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影子之舞
快樂影子之舞
《快樂影子之舞》(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是加拿大作家艾麗絲·門羅(艾麗斯·芒羅)的成名作和處女作,歷時15年寫成,一舉贏得加拿大最高文學獎項總督獎。作者將注意力投向平常人的慾望及遺憾,愛的歡愉與痛苦,以及逼仄生活中的絕望和負疚,讓我們驚覺人心裡共同的野心、恐懼和悲哀。15個短篇故事裡,門羅以非凡的視角觀照平凡的生活,顯示出足以成為經典作家的特質。
這些故事發生在農場,在河畔沼澤地,在西安大略孤獨的小鎮和新興的郊區。女孩跟著父親上門推銷,無意目睹父親埋藏已久的戀情;兩對陌生男女在寂寞小鎮里耐著性子相互撫慰,老小姐讓智障的孩子們用音樂發出與另一個世界的溝通……作者將注意力投向平常人的慾望及遺憾,愛的歡愉與痛苦,以及逼仄生活中的絕望和負疚,讓我們驚覺人心裡共同的野心、恐懼和悲哀。
沃克兄弟的放牛娃
亮麗家園
重重想象
謝謝讓我們搭車
辦公室
一點兒療傷葯
死亡時刻
有蝴蝶的那一天
男孩和女孩
明信片
紅裙子,1946年
周日午後
去海濱
烏德勒支的寧靜
快樂影子之舞
艾麗斯·芒羅
她的主要作品有:《快樂影子之舞》(1968)、《我青年時期的朋友》(1973)、《女孩和女人們的生活》(1973)、《你以為你是誰?》(1978)、《愛的進程》(1986)、《公開的秘密》(1994)、《一個善良女子的愛》(1996)、《憎恨、友誼、求愛、愛情、婚姻》(2001)、《逃離》(2004)、《石城遠望》(2006)、《親愛的生活》(2012)等。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芒羅每隔4年都要出一部短篇小說集,開始享有世界級的名譽。
芒羅在獲獎前早些時候透。她最新出版的書《親愛的生活》(Dear Life)可能是她最後的作品。在接受加拿大《國家郵報》的採訪中,她說:“這部小說很特別,特別到我可能再也不會寫了”。
那天下午,我不停地想,我覺得克萊爾會來看看我,至少也會給我打電話。那麼,我就可以問他,他以為他在幹什麼。我自己在心裡設想他會給我的幾個發瘋的理由,比如這個可憐的女人得了癌症,只能再活六個月,她一直窮困潦倒(是他住的酒店裡的清潔工),因此他想給她一段安寧時光。或者她因一樁不道德的交易敲詐他妹夫,因此他娶了她,以便讓她閉嘴。不過,我沒有時間編太多故事,客人川流不息。老太太們氣喘吁吁地爬上樓,送給我一個個給孫子買生日禮物的故事,看來朱比利的每一個孫子都是三月過生日。他們應該感謝的是我,我想,難道不是我給他們的生日增添的樂趣嗎?就連阿爾瑪,看起來也比冬天的氣色好了。我想我不是責備她,只不過是個事實。而且,誰知道呢,也許我也一樣,如果唐·斯通豪斯像他的威脅那樣跑來強姦她,給她從頭到腳留一身發紫的傷痕——這是他的話,不是我說的。我肯定會很難過,會盡我所有地幫助她。但是我可能會想,好吧,出事兒都這麼可怕,出了事兒,這個冬天真漫長啊。
即使我不想回家吃晚飯也沒用,事情要由媽媽來告一段落。她做了大馬哈魚麵包、甘藍和胡蘿蔔沙拉,裡面還放了葡萄乾,都是我喜歡吃的,還有蘋果布丁。但是,吃了一半,眼淚就流過她臉上的胭脂。“我就是覺得,如果必須有人要哭,應該是我。”
我問:“你有什麼倒霉事兒?”
