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春·立春日
宋代辛棄疾的詞作
《漢宮春·立春日》是宋代愛國詞人辛棄疾的詞作。此詞處處切“立春日”題目,以“春已歸來”開篇,寫民間立春日習俗,表達自己對天時人事的感觸,抒發自己懷念故國的深情,以及對南宋君臣苟安江南、不思恢復的不滿,並傳達出時光流逝英雄無用的無限清愁。全詞結構嚴謹,意境幽遠,內涵豐富;同時運用比興手法,使風雨、燕子、西園、梅柳、塞雁等物在本意之外,構成富有象徵意味的形象體系,往複迴旋,含蓄深沉。
漢宮春·立春日
春已歸來,看美人頭上,裊裊春幡。無端風雨,未肯收盡余寒。年時燕子,料今宵夢到西園。渾未辦,黃柑薦酒,更傳青韭堆盤?
卻笑東風,從此便薰梅染柳,更沒些閑。閑時又來鏡里,轉變朱顏。清愁不斷,問何人會解連環?生怕見花開花落,朝來塞雁先還。
⑴漢宮春:詞牌名。《高麗史·樂志》名《漢宮春慢》。《夢窗詞集》入“夾鍾商”。各家句讀多有出入,通常以《稼軒長短句》為準。九十六字,前後片各四平韻。
⑵立春日:古稱“立春”春氣始而建立,黃河中下游地區土壤逐漸解凍。《歲時風土記》:“立春之日,士大夫之家,剪綵為小幡,謂之春幡。或懸於家人之頭,或綴於花枝之下。”
⑶“春已”三句:謂從美人登發上的裊裊春幡,看到春已歸來。春幡,古時風俗,每逢立春,剪綵綢為花、煤、燕等狀,插於婦女之糞,或綴於花枝之下,曰春幡,也名恬勝,彩勝。辛棄疾《蝶戀花·戊申元日立春席間作》詞起句云:“誰向椒盤答彩勝。”此風宋時尤盛。
⑷“無端”兩句:言雖已春歸,但仍時有風雨送寒,似冬日徐寒猶在。無端,平白無故地。
⑸“年時”兩句:燕子尚未北歸,料今夜當夢回西園。年時燕子,指去年南來之燕。西園,漢都長安西邦有上林苑,北宋都城汴京西門外有瓊林苑,都稱西園,專供皇帝打獵和游賞。此指後者,以表現作者的故國之思。
⑹“渾末辦”兩句:言已愁緒滿懷,無心置辦應節之物。渾,全然。黃柑薦灑:黃柑酪制的臘酒。立春日用以互獻致貿。更傳,更談不上相互傳送,青韭堆盤:《四時寶鑒》謂“立春日,唐人作春餅生菜,號春盤”。又一說,稱五辛盤。《本草綱目·菜部》:“五辛菜,乃元旦、立春,以蔥、蒜、韭、募惹、芥辛嫩之菜和食之,取迎新之意,號五辛盤。故蘇軾《立春日小集戲李端叔》詩云:“辛盤得青韭.臘酒是黃柑。”辛詞本此,但反用其意。
⑺“卻笑”五句:言“東風”自立春日起,忙於裝飾人間花柳,閑來又到鏡里,偷換人的青春容顏。黃梅染柳,吹得梅花飄香、柳絲泛綠。鏡里轉變朱顏,謂年華消逝,鏡里容顏漸老。更何況。
⑻“清愁”兩句:言清愁綿綜如連環不斷,無人可解。解連環,據《戰國策·齊策六》:秦昭王嘗遣使者遺君王后玉連環,曰:“齊多智,而解此環否?”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錐椎破之,謝秦使曰:“謹以解矣!”辛詞用此喻憂愁難解。
⑼“生怕見”兩句:言怕見花開花落,轉眼春逝,而朝來塞雁卻已先我還北。生怕,最怕,只怕。塞雁,去年由塞北飛來的大雁。
從美人登發上的裊裊春幡,看到春已歸來。雖已春歸,但仍時有風雨送寒,似冬日徐寒猶在。燕子尚未北歸,料今夜當夢回西園。已愁緒滿懷,無心置辦應節之物。
東風自立春日起,忙於裝飾人間花柳,閑來又到鏡里,偷換人的青春容顏。清愁綿綜如連環不斷,無人可解。怕見花開花落,轉眼春逝,而朝來塞雁卻比我先回到北方。
