·天文志》:“三台六星,兩兩而居,起文昌而抵太微,一曰天柱,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史記·天官書》索引:“文昌宮為天府”“文昌精所聚,昌者揚天紀。”即,這是一個文臣薈萃、立法司政的機關。法立而令行,詩人進一步提出了具體的改革計劃,即整頓體制,削減冗員,除了“二十八宿”“北斗”之外,他如“弧矢”“天狼”“牽牛”“織女”“蚩尤”“天鼓”“枉矢”“天狗”之屬(《漢書·天文志》:“經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七百八十三星。”),應盡行“拂除”,歸併月光。詩人說:這種大膽的舉動,似乎曾經有過,但不徹底,半途而廢了,以至有如今月食之殃。這大約是詩人有感於憲宗對吐突的縱容姑息。詩人認為,要張揚綱紀,不立刑法,不除弊誅奸,那就是紙上談兵。在這個問題上若軟弱與徘徊,將有“郭公”之亡的悲哀,“善善又惡惡,郭公所以亡。”“郭公”典出有二。其一是《春秋·庄公二十四年》公羊穀梁二傳皆謂古“失地之君”,然其事語焉不詳;而左氏又無傳。宋人劉敞、孫覺以“郭公”為“郭亡”之誤,謂指僖公二年晉借道於虞以滅郭的事。其二見《樂府廣題·邯鄲郭公歌》,其序有“北齊後主高緯,雅好傀儡,謂之郭公,時人戲為《郭公歌》,及將敗,果營邯鄲,高、郭聲相近,盡如歌言”云云。總之,郭公之亡,亡國之亡;或輕信他人,或身似傀儡,都是君主立國興邦的禍害。“善善”,善其所善;“惡惡”,惡其所惡。“又”字於詩意不可解,疑當作“不”,意思是說善其所善,而不惡其所惡,即主德而不主刑,那就是懦弱的仁慈,會有奸狂為逆的滅國之禍害。
全詩的第五段,以設問作答的方式,說明了《月蝕詩》的創作意圖。自古以來,人們有重日食而忽略月食的思想,認為兩者相較,月食不是大的災禍。《漢書·五行志》引《詩傳》云:“月食非常也,比之日食猶常也,日食則不臧(善、福)矣。”所以《春秋》有日食而無月食的記載。詩人批判了墨守成規的疑惑,反對把大唐和衰周作簡單比附,表示了自己對唐帝國的肯定和信心,希望最高統治者以月食為警誡,刑德並舉、政治清明。詩的結尾說:“順天完兩目,照下萬方土,更不瞽(目盲),萬萬古。”與開篇相應,結構嚴密完整。
至於這首詩在藝術上的特色,這裡僅僅指出兩點,其一是散文化的寫法。全詩融記述、描寫、抒情、議論(第二、三、五段甚至有議論色彩太強的弊病)為一體,句式三、四、五、七言兼用,且雜以文言、口語;寫法開闊、自如,但層次井然有序,章法可觀。其二是風格詭異險怪。全詩雖然表現了“讒邪蔽明”、“登天無航”這個自楚辭以來普遍的思想感情,但其具體構思和形象塑造卻是獨創新奇的,這裡不是楚辭的華麗、高昂、哀怨,而是一種充滿憤恨和奇氣的詭異、險怪和咄咄之勢。兩者都體現了韓派詩歌的共同特色。詩有難讀處,也有可讀性(這正與當時“元、白體”的通俗不同),是一首從思想到藝術都有代表性的政治諷刺詩。長詩短說,攻難於堅,在懂得了歷史背景和有關天文知識的基礎上,此中妙處,讀者當有更多體悟。

作者簡介


盧仝(約795-835),唐代詩人,漢族,“初唐四傑”之一盧照鄰的嫡系子孫。祖籍范陽(今河北省涿州市),生於河南濟源市武山鎮(今思禮村),早年隱少室山,自號玉川子。他刻苦讀書,博覽經史,工詩精文,不願仕進。后遷居洛陽。家境貧困,僅破屋數間。但他刻苦讀書,家中圖書滿架。仝性格狷介,頗類孟郊;但其狷介之性中更有一種雄豪之氣,又近似韓愈。是韓孟詩派重要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