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向拜占庭
駛向拜占庭
《駛向拜占庭》是愛爾蘭詩人葉芝最負盛名的長詩之一,寫於1928年,是詩集《塔堡》中的第一首詩歌,也是象徵主義的代表作之一。詩歌寄託了詩人希望通過藝術追求不朽的願望。
THAT is no country for old men. The young
In one another's arms, birds in the trees
- Those dying generations - at their song,
The salmon-falls, the mackerel-crowded seas,
Fish, flesh, or fowl, commend all summer long
Whatever is begotten, born, and dies.
Caught in that sensual music all neglect
Monuments of unageing intellect.
An aged man is but a paltry thing,
A tattered coat upon a stick, unless
Soul clap its hands and sing, and louder sing
For every tatter in its mortal dress,
Nor is there singing school but studying
Monuments of its own magnificence;
And therefore I have sailed the seas and come
To the holy city of Byzantium.
O sages standing in God's holy fire
As in the gold mosaic of a wall,
Come from the holy fire, perne in a gyre,
And be the singing-masters of my soul.
Consume my heart away; sick with desire
And fastened to a dying animal
It knows not what it is; and gather me
Into the artifice of eternity.
Once out of nature I shall never take
My bodily form from any natural thing,
But such a form as Grecian goldsmiths make
Of hammered gold and gold enamelling
To keep a drowsy Emperor awake;
Or set upon a golden bough to sing
To lords and ladies of Byzantium
Of what is past, or passing, or to come
1
那地方可不是老人們待的。青年人
互相擁抱著,樹上的鳥類
——那些垂死的世代——在歌吟。
有鮭魚的瀑布,有鯖魚的大海,
魚、肉、禽整個夏天都讚揚不停
一切被養育、降生和死亡者。
他們都迷戀於種種肉感的音樂,
忽視了不朽的理性和傑作。
2
一個老年人不過是卑微的物品,
披在一根拐杖上的破衣裳,
除非是他那顆靈魂拍手來歌吟,
為人世衣衫的破爛②而大唱;
世界上沒什麼音樂院校不誦吟
自己的輝煌的里程碑作品,
因此上我駛過汪洋和大海萬頃,
來到了這一個聖城拜占庭。
3
啊,上帝聖火中站立的聖徒們,
如牆上金色的鑲嵌磚所顯示,
請走出聖火來,參加旋體的運行,
成為教我靈魂歌唱的導師。
消毀掉我的心,它執迷於六欲七情,
捆綁在垂死的動物身上而不知!
它自己的本性;請求你把我收進
那永恆不朽的手工藝精品③。
4
一旦我超脫了自然,我再也不要
從任何自然物取得體形,
而是要古希臘時代金匠所鑄造,
鍛金的和鍍金那樣的體型,
使那個昏昏欲睡的皇帝清醒;
或把我放在那金枝上歌吟④,
歌唱那過去和未來或者是當今,
唱給拜占庭的老爺太太聽。
(袁可嘉 譯)
①葉芝認為公元6世紀查士丁尼二世統治下的拜占庭王朝是貴族文化的代表,那時精神與物質、政教與文藝、個人與社會得到了和諧的統一。
②“人世衣衫的破爛”指短暫的人世生活。
③葉芝認為人工的東西(如工藝品)、理性的東西(如哲學、詩歌)是不朽的,自然生長的事物(如人類和生巨物)則是暫存的。
④古代工藝品中有金鑄的樹,上有小鳥鳴唱。
《駛向拜占庭》是葉芝最負盛名的長詩之一,寫於1928年,是詩集《塔堡》中的第一首詩歌,也是象徵主義的代表作之一。
《駛向拜占庭》表現了詩人對靈與肉、永恆與生命之間矛盾對立的獨特領會,表達了他在年華老去之後,希望通過藝術追求不朽的願望。全詩的抒情活動建立在有生命的生物和永恆的藝術與理性產品兩組象徵上,前者暗示有限的生命、物慾和自然,後者象徵超自然的不朽、永恆,核心象徵“拜占庭”。
