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園即目
寒園即目
寒園星散居,搖落小村墟。
遊仙半壁畫,隱士一床書。
子月泉心動,陽爻地氣舒。
雪花深數尺,冰床厚尺余。
蒼鷹斜望雉,白鷺下看魚。
更想東都外,羣公別二疎。
本詩一開篇,就把寒園置於一個遠離塵俗的環境中:它處於星散分步的居民村墟之間,草木搖落,小小的村莊已然一片荒涼蕭索。寒園中的主人守著半壁遊仙的圖畫、一床隱士的書籍,儼然過起求仙隱居的生活來了。庚信好以數學構成對仗,如“落葉半床、狂花滿屋”、“燋麥兩瓮,寒菜一畦”等,這類對仗,多有佳句。原因是這些數詞看起來是實的,用到句子中卻是虛的;或許有時也取其落實的意思,而給人的感覺卻是清疏空靈的。這裡以“半壁畫”和“一床書”對仗,既用實景勾勒出詩人園居生活的優雅和清苦,又由詩人與書畫朝夕相處相對的情景,見出他在閑居中求真隱、在人境中思避世的心情。
時至寒冬臘月,詩人卻想到了潛藏於地下的陽氣。《禮記》說:“仲冬,泉水動。”《律書》載,十一月,陽氣踵黃泉而出,按照十二乁算,為子月。“子月”四句寫冬天十一月、十二月之間,陽氣雖然被封閉而成冬,卻正在地下滋養萬物根荄,只待冬至一到,便要舒動於黃泉。而此時地面上還正下著幾尺深的大雪,結著厚厚的冰床呢!儘管如此,自然界的生靈卻已然感受到那即將從地下萌發從來的陽氣了。蒼鷹斜望著雉鳥的動靜,白鷺飛下去探看游魚的消息,或許正是等待著冰開雪化、抓住捕食的良機吧?“斜望”和“下觀”所寫蒼鷹和白鷺的眼神和動態,初看略顯呆板。然而這略顯呆板,卻恰是在冬天活動較少和捎帶懶怠的禽鳥的特徵,詩人描摹其神情可謂是精細之極。
詩人從禽鳥的動作,感受到了始動於地下的陽氣,於是立即盤算起開春時分,該如何辭官退隱,走漢代二疏那條令人羨慕的路。據《漢書》載,疏廣叔侄並為太子太傅和少傅,榮顯當朝。後上書祈求致仕,還歸故鄉。滿朝公卿為之在東門內外設帳餞行,送者車數百輛,道旁觀者無不稱二疏之賢。結尾用此典故,方見一篇中寫寒冬之景,均從陽氣始動著想,最後只是為了歸隱到期望來年春天辭官歸鄉的幻想。寒園之隱,畢竟不是真隱。“遊仙”、“隱士”之說,亦只是詩人退隱無術之餘的聊以自慰罷了。至於二疏之事,對庚信而言,更是可望不可即了。即便春天來臨,北朝統治者亦絕不會放他致仕還歸的。他依然只能在小園中適其閑居之志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自幼隨父親庾肩吾出入於 蕭綱的宮廷,後來又與 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宮學士,成為宮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侯景叛亂時,庾信逃往江陵,輔佐梁元帝。后奉命出使西魏,在此期間,梁為西魏所滅。北朝君臣一向傾慕南方文學,庾信又久負盛名,因而他既是被強迫,又是很受器重地留在了北方,官至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北周代魏后,更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侯。時陳朝與北周通好,流寓人士,並許歸還故國,唯有庾信與 王褒不得回南方。所以,庾信一方面身居顯貴,被尊為文壇宗師,受皇帝禮遇,與諸王結布衣之交,一方面又深切思念故國鄉土,為自己身仕敵國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憤。如此至老,死於隋文帝開皇元年。有《庾子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