“嗯,我這麼喜歡他。”她說,“我那麼喜歡他。到了我這把年紀,不會有多少人是我整個星期都會盼望他來的了。”
“嗯哪,我也為你難過。”我說。
“不過,一旦男人對一個女孩失去了尊重,他就會很快厭倦她的。”
“你說這個什麼意思,媽媽?”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你應該覺得羞愧。”我也開始哭。“對自己的女兒說這樣的話。”好了!我一直以為她根本就不知道。不怪克萊爾,當然,怪的是我。
“不會,應該覺得羞愧的不是我。”她抽泣,繼續說,“我已經老了,但是我知道。要是男人對女孩不尊重,就不會娶她了。”
“要是真這樣,咱們鎮大概就沒有婚姻了。”
“你自己毀了自己的機會。”
“他來這裡的時候,你這種話一句也沒有說過。現在,我不想聽了。”我說完,轉身上樓。她沒有跟上來。我坐下來,抽煙,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我沒有脫衣服。我聽到她上樓,上床。然後,我下了樓,看了一會兒電視,交通事故的新聞。我穿上外套,出了門。
那年的聖誕節,克萊爾送給我一輛小車,一輛小型莫里斯。我不會開車去上班,兩個半街區也開車去,實在太蠢了,就像炫耀似的,儘管我知道有人會這麼做。我進了車庫,把車倒出來。星期天我開車帶媽媽去塔珀鎮看住在養老院里的凱姨媽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用過車。夏天的時候,我開車的機會多一些。
我看了看錶,嚇了一跳。十二點二十分。坐的時間太長了,我虛弱得直哆嗦。這會兒,我想要吃一顆阿爾瑪的葯了。我有種只想飛起來開出去的念頭,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我繞著朱比利的大街開,一路上,除了我自己的車,沒看見別的汽車。所有的房屋都在黑暗籠罩下,街道黑漆漆的,最後一場雪讓院子發白了。我似乎覺得,這每一幢房子里住的人,都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也許早就知道將會是如此結果,而我是唯一不知情的人。
我開出了格羅夫街,上了明尼街,看見了他家後面。沒有燈光。我繞到前頭看。他們難道也要躡手躡腳上樓,再打開電視機嗎?我想知道。屁股像三角鋼琴的女人,估計是做不到的吧。我敢肯定他直接帶她上樓,進老太太的房間,說:“這位是麥奎恩家的新太太。”
我停了車,搖下車窗。我甚至都沒想要做什麼,便靠在了喇叭上,讓它響,響到我自己不能忍受為止。
這種聲音讓我如釋重負,我可以尖叫了。於是我尖叫。“咳!克萊爾·麥奎恩,我想和你談一談。”
沒有人回答。“克萊爾·麥奎恩!”我沖著他黑暗的房子大喊大叫,“克萊爾你出來!”我又按響了喇叭,兩聲,三聲,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聲。不按喇叭的時候,我就嚷嚷。我感覺彷彿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看著自己。過了一會兒,我握緊拳頭,尖叫,按喇叭。我失態地繼續胡鬧,怎麼想就怎麼做。某種程度上說,我頗為享受。我甚至都快忘記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我有節奏地按喇叭,同時大叫道:“克萊爾,你不打算出來?克萊爾·麥奎恩五月果,要是他不來,我們就離開他①……”我一邊哭,一邊叫,就在大街上,也不覺得有什麼。
“海倫,你是不是要把全鎮人都叫醒?”巴迪·希爾茲說,腦袋貼在我的車窗戶上。他是值夜班的巡警,我以前在周日學校教過他。
“我只是為新婚夫妻表演一曲喧鬧的慶祝。”我回答說,“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得不告訴你,請不要發出這種噪音。”
“我還不想停下。”
“哦,是的,海倫,你不過是有點心煩而已。”
“我叫了又叫,他還是不出來。”我說,“我只是想叫他出來。”
“嗯,好吧,你得做個好姑娘,不要再按喇叭。”
“我想叫他出來。”
“停。不要再按喇叭,一次也不行。”
“那你能叫他出來?”
“哦,海倫,如果一個人不想走出自己家門,我不能叫他出來。”
“我以為你是法律,巴迪·希爾茲。”
“是,不過,法律能做的也有限。要是你想見他,為什麼你不能白天再來,敲開他家的門,這樣的做法是不是更適合女士?”
“要是你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他結婚了。”
“哦,海倫。他晚上和白天一樣,都結婚了。”
“你覺得很好笑吧?”