詩題中的“拜占庭”,通常是指中世紀的東羅馬帝國,以首都君土坦丁堡(今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爾)為中心。如同伊斯坦布爾是地理上連接東西方的紐帶一樣,拜占庭則在時間和心理層面上作為溝通古希臘和文藝復興的橋樑而聞名遐邇。正是而且唯有通過拜占庭,近現代西方文明才可能尋訪那些遠逝的依稀縹緲的古希臘夢影。
在英國貝爾法斯特的一次BBC廣播節目中,葉芝說道:“我打算寫寫自已的靈魂,因為叩問靈魂證是一位老者的分內之事,關於這個話題的一些想法我寫進了《駛向拜占庭》中。拜占庭曾經是歐洲文明的中心及其精神哲學永不衰竭的源泉,我把朝向這座城市的旅程作為追尋精神生活的象徵。”葉芝認為公元6世紀查士丁尼皇帝統治下的拜占庭王朝(527-565)是貴族文化的典型代表,那時精神與物質、文藝與政教、個人與社會得到了和諧的統一,拜占庭作為內蘊豐富的象徵,代表著一個超凡的新的永恆,是詩人的理想的永恆之鄉。然而現實中卻充斥著種種危機與災難,這首詩就表達了他對情慾、現代物質文明的厭惡和對理性、古代貴族文明的嚮往。
本詩是一首嚴整的八行體詩,共四節。第一節藉助一系列富於生命力的人與動物的象徵,說明肉體存在是有限的。詩人向讀者示了一個老人無立足之地的國度,充斥著放縱、張揚和輕狂。人在年輕、生命旺盛的時候,死亡劃定的有限還沒有明顯地威脅到脆弱的生命,他們擁抱歡笑,樹上鳥兒歌唱,水中魚兒遊動……一切生命都是為了出場而出場,他們“迷戀於種種肉感的音樂”,只能感受到僅僅為當下存在的、排斥任何深度和廣度的膚淺世界,芸芸眾生的——人的、魚的、鳥的世界。在他們聒噪的、急煎的歡唱中,沒有老人的音符,沒有為不朽的智慧豐碑留下半拍的停頓和凝神,他們“忽視了不朽的理性和傑作”。
第二節起句接著第一節起句,都從老年人著筆,構成意義的連貫。投入生命運動的是年輕人,老年人把生命耗盡了,成了“卑微的物品”,他們就像“披在一根拐杖上的破衣裳”。一個不再年輕的老者,在他人的眼裡,變成了一件視同無物的卑微之物。他被物的國度放逐,渴望傾聽靈魂的天樂。老年人已達到物質生活的極限,開始嚮往心靈與精神永恆。但是,在這隻懂得迷戀、膜拜物質享受的土地上,所有投向靈魂的奉獻也不外乎被假借、被盜用。除了轉身離去,去到聖城“拜占庭”,“我”還有什麼選擇?萬物駐行無常,悟透了物質自然之有限的“我”,終於了卻塵念,“駛過汪洋和大海萬頃,來到了這一個聖城拜占庭”。在詩歌的象徵體系中,拜占庭並不僅指涉具體地理與歷史的拜占庭,還象徵著藝術和工藝創造的永恆聖殿。葉芝認為,藝術品與理性創造物都是永恆不朽的,它們都不再流連生命,而是嚮往永恆。
啟示已經有了,但只有老年人悟到了,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都在渾渾噩噩地活著,過著醉生夢死、等待救贖的生活,人們需要聖徒的再次降臨,人們期待著真理的誕生。第三節呼喚那些鑲嵌在拜占庭磚牆上的多信者們走出他們那高貴的位置,走向人間,投向生命運動當中,啟發人們拋棄那些庸俗的愛好,超越世俗的羈絆,進入“永恆不朽”。
從這一節開始,詩人主觀的抒情態度已經很明顯,有限的人生充滿了痛苦,縱情盡歡,終究抵擋不住時間的無情。與時間相比,肉體轉瞬即逝。這樣的肉體,被本能、慾望和感官刺激左右的肉體,把靈魂、精神禁錮其中而窒息的純生物肉體,正是葉芝所棄絕的。要想超越這些苦惱與困惑,只有放棄那“執迷於六欲七情”的心,超越到永恆的人性之中。
第四節繼續表現詩人這種帶有濃厚宗教意味的感悟:“一旦我超脫了自然,我再也不要從任何自然物取得體形,而是要古希臘時代金匠所鑄造鍛金的和鍍金那樣的體型,使那個昏昏欲睡的皇帝清醒;或把我放在那金枝上歌吟,歌唱那過去和未來或者是當今,唱給拜占庭的老爺太太聽。”他站在人類歷史現狀與展望的語境下來思考人的物質存在和精神存在,即生存的意義問題:生與死、肉體與靈魂、此岸與彼岸、死亡與不朽……
這首詩結構謹嚴,語言洗鍊,富於暗示意義,玄學與象徵的意味很濃。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在用詩的象徵,喚起人類的“大記憶”或“大心靈”。在人類的精神生活中,對生與死、靈與肉、現世和永恆的問題,儘管許多凡夫俗子意識不到,卻時時困擾著詩人和哲學家的心靈。葉芝在本詩中述說了自己的答案:生命是有限的,無須流連沉迷,人應當超越物質自然,到藝術與理性的殿堂中尋找永恆的精神存在。
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亦譯“葉慈”、“耶茨”,愛爾蘭詩人、劇作家,著名的神秘主義者,是“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袖,也是艾比劇院(Abbey Theatre)的創建者之一,被詩人艾略特譽為"當代最偉大的詩人"。葉芝對戲劇也有濃厚的興趣,先後寫過26部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