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布留斯·維吉留斯·馬羅
普布留斯·維吉留斯·馬羅
普布留斯·維吉留斯·馬羅,通稱維吉爾(Virgil),在歐洲文學發展中佔據一個關鍵地位。他生活在歐洲古代文明的結尾、基督教即將對歐洲開始其統治的時期,他的歷史地位頗像生活在中世紀和近代之交的但丁的歷史地位。他開創了一種新型的史詩,在他手裡,史詩脫離了在宮廷或民間集會上說唱的口頭文學傳統和集體性。他給詩歌注入了新的內容,賦予它新的風格,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作品具有歷史感和思想的成熟性。他是一個自覺的藝術家。他可以說是第一個近代意義上的作家。這些特點已為一般所公認了。
維吉爾於公元前七〇年十月十五日出生在義大利北部波河(Po)北岸曼圖亞(Mantua)附近的安德斯(Andes)村。這地方屬阿爾卑斯山南高盧地區,因此他的祖先可能是高盧族或埃特魯利亞族。這地
普布留斯·維吉留斯·馬羅
維吉爾的父親務農。但據公元四世紀羅馬文法學家多那圖斯說:“有人說他是陶匠,但多數人說,他是一個名叫瑪吉烏斯的小官吏的僕人。他工作得很好,娶了主人的女兒,後來又購置林地,養蜂,頗為富有。”
普布留斯·維吉留斯·馬羅
關於維吉爾的誕生,多那圖斯講了一個傳說:“當他母親懷他的時候,夢見生了一株月桂樹(羅馬人用它的枝葉編成環狀冠,戴在優勝者的頭上,代表榮譽。),落地之後立即長成一株大樹,結了許多果實和花朵。次日她和丈夫去附近一處農莊時,半路上不得不離開大道,在路邊一條溝里把嬰兒生下來。據說,嬰兒出生時不哭,相貌溫和,父母當時就肯定這孩子將來會很幸福。此外還發生了一個徵兆,按當時風俗,小兒出生處要種一株小白楊樹,這樹一種下去就長得像有一年樹齡的大樹,因此這棵樹就被人叫做‘維吉爾樹’。人們認為它是聖樹,凡是懷孕的婦女和年輕的母親,都來向它祈禱。”
維吉爾幼年在他父親田莊上過著農家生活,熱愛義大利北部美麗的山川。他的父親為讓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先送他到克萊蒙那(Cremona),後來又送他到米蘭和羅馬學習。他學修辭學,向亞歷山大派哀歌詩人帕爾通紐斯(Parthonius)學希臘文,從希羅(Syro)學伊壁鳩魯哲學。盧克萊修(Lucretius)新問世的《物性論》引起他很大興趣。他還學過醫學、算學和法律,並出庭做過一次辯護,但由於口拙,像個沒有文化的人,而放棄法律。以後他又信奉斯多噶哲學和宗教。
據多那圖斯說,“維吉爾身材修長,面色黧黑,像個莊稼漢。他體質不佳,時患喉疾、胃病和頭痛症,還常吐血。他飲食不多”。維吉爾每到羅馬,一旦人們認出他來,他便急忙就近躲進人家,其羞澀如此。
在羅馬他結識了詩人和政治家迦魯斯【Gaius Cornelius Gallus(約公元前69—公元前26),在屋大維與安東尼和克利奧帕特拉七世作戰時,他保衛非洲前線,取得勝利,成為埃及首任總督,但治理無方,被召回羅馬。屋大維疑其不忠,判他流放,后自殺。】、波利奧【Gaius Asinius Pollio(公元前76—公元5),內戰時期,站在安東尼一邊,公元前40年任執政官,並任阿爾卑斯山南高盧總督。后與安東尼發生爭執,但也不歸順屋大維,遂退出政壇,以詩歌自娛。】和瓦魯斯【Alfenus Varus,繼波利歐任阿爾卑斯山南高盧總督,總司該區沒收土地的工作】這三人在他的《牧歌》中都影射到。通過波利歐他結識了屋大維(後來的奧古斯都),並成為屋大維親信梅塞納斯【Gaius Maecenas【(公元前70—公元前8年),資助了維吉爾、賀拉斯、抒情詩人普羅佩提烏斯(SextusPropertius,約公元前50—公元前16)、悲劇和史詩作者瓦里烏斯(Lucius Rufus Varius,維吉爾的好友,後為其遺囑執行人之一)等一批著名詩人。】幕中成員。