《漢宮春·立春日》作於宋孝宗隆興元年(1163年)作者寓居京口時,當時作者剛剛成家。鄧廣銘在《稼軒詞編年箋注》“增訂三版題記”中說:“辛稼軒在‘錦襜突騎渡江初’的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便已有了家室,亦即和先已寓居京口的范邦彥之女、范如山之妹成婚了。”此詞可能是作者從金人佔領區南歸的第一首作品。
全詞從風俗民情入手,緊扣立春日的所見所感來寫,賦予節物風光以更深的含意,於哀怨中帶嘲諷,內涵充盈深沉。開篇用典,妥帖自然,不露痕迹,正是“使事如不使也”。而以“裊裊”形容其搖曳,化靜為動,若微風吹拂,更見春意盎然。從思想內容看,雖不能確斷其為辛棄疾南歸后所寫的第一首詞,但必為初期之作。辛棄疾對於恢復大業的深切關注,作者的激昂奮發的情懷,都已真切地表達出來。
上片起韻點題,寫大地春回的立春日風景。立春日是春天到來的信號,表現這節物風光。作者以一“看”字,將春天的氣息,通過婦女們立春日的頭飾——裊裊春幡散布出來,暗示出作者對於春歸的喜悅。以下一韻,不直接往前寫去,卻反挑一筆,寫出對寒風冷雨阻礙春來的幽怨。以下突然寫到燕子,用比興法推出懷念故國的感情。因為余寒未盡,春社未至,那去年秋時南來的燕子,不能回到北方故國的“西園”去。但燕子雖然無法歸去,作者卻生派它一個“西園夢”。一個“料”字,化無理為有趣,表明這燕子,已經成了作者思念故國的精神象徵。而燕子只能“夢”而不能“到”西園,暗示西園所在的汴京,依然被金人所掌握,所以作者徒有故國之思,卻不能一探故里。借燕傳情,頗為沉痛。以下回到立春日風光中來,黃柑薦酒,青韭推盤,這立春日應備的食品,現在作者卻無心準備,並且顯得心煩意亂。作者沒有明言原因,但通過上下文語境,人們可以明白,是濃烈的故國之思,和時光流逝、英雄無用的悲傷,使作者完全亂了方寸,連節日應酬也無心去為之了。
下片寫對春天再來的種種感受,把筆由立春日探進整個春天裡去。換頭先以一“笑”字,故意打散上片中的緊張和煩亂情緒,並領起以下五句。其所“笑”者,一為東風染遺梅柳,染追花草,使萬紫千紅的春天漸次到來,作者取笑東風的從此不得消閑;二是東風偶爾清閑時,不過是把鏡中人的朱顏轉換成衰老的模樣。在這春天越來越華美而作者越來越衰老的對照中,作者“笑”著,但分明含著淚水。因為自然永在而人生易老,在忙得不得了的東風面前,作者所感覺到的是志士投閑、英雄無用而徒任芳華流逝的生命悲哀。由此可知,換頭的“笑”字,在抒情上得內緊外松、甚至正話反說的趣味。以下直接歸為正話正說,極言清愁難消。作者化用“解連環”的典故,表明白己不斷滋生、越積超重的清愁,正像一個不見首尾的連環一樣,不打碎則無法解開連環,也就是說,這是一種與生命共始終的感情。此處“問何人”一語,下得凄側,它向外探詢的口吻,寫足了作者被沉沉的家國之倩、生命之悲所縈繞,急於擺脫又無可擺脫的痛苦。它含蓄地表明了對於南宋統治者不思恢復、放廢英雄的怨尤。最後一韻,直探進暮春里去,寫作者怕見花開花落的心情,和看見暮春時大雁自由北還而傷痛於作者的人不如雁。這裡有惜春惜時的感情,有懷念故國的感情,也有對於南宋統治者久不作恢復之計的怨尤。至此,不僅上片中的無端幽怨和煩亂得到了解釋,而且全詞的主旨也從這花開花落、塞雁先還的意象中脫跡而出。
全詞結構嚴謹,意境幽遠,內涵豐富;同時運用比興手法,使風雨、燕子、西園、梅柳、塞雁等物在本意之外,構成富有象徵意味的形象體系,使此詞傳情含蓄而深沉,留給人審美再創造的餘地很大。
明代潘游龍《古今詩餘醉》:“卻笑至變朱顏“等句妙。
近代梁啟勛《詞學》:詞題曰“立春”,無甚本事,然可謂極回蕩之致。