“哦,不,不太好笑,我想是真的。現在,要麼你換個位置,讓我開車送你回家?看看這條街的燈,格蕾絲·比徹在看著我們。我看見霍姆斯家的窗戶開了。你不會想再給他們添上談資吧?”
“反正他們除了說話以外,也沒別的事兒可做,說我有什麼不可以。”
巴迪·希爾茲站直身體,離車窗稍稍遠了一點,我看見有個穿黑衣服的人穿過麥奎恩家的草坪。正是克萊爾。他穿的不是睡衣,他穿戴整齊,襯衫、長褲和夾克衫。我坐在那兒等著聽,聽我自己會說什麼。他徑直向車子走過來了。他一點也沒變,他是個胖胖的,愉快的,神情帶有睡意的男人。僅僅是他的外表,和平時一樣的隨和表情,便讓我不再想尖叫,不再想哭泣。我本可以又哭又叫,直到自己的臉變綠。不過,這也不會讓他的表情有什麼改變,甚至沒能讓他起床和穿過他家院子的速度快一點點。
“海倫,回家吧。”他說,彷彿我們在一起看了一晚上的電視,等到我回家上床睡覺的時候了,“轉達我對你媽媽的問候。回家吧。”
這就是他想說的話。他看看巴迪說:“你開車送她?”巴迪說是。我看著克萊爾·麥奎恩,想,這是一個一意孤行的男人。當他做了棄我而不顧的事情時,我的感受也不會讓他煩惱;即使是他結婚的當時,我在街上大吵大鬧,也不會讓他煩惱。他是不會解釋的那種男人,也許根本沒有解釋,要是有什麼他沒法解釋的,好吧,他會直接忘掉。他所有的鄰居都在看著我們,但是明天,在街上遇見的時候,他會和他們說笑話。那麼,我呢?也許某一天,他在街上遇見我,他只會說:“你還好嗎,海倫?”然後和我開個玩笑。要是我早想明白他是什麼樣的人,要是我早點留心克萊爾·麥奎恩,和他的相處開始就會大為不同,也許感受也會不同,儘管老天才知道那樣到最後又有什麼要緊呢。
“現在,你有沒有覺得鬧這麼大的動靜很抱歉?”巴迪說。我滑到旁邊的位置上,看著克萊爾回家。我想,是了,我本就應該留心。巴迪說:“現在,你不會再打擾他和他的太太了吧?海倫?”
“什麼?”我問。
她是當代短篇小說大師。
——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
艾麗絲·門羅以她的短篇創作最為著名,但是她在每一個短篇小說中呈現的深度、智慧和精準比得上很多長篇小說家窮極一生的書寫。每讀門羅,便知生命中未曾想到之事。
——布克國際獎評委會
這是少有的一年,沒人抱怨諾貝爾委員會的選擇。門羅是當我說“小說是我的信仰”時,我腦海里浮現出的少有的作家之一。
——喬納森·弗蘭岑
艾麗絲·門羅是“作家中的作家”,讀她的作品會感到愉悅。對我們這些熱愛短篇小說的人來說,閱讀這些現實主義的、契訶夫般的傑作讓人深感榮幸。
——喬伊斯·卡羅爾·歐茨
艾麗絲·門羅可以讓角色超越時間,沒有任何一個作家可以做到她的方式。
——朱利安·巴恩斯
艾麗絲·門羅是這樣一種作家,不管她已經多麼有名,人們提起她時總是要說:她應該更有名。
她的小說有種獨一無二的現實感。
——村上春樹
我愛她的真實和沉重,沉重中的那種真摯的溫柔。她的小說很重,一本書要慢慢看完。
——陳丹燕
她將為全世界的讀者提供一份完全不同的書單。
——蘇 童
門羅的小說總是被賦予空間的華麗與細節的重量。一如悉心珍藏的家庭電影,把握住了那些逝去的瞬間,使之立即變得明晰可辨,並被深刻地一一展現。
——《圖書館雜誌》
艾麗絲·門羅具有在平凡中發覺非凡並準確加以描述的天賦。
——《美國新聞周刊》
一位難得的作家……門羅敘事手法的絕對廣闊以及讓我們對真實自我感到驚奇的本領,已經超越了國界。
——《洛杉磯時報》
像契訶夫一樣,門羅筆下的一部短篇小說足以包容整個世界——而且總能出人意料。
——《芝加哥論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