公元前44年凱撒遇刺,公元前43年維吉爾回到他的曼圖亞田莊,創作《牧歌》。次年屋大維聯合安東尼在腓力比之戰中擊敗刺殺愷撒的主謀者布魯圖與卡西烏斯的軍隊。他在公元前41年犒賞退伍老兵,為此把阿爾卑斯山南高盧地區的農民土地充公。維吉爾被趕出家園,他想抗拒,但險些喪命。於是他避居老師希羅宅中。這在他詩里有生動的描寫,對他也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但據說后經迦魯斯等人的說項,可能恢復了田莊或在義大利南部康帕尼亞地區另外分得土地田莊作為補償,總之他沒有再回家鄉去。
維吉爾為屋大維與屋大維婭朗讀埃涅阿斯紀
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埃涅阿斯紀》初稿基本完成,而維吉爾還準備用三年時間修改。為此,他在公元前19年起身去希臘、小亞細亞,去學習和實地觀察。到雅典后,他會見了屋大維,後者這時正在這一帶出巡,準備回國,勸其同歸。他準備啟程回國,回國前到科林斯的麥噶拉(Megara)遊覽,罹熱病,渡海抵義大利的布倫迪西姆(Brundisium),九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一,葬在那不勒斯。在他的墓碑上刻著以下兩行銘文:
曼圖亞生我,卡拉布利亞(Calabria,布倫迪西姆所在地區。)奪去我的生命,如今
帕爾特諾佩(Parthenope,即那不勒斯。)保有我;我歌唱過放牧、農田和領袖。
維吉爾終身未娶,他有兩個弟弟,都早死。他死後,據多那圖斯說,他把一半產業留給了異父弟,四分之一獻給了屋大維,十二分之一獻給了梅塞納斯,其餘留給了他的朋友瓦里烏斯和圖卡,並在遺囑中要求他們把史詩稿焚毀。但他們在處理他的遺稿時,並沒按照他的遺囑做,屋大維命令他們整理編輯這部史詩,公之於世。
維吉爾生活的時代正值共和國末期、帝國初期。在漫長的共和國時期,戰爭從未間斷。對外,羅馬由防禦轉向侵略擴張;內部,民族之間,代表著大小土地所有者的利益的派系之間,以及奴隸與奴隸主之間的武裝鬥爭,十分頻繁。戰爭給小土地所有者帶來了沉重的災難,他們的情緒在史詩中有直接的反映,如卷12.517—520,寫一個陣亡的青年士兵,他原是以捕魚為生的,他父親種著幾畝租來的田地,家裡雖窮但從不想依附權貴,“他痛恨戰爭”。維吉爾從青年時代起就經歷了愷撒與龐培之間的內戰(公元前49—公元前48年),此後愷撒遇刺死(公元前44年),以安東尼和屋大維為一方與布魯圖和卡西烏斯為一方的內戰(公元前44年—公元前42年)展開,以屋大維一方在腓力比之戰勝利告終。不久,屋大維和安東尼之間又發動內戰,以亞克興海戰中安東尼失敗告終。當時厭戰的情緒十分普遍。史詩卷6.86,西比爾說“戰爭,可怕的戰爭”就是一個概括。詩人在整部史詩中對戰爭基本持否定態度。史詩第一個字就是“戰爭”(一說史詩開篇並非以“戰爭和一個人”開始,前面還有四行詩,詩人自述他以前的創作歷程。),全詩大部分寫戰爭,足見這問題對詩人來說是極受關注的。戰爭,在詩人看來,不僅可怕,也是瘋狂的,卷二,特洛亞失陷時,希臘人竟盲目地自相殘殺起來。戰爭對貧富一視同仁(12.542)。戰爭,對他來說,就是悲劇。
共和國後期,羅馬幾乎已經囊括了整個地中海,但許多問題也隨之應運而生。在前三頭同盟統治時期,國家分成中、西、東三部分,結果政由方伯,引起統治者之間的內訌。因此須要一個強有力的中央集權。加以整個奴隸主的統治機器日趨腐敗,貪污納賄,道德墮落,這一階級的寄生性暴露無遺。也就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屋大維應運而生。
維吉爾依附屋大維,但他的態度是矛盾的。他衷心感激屋大維給羅馬帶來和平,給他本人土地和家宅(他的產業,據多那圖斯說,值1000萬塞斯特斯)他在羅馬埃斯奎利埃山有一座住宅,與麥克那斯的花園毗鄰。)。屋大維獎勵文學,提倡古風,提倡斯多噶派的道德,恢復宗教信仰,維吉爾敬仰他,謳歌他,埃涅阿斯部分地正是屋大維的畫像或屋大維所提倡的品德,他的史詩在一定意義上也是遵命文學。但最終他還是對屋大維有所保留。
馬克思很熟悉維吉爾的詩,常引用他的詩句,他在辦《萊茵報》的時候,和檢查制度作鬥爭,在一篇文章的開頭,就引了維吉爾一行詩,不過反其意而用之(《馬克思和世界文學》,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0,p.49)。這行詩是Timeo danaos et dona ferentes(即使希臘人帶著禮物來,我也怕他們),見《埃涅阿斯紀》2.48,是拉奧孔警告特洛亞人不要把木馬拖進城去時說的。這句話很能代表維吉爾的疑慮心情,像一隻驚弓之鳥,從這心情生髮出他全部創作的一個基調。
