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陶進士書
與陶進士書
《與陶進士書》是唐代李商隱創作的一篇散文。
與陶進士書
去一月多故,不常在,故屢辱吾子之至,皆不睹。昨又垂示《東岡記》等數篇,不惟其辭彩奧大,不宜為冗慢無勢者所窺見,且又厚紙謹字,如貢大諸侯卿士及前達有文章積學者,何其禮甚厚而所與之甚下耶!始仆小時,得劉氏《六說》讀之,嘗得其語曰:“是非繫於褒貶,不繫於賞罰;樂繫於有道,不繫於有司。”密記之。蓋嘗於《春秋》法度,聖人綱紀,久羨懷藏,不敢薄賤,聯綴比次,手書口詠,非惟求以為已而已,亦祈以為後來隨行者之所師稟。
已而被鄉曲所薦,入來京師,久亦思前輩達者,固已有是人矣,有則吾將依之。系鞋出門,寂寞往返其間,數年,卒無所得,私怪之。而比有相親者曰: “子之書,宜貢於某氏某氏,可以為子之依歸矣。”即走往貢之,出其書。乃復有置之而不暇讀者;又有默而視之,不暇朗讀者;又有始朗讀,而終有失字壞句不見本義者。進不敢問,退不能解,默默已已,不復咨嘆。故自大和七年後,雖尚應舉,除吉凶書及人憑倩作箋啟銘表之外,不復作文。文尚不復作,況復能學人行卷耶?時獨令狐補闕最相厚,歲歲為寫出舊文納貢院。既得引試,會故人夏口主舉人,時素重令狐賢明,一日見之於朝,揖曰:“八郎之交誰最善?”直進曰:“李商隱”者。三道而退,亦不為薦托之辭,故夏口與及第。然此時實於文章懈退,不復細意經營述作,乃命合為夏口門人之一數耳。爾後兩應科目者,又以應舉時與一裴生者善,復與其挽泄,不得已而入耳。前年乃為吏部上之中書,歸自驚笑,又復懊恨周李二學士以大法加我。夫所謂博學宏辭者,豈容易哉!天地之災變盡解矣,人事之興廢盡究矣,皇王之道盡識矣,聖賢之文盡知矣,而又下及蟲豸草木鬼神精魅,一物已上,莫不開會,此其可以當博學宏辭者邪?恐猶未也。設他日或朝廷、或持權衡大臣宰相,問一事,詰一物,小若毛甲,而時脫有盡不能知者,則號博學宏辭者,當有罪矣。私自恐懼,憂若囚械,后幸有中書長者曰:“此人不堪。”抹去之。乃大快樂曰:“此樂不能知東西左右,亦不畏矣。”去年入南場作判,比於江淮選人,正得不憂長名放耳。尋復啟與曹主,求尉於虢,實以太夫人年高,樂近地有山水者,而又其家窮,弟妹細累,喜得賤薪菜處相養活耳。始至官,以活獄不合人意,輒退去,將遂脫衣置笏,永夷農牧,會今太守憐之,催去復任。逕使不為升斗汲汲,疲瘁低傫耳。然至於文字章句,愈帖息不敢驚張。嘗自咒,願得時人曰:“此物不識字,此物不知書。”是吾生獲“忠肅”之謚也。而吾子反殷勤如此者,豈不知耶?豈有意耶?不知則可,有意則已虛矣。
然所以拳拳而不能忘者,正以往年愛華山之為山,而有三得:始得其卑者,朝高者,復得其揭然無附著,而又得其近而能遠。思欲窮搜極討,灑豁襟抱,始以往來番番,不遂其願。間者得李生於華郵,為我指引岩谷,列視生植,僅得其半。又得謝生於雲台觀,暮留止宿,旦相與去,愈復記熟。后又復得吾子於邑中,至其所不至者。於華之山無恨矣,三人力耶。今李生已得第,而又為老貴人從事;雲台生亦顯然有聞於諸公間。吾子之文,粲然成就如是。我不負華之山,而華之山亦將不負吾子之三人矣。以是思得聚會,話既往探歷之勝,至於切磋善惡,分擘進趨,仆此世固不待學奴婢下人,指誓神佛而後已耳。吾子何所用意耶!明日東去,既不得面,寓書惘惘。九月三日,宏農尉李某頓首。
李商隱(約813~約858),唐代詩人。字義山,號玉溪生、樊南生。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人。開成二年(837年)進士。曾任縣尉、秘書郎和東川節度使判官等職。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被人排擠,潦倒終身。詩歌成就很高,所作“詠史”詩多托古以諷,“無題”詩很有名。擅長律、絕,富於文采,具有獨特風格,然有用典過多,意旨隱晦之病。有《李義山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