這裡不得不牽涉到維吉爾的哲學思想。我們前面說過維吉爾早年從希羅學過伊壁鳩魯哲學。這派哲學思想在羅馬最傑出的代表是早於維吉爾約三十年、共和末期思想比較自由時期的盧克萊修,著有《物性論》。他相信世界是物質的,由原子組成,宇宙的運動有一定的規律,但人有自由意志。人的靈魂也是物質的,死後無所謂靈魂,死亡是自然規律。神在宇宙中沒有地位,他不相信命運,他認為怕神怕死都無濟於事。盧克萊修這種主張是針對當時一方面羅馬的舊宗教已不為人所信奉,另一方面社會上普遍產生一種懷疑和悲觀情緒,走上迷信的道路,因此他宣揚這種無神論思想。在個人行為方面,他繼承伊壁鳩魯的思想,主張一切行動都應以是否給個人帶來快樂或痛苦為準。所謂快樂,就是一種寧靜的精神狀態,無欲、無憂、無痛苦的狀態。他反對奢侈,主張簡樸的生活,從大自然中獲得享受。維吉爾很服膺他的哲學,他在《農事詩》(2.490—492)中說:“幸福啊,能夠知道物因的人,能把一切恐懼、無情的命運和貪婪的陰河的嚎叫踩在腳下的人!”
維吉爾後來又傾向於斯多噶派哲學。斯多噶派哲學很複雜,又有發展變化,其基本論點是:宇宙是由神主宰的,神左右物質;在人的行為方面,這派也主張人有自由意志,人運用自由意志來服從上帝,這就是使人生幸福的最高道德標準。這派希臘哲學家來到羅馬之後,羅馬一些上層人士,包括西塞羅、小加圖等,接受了他們的學說。他們認為世上一切既然嚴格受必然性(上帝、神、命運)的支配,人就應當培養一種堅韌耐苦的精神,作為道德修養,而這種精神狀態正是羅馬貴族所需要的。(彌爾頓《失樂園》1.157—158寫道:“不論積極行動或消極忍受,示弱是可憐的。”弗勒(Alastair Fowler)注這兩行詩時,引了羅馬歷史家李維一句話,說明彌爾頓詩句的出處。這句話是Et facere et pati fortia Romanum est(羅馬人的精神就是行動和堅強忍受),指的是傳說中的穆奇烏斯(Mucius Scaevola)進入圍困羅馬的克盧西姆王波爾森那的軍營,企圖行刺,被捕,他表示不怕死,把右手伸進火里,手殘,故綽號“左手人”(Scaevola)。)在早期他們靠這種精神打仗,應付政敵,到後期又以此來抵制皇帝的專制。早於維吉爾三十多年的西塞羅(他的哲學是折衷主義,但基本傾向是斯多噶派,因為他承認神的存在)在為他兒子寫的《論職責》(De Officiis)一書中提出四大主要道德範疇:智慧、正義、堅韌和溫和。斯多噶派還主張人人是兄弟,普遍的愛。早期斯多噶雖也主張神滅論,但晚期又接受柏拉圖和畢達哥拉斯的學說,主張神不滅論,人死後,靈魂存在於空間,直到下一次世界大火;善人的靈魂升往星空,惡人氣濁,只能留在地表(參看BertrandRussell: 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Simon & Schuster, p.259;羅素:《西方哲學史》,商務印書館,1981。)。這樣一來,斯多噶哲學又帶上一層神秘色彩。
這些當時流行的思想都在維吉爾作品里有所反映。他歌頌堅韌不拔的精神、責任感、虔敬、信神;他歌頌和平與和平帶來的幸福,歌頌給他帶來幸福的屋大維;他歌頌田園生活,陶醉在大自然中;他歌頌普遍的仁愛。但在這些背後——而且也是歷來給讀者印象最深刻的,成為維吉爾風格特色的,使他成為所謂Suntlacrimae rerum(萬事都堪落淚)的詩人的東西——卻隱藏著一種無限憂鬱的情緒,悲天憫人、懷疑以至宿命論的情緒。為了羅馬創業,流浪、失去親人、戰爭、死亡種種犧牲,即所謂的“英雄行為”值得嗎?《埃涅阿斯紀》中這種貫徹始終的情緒正是詩人對他生活的歷史時代的感受的反映。共和國末期連年不斷的戰爭,對外擴張,一個青年自由農民一當兵就十年二十年,長期駐紮海外,田園荒蕪,說不定還要葬身異域;統治集團內部的勾心鬥角,流血的殘酷鬥爭;社會上的種種殘暴、腐敗和罪惡,這一切都歷歷在目。屋大維固然帶來了和平,雅努斯的廟門也關閉了,作為一個思考的詩人,維吉爾不禁要問這種和平能持久嗎?屋大維這樣的統治者,冷酷殘忍,他也是看在眼裡的,能信得過嗎?
這種憂慮與懷疑情緒在當時哲學上也是有所反映的,但是被壓制下去了(羅素在《西方哲學史》里(p.236—237)講到希臘新學園派哲學家卡爾涅阿德斯(Carneades)公元前156年同另外兩位哲學家出使羅馬。他利用這機會做了幾次演說,第一次向羅馬青年宣傳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關於正義的觀點,柏拉圖曾轉述蘇格拉底的話,說把非正義加給別人的人,比受到非正義的人更痛苦。第二次就把上次的觀點全部推翻,他說強國之所以強,就是因為它把非正義的侵略強加給鄰邦弱國,就像羅馬那樣,用以證明一切哲學結論都是可以懷疑,可以推翻的。老加圖(Cato the Elder)這位復古派見狀就起來反對,在元老院公開提出驅逐三個希臘哲學家使者。
維吉爾敢於把這種情緒在他的史詩里反映出來,這是他難能可貴和特異的地方。我們不必一定要為他這種情緒找哲學根據,他的經濟地位和深刻成熟的思考就是問題的答案。
但是懷疑和擔心是一種消極態度,怎樣解決安身立命的問題呢?他鼓吹仁愛,但是仁愛是不存在的,史詩里已多處證明了。維吉爾就只有相信命運。命運的觀念貫穿整部史詩,一切積極的東西和消極的東西,都只能用命運來解釋。人生的痛苦往往來自一些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力量,有時明知這力量是什麼,但自己也無法改變現狀。維吉爾把它歸之為命運,這也是古代人共有的信仰(西塞羅曾說:“我們的共和國之所以能夠像今天這樣偉大,完全是因為我們竭盡全力取悅於不朽的神祇的原故。”(《論神性》3.5)這也是為什麼維吉爾稱埃涅阿斯為“虔敬的”、“虔誠的”(Pius)。在史詩卷二(2.399—401)敘述特洛亞陷落時,希臘人有時表現得很怯懦:“有的往船上奔跑,想逃到安全的海灘;有的出於可恥的膽怯,爬回到馬腹里去,躲藏到他們熟悉的窠里。”儘管如此,“伊利烏姆和特洛亞人的光榮偉大已成過去;無情的尤比特已把咱們的一切移交給希臘人了”(2.325—327)。命運是無情的。普利阿姆斯被皮魯斯殺死後,詩人寫道:“就這樣,普利阿姆斯的命運結束了;他看著特洛亞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看著物阜民豐、在亞洲稱雄一時的特洛亞遭到滅亡,在命運的安排下,結束了一生。他的巨大的身軀躺在了海灘上,身首異處,成了一具無名的屍體。”(2.554)一個好端端的特洛亞,一個子孫滿堂的老人,就這樣覆滅了,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值得憐憫同情,甚至產生絕望:“被征服的人只有一條活路,那就是不要希望有活路。”(2.354)即使在寫田園生活的詩里,命運也時隱時顯。《農事詩》卷四寫養蜂,開頭就說養蜂的事雖微不足道,但很光榮,“如果神靈不作對,阿波羅傾聽祈求的話”。特洛亞族和拉丁族的混合也是命運註定的。屋大維的外甥和繼承人瑪爾凱魯斯早死,也是由於“命運的不公正”(6.869)。歷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在得不到解釋時就被說成是命運,把這種認識變為信仰,變為觀察世界的工具。不僅人要聽從命運,連神也受它支配。命運獨立於神,超出神之上。卷十開始時,在天上辯論特洛亞人和義大利人之間的爭執時,朱庇特採取不介入的態度,一切讓命運決定。
相信神,相信命運,對維吉爾來說,就是希望未來的命運好一些;作為一個個人,他只能努力向上、向善,其餘都聽諸命運,上天會結束災難的,正如埃涅阿斯安慰和他一起流亡的人時所說的,“我們不是沒有經歷過痛苦的,我們忍受過比這更大的痛苦,神會結束這些痛苦的”(1.199)。
維吉爾的作品,除了《牧歌》、《農事詩》和《埃涅阿斯紀》外,還有八首詩,據傳是他所作,但學者們都一致否認。有些是別的詩人受他啟發而寫的,有的可能是奧維德寫的,都被後世編纂者附會而錯編進維吉爾詩集。不管怎樣,有些詩卻也反映了當時流行的情緒,或當時人認為是維吉爾的情緒和當時的社會現實。這些詩都作為附錄收在維吉爾全集里,一般不為人所知或重視,但情趣與維吉爾相近,可資參閱。
作品
維吉爾的最後十年都用在他的最重要的著作12卷史詩《埃涅阿斯紀》上。根據當時羅馬神話傳說,羅馬人最早的祖先是來自特洛伊的英雄埃涅阿斯;在伊利昂城被阿凱亞人攻陷后,埃涅阿斯在天神護衛下逃出來,同他父親安基塞斯和他的小兒子尤利烏斯一起,輾轉到了義大利,娶當地的公主為妻,建立了王都,開始了尤莉婭家族的統治。這個傳說就成為史詩內容的根據。史詩第 1卷敘述埃涅阿斯等經歷海上風浪到達迦太基,受到當地女王狄多接待;第 2卷敘述他回憶伊利昂城被攻陷時的情景;第3卷敘述他如何從伊利昂到了西西里島;第4卷敘述埃涅阿斯如何拒絕了女王狄多的愛情,服從天意,繼續前行去完成上天交付給他的使命,女王狄多因而自殺;第5卷敘述他父親的葬禮;第6卷敘述他前往陰間詢問他父親的鬼魂關於羅馬未來的命運;第 7卷敘述他的船到達義大利,當地各族準備抵抗;第 8卷敘述他沿河而上,到達未來的都城羅馬所在地,他第一夜休息的地點就是後來奧古斯都的家裡;天神給了他一個神異的盾牌,上面的圖畫預告羅馬未來的日子;第 9至12卷敘述特洛伊人和當地拉丁部族的戰鬥,以拉丁部族的領袖圖爾努斯的死結束全詩。
維吉爾死於公元前19年,只活了51歲,在他將死時,他的史詩只基本上完成初稿,還沒有定稿。他的創作態度十分認真,一篇詩往往作多次修改,不肯輕易發表。據說他遺命將這部稿子燒掉,幸而奧古斯都非常重視這部史詩,他的朋友們也沒有照他的意思去作,《埃涅阿斯紀》才得保存下來。
維吉爾在生前就已被公認為最重要的羅馬詩人,在他死後,他的聲名始終不衰。由於羅馬基督教會從公元4 世紀起就認為他是未來世界的預言家和聖人,他在中古時代一直享有特殊的尊榮地位。但丁在《神曲》中以維吉爾為他的老師和帶路人。文藝復興以後,許多用史詩體裁寫作的歐洲著名詩人,如塔索、卡蒙斯、彌爾頓等都以維吉爾的史詩作為他們的範本。在古代希臘羅馬文學作家中,一般公認維吉爾是荷馬以後最重要的史詩詩人。
《牧歌》
《農事詩》
《埃涅阿斯記》
維吉爾《牧歌》第十首
作品插圖
這樣梨柯瑞麗自己就可以念:
有誰會拒絕給伽魯斯的詩篇?
因此,當你流經西西里的水域,
但願咸苦的多里斯別把她的波浪混入你的清流。
開始吧,讓我們講一講伽魯斯的戀情,
當扁鼻子的山羊把柔嫩的灌木叢修剪。
我們不是對聾耳歌唱;樹林對一切都發出迴音。
娜伊亞德少女喲,你們逗留在哪片森林或草地,
當伽魯斯在愛的暴政下憔悴不堪?
不是在帕納索斯山上,也不是在品都斯斜坡上,
你們徘徊留連,也不是在奧尼安的靈感泉旁。
為了他,甚至月桂和檉柳都淚潸潸:
為了他,他躺在那荒涼的峭壁下,
甚至青松覆蓋的邁納魯斯山
和寒峭的黎卡烏的岩石都淚漣漣,
羊群也都圍成一圈;它們並不為我們感到羞慚,
神聖的詩人呵,你也不該為你的羊群而害羞:
甚至俊美的阿多尼也曾牧羊於清流邊。
牧羊人也來了;牧豬人步履姍姍而至;
梅納卡淌著露水,撇下冬季的橡實來了。
大家都問,你怎麼害起相思病?阿波羅來了,叫道:
伽魯斯,怎麼搞的,這樣瘋瘋癲癲?
你的情人梨柯瑞麗已跟著別人,
到雪地里去,到蠻荒的營地里去。
西凡努斯也來了,頭戴鄉村的華飾,
額前晃動著茴香花和大株的百合花,
用成熟漿果的血紅汁液和硃砂把自己塗抹。
總不能沒完沒了吧?他說:愛神可不理會
這一切。殘酷的愛神也不會對眼淚感到饜足,
正如草兒總覺水不夠多,蜂兒對金雀花總采不夠,
羊兒總嫌葉子不夠吃。但他憂傷地說:
阿卡迪人呵,你們唱吧,對著群山唱:
惟有阿卡迪人擅長歌吟。
噢,我的骨灰將靜靜地安息,
若是有朝,你的蘆笛將傾吐我的情意!
我多想與你們結朋做伴,
或為成熟的葡萄整枝,或把羊群照看!
若是這樣,菲麗絲或阿敏塔,或其他什麼人
將成為我的熱戀對象(阿敏塔膚色黝黑又何妨?
紫羅蘭是黑的,風信子也是黑的),
與我同卧於柳樹叢中、蔓延的葡萄藤下:
菲麗絲採花編花冠,阿敏塔把妙曲吟唱。
這裡有清冽甘泉,這裡有芳草萋萋,
梨柯瑞麗喲:這裡還有有林地:
這兒我將在你身旁把多餘的時日消磨。
如今一種瘋狂的激情把你捲入嚴酷的戰爭中——
神祗的兵器,在刀光劍影下,與敵人作戰。
你呢,(真令人難以置信!)
無情地撇下我,自個兒遠離家園,
去看阿爾卑斯山的積雪和萊茵河的結冰。
呵但願森林沒傷著你!呵但願
那尖利的冰塊沒割破你那可愛的秀足!
我將離開此地,為凱西狄恩風格寫就的詩句,
配上西西里牧人的蘆笛曲:
我已決心遁入林莽,置身野獸的利齒間,
去承受厄運,在柔嫩的樹榦上刻下我的一片情意;
隨著它們長大,愛喲,你們也隨著增長。
我將與林澤仙女們在邁納魯斯山間流連,
或是獵取敏捷的野豬;即使嚴寒也不能
阻擋我帶著獵犬去帕特尼恩的林間空地圍獵。
甚至此刻,我想,我穿過岩石和迴響的樹林,
欣然用帕提亞神弓射出息東的利矢:
彷彿這樣可以治癒我們的癲狂,
或神祗會緩和凡人的哀傷!
如今無論哈瑪德里亞仙女或詩歌都不能使我歡喜:
連你們,樹林喲,也做不到。
我們受的苦不能使他回心轉意,
即使我們在林中掬飲赫伯魯冰泉,
在多雨的冬季忍受著西彤尼的寒雪,
即使高大的榆樹萎蔫的樹皮枯死,
在巨蟹宮下的埃西奧匹荒漠中放牧
羊群。愛神征服一切:我們也得向愛神屈服!
這些就足夠了,皮埃里亞的女神呵,
讓你的詩人唱起它,當他坐在那兒,
用纖細的錦葵編織別緻的花籃:
你們將因伽魯斯而增其光彩:
我對伽魯斯的愛與時俱增,
正如初春時節,青蔥的榿木在萌芽。
我們起來吧,陰影常常對歌者不利:
刺柏投下的陰影尤其如此:
那陰影會大大傷害到作物。
回去吧,我的羊兒們,你們都吃夠了,
晚星已升起,我們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